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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战场上那支没有番号的连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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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法义几乎要崩溃了,他喝道:“好呀!你们的袍泽感情要凌驾于革命纪律之上了!这种恶劣的品质还称得上人民的队伍吗!一起绑了!”
就在保卫干事拎着绳子上前的时候,一个愣头青推开人群,不住喊着:“等等!等等!连长来了!等等呀!”大家转头一看是崔智京,这小子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蹲在地上,还不忘指着后面。
湛江来满身鸡毛,看上去似风尘仆仆,颇有几许远道而来的架势,只是他笑嘻嘻的脸庞让大家云里雾里的,他上前拍了拍石法义,在人们不觉之间暗自捏了捏他的肩膀,转身又对崔智京挥挥手。
崔智京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枪嘎子,那封信在院子中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湛江来指着那封信笑着说:“多大点事呀,小年轻的卿卿我我而已,大家临走凑个热闹嘛。”
他的话,将“临走”这两个字念得很重,并一直望着石法义。老石向来招架不住他的眼神,只有收回短枪。湛江来让人把哄子蛋解了,一脚把他踹回队里说:“本来今天晚上要开个战前动员会,现在大家都在,就不劳枪嘎子跑腿了。”
我们当兵的,首先得是个人(5)
大家听完都笑了出来,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和谐了很多,湛江来又说:“从我们入朝以来,战前第一阶段的战略战术一直没有完全实现,我们也碰了不少钉子,这是我们和祖国人民不曾想到过的,我们当中有不少畏敌的情绪出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湛江来亲眼目睹了敌人火器的凌厉,可是,我更多的看到了一种精神的存在。
“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民子弟兵军魂的存在,我骄傲地看到从国内反侵略反法西斯的英雄精神在这里实现,我们民族第一次有尊严地屹立在帝国侵略者面前,不论今后功过是非,我们的献身精神在这一刻已由自己的脊梁挺起!”
湛江来望着战士们,接着说道:“今晚,我们部队将要执行穿插任务,这标志着第二阶段战役已经开始!在此,我要向大家敬礼!”说着他抬起了右手,在那一刻,他知道这一次正规的军礼也许将是最后一次。
在所有战士面前,湛江来庄严而肃穆,他忽然看到了老朱在车里向他敬礼的瞬间,那代表了很多。有军人的荣誉、有军人的祝福,当然,也有军人的告别。
“每当我举起手时,就会问自己有没有机会再次面对我的弟兄,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坚信,但现实终归是现实,你们当中会有人牺牲,或许我们一个也不剩,只是我希望你们要用胸膛去面对敌人的猖狂,将脊梁与英魂立在祖国边疆,侵略者将不会耀武扬威地在祖国的土地上狂轰滥炸,我们也不会听到祖国的儿女跪倒在废墟中哭泣挣扎。
“我们!不是为了什么而来,我们是为了证明和履行中国军人的勇气而来!这种勇气是敢于担当,敢于道义,敢于友谊,敢于民族责任!现在,我准备好了,同志们呢!”
“准备好了!”
湛连的老兵和那些新归建的师警卫连战士群情激昂,他们早就在这个村子按捺不住了,出闸前的猛虎有一种隐含的杀意,那是湛江来看到这些士兵的眼睛威慑出的光芒所确证的,他不敢说其他士兵也有这种穿刺力,但他的湛连需要,整个军队也需要这样,这一种精神的现实体现正是以肉体抵抗全金属武力的基本存在。
当一支绝对工业化支持和武装的部队横在面前时,人类仅有的意志凌驾于钢铁之上,由中国军人的精神在这个朝鲜战场上完美地体现了。
湛江来,身为一个军人一个连长,很荣幸与他们并肩作战,他最后只说了四个字:“我们走吧。”在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后,文工团的女战士们从屋内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他的讲话,或许是意识到临别前应该做些什么。她们将自己的毛巾和手帕塞给不相识的战士,人们没有互相祝福,只有默默地表达自己的心愿。
而石法义呢,再次领教了湛江来的带兵手腕。他犹如一尊木雕,感到从没有过的失落,直到一位花季少女,将手中的围巾裹在他的脖子上时才猛醒过来。湛江来走上前递给他一根烟,说:“这两天抽得很凶,我这肺都要咳出来了。”
石法义苦笑道:“你想说什么?想嘲笑我?”
湛江来拉着他走出院外,说:“都说百姓苦,其实我们当兵的更苦,有人说我们是钢,我们就得是钢,有人说我们是铁,我们就得是铁,有人说我们是革命精神的象征,我们就得做到那种象征。其实我倒觉得,我们首先得是个人,你说对不?”
石法义重重地吸了口烟,随后叹了口气。湛江来笑着续道:“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嘛,在这个陌生的异国他乡,人得学会排解战争带来的伤痛,再说啦,那小子压根就不知道人家早就看上他了,自己还傻了吧唧地不敢露头哩。”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们当兵的,首先得是个人(6)
“那封信是?”
“小崔他妹妹写给嘎子的,八成有戏,咱这些老胳膊老腿就别耽误小辈的感情了,这也是革命爱情嘛,多浪漫的事。”
石法义笑骂道:“瞧你说的,把我整得跟地主老财似的,但是纪律终归是纪律,文工团可没少反映这些事,咱得注意。”
“是是是,回头叫嘎子给你写份检查,再说多大点事啊,现在穿插任务迫在眉睫,咱押后过堂,还怕他跑了不成。”说完挤眉弄眼地捅着石法义,转眼间又是一副无赖泼皮的样子,让老石一时哭笑不得。可转念又一想,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湛江来看他皱着大眉头,心想莫不是又要搞本本主义?谁知老石问道:“嘎子认字么?”
是的,枪嘎子确实不认识几个字,但崔智慧也不是中国人,在某些方面倒是一拍即合。书里乖拍胸膛发了毒誓之后,在嘎子和老油醋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封信,压低声音念道:“敬爱的吕小山同志,您好。”
“嘿!知道嘎子大号还敬爱的……”话没说完,一顿老拳就落在他身上了,书里乖只好干咳一声,继续念道,“本不该这样草率地对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惊闻你们的连队要开赴战场,所以按捺不住……”
书里乖念到这偷瞄了一眼枪嘎子,后者小脸通红,老油醋就一脚踹去,书里乖只好继续念道:“我们萍水相逢,来自各自的祖国家乡,是信仰让我们在这一刻相聚,我想都是同一阵线上的阶级兄弟与姐妹,我们……”
湛江来和石法义在墙后收回了耳朵,彼此含笑,心里都知道这事算是成了。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还能出现一对鸳鸯倒是始料不及,不过两人都知道,这是个好兆头,希望与憧憬总能让人变得坚强和勇敢。
湛连的晚饭提前两个小时,17点的时候每人喝了一碗山菜炖鸡汤,吃上两张干烙饼,日落西山后,全连已然整装待发了。湛江来与新换防的部队交接后,望着队伍向南驶去,不由回首望着卫生院坐落的那个山洞。
或许他还不知道,第一次战役后期的诱敌战术几乎将美军引过了鸭绿江,同是这一天,11月21日,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陈兵于中朝边境的慧山镇,当他们停下重装甲和坦克遥望深不可测的中国内陆时,麦克阿瑟的“圣诞回家宣言”似乎已经在他们心中有迹可循了。
也是这一天,从北京方面传来一首诗,诗中后半段曰:最喜诗人高唱至,正和前线捷音联,妙香山上战旗妍。不论怎样,在这个复杂的日子,联合国军和中国内陆都有一些希望,而希望的不同,又将不同肤色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或者说搅和在一起。
此时此刻,在湛江来眼里却只看到了一位神女在向他求告归来的祈福,他想再看看她,可是身子却已淹没在前进的洪流之中了。
根据团命令,直属侦察连作为战役前期渗透部队纵深清川江南岸,直插南朝鲜重兵镇守的德川城,在湛江来面前不仅是直线距离三十公里的急速冲刺,还要作为精锐中的精锐重塑军团精神,因为梁大牙已然下了军令状,一天!也就是24小时之内拿下德川,而湛连,是挖心的刺刀!
面前的第一道坎,自然就是浮冰连绵的清川江。
湛连身前是东北抗日游击队,对冬季山地野战熟得不能再熟,只可惜飞虎山侧援一战老兵都打进去了,新上来的师警卫排虽然训练有素,但湛江来总是提心吊胆,他调派新一排顶在最前面也是这个考虑。石法义依然挂着新二排,他们作为后卫排不仅要担任突发阻断任务,还要帮助炮班运输弹药。
这一切自然让杨源立非常不满,说来说去他只有两个班在两侧迂回,最可气的是要掩护机枪班,哄子蛋虽然跟他结下梁子,可要是打起仗来,老兵与新兵的意识确实相差悬殊,相对来说,师警卫排与敌人的接战次数还是个零,按照湛江来的说法就是一批凶猛的生瓜蛋子,而杨排长却不仅一次跑到前面要求担任先锋排,看得湛连的老兵们直想乐。
就这么个冰天雪地的山区急行军,这王八蛋还要做前锋?湛江来第一次感到没有老宋的行军日子是多么难熬,他无可奈何地对杨源立细心讲解新一排作为先锋的道理,这在月色皎洁的山林行军中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精力。
按照严格的军事穿插准则,他本该训斥一番。但毕竟是从师里来的,近来连队摩擦较多,他矮下身段辛苦一点也没关系,所以他盼望早些遇上敌人,这样多余的精力就可以有的放矢了。时尽午夜的时候,他的愿望终于实现,在先锋排警示下全连隐蔽在山林中,虽然急行军带来的急促并未回复,但人人眼中都看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血战。
眼前的就是清川江,师里给他们的这个渡江点宽约220米,结冰厚实,但是眼前的却是破开冰面的湍急河流,一些小块浮冰犹如尖刀般锋利地顺流而下,隐隐的还可以看到河中一捆捆的套锁铁丝。对岸灯火通明,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碉堡在月色下阴森可怖。
枪嘎子在对岸一束束探照灯扫来的间隙跑了过来,他仰躺在湛江来身边打开枪栓低声道:“情报给错了,这里有水雷,我们过不去。”
湛江来瞄了一眼崔智京,要是电台可以打开他真想冲着团部咆哮一番。这时石法义摸上来,他打着手势告诉炮班跟上来了,但却皱起了眉头。
“咋啦?”
“后卫排发现了敌人的搜寻队。”
“多少人?”
“十一个。”
湛江来听罢拿过望远镜,尽量避开月亮的反光向对岸看去,在暗堡的后面似乎有个迫击炮阵地。他骂了句娘的,翻过身看了看表,眼看就要到午夜,这个时候他们早该渡过这条河向第二目的地进发了。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区域防守滩地面前,湛江来竟然犹豫了。
曾经的国民党宪兵部队(1)
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河流的问题,还有整个战役部署的前提。第二次战役的总攻时间是四天之后,像这种滩头阵地易守难攻,如果爆发冲突极有可能引起敌人的高度注意,而且爆发的地点与德川城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公里,敏感度之高,变化莫测的战役前景将无可置疑地受到影响。
打还是不打,要是打怎么打?湛江来眉头紧锁,将手中的香烟掰成两截,干脆放在嘴里嚼着那苦涩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披上雨衣打开手电筒,仔细看着地图。在湛连所处的地标可以看出对岸地势较高,虽然师里侦察的河水深度足以横渡,但水雷和障碍物的阻拦,可以让敌人的碉堡群肆无忌惮地扫射,更何况碉堡背后的迫击炮群和即将与后卫排接战的搜寻队。
迫在眉睫的艰难抉择几乎让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想到,如果老宋甚至磨盘在这里,一切将变得更有选择性,也是这个想法,让他突然意识到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最基础的信心问题,他根本就对师警卫排没有一丝信心,所以才一直犹豫。
想通这一点,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一切焦点都在新三排是否有干练的节奏敲掉这一仗,这也是考验杨源立的时候。如果这是个赌注,那么来得太快了,同时也恰逢其遇。
所以他将手探出雨衣招呼他的精兵,一排长佛爷、二排长铜炉、三排长杨源立、机枪班班长哄子蛋、重炮班班长田顺年及指导员石法义与通讯员小崔,将各自的雨衣与他连成一片,一场惨烈的渗透作战即将展开。
这时朝鲜的午夜气温已达零下三十度,对面的清川江水在月色下冒着股股白雾,不甘结冻的浮冰你追我赶地突破河中央薄冰层,急速地向下流奔去。在这个天寒地冻之间,不到五分钟的临时作战会议结束了。
当各自的雨衣分散后,石法义第一个冲了出来并向新二排蹿去,紧接着杨源立扑了出来!他亲自带领两个班由左翼摸向清川江,接着佛爷也带着一个班从右翼潜去。哄子蛋在敌人三个碉堡的水平面根据风向在47度角插下四个重机枪点,而田顺年只架起了一门迫击炮。
一切行动在瞬间同时进行,当杨源立带着两个班匍匐在冰层上时,湛江来看了看手表:01∶11;与此同时,石法义由断后的新二排抽出两个班向敌搜寻队摸去。
由于月亮的位置处于直射光位置,对岸的防体凸出正好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盲区,也正是这一个优势让湛江来孤注一掷,将原来的师警卫连近身作战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而出乎他的预料,杨源立和他的班排行动之敏捷令人咋舌,他们的生理机能几乎都是一致的,根据浮冰的碰撞所漫延的气雾而呼吸,由浮冰的顺流轨迹而斜线前进,在极度低温下能做到这一点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偏偏做到了!
在220米的清川江中央,左右两翼没有输给任何一方,他们悄无声息地忍受着低温,绕过锁刺和水雷游过了七米宽的湍流,而刚刚上岸后都趴在了对岸的冰层上,那是极度低温带给他们的不可自控的生理极限,湛连所有人都屏息望着,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人类历史上涉低温横渡的壮举是由志愿军创造的,而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其中之一。
01∶22。
石法义的两个班在搜寻队的侧翼树林中隐藏着,湛江来指示“七除法”,也就是尾随最后一个敌人每七秒剪除一人,当铜炉用刺刀抹下队尾敌兵的脖子后,便根据情况的不同相隔七秒后放倒敌兵,新二排的两个班交替进行,在这支搜寻队最后的半公里,死亡变得诡异而有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曾经的国民党宪兵部队(2)
01∶24。
杨源立齐胸而下的肢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整整两个班在冰面上悄无声息地忍受极温的麻木与无助,他们站不起来就只好驱动最原始的身体功能——滚。
在敌人一次次探照灯扫视下,湛江来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他何尝不知道那种痛苦,在东北打小鬼子的时候他也潜过河泡子,那绝对是身体体征为零,意志主宰一切的本能驱使。杨源立和两个班的精锐在这样的寒天冻地中一声不吭,颤抖地用手腕勉强撮合上刺刀,在所有注视他们的眼睛中捱近了敌岸工事下方。
当右翼的佛爷也颤抖地靠上对岸的时候,湛江来眼圈红了,他用望远镜看到他们的身上结着冰,有的士兵艰难地扒开裤子,静静地往枪管上浇尿,那一刻他无法克制地紧攥起拳头。
01∶30。
这是湛连所有官兵等待的一刻!湛江来在望远镜中看到对岸的杨源立竖起手掌,右翼的佛爷也一样,他知道一切就绪后下达了攻击命令。
田顺年亲自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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