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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一)-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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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能来换取报酬。
孙少安点着烟后,因为离炉火站得近,他才感到浑身一阵发冷。他于是跹蹴在炉边,伸
出两只手想烤一烤火。“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你是哪儿的?”河南老师傅一边拉风箱,
一边问他。
少安对他说:“我是双水村的,给队里的牛看病,天晚了,还没寻下个住处……”
那位年轻徒弟说:“旅社恐怕人都住满了。”
“就是的……”少安脑子里继续盘算他到哪里去过夜。“我看你今晚找不下地方了……
这镇上有没有熟人?”老师傅问他。
“没。”少安对他说。
“噢……”师傅用铁钳拨弄着炭火里的铁块,说:“你要是实在没去处,不嫌俺这地
方,可以凑合一下,不过没铺没盖。可这地方还暖和……”河南人由于自己经常到处飘流浪
游,因此对任何出门人都有一种同情心;他们乐意帮助有困难的过路人。
少安一下子高兴得站起来,说:“行!老师傅,这就给你老添麻烦了……”
的确,他很感激这个河南老师傅。没铺盖算什么,他能在这火边跹蹴到天明就行了,总
比一晚上蹲在野场地挨冷受冻强。
少安问师傅:“这么晚你们还干活?”
徒弟回答他说:“这件活说好明早上人家来取,不加班不行。”
少安看炉灶里的铁烧红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金丝猴”纸烟,走过去对那个年轻徒
弟说:“师傅,你先歇着抽支烟,让我来替你添几下锤!”
那徒弟看他这样实心,就很乐意地接过纸烟,把手中的铁锤让给少安。
少安又把另一根纸烟,恭敬地夹在执钳操锤的老师傅的耳朵上——老师傅现在不仅没空
抽,甚至腾不出手来接烟卷。
等老师傅把烧红的铁块放在铁砧子上后,少安就抡起锤和老汉一人一下打起来。他因为
常出去为队里修理损坏的农具,曾在石圪节也是一家河南人的铁铺里抡过这家伙,因此不外
行。再说,这是力气活,又没什么太高的技术要求。
等他抡完一轮锤后,这铁匠师徒俩都夸他在行。少安笑了笑说:“出一阵力身上就暖和
了。”
少安又抡了两回锤,看这把镢头快成形了,就把铁锤又交给那个年轻徒弟。
老镢头全部打成后,这师徒两个把墙角一个放工具的土台子收拾开,给土台子上铺了一
块破帆布,对少安说:“就凑合着躺一夜吧。”说完他们就到里面的一个小窑里睡觉去了。
少安在地上搬了一个废铁砧子,把自己的罩衣脱了垫在这砧子上,就算是个枕头。他拉
灭了灯,在一片黑暗中疲乏地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孙少安在饭铺里吃喝
了一点,就到兽医站把他的牛吆上,起身回双水村了。
一路上,他由着牛的性子走,并不催促它,因此慢慢腾腾,三十里路走了将近一个上
午。
在接近城里人吃午饭的时候,少安吆着牛才走到双水村北边的村头上。
他看见前面的公路上,田二正在路边的水沟里弯腰寻找什么破烂。等他走到田二身边
时,老汉怔了一会,大概才认出这是一个“熟人”。
少安对他说:“二叔,快回去吃饭!”
田二神秘对他微笑着,嘴里嘟囔说:“世事要变了……”说完就又低头在水沟的碎柴烂
草中翻搅起来。
少安吆着牛从他身边走过,心里随意感叹地想:如果我活成他这个样子,早就上吊死
了!随即他又笑了,想:问题是活成他这个样子,往往连死都不懂了……田二父子俩是他队
里的社员。他同情这两个不省人事的人。每当路上看见顽皮的村童欺负他们时,他总要把孩
子们撵跑。田二的憨小子他干脆打发到大队的基建队上——那里劳动的人比较集中,好照看
他。
现在,少安吆着牛已经进了村。
他正准备把牛吆到田家圪崂的饲养室里,看见二队长金俊武担一担粪,从东拉河的列石
上走过来,并对他招呼说:“少安,你等一下……”
二队长金俊武四十来岁,腰圆膀粗,长一对炯炯有光的铜铸大眼。这人悍性很强:脑子
里弯弯又多,是金家族里的一条好汉。他父亲就是旧社会双水村著名的文人金先生——老先
生五二年就去世了。不过,金家兄弟三人身上没一点文气。金俊武在三兄弟中排行第二。老
大金俊文已五十来岁,性子也不弱。只不过一般不出头露面。这人手巧,杀猪、泥窑、垒锅
灶,匠工活里都能来两下,他生养的两个儿子金富和金强,象土匪一样蛮横。俊武的弟弟金
俊斌,倒和两个哥哥不一样,老实得已经快成了傻瓜。但这个大家庭里的所有成员,因为有
精明强悍的金俊武,谁在村里也不受气。金俊武虽然人长得粗壮,但做事从不靠蛮力,主要
用智力周旋。他对长辈很有礼貌,做事在大面子上很宽阔,私人交往中不计较一些小亏小
损,而且象少安一样,从不欺负村里的弱者,因此在金、田两族一般人中都有些威望。在村
里的强人中间,包括田福堂在内,俊武都有点不服气,但他比较尊重和佩服比自己小好多岁
的少安。这后生和他一样,精明得谁也哄不了,而且一身男子气,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
把一队搞得比他二队还好。他尽管和少安关系不错,但两个人心里也常在撬劲:看谁把自己
的生产队搞得好。一年下来,他往往都败在少安的手下……
少安听俊武让他等一下,就扯住牛缰绳站在公路边,等俊武从河道里上来。
金俊武把粪担子放在路边,抹下头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水,问:“听说你到米家镇去了?
牛不要紧吧?如果这牛不中用了的话,咱们还是换一换!哪怕我使用两天就死了,也不后
悔!”金俊武笑着对少安开玩笑。
“就是一头死牛,我也不换你那三个活宝……怎?有什么事要给我说?”少安问金俊
武。
“你不知道?”俊武看着他问。
“什么事?”少安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罐子村你姐夫让公社拉到咱们村,正在你家后面的工地上劳教着哩。昨天晚上,还拉
在学校院子里批判了一通!”“为什么事?”少安脑子里“嗡”一声。
“听说是贩了几包老鼠药……”
俊武不好意思看少安的脸。他担起粪担说:“你快回家去看看!听说你姐引着两个娃娃
也到你家里来了……”少安脸上显出不在乎的样子,对俊武说:“你忙你的去。我把牛送到
饲养室再说。这是个屁事!多不了白受几天苦,还能定成个反革命?”
金俊武点点头,担着粪走了。
少安匆匆地把牛吆到饲养室,给饲养员田万江把药交待下,就折转身向家里赶去。
孙少安不愿意在金俊武面前表示任何慌乱,叫这个强人笑话他。但他现在内心中充满了
焦躁和不安。对于象他们这样各方面都很脆弱的家庭来说,一件小事就可能导致灾难性的混
乱,甚至使一切陷于瘫痪。而眼前发生的又并不是一件小事。姐夫不仅使一家人蒙受耻辱,
而且罐子村他家的生活越烂包,他这里的家庭也就要烂包的更快些——因为他和父亲绝对不
可能丢开姐姐和两个孩子不管。他更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家人都指靠他来解决。
他不仅要解决事情本身,还同时要安稳一家人的情绪……他现在一路往家里走,脑子里已经
开始飞快地判断各种情况。是的,这是公社出面搞的事;如果是本村,他就会立即去在各种
人际关系中穿插,先找俊山叔,再找金俊武,然后找二爸,最后找田福堂……当然,还有许
多人。而且他还不会都直接出面,各种交错制约的力量,就可能使问题得到解决。在双水村
这个天地里,他还是有些能耐的。可姐夫是罐子村的,而这事又是公社搞的,和双水村没一
点关系。他现在的能力看来无法解决这事。
怎么办?他上自家院子的土坡时,脑子里还象乱麻一般没有头绪。只有一点已经清透
了:要解决这事,非要通过石圪节公社不可。但公社里除过文书刘根民是他小学同学,能说
上话外,其他领导尽管都认得他,但没有什么更多的交情……
到了院子的时候,他把所有这些思绪暂时斩断。因为他首先要应付家里人的情绪。
他在家门口站了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尽量轻松一些地推开了门。
他妈,他姐,他妹,他奶,老少四个女人一见他回家来,都又惊又喜,高兴得咧开嘴笑
着,一个个泪流满面,就好象久盼的大救星突然从天而降。
少安站在脚地上,为这场面感动得忍不住鼻子一酸。是呀,这些至亲至爱的人们,都把
他看作是全家人的靠山。家里出了任何不幸事,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怎么能辜
负亲人们的期望呢?
刹那间,一种强悍的男性豪气在这个二十三岁青年的身上汹涌地鼓涨起来!
他平静地问母亲:“我爸出山去了?”
他妈“嗯”了一声,接着便撩起围裙揩干脸上的泪痕,母亲意识到她不能再哭了,以免
加重儿子的精神负担。他又问脚地上的妹妹:“你二哥回来了没?”
兰香说:“回来了,刚出去到金波家寻个东西……”
这时候,他姐兰花头一下伏在大弟的肩上,又出声哭起来了。少安安慰她说:“姐姐,
你不要急躁,事情总有我哩!你看你眼睛都肿了。千万不敢伤身子,你还要拉扯猫蛋和狗
蛋……那两个娃娃哩?”
兰花不哭了,说:“少平引到外面去了……”
这阵儿,少安他奶坐在后炕头上,张开没牙的嘴只顾笑着。她看见她的安安就是没死
嘛!这不,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少安从一个毛巾缝成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包从米家镇买来的蛋糕,拿出来放在奶奶的被
子旁。他从里面捡了一块软点的,递到奶奶手里,说:“奶奶,你吃这!软的,能咬动
哩!”老祖母接过这块蛋糕,指着旁边其余的,说:“叫猫蛋狗蛋吃去……”
少安看家里人的情绪缓和下来以后,就一个人从窑里出来,转到了院畔上。到现在,他
对姐夫的事,心里还是没有一点主意。
唉,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能有多少本事呢!如果说,什么地方有些庄稼活把人难
住了,他孙少安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他自己有信心把别人干不了的活干得出奇的
好。可这种事不一样啊!
他急躁地在院畔上走来走去。
他看见,院子东头那棵碗口粗的杏树,已经绽开了一树白粉粉的花朵。这树是他们家搬
到这里时栽下的,算一算和兰香的年龄差不多了。往年,收麦的时候,总能在这棵树上摘一
两筐金黄的甜杏子。除过一家人大饱一顿口福外,好心的母亲还要给村里一些人家的娃娃分
一点。但这两年不行了,他的两个馋嘴小外甥早早就侵害完了。少安十分疼爱两个活泼的外
甥,因为姐夫无能,他对这两个孩子担当着责任。他想,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他也要把姐
夫的事有个平和的解决……
他看见他弟少平一只手抱着狗蛋,另一只手提个口袋,从土坡里上来了。年龄大的猫蛋
跟在他后面走着。少平也看见了他,兴奋地加快脚步赶过来了。
少安问少平:“你手里提些什么?”
“十几斤白面。”少平说。
“白面?哪来的?”少安惊奇地问。十几斤白面,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啊!
“润叶姐给的……”少平说。
“润叶?”
“嗯。”少平接着就把润叶叫他去她二爸家的前前后后都给哥哥说了。最后,少平对他
哥一再强调说:“她叫你这几天一定来一下!”
“她没说是什么事吗?”少安问。
“没说,就叫你一定来一下……”少平说完,就引着两个孩子回家去了。
孙少安愣了半天。他忧伤地走到院子东头那棵杏树前,手轻轻抠着树皮,抬起头望着满
树雪白的杏花,陷入到往事中去了……
第十一章
在少安很小的时候,他们家还住在田家圪崂他二爸现在住的地方。他们家离润叶家很
近。那时候,田福堂的家境虽说比他们家强得多,但还没有发达起来。福堂叔和他爸在旧社
会都给富人家揽过工,因此解放初两家人的关系还相当亲密。母亲那时候常带着他和姐姐兰
花到田大婶家串门。润叶比他小一岁,两个人正能玩在一起。渐渐地,他们就相好得谁也离
不开谁了。少安早上一起来,就哭着要到润叶家去。润叶晚上又哭着要到他们家来睡,田大
婶就只好把她送过来,两个孩子常常在被窝里打闹半天也不安息。要是谁家吃一顿好饭,大
人也总要给另一家的娃娃端上一碗,或者就干脆叫到自己家里来吃。他两个不论谁过生日,
他妈或田大婶总要给他们把一圈白线用红颜料染好,挂在他们的脖子里——这是“锁线”,
保佑孩子无灾无病,长命百岁……后来,他们长大了一点,家里和院子里已经没什么意思,
就开始溜出家门,到广阔天地里玩去了。
春天,当桃杏花盛开,柳树抽出绿丝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开裆棉裤,到阳土坡上
刨刨发芽的“蛮蛮草”根,这草根嚼在嘴里又麻又辣——这是在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尝到
的第一口春天的鲜物。夏天,一入三伏,他们和村里的其他娃娃就脱得一丝不挂,男娃娃,
女娃娃,成天泡在东拉河里,耍水,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一个夏天过去,都晒得
黑不溜秋。秋天,是黄土高原的黄金季节。他们一群孩子就在野外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在这个季节反而都消瘦下来。冬天,刀子一般严厉的
寒风把他们从野外赶回来,只好一整天闷在家里玩。只是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他才和润叶
一块从东拉河的冰上走过去,在金家湾那边的村子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破瓷器片。金家湾过
去有钱人家多,打碎的瓷器往往又细又好看,上面还釉着许多美妙的花纹。冬天茂密的柴草
衰败下来,这些玩艺儿很容易搜寻到。他们把这些宝贝拣回来,分别放在他们家院子供奉土
神爷的墙窑里。唉,在这穷困的农村,孩子们有什么玩具呢?那个年纪里,这些东西就是他
和润叶拥有的最宝贵的财产了……
一年年过去,他们家越来越穷了。可福堂叔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强。润叶穿起了漂亮的花
衣裳,可他的衣服却一年比一年穿得破烂。但他们仍然象以前一样,在一块亲密地厮混着玩
耍。
在他六岁那年,有一天,父亲给他契起一把小镢头,又给他盘了一根小绳,说:“少
安,你也大了,应该出去干点活了。跟爸砍柴去吧!”
“不!我不去!我要和润叶一块玩!”他抗议说。“润叶是女娃娃,你是男娃娃。男娃
娃就要到山里学干活。男娃娃怎么能老呆在家里呢?再说,咱这穷家薄业,就爸爸一个人拉
扯着你们,没个帮手不行啊!”
他沉默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早朦胧地感到这一天要来的,现在终于到来了。
就这样,他那虽然贫穷但充满无限欢乐的日月过去了。他从此便开始了一个农村孩子的
第一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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