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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情缘:云中歌-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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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云歌沉沉而睡,脸色煞白,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放在腹部,似乎要保护什么。
榻上的被褥都是新换,可榻下的地毯上仍有点点血痕。
孟珏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云歌,背影看上去疲惫、萧索。
许平君心惊,“发生了什么”
三月小声说:“公子已经这样纹丝不动地坐了一整夜了。所有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云姑娘就是醒不来,再这么下去,人只怕八师弟说,是因为云姑娘自己不肯醒。我猜公子派人请娘娘来,定是想着娘娘是云姑娘的姐姐,也许能叫醒她。”
这段日子,许平君从没有安稳睡过一觉,乍闻云歌的消息,眼前有些发黑,身子晃了两晃,三月忙扶住了她,“娘娘”
许平君定了定神,推开三月的手,轻轻走到榻旁,俯身探看云歌,“云歌,云歌,是我我来看你了,你醒来看看我”
云歌安静地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许平君只觉恐惧,忙伸手去探云歌的鼻息,时长时短,十分微弱。即使不懂医术,也知道云歌的状况很不妥。
“孟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歌她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全变了为什么会这样”
从一个多月前,许平君就有满肚子的疑问,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水落石出,可疑问竟越来越多。
先是孟珏请她立即带虎儿离开长安城,到一个叫“青园”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当时,孟珏神色严肃,只说和云歌性命有关,请她务必一切听他的安排,刘询那边,他会去通知。
孟珏绝不会拿云歌的性命来和她开玩笑,她当即二话不说,带虎儿悄悄离开长安。
等她再回长安时,刘弗陵竟然已驾崩,而皇帝竟然是病已
病已搬到了未央宫的宣室殿,而她被安排住到了金华殿,两殿之间的距离远得可以再盖一座府邸。
病已进进出出,都有宦官、宫女、侍卫前簇后拥,而她见了他,竟然需要下跪他走过时,她必须低着头,不能平视他,因为那是“大不敬”。
她去见他,需要宦官传话,小宦官传大宦官,大宦官传贴身宦官,然后等到腿都站麻了时,才能见到他。下跪叩拜,好不容易都挨了过去,一抬头,正要说话,却看见他身后还立着宦官,她满嘴的话,立即变得索然无味。
听说匈奴在关中闹事,西域动荡不安,他整日里和一堆官员忙忙碌碌,商量着出兵的事情;又因为他刚登基,各国都派使节来恭贺,表面上是恭贺,暗中却不无试探的意思,全需要小心应对,他忙得根本无暇理会其他事情。同在未央宫,他们却根本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她以前想不明白,既然同在一个宫殿里面,怎么会有秀女抱怨,直到白头都不能见皇帝一面,现在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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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天易老、恨难酬(4)
她站在大得好似没有边际的未央宫里,常常困惑,她究竟是谁婕妤娘娘
别人告诉她,婕妤是皇帝的妃子品级中最高的。可她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她有什么用
她一直知道的是,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她在厨房叫一声,就能从屋外进来,帮她打下手做饭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和她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同搬缸酿酒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白日里与她说说笑笑,晚上挤在一个炕上依偎取暖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她不高兴时,可以板着脸生气,睡觉时,把背朝向她的男人,哪里去了
然后她听闻大公子被幽禁在建章宫,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抬进去,日日沉睡在醉乡。
她隐隐约约地听说,皇帝的位置本来是刘贺的,可因为刘贺太昏庸,所以霍光在征得了上官太皇太后的同意后,立了病已。
她想着那个笑容恬静的红衣女子,急急打听红衣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却是:红衣已死。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夏天才刚听过红衣吹笛,秋天进宫时,她还拉着红衣,给她看自己绣给云歌的香囊。为什么会这样云歌现在又是这样,命悬一线。她不明白,究竟怎么了才一个多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珏一直沉默着,许平君柔声说道:“孟大哥,你不告诉我云歌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帮你想法子你是懂医术的人,应该知道,要对症下药,才能治病。”
孟珏的目光缓缓从云歌身上移开,看向许平君,眼中满是迷茫不解,“一个连形状都还没有的孩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吗日后仍会有孩子的”
“什么”许平君听不懂。
“她究竟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刘弗陵”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姿势,猛地明白过来,“云歌有孩子了”话
刚出口,又立即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她小产了”
许平君身子有些发软,忙扶着榻滑坐到了地毯上,缓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孟大哥,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男人是等孩子 ;出生后,见到了孩子,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做父亲了,可女人却是天生的母亲,她们从怀胎时,就已经和孩子心心相连。小产后,男人也会为失去孩子难受,可他们依旧可以上朝,依旧可以做事,难受一段时间后,一切也就淡了,毕竟他们对孩子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女人的难受却是一生,即使以后有了别的孩子,她依旧会记得失去的孩子。”
孟珏的眼中是死寂的漆黑。
许平君还有一句话没有敢说:何况,这还是刘弗陵的骨血,这个孩子是云歌的思念和希望,是茫茫红尘、悠悠余生中,云歌和刘弗陵最后的联系。
“孟大哥,云歌的身体一向很好,孩子怎么会小产”如果是别的女子,也许会因为丈夫离世,悲伤过度而小产,可云歌若知道她有了刘弗陵的孩子,只会更加坚强,好去照顾孩子。
孟珏一直沉默着,很久后,他才好似漠然地说:“是我强逼她喝的堕胎药。”
“什么你”
许平君猛地站了起来,扬手扇向孟珏。孟珏静坐未动,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
“啪”的一声脆响,许平君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扇了孟珏一耳光,她手簌簌抖着,猛地转过了身子,去看云歌,“我要带云歌走,她不会想再见你。”她转身向阁外行去,命人准备马车。
“你能带她去哪里未央宫吗云歌若不想见我,日后更不想见刘询。”
许平君的脚步定在地上,身上有股股的寒意,似乎再往前一步,就会打开漫天的暴风雪。她想问清楚孟珏,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一点勇气开口,只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云歌的孩子,也是刘弗陵的孩子刘弗陵的孩子
云歌的下身又开始出血,孟珏一下从地毯上跳了起来,匆匆拿起金针,刺入各个穴位,可没有任何效果。
许平君无力地靠在柱上,眼中的泪,如急雨一般,哗哗而落,心中一遍又一遍祈求着,如果阎王殿上真有生死簿,她愿意把阳寿让给云歌,只求云歌能醒来。
云歌的嘴唇都已经发白,神色却异样地安详,双手交放在小腹上,唇畔还带着隐隐的笑。
孟珏用尽了方法,都不能止住云歌的血,他猛地拔出了所有穴位上的金针,抓着她肩膀摇起来,“云歌,你听着,孩子已经死了不管你肯不肯醒来,孩子都已经死了你不要以为你一直睡着,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孩子死了是被我杀死的你不是恨我吗那就来恨你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我”
许平君冲过来拦他,“你疯了不要再刺激她”孟珏一掌就推开了许平君,他俯在云歌耳旁,一遍遍地说:“孩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死了”
三月听到响动,跑了进来,看到许平君摔在地上,忙去扶她。许平君满面是泪,握着三月的胳膊,哭求道:“你赶快去拦住孟珏,他疯了他会逼死云歌的”
孟珏的声音忽地停住。
他臂弯中的云歌,如一个残破的布偶,没有任何生气。原本交握、放在腹前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软软地垂落,紧闭的眼睛中,沁出了两颗泪珠,沿着眼角,慢悠悠地落在了孟珏袖上。
三月喜悦地叫:“云姑娘醒了”许平君摇了摇头,云歌只是从一个美梦中醒来了,如今她又进入了一个噩梦。
孟珏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了枕上,唇贴在她耳畔,一字字地说:“你努力活下来我等着你醒来后的仇恨”
“她能醒来吗”许平君望着云歌裙上的鲜红,没有任何信心。
孟珏冷漠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仇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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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1)
虽然刘询不是霍光的第一人选,但霍光对现在的一切还算满意。在登基日,刘询当着满朝官员,盛赞他贤良。登基后,不管大事、小事,刘询都会事先征询他的意见。在两人的协商下,关中十万大军整军待发,准备给进犯的匈奴迎头痛击,霍成君入宫的吉日也已选定,可是在西域问题上,因为一个无名无望的人,两人之间却有了暗藏的分歧。
萧望之,东海兰陵人,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少年时勤奋好学,经纶满腹,才名在外,长史丙吉将他举荐给霍光,霍光专门召见了他,听闻他经史子集,都能对答如流,的确才华出众,颇得霍光赏识,按理说他应该官运亨通才对,可因为在小事上忤逆了霍光,从此地位一落千丈、郁郁不得志。
刘询登基后,听闻此人,生了兴趣,命他觐见,交谈后发现果如外面传闻,经纶满腹,才华出众,当即决定重用萧望之。当然,刘询还有另一重更重要的考虑,此人因为得罪过霍光,被霍光贬抑得多年难得志,必定对霍光有积怨,而自己此时缺的就是这种不畏惧霍光权势,绝不会被霍光拉拢的有智之士。
在西域问题上,刘询表现得不想卷入乌孙国的内乱,更不想动兵。虽然在霍光的一再说服下,勉强答应了霍光出兵暗助乌孙,但是 ;他打算派萧望之作为汉朝特使,随军同行。霍光激烈反对,刘询虽然不和霍光当面发生冲突,但是霍光一日反对萧望之,他就一日不理会乌孙的战乱。再加上,朝堂内本来就有不少反战派的儒生,认为国家刚刚安稳,更应该休养生息,实不该为了一个西域国家的内乱大动兵戈、劳民伤财,刘询十分欣赏他们的观点,自然顺应着众位儒生的谏言,按兵不动。
乌孙局势迫在眉睫,霍光无奈下,只得做了退让,接受萧望之为特使。在霍光退了一步的情况下,刘询也做了更大的退步,答应了霍光的要求,出兵西域。两方第一回合的斗争,看上去还是霍光占了上风,逼得不愿意动兵的皇帝都动了兵,但是,霍光却高兴不起来。
霍成君私下里劝解霍光:“爹,皇帝只不过命萧望之去做特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职,爹爹何必为此不开心霍家的敌人少他一人不少,多他一人也不多”
霍光苦笑:“你也和外面的人一样,认为我没有重用他,是因为他在小事上忤逆了我你爹爹是如此心胸狭隘的人吗”
霍成君讷讷地说:“女儿错了难道别有隐情”
“萧望之是人才,不要说经史子集,就是兵法律典,他都能倒背如流,也许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能考倒他,皇帝一见他,惊为鸿儒,一点儿不奇怪,我当年也是这般反应。”
“此人竟然如此有才华”霍成君惊异。
“我当时心生敬仰,立即将他留在身边,决定历练一番后,委以重任,但是时间长了,却慢慢发现此人原来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而且他外表清高自诩、目下无尘,骨子里却好名重权,还一点都不肯承认。”霍光淡笑,“朝堂不但不是个纤尘不染的洁净地,反而是个污秽重重的肮脏地,只有两种人可以在这样的地方成就功业,一种是心性坚贞,无欲而刚的人,这种人如白莲,身在污泥,却丝毫不染,虽然结局常常会很悲惨,但是却会流芳千古;还有一种人则心思通明,表面上处事圆滑、手段狡诈,内心自有自己的行事原则,这种人像泥鳅,身在污泥中,却丝毫不被污泥所阻,反倒来去自如,甚至化污泥为己用,是匡扶社稷,治理国家的大才。像萧望之这样的人觉得自己 ;是前者,可是他的清高自诩下深藏的是懦弱贪婪,治国一定会误事。我阻止皇帝重用他,怕的是他误了国家,皇帝却以为我是害怕这般有才华的人将来会制衡住我。”霍光的目中全是忧虑,再加上过早苍白的头发,让人觉得他显得越发老了。
霍成君听得发愣,看着面前的父亲,心底的感觉很奇怪,每一次,当她以为她已经看明白了父亲时,就会发现,还是没有看明白。父亲究竟是狠毒,还是善良究竟是忠臣,还是奸臣究竟是重情义,还是性凉薄究竟是贪恋荣华的权臣,还是心性坚忍的智者
父亲是第二种人吗她小声地说:“父亲,你忘记说第二种人的结局了。”
“第二种人的结局”霍光温和地凝视着女儿,笑了,很久后,他眺望着远处说:“有的能全身而退、有的被粉身碎骨,不过,我想他们并不在乎,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结局如何,他们不关心。”
一大清早,霍光就领着霍禹、霍山、霍云和霍成君去长安城外的霍氏宗祠,祭奠先祖牌位。
非节庆、非清明、非亲人忌日,霍光的举动在外人眼中未免奇怪,不过霍禹他们早就习惯。自小到大的记忆中,父亲高兴时,会来宗祠,不高兴时,也会来宗祠。宗祠里乌黑厚重的木门,氤氲缭绕的香火,似乎可以让父亲一切的心绪都平静。
他们只是猜不透,父亲这次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朝堂上的一切都很顺利,按理说应该是高兴的,但青烟缭绕下父亲的面容,却有辨不分明的愁郁。看似在笑,可瞧仔细了总觉得笑下背负了太多东西,连一贯镇定从容的父亲似乎也觉得难以负荷。
祭奠了祖先牌位,一行人到厢房休息。因为不是正式的祭奠,霍光自己虽不吃荤腥,但并不禁子侄食 ;用,所以霍山听说刚从山中打了一只鹿,忙命人架炉烤肉。
两个丫头挽着袖子,拿着铁箸翻烤鹿肉,两个婆子在一旁煨酒。霍禹、霍山、霍云围着炉子,边吃酒,边说笑。霍光倚在暖榻上,一边啜着清茶,一边听着后辈们的笑语。霍成君嫌烟火味重,所以远离了炉子,坐在霍光下首。她手中把玩着个酒盅,默默沉思,酒冷多时,她都没有察觉。
“成君,你在想什么”霍光问。霍成君脸色有些苍白,往霍光身边坐了下,轻声说:“爹爹,就这样放过云歌了吗”女儿的执念竟如此重霍光暗叹了口气,“云歌现在无足轻重,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没有必要为了她,和孟珏势不两立。”霍禹捕捉到“孟珏”二字,立即挥手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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