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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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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歇堂子里向格生意,格末叫难做。看看面子浪生意蛮好,像煞呒啥;到仔节浪向搭仔年底下,划算起来总归是格勿灵。
耐放心末哉,倪总勿见得来敲耐啥格竹杠,耐勿要勒浪发极。
轧实搭耐说仔罢,今年倪搭开销,刚刚再少一千洋钿。耐搭借仔五百,再有五百勿着杠,倪也只好到仔归格辰光再讲格哉!”
马山甫听了,心上有些半信半疑的。停了一回方才说道:“你要借钱,你又不早和我说,前几天我把这里的几千银子一古脑儿都汇到常熟去了。留在我自己身边的,不过几百块钱,还要预备过年的零用。如今你要问我借钱,只好等我明天出去到朋友那里去,托他们和我转借就是了。”陆韵仙听了心上自然狠有些不像意,微微的笑了一笑,口中说道:“实梗说起来,倒费仔耐格心,谢谢耐,对勿住。”马山甫也不知道这几句话儿是陆韵仙有意反激他的,一些儿也不觉得,欢欢喜喜的过了一夜。到了二十八早上,马山甫故意出去打了一个转身。回到陆韵仙院中,假意蹙着眉头,对陆韵仙道:“事情不成功,这便怎么样呢?”陆韵仙听他竟自爽爽快快的回报出来,觉得甚是诧异,便说道:“阿唷!耐勿要来骗倪!像耐实梗一个蛮阔蛮大格马大少,要借五百洋钿才呒借处,耐勒浪骗啥人介?”马山甫连忙说道:“并不是我骗你,实在这个时候已经年底,大家都不肯通融。我虽然有几处来往的钱庄,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只有归帐,那里还肯放出?若在平日之间,不要说五百,就是五千,我姓马的也还拖欠得动。如今刚刚碰着年底,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儿。这件事情却要怪你自家不好,为什么一向不肯开口,直到这个时候方才讲出来,这是个什么缘故?”
陆韵仙听了一言不发。停了一回,方才冷笑道:“耐勿要勒浪搭倪瞎三话四。耐肯借末借仔,勿肯借末也呒啥希奇,老老实实搭倪说末哉;啥格实梗阴阳怪气,假痴假呆,阿要气数!”马山甫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听出陆韵仙的意思来,连忙分辩道:“你不要动气,我实在是没有法儿。若是有了法儿,不肯借给你,凭你怎么样罚我就是了。”陆韵仙道:“倪是呒啥那哼,只要耐自家心浪去想想好哉!”马山甫听了,糊糊涂涂的想不出什么来,只说道:“我想不出什么,你叫我想什么呢?”陆韵仙见马山甫糊涂到这般田地,又不好明说出来,心上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走过去坐在马山甫身旁,伸出纤手来,紧紧的拉住了马山甫的手,大声说道:“倪勿要!耐勿要勒浪假痴假呆!搭倪去借得来!别人家倌人才有仔相好,送格一千搭仔八百洋钿拨倌人过年,也勿算啥希奇。只有耐格个人末,真真苏州人攀谈,拔出仔--”陆韵仙说到这里说不下去,面上一红,不觉看着马山甫一笑。停了一停,陆韵仙又道:“别人家倌人敲客人竹杠格,蛮多来浪。耐倒自家想想,天理良心,倪阿曾敲过歇耐啥竹杠?
听见耐到仔上海,常恐耐住来浪公司里向勿舒齐,赶紧叫耐到自家屋里向来祝一塌刮仔,才是倪一干仔搭耐开销,勿要耐出一个铜钿。耐想想别人家格倌人,阿有实梗样式?故歇倪一塌刮仔不过问耐借得五百洋钿,耐就是实梗格瞎二话四,假痴假呆。耐去问问看,勿要说上海滩浪,世界路浪阿有格号道理!”
马山甫听了,虽然觉得陆韵仙的意思狠有些儿不高兴,但是这一点儿后天长出的情苗,那里抵得过先天带来的贪念?想了一想便立起身来,朝着陆韵仙深深的打一个拱,口中说道:“承你的情,留我住在这里,一切都费你的心,我心上感激得狠!”看官且住!这个打拱作揖,虽然是个男子在女人面上陪小心、拉交情的一件利器,但是只可以用在大家口角争论的时候,借着他作个和事老人;或者用在彼此有些情愫的当儿,借着他作个天然媒妁。若要把他当实实在在的一件东西,和那世界上天字第一号宝贵的金钱比较起来,不要说是打拱作揖,就是跪在地下磕破了头皮,也是不中用的。你们诸位看官要是不相信在下的说话,只消请你们诸位大家回去,把自己的夫人试验一下子,问他还是愿意天天给他几个钱,还是愿意天天向他打几个拱、叩几个头,就晓得在下做书的一番说话不是无稽之谈了。
闲话休提。只说陆韵仙见马山甫虽然对他打拱作揖的十分客气,却依然不提借钱的事情,不由得心上更加不快。若在乎日之间,陆韵仙见客人对着他这样小心,这般恭顺,自然心上喜欢。恰恰的这个时候是为着银钱上的事儿,非同小可。看了马山甫朝他打拱,非但没有一些儿喜欢的意思,心上倒反觉得厌恶非常,连眼睛都望着别处,不去看他。冷冷淡淡的说道:“勿要实梗嗫,拨俚笃进来看见仔,算啥格样式呀!故歇用勿着啥个打拱作揖,只要耐爽爽快快搭倪说一声到底那哼。有未有,呒拨末也呒啥希奇。”马山甫朗然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的了,如今年底的时候实在没有法儿。难道我们两个人这样交情,这点儿事情我都不肯出力不成?我看还是这样罢,你不论什么地方去通融几百块钱,只要过了年底,就有法想。明年正月里头我来还他就是了。”陆韵仙冷笑道:“谢谢耐说得实梗好听!倪要紧要借洋钿,一塌刮仔才是年底格开销,洛里等得到开年?等到仔开年是,倪也勿要借啥格洋钿哉!像耐实梗格大少爷,要借几百洋钿才呒借处,叫倪再到洛里搭去借?加二勿灵哉啘!”
马山甫听了陆韵仙这番说话,知道陆韵仙心上着实不快,假意说道:“虽然如此,但是你年底的开销又怎么样呢?我们两个人这样的交情--”马山甫刚刚说到这里,早被陆韵仙接过去说道:“好哉,好哉,勿要说哉!耐勿要提起倪两家头格交情倒也罢哉,说起交情勿交情格句闲话,真正叫枉空嗫!倪实梗格人末,阿好搭耐格马大少爷攀啥格交情?本底子也勿配啘!”马山甫被陆韵仙说了这番话儿,心上也觉得有些鹘突起来,暗想:“韵仙的待我总算不差,如今年底的时候要问我借几百块钱,也不好算什么敲竹杠。”想到这里,心上便有了几分活动,想给他三百块钱。忽然心上又转一个念头道:“三百块钱的事情不是顽的,只要我把脸皮老一老,挨他几句说话便过去了,虽然受些冷淡,却究竟省了几百块钱。”想着,便坐在那里,也不开口。
陆韵仙见这样的激他,他还是一个老不开口,只得又道:“耐勿要当仔倪问耐借仔洋钿,呒拨还耐。耐借仔五百洋钿拨倪,来浪倪开年格帐浪扣末哉。”马山甫听了,心中暗隐:“这句话儿不过是随口骗骗人罢了,那有堂子里头的倌人问客人借了钱,肯在帐上扣算的道理?”想着便老着脸道:“你不要见怪,我并不是不肯和你出力,实在是力不从心。我向来不说谎话的,这件事儿委实的办不到。”陆韵仙听了,娇嗔满面的说道:“阿是真格呒借处?”马山甫道:“自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在我脸上有什么光彩么?”陆韵仙听了把身躯一扭,霍的立起身来。正是:春风榆荚,还飞买笑之钱;十斛珍珠,不作缠头之锦。
未知陆韵仙说些什么,且待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一回 聚家庭天伦全乐事 度残年骨肉庆团圆
却说陆韵仙听了马山甫回得这样斩钢截铁,料想是不肯借的了,一时间由不得心中大怒,蛾眉倒竖,俊眼横睃,把身躯一扭,忽然立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外便走。
马山甫见了陆韵仙这般模样,知道他心上在那里生气,自己心中暗想:“亏得我做事老到,老一老脸皮,省掉了三百块钱。像这样的钱,就是双手捧着送给他,他也不见得见我的情。
只怕拿了我的钱还要说我是个瘟生,也是保不定的。”
正想着,只见门帘一起,陆韵仙慢慢的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篇红纸帐单,递在马山甫手内,口中说道:“马大少,请耐看看,勿得知俚笃阿曾开错?”马山甫见了,心上甚是疑惑,只说:“我的局帐已经算清的了,这又是什么东西?”说着接了过来,举目看时,只见那篇帐单上,第一行就开的马大少房租洋八十元。马山甫见了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房租,难道我住在你们这里--”马山甫说到这里地方,觉得这句话儿有些碍口,便不由顿了一顿。陆韵仙早含笑道:“倪格房间四十洋钱一月,耐住来浪倪搭,住到开年过仔正月半动身,刚刚两个月租钿。”马山甫听了,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儿,只口中咕哝一句道:“怎么这里的房租贵到这般田地?”陆韵仙笑道:“马大少,耐放心末哉。耐真格勿放心末,只顾到经租帐房里向去问声看,倪阿曾赚耐格铜钿。”马山甫听了,没奈何只得再看下去,只见开得乱七八糟的,又是什么伙食,又是什么零用赏钱,一篇帐上合起来,差不多要三百块钱。
马山甫看了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陆韵仙笑迷迷的,对着马山甫道:“马大少,耐勿要动气,倪老实搭耐说仔罢。
上海滩浪格事体,洛里一样勿是铜钿?耐带仔个二爷,两家头住仔一间房间,耐自家算算,房钱、伙食、零用,一塌刮仔算起来,要几化开销?叫倪洛里调头得转?依仔倪格心浪,问耐借仔五百洋钿开销脱仔,到仔开年再说。格篇细帐放来浪倪搭,勿拨耐看,省得耐看仔心浪勿舒齐。勿壳张耐格位大少爷洋钱末勿借,一根毛才勿肯拔,难末倪僵哉啘!再加仔格个断命本家,总说耐一干仔占仔一间房间,别格客人勿好进来,心浪一径来浪勿舒齐,加二逼得起劲点。马大少,耐想想看,叫倪阿有啥法子?”说罢故意叹了一口气,别转头去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格几个铜钿,豪燥点拨仔俚笃,省得俚笃一径来浪板面孔。”
马山甫听了陆韵仙的这番说话,觉是甚是有理;要找句话儿去驳他,一时那里找得出来。自己心中暗想:“这件事情,毕竟是我自家不好,住在这里,要想占他们的便宜。要想他们的钱是从那里来的?只有算进没有算出,那里占得着他们的便宜!如今便宜没有占着,倒反吃了一个大亏,平空的要拿出二百几十块钱去。”心上自然十分舍不得,却又没有法儿。想来想去,料想这一笔钱是一定要给他的了。正要开口,忽然心上又转一个念头道:他这个帐上算我两个月的房租,我乐得住到明年再说。想着,便赌气在身上掏出几张钞票,凑满三百块钱,递在陆韵仙手内。
陆韵仙竟不客气,老老实实的接了过来,随手交给娘姨阿五,叫他送到楼下帐房里去。却对着马山甫说道:“刚刚今年生意勿好,掐掐做格开销,勿然是就算仔倪格也呒啥希奇。晏歇点拨别人家说起来,再要说倪敲仔耐格竹杠。”马山甫听了陆韵仙这两句话儿,那里知道陆韵仙是有心轻薄他。只说陆韵仙待他究竟不差,总算有些良心。虽然花掉了三百块钱心上有些心痛,究竟马山甫家里有钱,几百块钱的事情不算什么。便依然还是高高兴兴的,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陆韵仙自从砍了这下斧头之后,摸着了马山甫的脾气,平常时候是不肯拿出钱来的,一定要硬逼着他方才肯拿出钱来;便换了一付样儿看待他,绝不像那以前旖旎温和模样。马山甫一些儿也不知道,还在那里打算:到了明年,要想娶他回去。
过了一天,已是除夕,马山甫忽然要请起客来,高高兴兴的和陆韵仙说了,叫他预备一个双台。那知请客条子发了出去,请的客人倒有大半不来。相帮跑了半天,只请到了三位客人,其余的影都不见。马山甫见连着自己只有四个人,四个人吃一个双台,面子上下不过去。只得自己跑出来,要想去请几个同乡,恰恰遇见了章秋谷。马山甫见了大喜,一把拉住了那里肯放。章秋谷被他拉着打一个转儿,又请了三个客人,马山甫大喜道:“好了,好了。今天这个双台吃得成了。”说着不由分说,把他们拉到清和坊陆韵仙院中。大家坐下,立刻摆起台面来。
秋谷的意思,本来狠不愿意来吃酒,只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事情,怎么到了除夕还在堂子里头吃酒?又不算年夜饭,又不算辞年酒,这算个什么路道?无奈马山甫死拖活拉的不肯放手,只得勉勉强强跟了来。又见陆韵仙对着马山甫不瞅不睬的,满面露着不愿意的样儿,不由得心上添了几分不快。章秋谷看了多时,便对着陆韵仙微微冷笑道:“今天我们这几个人里头,那一个得罪了你,请你讲给我听听。我看你今天满身满脸都是一付不高兴的样儿,这是什么道理?”
陆韵仙听得秋谷挑他的眼,便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秋谷一眼,觉得这个人丰仪照眼,华彩凌云,嫖客里头难得遇着这般人物。不由得把头一低,大宽转的飞了一个眼色,一面微微的笑道:“章大少,阿好请耐勿要扳倪格差头。倪有啥怠慢格场化,请耐包涵点。”说着便立起身来,自己去斟了一碗茶,走过来递给秋谷;嘴唇一动,眼睛一瞟,低低的笑道:“章大少,请用茶。”秋谷见了,自然心中会意,便也对着他把头略略的摇了一摇,口中打着苏白说道:“先生勿要客气,谢谢耐,对勿住。”陆韵仙见了也不开口,只把嘴披了一披,扭过身躯回身就走。
陆丽娟坐在秋谷背后看得明白,忍不装格”的一笑。这一笑不打紧,只把一个陆韵仙笑得连耳根带脖子都扯得通红,瞅了陆丽娟一个白眼,赌气仍旧跑到马山甫背后坐下。马山甫眼睁睁看着他们,摸不着一些头脑。
这一席酒,虽然马山甫做了主人,殷殷相劝,却是已经到了这般时候,一班客人大家都未免有些琐琐屑屑的事情,便不等终席,一个个告辞要走。马山甫也不好强留,一时间几个客人都走了。只有章秋谷一个人还坐在那里,见大家都走了,便也立起身来道谢告辞,却悄悄的和马山甫说道:“我看这个陆韵仙的样儿,和老表叔不见得怎样的要好。老表叔如若有什么事儿,只顾和我讲个明白,或者我可以和老表叔帮个忙儿也未可知。”马山甫这个时候还是糊里糊涂的,只认着陆韵仙待他不差,这一笔钱是本家敲他的竹杠,和陆韵仙不相干。便随口谢了秋谷几句,只说没有什么事情。
秋谷心中暗笑,不便再说,便辞了马山甫,一径回到新马路公馆里来。见了太夫人,也没有什么话说,只说了几句闲话便退出来。只见他那位夫人同着陈文仙两个人正在那里指挥着铺设炕围椅垫,秋谷也略略的料理一回。
江南的风俗,到了除夕晚上一定要接什么财神,又是供什么佛。秋谷虽然不信这些事情,却是老母在堂,不便违拗,自然也要依样葫芦的忙碌一番。一会儿摆上家宴来,太夫人坐在中间,秋谷坐在上首,他夫人和陈文仙便一顺坐在下面,大家说说笑笑的十分高兴。差不多吃到十二点钟光景,方才撤席。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那里迎接灶神,只听得一片的爆竹声喧,“劈劈拍拍”的络绎不绝。秋谷也胡乱跑到厨房里面去磕了几个头,便走出来和老太太说道:“要到朋友人家去辞年,恐怕有几个知己些的人要留着吃年夜饭,一时不得回来。”太夫人不晓得上海的风俗,只说上海地方的人家都是这个样子,便点一点头。
秋谷回到自己房里头去换了一身衣服,正要走时,恰恰陈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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