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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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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用不中用?只要一见了外国人的影儿,不等他开口说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骨软筋融,一味的唯唯诺诺,凭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那里敢驳他一个字的回!在他自己心上想起来,得罪了上司还好请个旁人解释解释,或者行些贿赂也就罢了;要是得罪了外国人,就是上司和他十分合式,也是偏袒不来的。所以办起交涉来,凭着那外国人怎样的要求、那般的强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放一个屁儿。他那里知道,外国人的办交涉也是专用诡谲手段的。他自己明晓得这件事情不合条约,有妨公法,未见得办得到,他却故意装个胡涂,姑且向我们中国要求一下。若是我们中国的外交官据着条约公法和他抗辩,他也就不来提起,只当没有这件事儿一般。在他原没有一些儿损失,不过费他一个照会就是了。万一个那班办理交涉的人不明条约、不谙公法,竟是轻轻易易的答应了下来,他就得步进步,要求无已;并且从此以后还要把这件事儿当作旧例,节节挟制,事事诛求。他们那班饭桶只说外国人的事情不是顽的,遇着有什么交涉的事件免不得将就些儿,敷衍一下,叫他心上喜欢,以后或者可以省些困难。那里知道,如今这般的竞争世界,只有进步,没有退步的。就是一件至微极细的事情也一定要和他据理力争,退让不得。若是遇事退让,处处将就,今天退让来,明天将就去,一天一天的让来让去,我们中国缩退一步,他们外国人便占进一步,得寸进寸,得尺进尺,到了后来一定要弄得无可退让,无从将就。那其间退让不得,将就不来,势必至于彼此决裂,酿成重要的交涉。与其遇事将顺,到后来依然还是收拾不来,不如在交涉之初,就正正堂堂的和他磋磨辩驳,据约争持,到后来还不至于这样的溃败决裂,不可挽回。在他们外国人的一方面看起来,却也怪不得他们痛恨,以前的种种要求,没有一件不肯,没有一事不允,到了如今忽然两下龃龉起来,自然是恨入骨髓的了。就是如今各省的民变、闹教的案件,那一件不是地方官激出来的?要是那些地方官能够放大了胆,逢着民教交哄的事情,一秉至公的按律办理,不要袒护教土,凌虐百姓,也何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总而言之,做官的人要是存了个患得患失的心,就断断不能办事。小侄狂瞽之论,老表伯以为何如?”
金观察拍手道:“你的话儿一些不错,正和我的意见相同。
如今那班办交涉的人要是个个都能依着你的话办事,我们中国的利权何至这般丧失!我们中国的百姓何至这样受欺!”说着三个人不免嗟叹一番。金观察道:“如今官场中人的卑鄙龌龊,比那前十年的情形更是不同,就是说也说不尽许多。别的都还不必说他,最可笑的就是我们这班候补道,你只看全国行省里头那些最重要的差使,什么银元局、铜元局、铁路、矿务、军政、警军,那一处的总办、会办不是候补道当的?好象世上的人只要是个候补道,就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不论什么事情都是内家,不管什么要差都是熟手。好象不是候补道就不胜其任的一般。你想,那些候补道里头大半都是些有钱的纨袴子弟,仗着家里头的有几个钱,捐个功名出来顽顽,那里会办什么事情?虽然候补道里头也未尝没有几个精明强干、有才有识的人,却是十个里头找不出这样的一个。把国家的大事,一古脑儿的都交给这一起酒囊饭袋的庸才,我们中国的前途那里还有什么希望!”说着不觉长叹一声。
秋谷道:“老表伯这番说话委实不差。如今那班候补道里头,像老表伯一般的人不要说十个里头找不出一个,就是全国的候补道一古脑儿合拢起来,只怕也拣不出几个!”金观察笑道:“这句话儿你是违心之论了。像我这般的人,在候补道里头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却也算不得什么奇材异能。不过抚心自问,还不是那班尸位素餐的人物罢了。你的说话未免称誉得过当些儿。”
召太守接着说道:“秋谷兄的话儿却也不是过赞,委实如今直隶通省里头和大人一般热心办事、才识兼优的,却是寥寥无几。”金观察哈哈的笑道:“今天什么道理,你们两个人忽然这样的谬赞起来。”章秋谷道:“小侄的为人,老表伯是向来知道的,从不肯胁肩谄笑,当面阿谀。就是召太尊,也不是这般卑鄙的人物。”章秋谷正说到这里,忽然外面有人来拜会金观察。当差的传了进来,金观察连忙起身出去。临走的时候对着秋谷道:“今天余太守请你在上林春晚饭,你去不去?”
秋谷道:“如若老表伯去,小侄一定奉陪。”金观察点一点头,匆匆的走了出去。
当下章秋谷又和召太守谈了一回,又办了些日行的公事,看看日色西斜,便回到卢家胡同金观察的公馆里头来。只见余太守已经来了,在金观察书房里头谈天,见了秋谷连忙拱手道:“我只怕秋谷先生不肯赏光,所以特地自己过来奉请。”秋谷道:“岂敢岂敢!多承赐饭,深扰郇厨,那有不到的道理!”
余太守道:“好说,好说。秋谷先生为什么要这般客套?”金观察便取笑他们道:“我看你们两个不是在这里讲什么话,大约是你们两个结了新亲,今天在我这里会亲,所以一个这般客气,一个又是那样谦恭,不然为什么要这般拘束呢?”说得秋谷和余太守两个都笑起来。
余太守坐了一会,便向秋谷道:“如今差不多有六下钟,我们就去好不好?”金观察便对秋谷道:“今天我听说天仙戏馆里头,来了个上海新到的女伶冯月娥,花旦戏串得甚好,我们何妨早些吃了晚饭赏鉴他一下子?”余太守听了先自高兴,口中说道:“狠好,狠好。我们吃过了立刻就去。想不到我今天这个东道主人做得竟不折本!”
金观察和章秋谷听了都微微一笑。章秋谷不说什么,金观察却对着余太守道:“你的算计既然这样精工,何不索性连今天的一顿晚饭都不要请,岂不更占便宜?”余太守听了,跳起来对着金观察打了一拱道:“既然如此,今天对不起,一客不烦二主,爽性我奉托了你老哥和我代作了今天的主人,何如?”金观察大笑道:“好得狠,好得狠。你既然舍不得花钱,我今天非但不要你出一个大钱,爽性再送五块钱给你用用好不好?”
章秋谷听到这里,忍不装格”的一笑。余太守也笑道:“不好,不好。给你占了便宜去了。”金观察道:“你自己情情愿愿、伏伏贴贴的叫我来占你的便宜,我不好意思推却,自然只好领你的情的了。”余太守笑着,“呸”了一口道:“小孩子没有规矩,满嘴里乱讲的是些什么话儿!”金观察拈着自己的胡须,对着秋谷道:“你听听他,倒叫我是小孩子!你想可笑不可笑?”
三个人一面说笑,大家都坐上轿子到日本租界的上林春番菜馆来,拣了楼上的一间房间坐了。余太守便写了几张催请客人的条子交给细崽,叫他立刻送去。请的客人就是言主政和杨司马两个,宾主只有五个人。正是:胭脂照夜,楼台歌管之春;粉墨登场,傀儡衣冠之恨。
不知后如何,且待下回交代。
第一百四十七回 演活剧刻意绘春情 儆淫风当场飞黑索
且说余太守在上林春请客,金观察和章秋谷是和余太守一同去的,还有言主政和杨司马两个人一会儿也都来了。金观察便和众人写起叫局的条子来。原来京津一带,不说叫局,只说是叫条子。当下金观察叫了宝华班的金兰,余太守叫五凤班的桂红,杨司马叫东天保的贵喜,言主政叫富贵班的银珠,章秋谷自然是叫宝华班的云兰不用说了。
条子发了出去,余太守便请众人点菜,写好菜单交给细崽拿了出去。不多一刻,细崽端上汤来,叫的姑娘也都来了,一个个坐在客人后面。金兰和桂红,秋谷本来认得;贵喜和银珠,秋谷虽然也在金观察席间见过一次,却看得不甚清楚,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虽然比不上金兰和云兰两个,却也还五官端正,身段玲珑,并不十分惹厌。
那桂红见了秋谷,忽然想起招呼月芳的客人,连忙问道:“章老爷,你不是招呼月芳的么?为什么不去叫他?”秋谷微笑,摇一摇头。云兰却瞪了桂红一眼。金观察便道:“月芳和你狠要好的,你就多叫一个也没有什么。”秋谷道:“我们今天要去听戏,一会儿就要走的,改天再叫罢。”金观察听了,也就不说什么。
云兰却拉着秋谷的手,附着耳朵悄悄的说道:“耐勿要去做啥格石灰布袋,阿晓得?今朝看过仔戏,阿到倪搭去呀?”
秋谷略一沉吟道:“等一会再说,不来也说不定。”云兰又低声说道:“倪勿要。晏歇点定规要耐去格!”秋谷听了,便也附着云兰的耳朵说了几句,云兰面上一红道:“倪是勿晓得格。
金观察见他们两个附耳说话,便喝一声采道:“你们两个人不用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儿,今天我来和你们做个媒人何如?”章秋谷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云兰接口说道:“格末蛮好,就请耐金大人搭倪做个媒人,勿得知倪阿有格号福气?”说着自觉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回头一笑,恰恰和章秋谷打了一个照面。秋谷便握着他的纤手,定睛细看时,只见他宝靥微红,梨涡欲笑;柳挹双眉之翠,花飞一面之春;头上带着两条茉莉花条,一阵茉莉花香直送到章秋谷鼻孔中来。
秋谷到了这个时候,不由得心中一动,两只眼睛一瞬不转只是静静的看。云兰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觉“嗤”的笑道:“耐格人啥实梗呀!”秋谷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只细细的领略那静中香色、个里温柔。云兰见他看得诧异,不由得脸上竟红起来,推开了秋谷的手,口中低低说道:“耐勿要实梗哩,拨别人家看仔,阿要难为情!”说着便立起身来走到那边,对着壁上的着衣镜理了一理鬓发,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牙梳来把前刘海梳了一梳。回过头来对着章秋谷嫣然展笑。秋谷也对着他微微的飞个眼风。
余太守见了便嚷道:“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儿只顾当着我们讲就是了,何必要挤眉弄眼的做出这个样儿来!”秋谷听了还没有开口,言主政便也笑道:“秋谷兄既然这样的赏识云兰,明天何不就在他那里吃一台酒,也好等我们做个现成媒人。”
正说着,忽然听得笛声嘹亮,金兰低低的唱起昆曲来,大家要听曲子,便打断了话头。秋谷原是个惯家,听他唱的是《八阳》,便按着节拍一句一句的听下去,觉得一字一转,音节缠绵,便不由得喝一声采。接着云兰唱了一段《二进宫》,却也唱得平平稳稳的,没有什么舛误,大家也不免得赞了一声。桂红是不会唱的。贵喜、银珠都唱了一支天津小调。
五道菜已经陆续上完,桂红和贵喜先自去了。金兰尚有别处转局,便也匆匆走了。只有云兰和银珠要同着众人一起去听戏,秋谷和言主政自然答应。一会儿细崽送上帐来,余太守签过了字,大家谢过主人,出了上林春,竟到东门外天仙戏园来。
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有八点多钟。金观察是预定的包厢,大家一哄上楼,各自坐下。举目看时,已经挤得个人山人海,连包厢都挤得满满的了。原来天津、京城的戏园规则和上海不同,上海是不论包厢正桌,一样都是上等人的座位,只有同着女客的方才去坐那包厢。平常的人大半都坐正桌,看得清楚些儿,听也听得明白些儿。京城和天津的戏园,上等人出来听戏大家都坐包厢。那池子里头的正桌,都是些下流社会的人物,上等人一个都没有的,表过不提。
只说金观察邀着大家坐下,先拿过戏目来看时,只见戏目上排着男伶高福安的《金钱豹》、青菊花的《珍珠衫》、小陈长庚的《奇冤报》,又是女伶尹鸿兰的《空城计》、小菊英的《烧骨记》、冯月娥的《卖胭脂》。原来天津戏馆都是男女合演的,所以生意十分发达,地方官也不去禁他。
这个时候,台上正在那里演《金钱豹》。这个高福安本来也是个著名的武生,台容既好,武工也狠不差。这出《金钱豹》更是他的拿手好戏。到那飞叉的一场,高福安卖弄精神,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真叉飞得穿梭一般的,没有一些儿渗漏。那个做配角接叉的开口跳刘燕云,也接得十分神捷,伶俐非常。大家都称赏不已。
《金钱豹》演毕,就是青菊花《珍珠衫》上常那青菊花穿著一身艳服,婷婷袅袅的走到当场,恰生得骨肉停匀,丰神妍丽。比临风之玉树,粉面凝脂;同出水之芙渠,纤腰约素。
好似那一朵彩云,慢慢的飞到台前的一般。那态度神情,也不像什么男扮女妆,竟是逼真的一个大家闺秀!出得场来,流波四盼,狠有些娇羞腼腆的神情。
秋谷见了,先叫一声“好”,对着金观察等道:“这个青菊花狠不错。据我看起来,比那上海的什么高彩云、周凤林还要胜些。”一面说,一面看,看着那青菊花的做工也觉得甚是到家。直到小陈长庚唱完了《奇冤报》,方才是女伶出场,尹鸿兰起着孔明出来。秋谷仔细看时,见他短短的一个身材,台容也不见得十分出色,唱工倒还没有什么,就是喉音低些。秋谷便有些不高兴看,回过头来低低的和云兰握手谈心,也不去看那戏台上做些什么。
一会儿的工夫,小菊英《烧骨记》唱过,就是冯月娥的《卖胭脂》。刚刚出得戏房,就听得楼上楼下的人齐齐的喝一声采,轰然震耳,倒把个章秋谷吓了一惊。章秋谷在上海的时候也看过冯月娥的戏,觉得平平常常的,也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地方。
如今见了冯月娥,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觉得还是和从前差不多。面貌本出平常,唱工又不见得大好。只有那一对秋波生得水汪汪的,横波一顾,剪水双清,着实有些勾魂摄魄的魔力。
章秋谷看了暗想:“虽然一双眼睛生得好些,却究竟不是全材,唱工、做工也都狠是平常,为什么天津地方的人要这般的赏识他?”想着,又留意看他的做工,觉得似乎比以前做得老到些儿。那里知道这个冯月娥做到“买脂调戏”的一场,竟当真和那小生捻手捻脚,两个人滚作一团,更兼眉目之间隐隐的做出许多荡态,只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声喝起采来。
秋谷本来最不喜欢看的就是这些淫戏,如今见冯月娥做出这般模样,不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直竖起来,别过了头不去看他,口中只说:“该死!该死!怎么竟做出这个样儿来,真是一些儿廉耻都不顾的了!”金观察等看了也说形容得太过了些,未免败坏风俗。只把一个云兰看得满面通红,低着个头,抬都抬不起来,拉着章秋谷的手,口中说道:“格号浪形,勿知区俚那哼做得出格!看仔阿要勿色头。”章秋谷附耳和他说道:“你不要说他浪形,等回儿我们两个人也去串一下子给众人看看,何如?”云兰打了秋谷一下道:“倪是勿懂格,请耐一干仔去串罢。”说着忍不住一笑,面上更红起来。
秋谷正和云兰说笑,忽然又听得那些座客齐齐的喝起采来。秋谷连忙看时,只见冯月娥索性把上身的一件纱衫卸了下来,胸前只扎着一个粉霞色西纱抹胸,衬着高高的两个鸡头,嫩嫩的一双玉臂。口中咬着一方手帕,歪着个头,斜着个身体,软软的和身倚在那小生的肩上,好似没有一丝气力的一般。鬓发惺忪,髻鬟斜亸,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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