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向日葵里的男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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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想象，在夏阳中，一个少女和一株向日葵的对话，虽有些诡异，但跟多的却是满溢在画面中浓浓的温馨。
　　罗小笙住的乡下离市区只有一班公交车可以坐，半小时一辆，过了晚上六点就停了，为了节省时间，她匆匆咬了几口饼干就出了门。出门之前，她和葵说了再见，墙角向日葵摇曳的枝叶像是在和她告别。
　　告别了葵，她背着画出了门。
　　这些都是她在乡下的日子里画的，去城里是为了给楚楚。
　　楚楚的爸爸楚建国是城里小有名气的画家，在市区经营着自己的画廊。通常，罗小笙总会定时把自己的画拿去，为的是请楚楚的爸爸提些意见，遇到好的，楚建国会把画留下来放在画廊卖，凡是被他留下的画总比她放在别的画廊卖得要快，价钱也高出好几倍。对于一个美院毕业的穷学生来说，钱不是最重要的，但却是不得不要的。
　　阳光明媚，公交车在田间的窄路上晃晃悠悠地驶了许久，罗小笙抱着画，看着沿路倒退的风景，回想昨晚葵在她耳边响起的呼吸声，那久未照进阳光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画廊就在车站旁边，罗小笙背着画拐进一条巷子，像走迷宫似的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看到画廊古色古香和敞开着的复古雕花移门。画廊里里面坐着一个身穿紫色旗袍的女子，手抵着紫檀木色的柜台，几分慵懒，几分风情。
　　“楚楚！”罗小笙喊了一句，飞快的跑过去。
　　楚楚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来了啊？”
　　罗小笙知道楚楚一向都是这样，她看似满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热情的心。
　　随着罗小笙走进画廊，楚楚扫了她一眼，“怎么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你了。”
　　“好看吗？”罗小笙就地转了圈，长裙扬起，脚边的铃铛叮咚作响。
　　“还可以吧，和你那些素得跟出丧的一样的衣服比起来好多了。”优雅的女人其实很毒舌。
　　罗小笙也不在意，只是今天急着回去，所以一开口便切入正题，“我今天带了些画来，你爸在吗？”
　　楚楚朝里屋扬了扬下巴，“又在里面宝贝他那些鬼画呢。”
　　“好！我先把正事办了，等会再来找你哦！”她说着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罗小笙进去的时候，楚建国正对着一副画频频点头，嘴角露出赞赏的笑容。
　　“哟！小笙，你来了啊？”他热情的迎了过去。
　　“楚叔叔。”
　　“你多久没来了呀？楚楚老念叨着你呢，最近干什么去了？”
　　罗小笙腼腆地笑笑，“我最近在乡下住了一段时间，找找灵感。”
　　“乡下？好啊，难得你们这个年纪还能想着去乡下看看。”楚建国点点头，目光自然放在了罗小笙背着的画上。
　　罗小笙忙把画拿下来，递了过去，“这是我最近画的，想麻烦您给我提些意见。”
　　楚建国接过画，摊在桌子上，一张张看下去，眉头像装了发条，一会儿皱起来，一会儿又舒展开来，罗小笙看得有些紧张起来。
　　“楚叔叔，我画的……怎么样？”
　　楚建国将目光从画上收回来，面有难色，“小笙，你说这些话是你在乡下画的？”
　　罗小笙有些紧张，“恩，出了什么问题吗？”
　　楚建国沉思了一会儿，“这些画是没有问题，色感很好，造型也不错，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呀……”他顿了顿，摸着下巴又看了很久，忽然抬起头，“小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啊？罗小笙的心一惊，“我……我很好啊……”
　　“是吗？”楚建国把视线投向罗小笙，用那看了几十年画的目光打量着她。默了半晌，他忽然一笑，“也没什么，可能你在城市里待太久了，画出来的画还带着些心浮气躁，这是正常的，画久一点就好了。”
　　罗小笙暗暗松了口气，想必楚楚的爸爸也看出她这次并不是为了找灵感才去乡下的吧。
　　“不过……”楚建国的话锋忽然一转，“有一副画似乎有些不同呢。”
　　什么？罗小笙抬眼望去，眸子里映入一片金黄。这不是给葵画的那副吗？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罗小笙有些不好意思，“楚叔叔，这……这是我画着玩的呢……”
　　“玩？”楚建国有些诧异，“小笙，你可别糊弄叔叔啊！我这双眼睛看了几十年的画了，什么画好什么画不好，我心里可比你这个画画的人还清楚呢。这画呀，要我说真不错！”　楚建国边说边点头，看着画的神情甚是欣赏，“这样吧，这幅画你就留在我这里，叔叔保证能给你卖个好价钱。”
　　罗小笙忙摇头，“这画我不卖。”
　　“为什么呀？你这幅画画的很好，要有自信啊！”
　　“不是的，我只是……”罗小笙的眼落到那幅画上，金黄色的向日葵在画中绽放着笑靥，仿佛葵在向她微笑，“只是这幅画我已经答应送给一位朋友了，所以……”
　　“原来是这样啊。”楚建国惋惜地摇摇头，“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至于你其他的画，虽然没这幅好，但是进步也已经很大了，暂时就摆在我这里吧。”
　　“谢谢叔叔！”
　　告别了楚建国，罗小笙抱着葵的画出了里屋，楚楚还坐在外面。
　　“喂，你干嘛不把这画给我爸啊？”楚楚看了罗小笙一眼，“你看着我干嘛啊？你们说话那么响，我是被迫听到的好不好？”
　　罗小笙有些好笑，“知道了，我下回保证说话声音轻一点，行了吗？”
　　楚楚撇开眼，冷哼一声，忽然又转过头，“你别转移话题哦！说，你这幅画要送给谁的？”
　　面对这样的盘问，罗小笙有些为难，虽然她从不瞒着楚楚什么事情，但是这回……她忽然想把葵当做一个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没什么啦，一个朋友而已。”
　　“没什么？”楚楚眯起了眼睛，“什么朋友，我认识吗，男的女的，几岁？”一连串问题，差点把罗小笙给问傻了。
　　“只不过是乡下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他……他说喜欢我的画，我就答应送给他了，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楚楚怀疑地打量着她。
　　“真的！”罗小笙信誓旦旦地点头。
　　楚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再问下去，罗小笙总算松了一口气。
　　之后楚楚又邀她吃饭，但都被罗小笙婉言拒绝了，“我等会真的有事要做，下回再一起好吗？下回我请。”
　　“得！你总那么神秘兮兮的。”楚楚扫兴地白她一眼。
　　“对不起，楚楚。”罗小笙在心里那么说，然后她拿着画告别好友，离开了画廊。

Chapter　8
　　　　　　罗小笙背着画却并未往车站走，而是拐了几个弯，转到了附近的花鸟市场，这是她出来之前就想好了的，要替葵买最好的花肥，只要一想到他那灿烂的笑容，她的心就是暖的。
　　买了花肥，罗小笙背着画往车站走。
　　就在她迫不及待走过街角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小笙！”
　　罗小笙的脊背僵了僵，手中的花肥差点掉在地上。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高长身影。
　　“学长。”她的声音掩饰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真的是你啊，小笙？”秦枫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惊喜，他几步走上前来，“你穿成这样我还差点认不出你了！”
　　罗小笙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盯着秦枫瞧。这还是自他们的婚礼后，她第一次见到秦枫他一身居家打扮，好像胖了些，比起过去的清瘦，更添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他那样含笑盯着她，罗小笙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真巧，你出来逛街啊？”她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我哪有那么闲啊？我是陪老婆去医院的。”
　　老婆？听到他幸福地叫出那个词儿时，罗小笙的心里仿佛掐了一根线，紧了紧。她的目光朝秦枫身后望去，江芸正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嗨，小笙。”
　　“芸芸。”罗小笙有些心虚，忽然又想到什么，急着询问，“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江芸红着脸低下了头。
　　罗小笙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心中的那根线掐得越紧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怀孕了吗？”
　　江芸点点头。
　　那一刻，罗小笙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良久，她回过神，笑容泛着苍白，“恭喜你们了。”
　　江芸腼腆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是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在罗小笙眼里却如同刀割过一般，生疼。
　　“真不明白她，怀孕有什么好害羞的？”秦枫含笑温柔地看了江芸一眼，又转过头朝罗小笙，关切地问道，“小笙，你最近都去哪了？我打过你公寓的电话，打不通，手机也停机，害得我和芸芸都担心孩子出世没有干妈呢。”
　　“我……我最近在乡下。”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乡下？你在乡下干什么呀？”江芸也凑了过来。
　　“写生。”
　　“你在乡下写生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江芸嗔怪地看她一眼。
　　“对不起。”她现在的回答全是反射性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别怪小笙了，谁不知道她是美术系出了名的画痴，以前经常为了画画忘记吃饭呢。你说是不是啊，小笙。小笙？小笙？”
　　啊？罗小笙缓过神，“是……”
　　“小笙，你不会又没吃饭吧？”秦枫关切地看着她。
　　“吃……没……”她点头，继而又是摇头。
　　“你真的没吃饭哦？走，跟我们吃饭去！”
　　“不了，我还有事……”罗小笙推托。
　　“小笙，别不给我们面子嘛！”江芸过来握着她的手，“我们好久没联系了，吃顿饭而已嘛！再说了，我们还想让你帮着起孩子的名字呢。”一提到孩子，江芸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浑身都似乎散发着光芒。
　　这种光芒在罗小笙眼里是一根根刺，不仅灼了她的视网膜，更刺进了她的心里。
　　“我说不去就不去！”她甩开她的手。
　　秦枫和江芸都愣住了。
　　“小笙？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对不起，我……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她说完，匆匆转身，不顾的身后的叫喊声，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罗小笙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吧？但是当时她的脚就像被什么牵引着似的，一步又一步，怎么也停不下来。
　　耳边全是汽车的喇叭声，夹杂着嘈杂的人语，她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向前跑，心中像塞着一团乱糟糟的棉线，不但闷得令她无法呼吸，也乱得让她无法思考。
　　她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完全感觉不到累。她跑过大街，跑进公园，只想远离那些耳边的声音，直到四周终于静下来了，忽然脚下一软，那积蓄在身体里的疲劳在瞬间爆发了出来，她瘫倒在地上。
　　倒地的瞬间，曾经和秦枫在一起的日子犹如电影画面般一幕幕掠过罗小笙的眼前。他那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眼眉间的笑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脆弱的心。
　　过去人们总说：暗恋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爱恋，因为绝不会失恋。然而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会发现：那种说不出口的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爱情。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碎了，还得自己动手把它粘起来。
　　就好比暗恋一个人，哪怕受在大的伤害，苦水也只有往自己心里咽。
　　罗小笙就是这样一个傻女孩，她默默爱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整整五年，这五年中她从未把自己的爱说出口，只是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她付出，秦枫总有一天会看得见的。然而，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爱情仅仅付出是不够的，如果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一切只会停留在原地。而罗小笙缺乏的正是这种勇气。
　　天边飘过一大片乌云，阳光霎时被吞没在黑暗里。
　　将近七月的天，脸总变得那么快。轰隆的雷声过后，忽然起风了，风势越来越大，周遭的树木上，枝叶与风摩擦着呜呜作响。
　　不一会儿，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打在干燥的地面上，扬起了尘埃。
　　从脸上传来的冰凉让罗小笙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正在此时，一片被大风挂下的梧桐叶落到她手边。
　　又是一道闪电，映在那片破碎的叶上，投射进罗小笙的眸子里。
　　葵！
　　罗小笙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也是下了一夜的暴风雨，他的胳膊被吹折了，动都不能动。
　　这样想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手边的那片叶子，顿时紧张起来。
　　罗小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将画护在怀里，开始往车站狂奔。
　　风在她耳边呼啸，雨点越来越密集，闪电一次次照亮前行的路，巨大的雷鸣仿佛就在头顶，每一下都惊得人浑身战栗。
　　然而，此刻的罗小笙什么都故不着了，无论是秦枫还是风雨，这一切都在她想起葵的时候被抛在了脑后。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赶快回去！
　　天意总算没有再弄人，当罗小笙赶到车站的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刚要开走。她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了车的面前。
　　“喂，你找死啊？”司机急忙刹车，惊出一身冷汗。
　　“对不起，对不起……”罗小笙不停地道歉着，抱着画，上了车。
　　车晃晃悠悠地在雨夜中行驶，速度慢极了。
　　罗小笙坐在车窗口焦急万分，两旁的路灯发出的幽暗灯光，将那从黑暗的天空中瓢泼而下的大雨映得如此张牙舞爪，仿佛一只只从地域伸来的利爪刺着看者的眼。
　　罗小笙将怀里的画抱得紧了些，蜷缩在座位上，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瑟瑟发抖。
　　焦急的等待让两个小时的车程变得如此漫长，她蜷缩在位子上，不停地在脑海中想象着暴风雨中的向日葵，心中前所未有的疼。
　　这和几个小时前遇到秦枫的疼是不一样的，那种疼只在胸口，而这种疼却在骨子里，沿着筋脉渐渐蔓延至全身，最后她连动一下都觉得如此无助。
　　是的，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叫葵的男子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人总是在要失去的时候才发现什么才是最宝贵的，罗小笙第一次发现，葵对于她来说原来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由于暴雨，公交车开开停停，一直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站。
　　罗小笙冲下公交车的时候，浑身的关节都快僵硬了，然而她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在大雨了夜里，毫不在意那倾泻而下的雨水是多么冰冷。
　　乡间的路是泥泞的，特别是走过田埂的时候，一不小心脚就会陷下去。
　　她跑着跑着，摔倒在路上，继而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一只鞋已经不知到哪儿去了，另一只则在又一次的跌到中陷进了泥里。
　　然而罗小笙并没有停下来，她始终没有掉的是怀里的画，紧紧地护在胸口，用瘦弱的身躯挡住肆虐的雨水。
　　她的头发早就湿透了，一摞一摞黏在额头，艳丽的裙子沾满泥水，变得又黑又丑。膝盖和手臂都被石头划破了，流出血来，却立刻又被雨水冲走了……
　　近了！近了！
　　她看到院子熟悉的铁门，最后一口力气也被用了上来，一直不停地往前奔。
　　罗小笙明白，葵就在里面等着她回去。
　　然而，就在她快到门口的时候，脚被石头绊到了，继而重重地一头栽倒在门口。怀中的画被甩了出去，掉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