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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何处问青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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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信发有时管得死,有时特意悠闲地唱着歌爬到山上去逛,放晶华她们进桃林去,然后杀一个回马枪,冲进桃林去。

    他最想抓到的自然是晶华,只是桃林那么大,姑娘们都是分散着,一个姑娘惊叫,全桃林的姑娘全跑了。他只能看到谁就去抓谁。现在的夏信发力气已比她们任何一个要大了,他抓到谁就把谁抱住,撕扯揉搓一顿,上身下身,过瘾了才放掉。要是有人逃跑时丢下畚箕,夏信发就站在畚箕旁,笑着等她来就范。日子久了,夏信发也抓到过晶华二、三次,也和别的姑娘一样搞一阵才放掉。

    开始时姑娘们心里有点疙瘩,虽然以前和夏信发玩时,夏信发也是这样动手动脚的,但现在总觉得不一样,总觉得畚箕里的草是被撕扯揉搓交换来的,然而时间一长,她们找到了平衡心理的方法,那就是以牙还牙,他动手动脚,她们也动手动脚。

    有一次,几个姑娘一哄而上把他掀翻在地,有人揿头,有人揿手,有人揿脚,把他像钉在十字架一样揿在地上,就照着他平时对待她们的,尽情地撕扯揉搓了一顿,有人还去剥他的裤子,亏得晶华及时制止。姑娘们再不怕夏信发了。当然,她们更多的是和他单独作战。两厢摊平,她们心里的疙瘩也化了。夏信发也乐在其中。姑娘们不但拔草,还偷吃桃子,还在畚箕底下藏几个拿到家里去。生产队贴过告示,谁偷一个桃子罚五十分工分,工分还是小事情,最主要的是名声不好,现在她们一点顾虑都没有:夏信发既然这样,就是被他看到,也不会去报告。事实上,夏信发总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有一天,夏信发突然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

    “我晓得有人在偷桃子!昨天晚上大队干部把我叫去了,说是现在要像红卫兵运动一样大搞‘批林批孔’运动了,批林批孔懂吗?这场运动,比红卫兵造反还要厉害,偷窃集体财产的现象,也是这场运动要严厉打击的。偷窃集体财产就是挖主义的墙脚,你们懂吗?你们小心点。”

    他说话时总是盯着晶华,说最后一句时,又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摸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这些几乎是文盲的姑娘都流露出深信不疑的神态。

    夏信发露出了笑形,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让她们,特别是晶华,既相信他的话,又觉得有他这个占她们便宜的人在,一切无所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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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晶华的伤疤
    晶华听到“运动”两字,心就会抽紧。

    小时候在班主任家门上写了那句“十比大王大王大大王”,被班主任在班上批斗后,晶华不甘心。写这句话时,正和一个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是这个伙伴报告给老师的,于是,晶华在休学后,趁夜里没有人,又在班主任家门上写了一句粉笔字:

    “蒋小华要打倒”

    “”是当时的党和国家领导人。蒋小华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从村里充实到学校去的,也没有多少见识,早晨看到,吓坏了,忙把自己的名字擦去,擦得一点痕迹也没有。

    恐怖的阴云立刻笼罩了全蒋家村,人人自危。专案组经调查和核对笔迹,班主任一家马上得到了排除。“四类分子”、“牛鬼蛇神”和村上所有和班主任家有积怨的人都排除后,专案组开始到学校核对笔迹。第二天,晶华被两个扛枪的民兵和一个警察押到村上的专案组办公室。晶华从此就经常和俞思父亲等“牛鬼蛇神”一道被揪上台批斗。她跪不住时就趴在台子上一动不动。

    文化大革命头三年过去,运动变得间歇性了,也不那么激烈了。晶华也不再跪台板了,村里人也慢慢地把这件事看轻看淡了,都以为不过是小孩的恶作剧。反动标语对晶华的成长似乎没有多大影响;那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就好像生活在梦中一样,那不过众多梦中的一个恶梦而已。

    “晶华,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写反动标语?”有人问。

    晶华说:“不知道!”

    也许是田野上劳动让晶华变得像野草一样有强大的生命力。

    别的女人割七列稻,晶华割一列,别人记七个工分,给她记一分。后来小队长因人设岗,队里养了一群鹅,让晶华放,养大了每户人家一只,竟给晶华记了五个工分。小猢狲——晶华父亲多子女,生活困难,总是笑得合不上嘴。村人们教育自己孩子每每拿晶华说事:

    “你看人家晶华,比你年纪还小,已经在挣高工分了!”

    大人们也每每当面夸奖晶华。晶华受到夸奖的时候,总是表现出自豪……

    尽管晶华听到夏信发话中的“运动”等词儿心抽紧,但看到夏信发嘻皮笑脸的样子,也就不放在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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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捉贼捉赃
    傍晚,夏信发藏身在桃林边的灌木丛后。现在他已像一只成年狮子,有了捕猎的经验。

    他看着姑娘们走进桃林去,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桃林中的稻草房后面。那稻草房是专为管桃林的人休息搭建的。他的眼睛只盯着晶华走去的方向,听着那边发出的声音。这样静候了一会儿,他突然像狮子向那边扑去。

    他很快看到了晶华。和晶华相距不远在一起拔草的,是一个瘦小的姑娘。

    她们听到脚步声背起装满草的畚箕往前逃。夏信发放过瘦小姑娘,冲向晶华。他从背后抓住畚箕环,装作随意地一拉,让畚箕翻落到地上。畚箕里的草洒落到了地上,同时,不出他所料,从畚箕滚出了两个桃子来。

    晶华不好意思地笑笑,站着做出一个抵挡的姿势,等着他像以往冲上来。可是这次夏信发没有动,只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严肃地说:

    “这还了得!你竟偷桃子!”

    “偷又怎么样!我又不偷你爹!”晶华笑着脚一顿说。

    她虽然这么说,看到夏信发的脸色,心里感到事情似乎真的很严重。

    夏信发看一看周围,认真地说:

    “这怎么办?要是过去,我能帮你隐瞒,现在批林批孔运动来了,我帮你隐瞒是破坏批林批孔运动!再说她也看到了。”

    夏信发指了指远远地站着往这边看过来的那个瘦小的姑娘。

    “就算她肯包庇你,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写过反标的,就不只是偷窃集体财产的问题……”

    夏信发看了一眼晶华,晶华脸上抽搐了一下,两肩明显一抖,像是打了个寒噤。

    “也不只是挖主义墙角的问题,是属于阶级敌人的负隅顽抗,负隅顽抗懂吗?这样的阶级敌人,是这场批林批孔运动的重点专政对象!我很想帮你的,可是别人会说我‘丧失阶级立场,站到了敌人阵营中’!我也会被打成反革命,戴高帽游街,跪台板批斗!”

    夏信发把“戴高帽游街,跪台板批斗”每个字说得特别重。

    偷了集体的东西戴高帽游街,跪台板批斗要村里不是没有先例。那还是发生在没犯过政治错误的贫下中农身上。

    晶华感到眼前一阵乌黑。在乌黑中,她的眼前闪现出小时候那场噩梦的影像。

    那场噩梦本来在她已经模糊,只残存那么一点碎片,现在听了夏信发的话,那梦境像是整个地活动了起来。

    她努力稳住身子,不让它失去平衡,同时夹了两下眼,让梦境消失。

    她想向夏信发说好话,帮她隐瞒这件事,这时夏信发从裤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说:

    “你也许不相信我的话,这是文件,我从大队部借来看的,里面白纸黑字写着,你听听。”

    他翻到“文件”(其实不过是他的一本农业中学教材)中间,念起来:

    “特别是对那些曾经要打倒过我们伟大领袖,现在仍然在破坏主义集体经济的阶级敌人,要运用多种武器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同时,我们也要严厉打击一小撮成为阶级敌人帮凶的阶级异己分子。”

    他解释了一下这段话的意思。

    晶华开始全身发抖,越来越抖得厉害,就像站在暴雨中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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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上纲上线
    她闪着泪花用哭音向夏信发求情:

    “信发,看在我们小学一年级是同学,现在又在一个生产小队,又常常在一起玩的份上,你一定要包庇我,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她呜呜地哭起来。夏信发转过身来,背对那个瘦小的姑娘,小声说:

    “我同情你,我们从小就要好,能帮你肯定帮你,可是……可是这件事实在为难我──”

    夏信发转头向瘦小姑娘看看,瘦小姑娘本来看到晶华像是在哭,想过来替晶华说好话,见夏信发好像很忌讳她在场,就背起畚箕走了。

    夏信发接着小声说:

    “现在大队也很看重我,正培养我入党,要是入了党,我就能被推荐上大学……”

    他看了看晶华的脸,看她是不是相信。

    夏信发明白,凭他,入党入学等到老都轮不到他,不要说他娘和腾龙相好已经是隔年黄花,就是那时,腾龙也不会让他入党入学/但是他觉得晶华也许会相信,特别是他这次轻易地得到了管桃林的美差,为此村里还沸沸扬扬了一阵,都说腾龙做得过分,为原来管桃林的老头抱不平。

    他见晶华的表情,果然没有疑心,就说下去:

    “要是我包庇了你,万一被人检举,我的前途就泡汤了。这还是小事,要是我成了反革命,我家就是反革命家庭,我会连累我娘我爹,你晓得,有多少蒋家村人恨不得一下子灭了我们夏家……”

    “你不要说了!”晶华哭着大声说。

    她哭得更厉害了,用臂弯闷住嘴,竭力让声音变小。

    夏信发似乎被她感动了,发着颤音说:

    “你不要哭,不要哭。”

    他又压低声音:

    “让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想一个两全其美,没有后顾之忧的办法。”

    他叫她到稻草房里去商量。

    到了稻草房,夏信发坐到床铺上,双手托腮想了好一阵,突然拳头擂床,说:

    “我豁出去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晶华,眼里布满了红丝,泪光闪闪。

    “如果一定有风险──”晶华低声。

    她又哭起来:

    “宁可我再去被他们批斗的……”

    夏信发大声打断她:

    “谁叫我爱你呢!爱一个人,就要为她付出!我决定了,我要保护你,即使有多么大的风险!”

    晶华张大泪眼看看他。

    她只读了半年小学,还不知道这个“爱”的具体含义,她只听说过爱**,爱党,爱人民,爱集体,爱劳动,在她的脑子里,“爱”等同于“喜欢”。

    夏信发最后说,为了以防万一,她现在得写一张检讨给他,这样,以后要是有人检举了,他就可以说她改过自新了他才不报告的,对她对他都有利。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纸笔来。他叫晶华趴在床上写,由他说出检讨的内容来。

    他尽量用简单的词,但晶华还是很多词不会写,不会写的词,他就写在另一张纸上让晶华抄上去。检讨是这样写的:

    “由于我对以前批林批孔斗争不满,仇恨阶级,反对主义,偷了二个桃子,以后一定老老实实改造。”

    晶华在写时提出异议,说“我偷桃子只是为了吃,没有那么想”,夏信发说,这样写才深刻,才能过关。

    晶华很感激夏信发,特别是当她越来越多地从广播里听到“批林批孔”四个字的时候。

    她到桃树林拔草时,就总是拿点米糕、熟番薯、炒瓜子、炒豆之类的东西给夏信发吃。他们两人仍然和以前一样桃林里打打闹闹,只是动作要比以前温和得多了。

    其他姑娘都以为他们在恋爱了,对晶华说起夏信发时总是说“你那位”,对夏信发说起晶华时,也总是说“你那位”。

    夏信发自己也觉得他和晶华进入了恋爱阶段。按照蒋家村的惯例,小伙子觉得和姑娘交往得差不多了,就托媒人去提亲,没多久,他就叫他娘托章文嫂向晶华父母提亲。

    小猢狲夫妇倒是非常乐意,夏家虽然是外姓,毕竟富得淌油,只是现在有人来提亲,不像旧时代爹娘说了算,主要还要女儿同意。

    当他们问晶华时,晶华揩起了眼泪,说:

    “以后再说!”

    说完了就哭。

    “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同意就同意,哭什么哭!”小猢狲大声说。

    章文嫂把晶华的“以后再说”带给夏信发的母亲蒋美庆。

    既然是“以后再说”,过了些日子,蒋美庆又托章文嫂去说提亲。

    “让我想想。”晶华说。

    估摸着“想”得差不多了,夏信发又叫他娘托章文嫂去说。

    “我还小。”晶华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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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吃冷饮
    生产队摘完桃子后,桃树林不用管,夏信发就和社员一起劳动了。因为是“双抢”(夏季抢收抢种),俞思也回村里参加劳动。

    双抢的最后一天,插秧时,夏信发对边上的俞思和晶华说:

    “我爸爸说,象岭城最近开出了一家店,专门是吃冰冷的东西的,叫‘冷饮店’,明天生产队放假,我请你们去吃冷饮。”

    “车钱也你付吗?”

    象岭城也就是县城,他们每个人干一天的工分,还不够一张车票钱。

    “我爹正好在家,我骑我爹的自行车捎一个,再叫上小羊,明天是星期天,他爹也在家,自行车也空着,叫小羊再捎一个。”

    全蒋家村也就这两辆自行车,因为全蒋家村就这两个工人。全蒋家村也只有小羊和夏信发两个工人的后代会骑自行车。

    夏信发向远处插秧的小羊喊过去。小羊说“好”。

    “我家里有事,不去。”晶华说。

    她是不想去。

    “你不去,我们都不去。”夏信发说,“上次我爹从象岭城带了一热水瓶绿豆汤来,一口口地喝,就像把一根根软棒冰吞下去一样。”

    “哼,谁相信!”晶华说,“绿豆汤是用火烧成的,不可能像棒冰那么冷的,你骗外国人?”

    “你可以眼见为实!如果不冷,我从象岭越爬回来。”

    于是晶华同意去了。

    象岭城离这里五十来里路。第二天一早在村口会齐。

    夏信发想捎晶华,但晶华预先就把手抓在小羊的自行车后座上,夏信发只好捎俞思。

    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俞思和晶华还是第一次上县城。

    不一会儿,田野对面的山岗上的红日斜照过来,照红了他们草帽下的半个脸,随着车轮不停地旋转,路边树木的影子不断地在他们脸上、身上划过。田畈里这里那里还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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