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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女人的灵肉流亡:此情无法投递-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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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正是在孕期的这一年,蓝英的性格与内在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母性空前膨大,覆盖了她原有的其它特质,比如,文人气、敏感之心、鉴赏力与判断力等等,所有陆仲生中意过的品性都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所吸走,拉到她自己也找不到的别处,取而代之的是腹中胎儿,蓝英所有的心思与智力,全都形诸其上,绝无旁骛……

腹中胎儿(4)
最让陆仲生不能接受的是,对丹青的忌日与生日,她也表现得十分淡漠,有两次甚至忘得一干二净。倒是在提到婴儿未来的养育计划时,她会拿丹青来做比较,但那语气,毫无伤痛,好像丹青只是邻居家的孩子!
  这正是母爱生命力的强大之处?母爱是排他性、唯一性的吗?是趋利避害的吗?陆仲生伸手抚摸妻子的肚子,那根无法触及的脐带,与婴儿相连的脐带,到底会带来什么?
  
  ' 4 '
  而在人群中,则又是另一番情形……
  每次到医院体检,陆仲生都主动要求与蓝英结伴出入,因不知她是否真有独行的勇气——同样的大腹便便,在年轻女子身上,便有纯洁美好之意,而在五十多岁的蓝英身上,却总像恶作剧或闹剧。大街上,白发苍苍的他们步履艰难,如同逆流而行,人群如涨潮的海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打来,盘旋不去,带有敌意的阻力。公交车上,让座者扭过头去、几乎忍俊不禁;实心眼儿的外地人会好奇地直接打听蓝英的年纪……每次的出行,好像都是糟糕天气里一次长得看不到头的旅行,得费上多大的劲儿呀,他们才能顺利抵达医院!
  几次了,面对陌生的询问,蓝英都要对好事者张口说出丹青来。她可以说的,真的,没关系,说出来不就可以成为合理的盾牌吗。但每到她几欲张口之际,陆仲生总在暗处用力捏她的手——不行,他对蓝英递去恳请的神色,他不想让儿子的故事再次被谈起,像底片被多次曝光……就忍气吞声接受这些误会与屈辱吧,就当是礼赠——这些痛苦比之六年前,难道不已算是一种幸福?那时,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而现在,将要得到!
  就连医生,偏偏也全无职业操守,假装从医学的角度加以询问:此前有不孕症吗?这是头一胎吗?有计划生育证书吗?有二胎准生证吗?接着,他们又会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满口术语听得人心惊胆战:为什么不早点考虑生育?女方家族有心脏病或高血压病史吗?有没有做尿蛋白检测?水肿程度如何?大腿、外*、腹部,都有凹陷症状吗?几个“+”?血压也超过140了?看来,你有产前子痫的可能,胎儿的健康指数不高……
  每次从医院回来,他们都沉重之极,陷入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但往往又虚伪着、躲避着从来不谈论,好像只要触及这一话题,给什么人听到了,反倒不祥,而如果装作不闻不知,腹中胎儿便会安然无恙。深夜里,他们装作无忧无虑地熟睡,却总会在各自不同的噩梦里突然惊醒:死胎、葡萄胎、六指儿、兔唇、没*……
  这一切的一切,真让陆仲生感到一种极为可怕的预感。现在想想,从听到怀孕的消息起,当初的好面子是多么幼稚,光想着别人嘲弄的眼光了,其实那算什么,就是让人家天天笑话、笑掉所有的大牙也没有关系啊,只要能生出个健康孩子来就行了。万一生出个残疾痴子傻子,叫他们老俩口怎么办?上天啊,能借他一双前后眼、能给他一颗定心丸吗……这条生育之路,怎么走得这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呢,好像大难临头、走上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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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婚礼的诗(1)

  ' 1 '
  斯佳决定结婚,对象还不知确定哪一个,但她斩钉截铁地宣布,就在今年,圣诞之夜,要把婚给结了。才24岁,这似乎是有点早了,但她就是决定了,好像迫不及待要离开现在的三口之家。够了,腻味透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她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不由分说的气息,似又怪罪于他人、她是不得已而为之。
  继父顺眉搭眼,一阵悲欣交集。他知道斯佳这又是在赌气,不管大事小事,她似乎都可以拿来赌气!也好,也好,虽是弄拙成巧,但也可谓是曲径通幽,她真的可以离开他、离开这个家了。十年的纠缠,可以就此宣告终结罢。
  斯佳母亲则连声赞同,并暗中跟继父解释,带着中年妇人的老练劲儿:她是大了,开窍又早,对不对?18岁就破了身嘛,现在准是想那个事儿了。你没看她那个身形,凹是凹凸是凸的,满得都要洒出来了泼出来了,不如让她早早结了婚也好,成天在一块儿玩的男孩子那么多,省得再出事情,那就丑上加丑了……
  继父一向对斯佳母亲非常顺从,这次却顶撞上去:你胡说些什么!她怎么可能想那种事儿?从小到大,你几乎没带过她,你以为你了解她?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只有我知道,她可是个再天真不过的小姑娘……继父这样说着,心疼极了,并且自己也信以为真:可不是,斯佳多纯洁啊……
  在追求者中,斯佳像掷色子一样,选定了一个法语翻译作为结婚对象,而放弃了通过“官倒”之道发了横财的一个副处长、放弃了学历最高的博士、放弃了会写诗歌的中学教师。这选择看似无意,实际上,斯佳是用了心思的,生存法则下的小心思——法语翻译接受过良好的西化教育,较为洒脱,他的新潮程度绝对可以与斯佳媲比:泡咖啡馆,看法国艺术片,参与行为艺术,看现场摇滚演出,在家里招待外国朋友呀之类——斯佳不是看中他会玩,她看中的是:他应当是个玩得起的人、是个开明的人,作为斯佳的丈夫,这很重要。
  不用说,他们迅速热恋了——斯佳现在是存心要恋爱要结婚,那真是势如破竹了。这样,等到一个最为恰当的成熟时期,斯佳郑重地要了瓶法国红酒,像端出盘出人意料的下酒菜似的,以一个非常严肃的姿态,打算跟翻译亲口说清:其实,我十八岁那年……
  哦,亲爱的,你不用再说了,什么都不用说,永远都不要说!
  翻译其实早有耳闻,故而刚听了个开头,就伸出手去捂住斯佳的嘴。现在是什么年代,我们受的是什么教育?翻译的反应迅速而自然,又说得那样发自肺腑、无可挑剔,这跟斯佳当初的猜想非常相似。但是,他为什么不能让她把事情说说清楚,这其实不仅是跟他作个交待,也是跟自己作个交待,有告别的意思、有轻装上阵的意思。可这翻译偏偏不让说,好像一说就影响他的潇洒劲儿了。这让斯佳多难受呀,好像一团乱麻,她好不容易才拉了个线头出来,他却又往回塞了……
  斯佳只得喝酒了、多而猛地喝,好把准备吐露出来的那些话全部淹没掉。要在平常,以她的酒量,这样喝喝应当不成问题。但这次却不行了,虽是一瓶红酒,还是两个人分着喝,斯佳还是完完全全地醉了,醉得吐不出来,一肚子的难受都吐不出来——翻译的西服太高级了,餐馆的地上太干净了,背景音乐太高雅了,卫生间里太臭了,大街上人又太多了,斯佳抱着一肚子酒肉醉食,偏偏找不到地方吐,就像她的一肚子的往事,为什么这翻译就不能让她好好吐个痛快呢!吐出来不就醒了嘛!不就舒服了嘛!

献给婚礼的诗(2)
这宿醉,直到第二天凌晨,当继父替她端来解酒的蜜茶水,斯佳才终于“哇”的一声喷薄而出,酸臭之气甚至醺到了尚在睡回笼觉的母亲,后者翻了个身,骂了几句又接着睡去。
  斯佳头痛欲裂,又感到双足发飘,人生好像就此踏空,软弱像冰冷的寒气那样爬上来。毕竟是婚姻大事,可怜的姑娘,她哪里真的就是铁打的心肝、金刚的身子!她开始含糊不清地咒骂,咒骂她认识的所有男孩子,为什么个个都那样不尽如人意!咒骂昨晚的晚餐与红酒,那狗屁翻译,他懂不懂情感呀,怎么就不晓得拉住她、劝住她、疼疼她!
  继父蹲在近前,听着,默不作声地收拾满地的污秽……
  喝了茶水,斯佳强撑着爬了起来,以手支颐,半醉半醒,或是借醉卖醉,忽然对继父推心置腹:我谈恋爱你高兴吧、同时也妒忌死了吧?你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是不是就想问问我,在跟什么人在谈恋爱?不要急,快了,你马上就会见到,在婚礼上……但是真他妈的讨厌,我高兴不起来,一点不高兴,谈恋爱怎么这么让人扫兴呢!这都怪你,你知道吗,跟着你过的这十几年,你他妈的毁了我所有的感觉。我只有你、一直只有你,可你是什么,是个教唆犯,是个假正经,是个蠢大头……他妈的,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但有一件事儿不错,你相信吗?就在刚才,就在我吐的时候、吐得像喷泉一样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叫丹青的,那个死去的……对,你知道那个人,别装得一无所知……若他不死,若他只是坐坐牢,只要他出来了,昨天我约会的对象肯定是他,说不定我都会嫁给他……说起来,这么多追求我的烂人,个个都像真的似的,死去活来,但没有用,我一眼看出来,假的、都是假的。
  只有他,真的,只有这个丹青,才真正喜欢过我,他比你要强、强得多!你想想,我一点不曾爱过他,可他都能为我去死!而你呢,我对你这样子,十五年了,想想你为我做了任何事没有,没有!多讨厌啊,多他妈的虚伪呀,你什么都没有做……幸好有他,有丹青,只有想到他,我才能稍微高兴点儿。毕竟,我与他之间,有点什么东西,他都能为我去送死,你他妈的你能吗?他妈的谁能呀?
  嗳?你说,我能不能去找找他?找找他的家人,要件什么他的小东西留着才好……啊算了,才不要那么蠢,他们家人肯定恨死我了,把我当个专门勾引人、糟践人的小骚货……没有办法啊,丹青,我不能去找他们!有些事情,戛然而止,就是最好,彻底忘了吧……可怜的人啊,你这死去的,我将要嫁给别的人了……
  斯佳说得颠三倒四、全无逻辑,继父听得一阵阵苦笑。他把醉态可掬的斯佳扶上床,当斯佳浑然不知地躺下,他才慢慢地点起一根烟,放在晨光下的窗台上,一边低声祷告:丹青小兄弟,委屈你了,来根烟吧。她说得没错,只有你能为她去死,可你最终还是帮不了她……
  
  ' 2 '
  不,谢谢,不要烟,我的一根烟在六年前已经抽过了,再说,我本身就已轻飘得像缕轻烟,还需要抽什么烟?
  今天我太高兴了,这是这些年来我最为高兴的时刻——听到斯佳她说什么了吗?她提到了我!她想起了我!她终于意识到,只有我,才是真正的、唯一的爱人!瞧瞧!我曾预言过,我就知道,我会影响她的情感,会改变她的生活,只有我才真正地进入过她的身体,进入过她的一切。 。。

献给婚礼的诗(3)
的确,我不是傻子,我明白自己从那个晚上开始,纯粹是自作多情。但我必须如此,我必须相信一见钟情,相信终身不渝,相信这所有人都弃若敝屣都疑之不存的爱情,我爱得甘甜爱得深沉,我独享其味我托付终身。
  要不然,我怎么能甘心去死——我就得顽固地假设斯佳也爱我,爱得出于无意识,爱得连她都不自知,这样,我就死得其所了,她即将遭遇的一切罪过也就顺理成章了——哈哈,就这么回事,死去跟活着一样,也得为自己的选择找一些像样的原因:我为爱情而死,虽死犹生。
  当然,我知道,斯佳很快就要跟别人结婚了,我都为她去死了,别的还算个什么!我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并且更加柔情蜜意……我想结婚是个好事儿,她终于可以彻底地从爱恋继父的遐想中脱身,她将走入一种正常的生活——是啊是啊,我知道,正常并不表示正确,但那是一个大方向,代表良好努力的方向……
  不过,斯佳,我的姑娘,你为何要选择圣诞之夜,你就喜欢在细节上玩这些戏剧性的东西!这算什么呢,纪念还是替代?与往事诀别的方式?哈,你的小心思总没完没了,但愿,那法语翻译及众亲友们只是以为,你喜欢过洋节,喜欢凑西方人的热闹……
  你放心,我的姑娘,我一定会参加你圣诞之夜的婚礼,还要见证你的新婚之夜。正如当年,我化身成未完的素描,紧贴你温热的胸衣,而今我也会在你的左上方一点点的那个位置,任何时候,痛苦或绝望,你只需微微抬头斜睨,就会感知:我在呢,在这儿呢。
  
  ' 3 '
  斯佳的婚礼,丹青不是主角,连最小的配角也算不上,但谁又能否认,在某种程度上,正由于他微妙而荒诞的存在,奠定了这场婚礼的基调与结局。
  表面上看,斯佳与法语翻译的婚礼,是被她“重返舞台”的母亲抢了风头——这伟大的母亲早就宣布,婚礼上,为了斯佳,她会有一份神秘、意外的好礼。没有人特别留意她的计划,包括继父在内都以为她将要拿出的是首饰之类小而值钱的玩意儿。一般做母亲的,不都是这样来表达祝福的吗……在当天的各项前期程序中,也未见她有任何特别之处。斯佳的婚礼中西合璧,来宾众多,一切都按照最流行的样式来办,宴会大厅里有舞台,还有主持人,有外国朋友,有音乐和花童,有一桌年轻人还甚为自得地合唱起了《铃儿响叮当》,大声彼此祝福:总之,在当时,斯佳的婚礼可谓领风气之先。而斯佳本人,更是大胆,天气那么寒冷,她还是穿上了前凸后露的西式长裙,其咄咄逼人之美,令老一辈人瞠目,又令新郎的同龄人暗中妒恨。但总的来说,到此时为止,一切都还欢乐祥和、恰如其分。没有人注意到斯佳母亲,已从酒桌上消失到后台,打开她洗刷一新的行李包,化妆、服装、伴奏,一切都经过精心准备。多么伟大的母爱,她为自己而感动不已。
  席至中途,满嘴食物的主持人忽然跑上台,看得出,连他也感到意外:下面,我们欢迎新娘的母亲给来宾们表演一个节目。
  音乐早有预谋地响起,斯佳母亲飘然而上,双臂舒展,应声起舞……几年的休养生活,她的腰身、腹部与胳膊更加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了。她可能并不自知,也可能是前面那些年边防战士们给了她强大的信心,总之,她满脸洋溢着训练过的欣悦表情上台了。

献给婚礼的诗(4)
肥胖不是问题,谁说胖舞蹈家就不是舞蹈家了,问题可能出在她的服装上——薄纱,如此透明而鲜艳,显得过分*;或者,问题还与她所选择的舞蹈有关——踢大腿、扭腰肢、亮肚皮,为了跟上时代,她吸取了各种新的表现元素。啊,这姑且算是艺术吧,都可以忽略不计。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就觉得非常可笑呢?应当是她的表情吧,太投入太忘我了,宛若怀春少女,羞涩而*,老练而活泼……五分钟的舞蹈,长得像整个晚宴,人们可能完全不记得当晚吃了什么,但关于这场意外的表演,他们一定会常忆常新。
  宾客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关于母亲、关于其早年的离婚、关于新娘的性情、关于一个因此丢了性命的小流氓等等,所有陈旧的、本该在这个场合被集体忽略的信息,一下子被重新拾起,并如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人们显得没心没肺,他们一边快活地吃吃喝喝,一边隐晦而详尽地谈起六年前的往事,相互补充细节与遗漏之处,并追根溯源地一致认同:有其母必有其女,要不然,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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