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覆为婚-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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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郑东明看着许婷，“搬来搬去的折腾，我是为了什么？难道我吃饱了撑的？”

　　“那现在证明你错了，总得改正错误吧？”

　　郑东明的眉头拧成一团，许婷说的“错误”两个字，让他极不舒服——

　　“我没错！”

　　许婷怔了下，知道男人不喜欢认错，越是激他，他越要反拧着，甚至为了表明自己没错，不惜用更大的错误来扭转。

　　“好，东明，我们不讨论对错问题……”

　　“我本来就没错。”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应该我问你想怎么样？”郑东明脸色铁青。

　　“我被这座房子折磨怕了，行了吧？是我的错，行不行？”许婷又生气又痛苦，“我自己活该受不了！”

　　郑东明从床边站起身，朝卧室外面走去。“我不跟你吵，你是病人，脑子烧糊涂了。”

　　“我很清醒……”

　　郑东明已经出去了，顺手把卧室门关上，房间顿时沉入黑暗。

　　许婷蜷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个孩子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紧攥的手心里浸满了汗液。慢慢松开手，手掌在潮湿的床单上蹭了蹭，想要长长地舒口气，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紧紧咬着嘴唇，呜咽起来。

（30）不能松懈
郑东明在客厅打开电脑，点燃香烟，玩了起来。两个小时后，他困得不行，电脑也顾不得关，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猛地醒过来，想起许婷还在生病，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决定去看看。

　　轻轻推开卧室门，看到床上蜷着一团影子，许婷已经睡了。

　　郑东明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许婷的睫毛缠结着晶莹的泪珠，小嘴抿着，似乎还在抽泣，唇角弯成可怜的弧度。

　　东明无声地叹口气，生活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其他的夫妻之间一定也有数不尽的烦恼和矛盾，比如他的父母，在长期艰苦的斗争与磨合之后，终于达到了某种和谐——父亲保持沉默，母亲愈加尖锐。

　　郑东明知道，夫妻在碰撞中，总会自然而然选择合适的方法，慢慢降落下来。只不过，他和许婷的情况特殊一些，因为他们突然遭遇了异常灾难，把以后可能出现的矛盾，提前引爆了……

　　郑东明又看了看许婷熟睡的脸庞，准备离开。刚退到卧室门口，听到许婷在梦中咕哝：“……老公……发大水了……”

　　郑东明忽然感到鼻子一酸，眼角溢出两滴泪。

　　他差点心软，同意搬回原来的房子，那才是他们的家。

　　但是不行，必须狠下心，不能被老婆的多愁善感腐蚀。他要做出男人的强硬姿态，带老婆一起度过这段艰难日子。其实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了，所以更不能在关键时刻松懈，目前是考验决心的时候，如同春暖花开之前，忽然来了一场“倒春寒”，有些鸡冻死了、完蛋了，而没有冻死的鸡，就可以在春天下蛋了。

　　……　……

　　第二天，许婷的病好了很多，吃过早饭后，又服用了消炎药，坚持去上班。郑东明把许婷送到楼下，帮她叫了辆出租车。

　　许婷没再说她要独自搬回去，看来这场风雨已经过去了。

　　送走老婆，郑东明回家补了一觉，起来继续玩电脑。快到中午，才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原来他已经辞职了，现在成了无业游民。

　　这种感觉十分怪异，首先想到的是，以后不会有人给他发工资了。上班成癖的男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特别想领钱，领不到钱就不舒服，有点像月经期——每个月不来那么一下，人生就感到空虚。

　　郑东明呆呆坐了片刻，想起给许婷打个电话，问她中午回不回来吃饭，许婷说回家来不及，在外边吃吧。郑东明想了想，说：“那我过去陪你。”

　　吃饭时候，郑东明有意无意地说：“老婆，干脆我也开个餐馆吧。”

　　“开馆子很累的。”许婷说。

　　郑东明当然清楚，开饭馆不但累，而且琐事特别多，一般人顶不住。“再看看吧。”

　　“其实……我还是希望……”许婷欲言又止。

　　郑东明猜出许婷的意思，是想让他回去上班，但他没有回应。

　　吃过饭，许婷回公司了，郑东明独自在街上转了一阵，想起朋友傻丁在附近当厨师，打手机约出来聊天。

　　……　……　

　　两天后，许婷正在办公室处理合同，张雯忽然进来。

　　“婷婷，我刚听说，陈胖子被赶走了。”

　　“真的？”许婷愣了愣，虽然了解孙凯的性格说到做到，却没料到这么快，而且突然变成了现实，反而感觉像做梦。

　　“明德大厦都在传呢，不知陈胖子得罪了何方神圣。”张雯喜不自禁地坐在办公桌前，“那个臭流氓早该滚蛋了。我听说，他以前就糟塌过三个服务员，狗改不了吃屎。”

　　“哦，他还算名人呢。”许婷漠然地说。

　　“所以这次议论得挺厉害的，风言风语很多，可是谁都猜不到头绪。”张雯说。

　　许婷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那些传闻会不会联系到她？不过从张雯的表现来看，应该与她无关，不然张雯肯定会说的。随即暗暗苦笑一下，这里面七拐八绕，谁能牵扯到她身上？何况她的性格，早就被别人看透了，根本不是惹事的人。

　　“婷婷你看，这还是有天理的，陈胖子遭了报应。”张雯说。

　　“说不定他到了外面，反而混得风声水起呢。”许婷说。

　　“嗯，难说，”张雯表示理解，“那种货色，肯定有臭味相投的人。”

　　许婷吁了口气，不管陈胖子以后如何，总之她的心中卸了个大包袱，至少可以去餐厅吃饭了。

　　“哦对，小莲也走了。”张雯说。

　　“啊？”许婷感到意外，同时也有些失落。

　　许婷非常理解小莲的痛苦，这种事，只有设身处地，才能同病相怜。而且小莲比她承受的苦难更深更重，首先因为小莲还是黄花闺女，这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再者，小莲被强暴的事在明德大厦传遍了，毫无隐私保护，小莲已被血淋淋地撕开，生活圈子崩溃了。

　　“她回家乡了？”许婷问。

　　“不清楚。”张雯说。

　　许婷担心小莲想不开，做出极端的选择，但在张雯这里却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生活的一页，似乎就这么翻过去了。

　　……　……　……　。。

（31）审问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许婷决定给孙凯打电话，表示感谢。

　　孙凯帮了她，却没有张扬的表示什么，整个过程都是无声无息的，没给她一点压力，一直到结果出来，陈胖子滚蛋，孙凯仍是默默的，似乎压根就没发生过什么。

　　“孙凯，忙什么呢？”许婷问。

　　“刚和客户谈完。”孙凯的笑声从话筒里传来，“怎么，家里又发大水了？”

　　“你就咒我吧，”许婷也笑了，“上次整得我焦头烂额，还病了一场。”

　　“本来是小事，是你没经历过。”孙凯说。

　　“真的谢谢你啊。”

　　“怎么又来了？”

　　“还有，对不起啊。”许婷把话筒换了个耳朵。

　　“一会道谢、一会道歉，你把我搞晕了。”孙凯笑道。

　　“那天你帮了我，我老公却那样对你，真的不好意思，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那天他刚从老家回来，太累了，所以……”

　　“这没什么，正常反应。”孙凯说，“换了别人也一样，‘瓜田李下’嘛，呵呵，幸亏我不是在换裤子，不然……哈哈哈。”

　　许婷的面颊红了红：“别笑了。”静默片刻，接着说，“还有陈胖子的事，谢谢你。”

　　“他已经滚蛋了吧？”

　　“嗯。下午走的。”

　　“那没事了，你可以安安心心上班、吃饭。”孙凯温和地说。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谢谢。”

　　“拜托，婷婷，你现在好像变了。”

　　“变成什么了？”

　　“好像对朋友总有愧疚感，而且不自信了。”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许婷的心。

　　真的被孙凯说对了。那场灾难发生后，自己到底是想更坚强，还是希望把自己包裹得更紧？

　　“婷婷，晚上请你吃饭吧。”孙凯说。

　　“哦，不，我要回家的。改天我请你。”许婷说。

　　“那好。”孙凯笑了笑。

　　“我说真的，一定要请你，还要让我老公当面谢谢你。”许婷说。

　　“大家认识一下吧，谈不上谢不谢的。”

　　两人道别，挂断电话。

　　……

　　吃过晚饭，许婷和郑东明在客厅看电视。

　　郑东明忽然说：“陈胖子被赶出餐厅了。”

　　“哦。”许婷愣了下，原本想怎么告诉郑东明，他居然已经知道了，“谁跟你说的？”

　　“后厨的一个伙计。”郑东明瞥了许婷一眼，“走了就好，我也算松了口气，一直担心陈胖子报复你。”

　　“嗯。”许婷点点头，“我听说小莲也走了。”

　　郑东明没考虑小莲的事，似乎在想别的。

　　顿了顿，许婷问：“老公，你有什么打算？”

　　郑东明说：“下午那个伙计给我打电话，想请我回去上班，说经理欣赏我的手艺，还说过去的事就算了，陈胖子也有责任，继往不咎。”

　　许婷心中一喜，忙说：“对对，这是好事啊。”

　　郑东明却冷笑一声：“陈胖子在的时候，一个个人模狗样，现在陈胖子走了，餐厅突然缺人，想起我了。”

　　“你本来就应该回去的。”许婷说。

　　“我和陈胖子打架的时候，可没人替我说话。”

　　“陈胖子那个恶霸，别人挺怕他的，你要理解那些人。”

　　“嚯，你倒挺大度的，嗯？”郑东明转过脸，注视着许婷。

　　许婷皱皱眉头。“干吗这样看着我？”

　　“我问你——陈胖子真是你赶走的？”

　　许婷迟疑一下，点点头。上次在电话里，许婷告诉过郑东明，她有个同学，可以把陈胖子弄走。

　　“婷婷，你真有本事了。”郑东明不阴不阳地说。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许婷睁大眼睛瞅着郑东明。

　　郑东明没回应，视线投到电视上，正有一男一女谈情说爱。郑东明用遥控器换了个频道，屏幕上枪林弹雨，打得热火朝天。

　　许婷从茶几上拿起水杯，想喝，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从侧面看着郑东明，发现郑东明的脸色不太好。

　　“人家凭什么帮你？”郑东明忽然来了句。

　　“什么？”许婷在接水，没听清。

　　“人家凭什么要帮你？”郑东明提高语调。

　　“同学嘛。”许婷坐回到沙发里。

　　“那你给人家什么好处？”郑东明看着许婷。

　　许婷皱着眉头。“东明，你到底怎么回事？”

　　“天底下哪有白送的东西！”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交换吗？”许婷很不高兴。

　　郑东明居然笑了，笑得很冷。“你是大学生，文化水平高，你自己说说看。”

　　“做人不要那么狭隘，帮我的，就因为是我同学。”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郑东明想起这么一句话，马上当武器抛出来。

　　“拜托，没到‘爱与恨’那么严酷。”

　　“那是什么？”

　　“友谊。就这么简单。”

　　郑东明笑起来，似乎眼前坐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正跟他讨论人情世故，让他觉得非常好笑。

　　“东明，不要那么市侩，凡事都要算计。”许婷喝着水。

　　郑东明止住笑声，沉默一会儿，问道：“是你找人家帮忙吧？”

　　许婷愣了片刻，如果说孙凯是主动提出帮忙，郑东明肯定会追问：人家是怎么知道的？人家为什么要关注这件事？

　　“婷婷？”郑东明催促。

　　“哦，当然是我找他帮忙了。”

　　郑东明眯了眯眼睛。男人猜疑很重的时候，总喜欢眯缝着眼睛。“你干吗要找他帮忙？”

　　许婷终于明白了，老公是在审问她。

　　“我只希望赶走那个恶霸！”许婷喊道。

（32）不需要别人施舍
郑东明打个愣怔，没想到许婷会朝他喊。“你慢慢说，急什么吗？”

　　“那种流氓呆在餐厅，我能好过吗？”许婷质问郑东明。

　　郑东明咕哝一声：“又不是我让他呆在餐厅的。”

　　“我想要安全感！”许婷睁大眼睛。

　　郑东明脸色一暗，拿出一支香烟，点燃，用力吸了两口。“对，是我没本事，保护不了老婆。我把陈胖子留在餐厅，自己逃掉了。我不敢回去，因为我是软蛋，我让自己的老婆害怕，上班下班的时候都会遇到流氓……”

　　“东明，别说了，别说了！”许婷喊着。

　　郑东明抬起脸，目光涣散，身影印在茶几的玻璃上，显得萎靡不振。他还那么年轻，却好像人生已经失败了。

　　许婷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嘴角哆嗦着。“老公，我是想让咱们家好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你塌了，我怎么办？”

　　现在这番话很难感动郑东明了，他只是沉默地吸着烟，烟头燃烧时发出咝咝的声音，红光一闪一闪，逐渐烧到手指上，把他烫了一下，烟头掉在地上。

　　“你的同学，其实是为了你，才赶走陈胖子的，对不？”郑东明低头看着烟头，像一个孩子看着一只垂死的蛐蛐。

　　许婷窒息了，说不出话。

　　郑东明依然盯着地板，仿佛对着烟头说话：“我是软蛋，可我不是笨蛋。从一开始，你的同学只是想帮你，至于我回不回餐厅，算个屁啊。”

　　“东明，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为了咱们……”

　　“我只想知道：他帮了你，你给他什么好处？”郑东明转过脸，注视着许婷。

　　许婷木然地摇摇头。“没有任何好处。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郑东明露齿一笑，站起身，怪声怪气地说：“你同学真好。”

　　摇摇晃晃朝卧室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背对着许婷，又说：“我还想问一下：那个同学是不是前几天来过家里的孙凯？”

　　许婷深吸一口气。“是。”

　　郑东明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卧室。

　　许婷呆呆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快步跟进了卧室。郑东明已经躺到了床上，没有刷牙，没有洗脚，甚至一只脚上还挂着拖鞋，一晃一晃的。

　　“东明，你要相信我……”

　　“睡吧，困了。”郑东明咕哝一声。

　　“那你……回不回餐厅？”问出这句话，许婷使劲咬着嘴唇，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我上次就跟你说了——对不起，我不需要别人施舍。”

　　许婷后退几步，膝盖微微颤抖着。郑东明背对她，一动不动。

　　她本来还想提出，让老公和她一起请孙凯吃顿饭。幸亏没说出来，不然，郑东明会把这个提议，当作严重的羞辱——

　　一个从单位逃出去的失败男人，如何仰望一个救苦救难的成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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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他真的变了
第二天许婷起床很早，郑东明走到卫生间外面时，听到许婷的呕吐声。他敲了敲门，问道：“婷婷，你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许婷忍住了呕吐。里面传出哗哗的水流声，许婷洗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