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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大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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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老九依旧不动声色。

江肇铭赶紧跪在严老九面前,哀声求告:

“严先生,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恳求您放小的一马。”说完,把盛着500块大洋的钱袋子毕恭毕敬地呈到严老九面前。

“严老板,能否给杜某一个面子,抽落门闩,重新开张?”杜月笙步步紧逼,“届时,杜某必定约朋友前来捧场!”

“哈……”严老九站起来,一阵开怀大笑。

下台的梯子已经搭好,此时不下这个台阶,更待何时?对严老九来说,关门收档并非本意,江肇铭一个“觉”字辈无名小儿,竟敢到大名鼎鼎的严老九的场子里硬吃,不给他点颜色看,岂不大塌其台!至于与黄老板火并,严老九自然晓得鹬蚌相争的道理,倘若不是被逼无奈,严老九断乎不会出此下策。他也并没指望由黄老板登门赔罪,毕竟黄老板实为青帮“倥子”。他原本以为,刚刚出道的杜月笙没见过大世面,会被这白相地界的惊涛骇浪所吓倒,想不到他竟恪尽礼数,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严老九不得不暗暗佩服。

“不愧是黄门弟子,有胆识,有气度!”严老九如此一说,一场剑拔弩张,顷刻间烟消云散。

杜月笙单刀赴会,四两拨千斤,摆平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恶斗与火并,在英法租界博得了一个肯担肩胛的好名声,一时间声名大振,身价倍增。有了单枪匹马和严老九“扳斤头”的经历,便等于有了同黄老板、严老九一辈人物相提并论的资格。

黄金荣和桂生姐早已听说了这件事,只是一直躲在幕后静观,见杜月笙处理的落门落槛,不禁满心欢喜,对桂生姐此前提议的给杜月笙调一套房子和拨一只赌台的事,黄老板也一口应承下来。

头一回做了新郎

一日午后,黄老板和桂生姐在会客室喝茶,杜月笙进来给老板汇报事情,桂生姐笑眯眯地说:

“月笙,你这一晌要双喜临门了。”

“我哪有什么喜?”杜月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板决定把同孚里的房子调一套给孤小人结婚,另立门户,你说是不是喜?”

杜月笙愣住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他心里一直蠢蠢欲动的那个念头,不就是自立门户吗!可是,他不但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颓丧。

“怎么,你不满意?”

“不不不,老板和老板娘这么抬举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只是……立啥门户啊,媳妇都没了。”

“出啥事情了?”

“她姆妈嫌我穷……”

“啥?嫌你穷?”黄老板一听,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触那娘!也太小看我黄金荣了,我黄府的人要是讨不上老婆,天底下男人都得打光棍!”

“嗨,我以为啥大不了的事呢。”桂生姐也轻快地笑起来,“不就是铜钿吗?老板早给你预备好了!”

“别的事我插不上手,这个保媒下聘的事我来办!”黄金荣拍拍杜月笙的肩,高兴地说:“放心,一准跑不了她。”

当天,黄老板就带着保镖、佣人,前呼后拥地去了十六铺的小东门,找到大阿姐,由大阿姐带着,前往沈月英的住处,面见沈老太,给杜月笙保媒。

走进沈家居住的小弄堂,黄金荣带去的人一直从天井里站到大门外。大阿姐对沈老太棒打鸳鸯十分不满,故意什么都不说,直接带着黄金荣进屋。沈老太闻声迎出来,从堂屋里往外一看,看到黄金荣的那些保镖,以为是哪个衙门的人来了。

“出了啥事?”沈老太神色紧张地问大阿姐。

“这位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黄老板。”大阿姐对沈老太说。

沈老太一听“巡捕房”和“督察长”,更是吓得不得了。

“这里是华界,犯不着法租界的事啊!”沈老太拉一下大阿姐,悄悄说。

大阿姐笑笑,仍不明说。黄金荣向外面挥挥手,四个黄府女佣分别捧着不同的聘礼——丝绸布料、珠宝首饰等,从大门外走进天井,又从天井里走进堂屋,将手里的聘礼一一呈给沈老太过目。

沈老太这才明白过来,以为大阿姐又给女儿介绍了一门亲事,看样子这次是个富贵人家。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收下那些聘礼。

“你这死丫头,吓姨妈一大跳。”沈老太点一下大阿姐的脑门,回过头招呼黄金荣,“黄老板请坐,我们小户人家,屋里窄别,您别见笑。”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黄老板就在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大阿姐赶紧泡了茶端过来。

沈老太看看黄老板,觉得岁数大了点,看样子是纳妾。不过老太太倒也开通,她想: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六妾?做妾就做妾,只要是富贵人家就好。她坐在黄老板对面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谈起了条件:

“黄老板,我闺女还是黄花闺女,嫁过去要单门独户才好。”

“不生问题,同孚里一楼一底的房子,单门独户。”黄老板回答说。

“闺女是我后半生的依靠,我要搬过去同住。”。

“应该的。”

见黄金荣答应得如此痛快,沈老太满心欢喜。她晓得大户人家都有佣人侍奉,与其让女婿给派佣人,不如提携一下自家的穷亲戚,一来落个顺水人情,二来也有个体己。

“还有……”

黄金荣一听还有,一下子头皮发炸,忍不住要骂娘,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是替人保媒,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有个亲戚叫焦文彬,能写会算,想跟着找碗饭吃。”

黄金荣想,杜月笙自立门户,好歹也要有个人管家管账什么的,就一口应承下来:

“不生问题。”

“有个亲戚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怪可怜的,能不能……”

“不生问题。”黄金荣一口打断沈老太的话,“就让他在府上做个小听差吧。”

话说尽了,沈老太就想让女儿和黄老板见见面。

“菊子,”沈老太叫着大阿姐的小名,“你妹在东院阿嫂屋里,你去喊她回来。”

大阿姐晓得沈老太误会了,就想逗她一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嫌贫爱富,棒打鸳鸯。她悄悄把沈老太拉到一边咬耳朵,沈老太一边听一边点头。

然后,大阿姐告诉黄老板,就按刚才沈老太提的条件,随时可以迎娶沈月英。

黄老板保媒成功,打道回府。旋不久,桂生姐找人看了日子,定下了喜期。同孚里的房子也很快调好,粉刷一新,置办了家具。婚前的一应准备工作,都由桂生姐一手操办起来。

眼看婚期要到,杜月笙派人到高桥,把表姑母万老太太接来,在法租界栈房里开了房间,又替姑母买好衣料,请裁缝缝制,并特地为姑母打好一副金手镯,亲自送到栈房。

“姑妈,这副金镯头你收着。”

万老太太接过金镯头,看了一下,又放回到杜月笙手中。

“这么贵重的金镯头,应该送给你舅母。”万老太太说,“高桥乡下,你的长辈不止我一个,都应该请到才是。”

杜月笙沉默不语。在他年幼无知四处漂泊的辰光,那些亲戚好像没人认得他,就连亲老娘舅都一心把他往外撵……

“即便是哪个都不请,也该把你老娘舅、舅母请来。”万老太太见杜月笙不言语,又特地强调。

“好吧。”杜月笙沉思半晌,问,“应该请哪些人呢?”

“你的老娘舅、舅母,还有一位嫁到黄家的阿姨……”

万老太太一口气开出了长一串名单。杜月笙回首前尘,不胜感慨,这不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写照吗?

“我这就派人,把他们都请来。”杜月笙无可奈何地说。

“好!好!”万老太太满心欢喜,说,“这副金镯头送给你舅母吧。”

杜月笙晓得万老太太的意思,按亲戚的远近排,舅母应该是头一位,最近的亲戚应该是最隆重的礼节,最厚重的礼品。而万老太太仅仅是表姑母……

想到此杜月笙的眼睛一阵酸涩,当年就是这位表姑母,听到他病重的消息,毫不犹豫地迈着小脚从高桥镇步行赶来;就是这位表姑母,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四处求医问药找偏方,煎汤熬药,昼夜无眠。若不是这个表姑母,恐怕就没有今朝的杜月笙了。

“姑妈,这副你留着。舅母和阿姨,我会照这个样子各办一份。”杜月笙说。

万老太太这才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金手镯。

杜月笙的婚礼规模不是很大,但却十分热闹。迎亲队伍中,一顶高价租来的宁波龙凤花轿格外引人注目,花轿停在沈月英家的大门口,乐队吹吹打打,鞭炮齐鸣。

当杜月笙一身光鲜地站在沈老太面前时,沈老太瞠目结舌——

“怎么是他?”沈老太太赶紧到里屋找大阿姐,“不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月英跟了他,莫说过好日子,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大阿姐这才想起,那次本想逗她一下,后来就忘了告诉她实情了。

“你相中了黄老板的人,还是黄老板的财?”大阿姐问。

“我都相中了!”沈老太急了,“都到这节骨眼了,快想个办法吧!”

“你那天提的条件,我干儿子都能做到。”

“就算他能做到,他根基浅,底子薄,说不准哪天我们娘俩都会跟着他饿肚子。”

大阿姐一听,心里老大不高兴。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黄老板就是来给月笙保媒的!”

一听这话,沈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菊子啊菊子,你可把我害苦了……”

一顶花轿抬走了沈月英。沈老太不放心,怕黄金荣答应的条件不能兑现,没等杜月笙派人来接,就收拾好一个包袱,雇了辆黄包车,自家去了同孚里。

一进同孚里弄堂,看到那些两层楼的弄堂房子,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她晓得,这等弄堂房子唯有阔佬才住得起!倘使她知道杜月笙住的是黄老板的房子,还不知会生出啥是非来。

婚筵吃的是流水席,客人凑齐一桌便开,吃完便走,如此周而复始,一天川流不息。高桥来的亲眷住在栈房里,酒席整整吃了十天,十天后尽兴还乡,杜月笙每家送上20块大洋做旅费。因此无论老娘舅、阿姨还是姑母,人人高兴,个个满意。

这是1915年,自8岁便没有了家的孤小人杜月笙,现在姑姨老娘舅全有了。

婚后,杜月笙与沈月英十分恩爱,家务事外有焦文彬当账房,内有沈老太太操持,还有个男孩华生当差跑腿,杜月笙倒成了甩手掌柜的。

正应了桂生姐那句话,“你要先成家,再立业”。成家后的杜月笙,可谓一顺百顺,事业一日日发达,收入一日日增多,新建立的杜公馆,呈现出一派兴隆气象。

沈老太太一直担心杜月笙根基浅,底子差,不曾想女婿本事蛮大,闺女又是正房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一年后,沈月英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杜维藩。

小维藩生得头角峥嵘,白白胖胖,头一回抱到黄公馆,桂生姐和黄金荣就喜欢得不得了。

“月笙,恭喜你有了儿子!”桂生姐笑吟吟地说,“你们结婚是老板做的媒,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杜月笙一口答应。要知道多少人想和黄老板攀亲都攀不上呢!

黄金荣收小维藩做了干儿子,两位亲家从此便以兄弟相称,杜月笙改口喊黄老板为“金荣哥”,也公开称老板娘为“桂生姐”了。而进黄公馆比杜月笙早的金廷荪、顾掌生、马祥生等人,仍还在口口声声地喊黄金荣为“爷叔”,喊桂生姐为“娘娘”。

黄、杜成为了亲家,来往一日比一日密切,沈月英常常抱着杜维藩去看他的寄娘,两亲家母如同胞姊妹一样亲热,私房话常常说起来没完。倒是杜月笙,极少再有机会单独接近桂生姐了。

清除了赌台隐患

结婚之后,杜月笙到公兴俱乐部走马上任,由原来的抱台脚升为了当权者。

上任伊始,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如同与严老九单刀赴会,杜月笙再次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上。

那日夜场散局,已经是后半夜。赌场打烊后,杜月笙和江肇铭从后门出来,忽然听到有人求救,声音隐隐约约,但好像就在附近。旧上海街道窄,街巷岔路多,两人一时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在继续。当时已是寒冬季节,北风呼啸,那个人的声音顺风而来,两人迎风寻找,在一个拐角处,发现蹲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杜月笙一看,立刻明白了,此人被“剥猪猡”了!

“剥猪猡”是帮会“切口”,意即抢劫过往路人,而且抢劫得十分彻底,金钱饰物之外,连被劫者身上的衣服也要剥光。各赌台夜场打烊都在午夜以后,这些大赌场的赌客又多是些衣冠楚楚的阔佬,赢了钱的更有大笔财香,这些人便成了抢劫者的最佳人选。加上租界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境域,街道纵横,弄巷复杂,也为抢劫者提供了便利,于是,夜场赌客被“剥猪猡”的事件便常有发生,以至于胆小的赌客不敢涉足夜场,赢钱的赌客不得不自备保镳。此风一开,各赌场生意纷纷下跌。

偏偏今日这个被剥猪猡的不是一般赌客,他是法军一个头目的“小舅子”——一个被包养的舞女的姘头,名义上的干弟弟,外号“癞皮狗”。当时他躲在一个暗角,杜月笙和江肇铭都没认出是谁。岂料癞皮狗狗仗人势,被剥了猪猡还气焰嚣张地大骂:

“触那娘!你们公兴记竟敢让老子给剥猪猡!”

杜月笙一听是癞皮狗,本来就对这号“吃软饭”的流氓没好感,又听他把被剥猪猡的账算到“公兴记”头上,气便不打一处来。

“好小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界,跑这来耍赖!”

杜月笙在心里骂着,也不言语,一步跨过去,照着癞皮狗的屁股狠狠踢了两脚。癞皮狗赤裸着身子,被踢得“嗷嗷”直叫。

江肇铭担心被癞皮狗赖上,赶紧拉了师父一把,两人扬长而去。

其实这并非杜月笙的本意。赌客被剥猪猡,纵使赌场没责任,可终究是赌场的客人,杜月笙原本想给癞皮狗弄套衣服让他回家,不曾想癞皮狗倒打一耙,也只好让他活该挨冻了!

杜月笙晓得,癞皮狗以“赖”出名,事情不会就这么完结。好在当时黑影里光线昏暗,第二天癞皮狗带了安南巡捕到赌台,转了半晌也不敢指认是哪个踢了他。杜月笙在一旁看着,打趣地问:

“阿力兄弟,要不要黄探长亲自来查一查?”

“不必,不必。”癞皮狗赶紧回答。

“凭黄探长的金字招牌,一准能查出是哪个睡了法国头子的女人,”江肇铭看着癞皮狗,提高嗓门说,“弄不好要叫他吃卫生丸的。”

癞皮狗一听,不敢再查,赶紧带着几个安南巡捕溜走了。

杜月笙压根就没把癞皮狗这种流氓当回事,要紧的是怎么样对付剥猪猡的那帮流氓。那帮流氓不解决,赌场生意会越来越糟糕。于是,杜月笙广泛撒网,仗着朋友多,耳目灵,又沾着帮会的光,在各个白相地界都说得上话,很快就摸清了法租界专吃“剥猪猡”饭的那几帮小流氓的底细。令他不曾想到的是,早前曾和他一起摸爬滚打的李阿三,竟然也拉了几个弟兄干上了这个行当。

杜月笙让李阿三把另外几个团伙的小头目全找来,大家坐下来讲条件。杜月笙推己及人,想着自家就是从这样的小流氓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现在既要保护赌场利益,又不能挡了弟兄们的财路。

用不着去茶楼“吃讲茶”,对这个道上的弟兄,最现实的莫过于大吃大嚼一顿。杜月笙在公兴里离赌台不远的街边找了家苏州酒菜馆,约一干人到那里边吃边谈。

去之前,杜月笙已经想好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办法,待一干人到齐,杜月笙方始讲出自己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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