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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少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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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四快速爬上房顶,顺着大树,到院内。一看仓库大门是紧锁的。但旁边一扇大窗户却很容易打开。
站在窗户外面,我心里很紧张。搞不好是要进派出所的。
老四鼓动我说:“不要怕,我们不是来偷东西的。因为合作社已经搬迁。里面的东西是他们不要的。我们进去找找看,可能会碰到值钱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我放松了心情。那玻璃窗,有一扇是缺失的。老四伸手进去,把插销打开。两扇玻璃窗吱呀开了。里面黑黑的。
我还是胆怯。老四带头跳进去。老四在里面喊:“秃儿,秃儿,快进来!”
我鼓足勇气,一个纵身跃进了窗户。
进去后,先是两眼不适应,看不清老四在什么位置。过了一会,渐渐能看清里面的物体了。这仓库蛮大的。横七竖八地堆满了一截截的空柜台,有装食品的铁皮箱子,空铁桶等。有撑木门的大木杠子。还有像大字报那样的废纸。
只见老四在费力地搬那些空柜台。打开柜门一一搜寻,一无所获。我却发现在一堆杂物中,有一个蛮大的台秤。也就是平时放在柜台上称东西的那种。我知道这台秤的横刻度标杆,可游动的部件全是黄铜的。在那个年代,以我们的眼界,铜的东西是最值钱的。
我发现了以后,赶快把老四喊过来:“这儿有外快。”
老四跟过来。我立即动手去拆那部件。因为按那时的规矩,谁先发现,就归谁。想必老四心里肯定嫉妒。
忽然老四说了声:“前面有动静,好像有人进来了。”
说罢老四向外撤离。吓得我一哆嗦。也顾不上那秤上的铜部件了。跳出窗口,爬上大树,爬上房顶,溜进我们的小院里。
真遗憾,这次行动无功而返。我心情比较沮丧。而看到老四的神情却坦然无事。老四安慰我说:“秃儿,没关系。那里面的情况只有我俩知道。我绝不会和别人说。过几天,我们再去。”
我点点头,对老四说:“到时候,你一定要叫上我啊。”
这时,日落西山,天色已晚。我赶紧回家给两个弟弟做晚饭去了。很简单,就是在煤炉上熬一锅稀饭。把干腌菜泡泡,炒炒。等作为小学教师的妈妈回来。
几天以后,老四如约叫上我。正是一个大中午。不上班的大人们正在家里憨憨地睡着午觉。院子里的几棵树上知了烦躁的鸣叫。
除此之外,四周静悄悄的。炎热的太阳光将院子里稀疏的树荫碎花般地投射在院子里的青石地上。
我和老四看看四周无人,按原来的路径,再次来到那合作社的仓库里。等眼睛适应了仓库里的光线后,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台将要成为我手中猎物的铜秤了。
把各种杂物翻箱倒柜地找了个遍。却踪影全无。老四着急的说:“怎么回事啊?”
我懊恼地说不知道。老四随手拿了个空铁桶。我啥也没拿。
我们离开了仓库。
我的心情比上次更沮丧。老四拎了铁桶。好像满载而归似的。脸上充满了奇怪的表情。
我和老四分手后,闷闷不乐地回家了。我很纳闷,这次怎么扑了个空?
过了大约一个礼拜后,我发现老四的手上好像阔绰起来了。居然买了一包大前门香烟请我抽。因为我们这帮小杆子平时也爱抽烟,但没有瘾,只是做做样子,摆个味道。手上有钱时,偶尔买一包。一般都是老南京和飞马。或者有事请邪头帮忙,那肯定至少买大前门,甚至买牡丹牌。牡丹是我们这个层次有能力买的最好的烟。而红中华只能在同班同学海院军干子弟的手中偶尔能见到。
我疑惑地问老四:“你这两天去哪儿发财的?怎么抽起好烟来了?”
老四嘿嘿一笑:“是我哥三胖给我的,他发了点小财。捡了个外快。”
我更加疑惑,因为我知道三胖这段时间迷恋养鸽子。喂食,训练鸽子,在城墙上放飞,和别的地方的小杆子斗鸽子。
三胖根本没有时间专门去捞外快。除非老四和他。。。。。。
我知道老四对三胖也很信赖,什么事都会对他说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痛苦(1)
一个星期来,我很郁闷。因为上次合作社仓库那一码事,老四和三胖给我吃了老鼠药。我被他们实实在在放了鸽子。更让我郁闷的事是因为,一两个月后的某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妈身上出了一件大事。这让我沉默寡言,心情沉重。恨不得找哪个小杆子打一架。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小孩闲散,而大人忙碌的暑假已然结束。烦闷无聊的夏天渐渐远去。秋天不知不觉地来临。
对我妈来讲,一个更加繁忙并且教育与革命两不误的新学期扑面而来。
70年代初,文化革命已从60年代后期的停课闹革命发展到复课闹革命的阶段。
我妈是中山门小学教中高年级的语文老师。同时是班主任,有时又兼音乐代课老师。妈妈蛮有音乐细胞的。她识谱会唱歌。算得上是学校里的一个文艺活跃分子。
我妈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不胖不瘦。但总体上身材是*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两个大辫子,长长地垂在她丰满的胸前。鸭蛋的脸型,配着两颗水汪汪的黑葡萄大眼。柳叶的眉梢常常伴着单纯善良在飘飞。
妈妈这样青春美好的形象都是我在家里的大影集里看到的。大影集里收藏了很多50年代的照片。那个大影集是我们家的一个时髦玩意,是爸爸从外贸弄来的,苏联的。那时我妈还是一个大姑娘。现在看来也是一个大美女。
文化革命开始后,妈妈的乌黑长发自觉剪成了齐耳短发,以前爱穿的布拉吉连衣裙,列宁装,变成了文化革命流行的灰色春秋装和普通长裤。脚上的50年代的丁字牛皮高跟鞋也变成了人造革的普通平底女鞋。妈妈依然精力充沛,革命 豪情满腔,英姿飒爽。很符合当时的文化革命风范。
年龄上大妈妈近十岁的爸爸,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后,还在泰州军训干部学校集训时,经人介绍认识了妈妈。当时妈妈是个即将毕业的高等师范生,学生气浓郁。妈妈那清纯而风姿绰约的形象和气质,整个把从战场上回来的爸爸征服了。爸爸是一眼就看中的:(1955年在泰州,我们第一次见面,共同为对方的真诚,简朴,勤奋,理想所倾慕,但在我政治蒙受苦难的二十一年坎坷岁月中,忍辱负重,勤俭持家,教养孩子,忠贞不渝。
她对我的恩爱何止山高海深。直教我终生难以忘怀。
经过四十多年风风雨雨的生活,我们现在都青丝染霜,韶华流逝,但是我们的爱情依然青春永驻。)
爸妈有情人,终成眷属。以上以下括号里为家父亲笔记述:
(1956年正月初二,十八时三十分结婚
地点:原江苏省土产畜产进出口公司会议室举行
结婚仪式简单。因在大年初二,公司放假。参加婚礼人员不多,后在夫子庙老正兴酒楼宴请宾客四桌。当晚举行舞会。通宵达旦。热闹非凡。终生难忘)
爸妈56年结婚时,妈妈已分配到南京当老师。正是一个19岁的大姑娘。婚前爸爸就从泰州军干校转业到地方,团级待遇;分到省一级的对外贸易机构。负责对苏联的贸易。那时中国的贸易除非洲和越南,东欧等极少数国家外,唯一的贸易大国就是苏联。美帝国主义根本就是拒之于万里之外。
我是58年初夏来到这个世界的。正逢全国大炼钢铁。但在我身上却缺少钢铁般的意志。这让我想起了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和保尔柯察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崇拜的偶像。不过,这种感觉直到高中以后才出现。因为在我周围的环境中,以及我交往的朋友里,根本没有冬妮娅的影子。
女朋友,在我们那个时代是非常模糊和遥不可及的一个概念。所以,妈妈是我身边触手可及的唯一女性。我对妈妈的亲近和爱慕,是那个时代物质精神贫乏条件下唯一的感情慰藉。
所以,那天晚上,我烧好了稀饭,炒了一个青菜,又炒了一个腌大头菜,拌了一盘黄瓜,等妈妈回来一起吃饭。却怎么也没见到妈妈的踪影。两个弟弟饿的不行。我就先安排他们吃。然后把妈妈的饭菜给留好。
哪知,这一等,等到夜晚十一点多钟,妈妈才回来。这时,两个弟弟早已入睡了。
我见妈妈的脸庞显得很疲倦,眼里充满了惶惑。
妈妈进了家门,对我苦笑了一下,径直走进了卧室里。我也跟进了卧室。妈妈没有开灯。我借着外面房间的灯光,隐约看到妈妈眼里噙着泪花。
妈妈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嗓音有些嘶哑。我清楚的记得妈妈当时穿着的是,灯芯绒的浅咖啡春秋衫,里面一件的确良白衬衣,下身穿一条灰色的长裤。妈妈的整体形象给我的感觉是教师的端庄和母亲的温柔。她坐在床前喘着粗气,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
她把我喊到跟前,嘴唇蠕动着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们三个。我犯了大错误了。”
我很纳闷:“怎么回事,妈?”我分明看到眼泪从妈妈的大眼睛里淌了出来。
她突然把我揽进怀里。发出沉闷的哭声,但还是强压着没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两个弟弟已在外面房间睡着了。
妈妈又转过身去,让我看她背后。说:“你看看,脏不脏?”
透过外屋射进来的昏黄的白炽灯光,我依稀看到妈妈的背上用红漆打了好几个叉。我不由得心头一紧,“妈妈,是谁欺负你的,狗日的!我明天带一帮小杆子去找他们算账!”我愤愤的,心又恨又痛。
妈妈说:“不可以的,不能乱来。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妈妈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过几天,妈妈要被批斗,还要隔离去办学习班。”
我一下惊呆了。
妈妈接着说:“你在家是老大,你一定要带好两个弟弟。从现在起,妈妈希望你赶快长大成人。少和外面的小流氓交往。那些人他们家庭成分都比你好,你要一旦进了派出所,或其他专政机关;你肯定吃苦头。爸爸妈妈这样的家庭成分,是无法保护你的。”
听罢,我很懂事的使劲点了点头。
一夜无眠。妈妈也许第二天将远离我们。我们可能很长时间也不能见到妈妈了。
原来妈妈在学校里无意中出了差错。
虽然爸爸政治上受冲击,早在文化革命前就被从省外贸发配到江浦老山林场劳动改造,后摘帽。再后降级分配在江浦县城某农资公司当职员。文化革命中妈妈在学校曾表态:与爸爸的过去划清界限。所以她是积极响应时代号召的。也比较活跃单纯。
那天下午,学校正好开一个什么誓师大会。老教师都靠边站了,中青年教师都要纷纷写大字报决心书,向毛主席表忠心,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大字报的最后都要呼口号,诸如:势将伟大的无产阶级*进行到底;坚决抵制封资修的教育路线;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我妈当时也很兴奋。很虔诚地写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表决心大字报。是用红色的纸,用毛笔蘸墨写的。不过我在家里没看到,可能是我妈在学校当场写的。由于时间紧迫,我妈写的比较快,问题就出在了那最后的呼口号上。
很快,各中青年教师的大字报全部贴出,挂在了学校操场四周。而我妈的大字报正好挂在主席台下面的正中附近。全校师生集中在学校操场开这么一个大会,是很隆重的。而我妈班级就坐在主席台前面。其中有一个学习成绩很差,调皮捣蛋,常被我妈批评的差生,坐在前排。这小子眼睛很尖。恰巧看到我妈写的大字报。
他突然激动起来,发现了大字报最后“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这一句里的两个“万寿无疆”都写成了“无寿无疆”。我妈把那个“万”字写成了“无”字。天哪!那个同学激动地脸涨得通红。马上就向站在队伍旁边的邻班的某老师汇报了这个惊人发现。
那个老师迅速报告校革委会。我妈的大字报迅速被摘除。
那个大会当场就变成了一个批斗大会。我妈当场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学校的青年教师带着一帮高年级学生对我妈进行批斗。调皮的高年级男生就在我妈的衣服上打叉。
我妈平时树立起来的威望,在一群学生的哄闹,欺辱中轰然倒地。正应了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师道尊严扫地。
后来,我一个人还专门去中山门小学看过一次。我没敢进校门,就在门外的围墙上还有打倒我妈的标语和批判我妈的大字报。
再后来,当我妈和我爸爸在家见面时,她并不承认她写错了那句口号。因为自从被学生揭发大字报有问题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份自己亲笔写的大字报。她在校革委会据理力争,要他们把大字报拿出来让她亲眼看一看。但这个正当要求被当时的校领导和造反派拒绝了。
而那个检举她的学生从此再也没有在我妈的班上出现过。校园里也无影无踪。
我妈认为这是学校里的派性斗争,政治阴谋;是有人在陷害她。
后来,我妈这个事,到文化革命的中后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我妈在中山门小学的多年的教育生涯也宣告结束。
此后,我妈被贬。调到了前湖小学任教。而前湖小学的生源基本是清一色的郊外菜农子弟。那段时间里,我妈根本顾及不到我们三个儿子。她把全部的热情和心血深深植入到她热爱的教育事业中。她对班上的学生更加关爱,经常去菜农家里访贫问苦,对菜农子弟视如亲子。加倍地做好课堂教育和班主任的工作。还偶尔带领学生们参加附近生产队里的简单劳动。
直到多年后,我妈到菜场去买菜,会突然碰到一些卖菜农民,将一大把新鲜蔬菜递给我妈,并亲切地称呼:“沈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我妈疑惑地摇摇头。对方就会答复我是某某。我妈会记起一些。原来那卖菜的中青年农民是我妈在前湖小学曾经教过的学生。
然后,那卖菜的人会说,我的儿子也在沈老师您的班上啊!卖菜人接着说,我在家里常对儿子说,沈老师以前对我们可好了。我真后悔那时没有听您的话,不好好读书。后来工厂招工,我文化差,没当成工人;只好回家种菜卖菜。我儿子现在就在您班上,您要好好地严厉的管教他。打他都行。
我妈听后略感诧异。接着我妈会说,噢,原来某某某他是你的儿子啊。他蛮好的,也遵守纪律,学习成绩可比你当年好多了。
那卖菜的中青年农民听后,笑的更憨了。我妈讲的也确实属实。
卖菜农民就不再说话,用行动表示感恩。
又一大把蔬菜塞进了我妈手中的提兜里,完全免费。
我妈会很不好意思,坚持付钱。但卖菜人会更坚决拒绝我妈递过来的钱。僵持一会儿,我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的情景每逢周日,经常出现。
每当我妈去农贸市场买菜,带回来一大把免费的蔬菜时,我深感我妈桃李满天下。那个时候,以我肤浅的心态,我由衷地感到我妈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是多么的有远见啊。
之前,我妈在中山门小学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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