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那个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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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今天留家里看场院，傻愣子今后也别下大地了，专门留下看场院。另外，赵翠娥同志最近表现的不错，为了照顾烈士家属，组织上决定赵翠娥同志暂时也不用下地了，和孙就业组成一挂车，负责给连里的马场割草拉饲料起大粪。哦，对了，拉完草料想着到苇子坑把那几晌地翻出来。”

　　孙就业：“行，知道了。”

　　二柱子：“好了，散会，大伙都该干啥干啥吧。”

　　连队马场。

　　孙就业赶着三匹马拉套的大挂车沿着机耕小道来到马房外面的空地上。

　　“吁！”

　　他从车辕把上跳下来，吆喝着牲口往料场里倒车。

　　“撤（朝音），撤！”

　　马车倒进草料棚里，停住了，这时，赵翠娥才从另一侧的车辕把上蹦下来。因为胖，她蹦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先是用脚尖够了一下地面，见没够着，收回腿来身子用力往前一窜，可倒好，人是下去了，差点没墩趴在地上。

　　孙就业看着她就笑。赵翠娥剜了他一眼，拿起车上的长把铁叉子跟着孙就业一起开始卸车上的马草。

　　孙就业说：“那啥，要不你累了就歇会儿，这点活俺一个人就能干了。”

　　赵翠娥道：“俺不累！”

　　俩人卸完了马草，孙就业指着旁边的铡刀说：

　　“要是不累的话，咱就手把料草铡出来吧。”

　　赵翠娥：“行，俺听你的，你叫干啥俺就干啥。”

　　孙就业把铡刀推到草料棚跟前，抱过一把青草来放在地上。

　　“你往里续草，俺铡。”

　　赵翠娥费力地蹲下身子，把草放进打开的铡刀口里，孙就业使劲往下一压……

　　赵翠娥突然叫道：“哎呀俺的头巾……”

　　孙就业收刀已经来不及了，再看赵翠娥的头巾，早都和青稞草一起被铡刀铡成了两半……

　　孙就业难堪地：“唉呀，你看这……你咋把头巾放里边了？这咋办……”

　　赵翠娥看着孙就业着急的样子，“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怕啥，俺又没怪你，是俺自己不小心弄掉的，和你没关系。”

　　孙就业一摆手：“算了，咱不干了，歇，歇，歇！”

　　赵翠娥眨眨眼：“那这活啥时候干哪？”

　　“叫你歇，你就歇，活都是咱自己安排的，想啥时候干都行。”

　　孙就业说完，转身进马房里找水喝去了。

　　赵翠娥愣了愣，也跟了进去。

　　一股马粪和草酸混杂在一起的骚气味扑面而来。

　　赵翠娥还是头一次进连队的马房，看着马槽里有几匹牲口并排拴在一起，一个个马肚子紧挨着，正甩动着尾巴抽打身上的蚊蝇。马槽的旁边还拴着两头黑白花的奶牛，一头正在吃草，另一个耷拉着眼皮在闭目养神。

　　孙就业拿着一把铁锹走过来。

　　“那啥，你不喝口水？”

　　“俺有名，俺叫赵翠娥，不叫那啥！”

　　孙就业“嘿嘿”一笑：“进屋喝水吧，热乎的。”

　　赵翠娥道：“不喝。对了，茅房在哪？”

　　孙就业：“哦，不远，在草料棚旁边……”

　　赵翠娥急急地去了……

　　孙就业摇头苦笑了一下，钻进牛棚里铲起粪来……

孙就业和赵翠娥（3）
一辆轮式拖拉机突突地开到连队食堂门口。

　　苏里和大刚从驾驶楼里跳下来，从后槽帮里每人扛了一袋粮食，走进食堂大门。

　　穿着一身白长工作服的二柱子媳妇桂芳放下手里的切菜刀，指挥着苏里和大刚把粮食放进食堂的小库房里。

　　二柱子媳妇问：“油呢？”

　　苏里回了一句：“车上呢，俺这就去拿。”

　　见苏里出去了，二柱子媳妇拽了一把大刚的袖子。

　　“中午分场领导来了，在这吃的饭，俺给你留了一个肘子，啥时过来拿呀？”

　　大刚窃笑：“你让俺啥时候来俺就啥时候来呗……”

　　二柱子媳妇打了大刚手一下：“讨厌！那你别来了，晚上俺去找你，老地方见……”

　　大刚：行！他来了……

　　苏里把油桶往地上一墩，转身刚要走。

　　大刚说：“大哥，你再跟俺去场院一趟，把化肥卸了行吗？”

　　苏里应了：“那有啥不行的，走吧，麻溜卸完了俺还得给小学校收拾房子去……”

　　三分场小学校里。放学了，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俩俩地离开教室。

　　趁着下课，苏里赶紧拿着小锤子和玻璃在一名女老师的指引下进到一个教室里。

　　看着苏里手脚麻利地换着玻璃，女老师笑了。

　　“这位师傅，您是苏英伦的父亲吧？”

　　苏里抬起头来：“是啊，你咋知道？”

　　女老师：“我是英伦上小学时候的班主任，我姓张。”

　　苏里：“哟，原来你就是张老师啊，俺家英伦老夸你讲课讲的好，现在还总念叨哩。”

　　张老师：“嗯，她以前没事也经常过来看我，最近可能要考高中了，功课比较忙，来的少了。嗯，苏师傅，有件事我想让你告诉英伦一声。”

　　苏里：“啥事，你说。”

　　张老师：“我要走了。”

　　苏里一愣：“啥？你要调走？”

　　张老师：“是这么回事苏师傅，我不是北京来的知青么，最近国家对知青返城的政策有所放宽，我家里人在北京给我找到了一个接收单位，再过一两天我可能就要去新单位报到了，所以……麻烦您告诉英伦，就说张老师挺掂记她的，希望她刻苦学习，将来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最好能考到北京来，到时候我一定去车站迎接她！”

　　张老师说不下去了，拿出手绢擦眼泪……

　　苏里也不由得眼圈红了……

　　夜晚，连队部门口的操场上正在放映露天电影，电影的名字是《　甜蜜的事业　》。

　　由于放映设备、电影拷贝的质量较差，幕布上的图像非常模糊，就像在飘雪花……

　　八连的男女队员们携家带口，老老少少坐在板凳上，嗑着瓜子，嚼着糖块，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在放映员放完一卷换拷贝的五六分钟里，下面的观众可就乱了套，找小孩的、喊同伙的，各种吆喝声、狗吠声此起彼伏……

　　趁着底下这么一乱的功夫，二柱子媳妇和大刚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前一后离开了操场。

　　应九娘陪着婆婆也坐在人堆里看电影，旁边隔不远坐着莲花和她十岁的儿子黄小军。

　　九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拿眼瞅着莲花和小军。

　　九娘：妈，电影好看不？

　　苏里娘：好看，好看。

　　九娘：妈，你看莲花的儿子都那么大了。

　　苏里娘：哪个是啊？

　　九娘：那不是么，莲花身边坐这的那个小男孩，看见没？

　　苏里娘：看见了，看见了，真是，都这么大了，长得还挺遭人喜欢的呢。

　　九娘：就是，莲花对她家孩子可上心了……妈，快看，开演了……

　　电影没放完，二柱子就不看了，气冲冲地回到家里，进屋鞋也不脱，盘腿坐到炕上拿出一盒纸烟……

　　一根烟刚抽完，院门一响，媳妇桂芳回来了，进屋白了一眼炕上的二柱子。

　　“看你抽的，满屋子烟味！”

　　二柱子：“咋的，烦俺了？”

　　桂芳：“不是，张二柱你说这话啥意思啊？”

　　二柱子：“没啥意思！”

　　桂芳：“没意思就别在这闲磨牙……”

　　二柱子：“我操你妈的……”

　　顺手脱下一只鞋来，照着桂芳的脑袋扔了过去。桂芳身子一躲，扔过来的鞋正好砸在刚进屋的儿子张淼脸上……

　　清晨，场部长途客车站。知青张老师拎着简单的行李和一只皮箱站在排队上车的队伍中间。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大伙都回头看。

　　只见一匹身材高大的枣红马上驮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快马加鞭地往这边赶过来。

　　张老师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苏里从光裸的马背上先跳下来，然后伸手轻轻一托女儿的腰，苏英伦被爹举着从马背上下来，飞快地跑向等车的队伍，一头扑在了张老师的怀中……

　　英伦：“张老师……”

　　张老师：“英伦！”

　　看着女儿和张老师激动而又兴奋的样子，苏里咧开嘴乐了……

孙就业和赵翠娥（4）
苇子坑。一挂卸了套的马车在地头放着，旁边的槐树上栓着驾辕的大黑马，另外两匹儿马子被孙就业赶着拉犁耕地。

　　苇子坑地处阿伦河西北角，周围芦苇遍布，野鸡野鸭非常多，由于那里是一片低洼地带，大型机械进不来，所以每年春天翻地的时候只好由农工排的人赶着牲口进行人工作业。好在这片耕地的面积不大，如果赶上涝年，种上的庄稼能不能收回来还不好说。

　　孙就业挽着裤腿，光着脚，一只手扶着铁犁，一只手拿着鞭子，嘴里不时“嘚，嘚”两声催赶着前面拉犁的两匹儿马。　　　

　　扶犁耕地一个人就够了，这个时候的赵翠娥除了偶尔喊一声“累不？歇吧。”就再也没别的活儿可做了。

　　比起那些下大地卖苦力的人来说，赵翠娥感觉自己快要幸福死了。

　　她坐在卸了套的大挂车上，眯缝着眼睛看地里干活的孙就业。

　　孙就业一米六七八的个，长颌脸，人长得黑瘦黑瘦的，虽说快奔四十了，可由于他犯过错误，是个二劳改，所以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哪家的女人愿意找一个判过刑，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呢。而且据说孙就业犯的是流氓罪，在工厂里扒女厕所偷看女工解手，被人逮了个现行。按说事是没多大，可正赶上运动，稀里糊涂地被判了两年刑。出监狱后孙就业一想，回家去也是丢人现眼，不如响应号召就地干革命吧。就这样，孙就业服刑期满后没返城，直接被安置办的人分配到八连劳动改造，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当时整个林河农场，类似孙就业这种情况的人有很多，有不少人还都具备高学历，高职称，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都留在了农场里，为边疆的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

　　同一时间，大豆地里，农工排的人正在锄地。

　　二柱子也和大伙一样热火朝天地干着，但他心情不好，锄着锄着，又把一簇豆秧锄掉了，气得二柱子锄把一扔，蹲在垄沟里抽起烟来……

　　孙就业犁了半天地，人马也都累乏了，他赶着牲口回到地头上，把马解开笼套放一边去吃草，自己到河沟里洗了洗脚，看见苇塘里有几个野鸭蛋，顺手捧了回来。

　　赵翠娥：拿的啥呀？

　　孙就业：几个野鸭蛋。

　　赵翠娥：哟，俺咋没发现呢？给俺看看，哟，个头还真大，快赶上鹅蛋了。

　　孙就业：你拿回去煮着吃吧。

　　赵翠娥，还是你拿着吧，你干活比俺累，多补一补。

　　孙就业：这点活算啥呀，你拿着，这苇塘里野鸭蛋多着哩。

　　赵翠娥：行，那俺拿回去，明天煮好了给你带过来。

　　孙就业：带啥呀，俺吃不惯这玩意。

　　赵翠娥：你说这活都你干了，俺干点啥呀？

　　孙就业：啥也不干，歇着。

　　赵翠娥：哟，那怎么行，俺怪不落忍的……

　　孙就业：这膛地的活儿本来就是老爷们干的，你有啥不落忍？

　　赵翠娥：那打草起粪的活也都是老爷们干的呀？

　　孙就业：你不也跟着打草了嘛。

　　赵翠娥：俺那点活算啥，都让你干了……

　　孙就业：那个……赵……翠娥……

　　赵翠娥：干啥？

　　孙就业：为你们家大马哈的事，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赵翠娥：你说啥？俺为啥恨你？

　　孙就业：其实，大马哈真不该扔那个烟头……

　　赵翠娥一听这话，眼圈红了。

　　孙就业：也怨俺，当时看见了没把烟头踩灭……

　　赵翠娥：孙就业你啥也别说了，这都是命，哪那么巧，他的一个烟头就能引那么大一场火？俺见着往地上扔烟头的人多了，咋都没事？偏他的就着火了，而且，那么多人去救火，别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

　　赵翠娥说着，眼泪下来了。

　　孙就业：那个啥，你想开点吧，人死不能复生，马排长的烈士称号好孬算是保住了，也算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了。

　　赵翠娥：所以说俺不能记恨你，换个别人早把这事给揭发了。俺家大马哈在世的时候没少得罪人，大伙都恨死他了。说实话，俺也恨他，农工排的女人没少让他祸害……

　　孙就业：咋，这事你也知道？

　　赵翠娥：俺咋不知道，俺的男人我还不了解？

　　孙就业：唉，人哪，就没有知足的时候……其实，能摊上你这么好的媳妇马排长按说不应当再那样……

　　赵翠娥：嘿嘿，孙就业你可真会夸人，俺还头一次听别人这么夸赞俺呢。

　　孙就业低头小声说：本来就是么，其实，你这人性格挺好的……

　　赵翠娥叹口气：唉，俺年轻的时候身量也好看着哩，现在不行了，老嘞……

　　孙就业就笑：你才多大呀，三十来岁就敢说自己老了？

　　赵翠娥脸一红：你看俺还不老？哟，快去，马跑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孙就业和赵翠娥（5）
天气突变，阴风怒吼。

　　正在连队场院里当班的满囤媳妇大叫：“傻楞子，要下雨了，你快去连部叫人来帮着收晒场上晾的陈豆子，要快啊……”

　　“哎，知道了！”

　　傻楞子答应一声，腰一哈，提着脑袋，“噔噔噔”一溜小跑出了场院……

　　场院门口的大道上。一辆外乡的解放牌汽车正好路过场院的大门口，司机一看天要下雨，车开得快了点……

　　突然，从半道上猛地窜出一只鸭子来，扑楞着翅膀，直冲到了马路中间……

　　司机“哟嗬”了一声，但并没急着去踩刹车，只是稍微带了一把方向盘。他心想不就是只鸭子嘛，压了也就压了，根本没当回事，还继续加油往前开着……

　　这时他看到路边有人向他挥手示意停车，汽车司机也没理她，接着开。

　　直到又有两个男的把自行车横在了马路中央，他这才不得不停下来，骂骂咧咧地跳下驾驶楼。

　　“妈了个巴子的，不就压死只鸭子嘛，有啥大惊小怪的？乡巴佬，一个个都穷疯了吧……”

　　横自行车的人正是农机排的矮胖子李排长和拖拉机手高满囤，俩个人刚下班，正巧路过此地。

　　高满囤上前一把薅住汽车司机的脖领子：“你说啥？啥乡巴佬啊？你妈的你轧死人了知道不知道啊？”

　　矮胖子排长冲过去踹了汽车司机一脚，又给了他一嘴巴，把汽车司机打懵了。

　　汽车司机：大，大哥别打了，怎么回事啊？

　　矮胖子排长：你他妈轧死人了还想跑啊，王八蛋！我打死你！

　　汽车司机：啥？你说啥？

　　高满囤：你他妈装啥傻呀？过来，你自己看看去……

　　高满囤薅着汽车司机的脖领子，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了场院门前的大道上。

　　道边已经围了三四个人，满囤媳妇吓的哇哇大哭，他们都在为傻楞子的死而感到惋惜。

　　汽车司机一眼看见马路中央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惊得他当场昏了过去……

　　下雨了，黄豆大的雨点砸向静默的人群……

　　汽车司机被雨水浇醒了，伸着胳膊仰天呼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