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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旧欢如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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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培本来以为,这样一个与世无扰的世界,可以让自己烦躁的心清净下来,可是,却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事与愿违,那个封闭的世界变成了孤岛,所有的流言蜚语向她扑面而来,她找不到出路,只好在其中沉沦。
沈嘉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特别是面对着陌生人,更加不懂得怎么去主动找话题和别人聊天。久而久之,别人都找到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时,她还在原地踏步,独来独往。这样的生活并不好,在开学前,还有家人和陆湛鸣可以说说话,但是在这个封闭的军营了,只有少数的几台公用电话,每天都有一大堆人排着队在打,打久了,你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每一次打电话回家,总是匆匆数语,聊的都是关于军训和生活的事情,尽管很想知道父亲事情的进展,但是,公用电话里,四周都是人,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在注视着你,怎么问的出口?至于陆湛鸣,自从上次KTV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平时通话时间就有限,这样的机会自然得首先考虑到家人,再加上嘉培这边都是单线联系的,湛鸣想主动出击都不得其门而入。
沈父的事情虽然轰动社会,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沈嘉培和那个贪污犯联系在一起的。不过,事情总会有戳穿的一天。也不知道是谁,在军营里传出了沈嘉培是贪污犯的女儿的传言,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私底下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每个人都用一种夹杂着好奇,鄙视,歧视,嘲讽,怜悯的眼神来看着她,每个人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孤立她,令到沈嘉培本来就不佳的人际关系此刻更是火上浇油。沈嘉培不是傻子,虽然没有人光明正大的提起这件事,但是,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暧昧眼神,那些古怪举动无一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想看,不想听,不想理,却又无路可逃。
父亲的事情没有解决,想知道最新消息又不行,军训生活又累,和湛鸣的矛盾又没解决,想找个人来倾诉又没有,和新同学的人际关系又没展开,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压的嘉培喘不过气来。于是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失眠,明明早上军训的时候累的要死,可是到了晚上还是睡不着,闭着眼睛,翻来覆去,脑袋就开始胡思乱想,白天同学们的冷漠,一些平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这样的深夜里,都被敏感的心一再的重复,放大,渲染。于是,整个人开始疑东疑西,精神特别的脆弱。
终于,嘉培忍受不了了,开始打电话联系湛鸣,可惜,每一次都不是他接电话,要么保姆接,要么陆母接,要么陆父接,每一次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存在。唯一一次,是陆老爷子接的,一听到是她的声音,马上关切的问:“培丫头啊?最近怎么样了?”
那么多天的煎熬,终于听到一声关切的问候,嘉培没有忍住,终于潸然泪下。想和陆老爷子诉诉苦,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丑事,不提也罢,于是,就这样忍住眼泪,报喜不报忧了。
那个时候,沈嘉培特别需要一个人来拉一把,可惜,没有人来。绝望像海啸一样呼啦啦的向她袭来,汪洋大海之中,找不到一根浮木求生。
长期联络不上陆湛鸣,沈嘉培难免会胡思乱想,想他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是不能接还是不愿接;想他是否还在为上次KTV的事在生气,所以对她总是避而不见;想他是否想放弃这段感情了还是父母阻挠他们的接触。总而言之,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被嘉培想出了无数个可能来。嘉培开始心慌,开始惶恐,她知道失去湛鸣意味着什么,没来由的,她想起了湛鸣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杨清和你有点像哦。”于是,杨清的那张标志的面孔开始成为她的梦魇。
好不容易,一个月的军训结束了,回到家里,整个人瘦了一圈,加上太阳的毒晒,简直不成人样了。沈母看见了,心疼的没话说了,赶紧下厨,准备大补特补。
趁着母亲忙活的空挡,打电话给湛鸣,陆母接的,听到说要找湛鸣,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不在家。”
嘉培张了张嘴,想问他去那里了,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只得讪讪地说:“那我晚一点再打来吧。”
晚点不是嘉培打过去,是湛鸣打过来,言语之间,万分高兴:“培培,我们终于又联络上了。”
“你为什么老不找我啊?”
“我的大小姐,你那里是公用电话好不好,我怎么找你啊?”
“那你为什么老不接我电话。”
“我忙啊,又要实习又要联系出国留学的事情。”
嘉培听了,“咯噔”一下,湛鸣出国留学的事情虽然没有正式提起过,但是,这基本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只是看他去哪间学校而已。但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嘉培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好不容易,两人联系上了,以为就这样下去了,却没料到横生变故,旁生枝节。
“湛鸣,你又要走了吗?”
“培培,不要这样,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我们会经常联系的。”
“通讯发达”,好没有说服力的理由,想想军训期间的长期失去联系,其实,再有心的人,分隔两地,还是难免无能为力的。
陆湛鸣啊陆湛鸣,你到底还是不能陪我到最后。
陆湛鸣的实习是在外交部政策研究司里。政策研究司,顾名思义,就是每天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对着一大堆资料做国际形势分析。湛鸣初来咋到的,自然没那个能力和辈分插手分析事宜,他所要做的就是找资料,归类。别看事情很简单,做起来才知道浩大和麻烦。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牵一发则动全身,要找的资料既要最新也要够旧,既要专业又要全面,既要地区又要国际。找齐之后,还得通读一次,划出重点,方便那些老学究查找。
湛鸣的这分苦差使是陆父找的,他刚进去,陆父就对研究司的司长说了:“大方点,别舍不得用,给我磨一磨这孩子,有的没的都叫上他去使唤。”司长也明白这孩子日后必是继承父业,要进部里当官的,所以也格外的留心栽培,虽然现在只是打下手,但是,那一个分析员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也好在湛鸣懂得前辈们的苦心,做起事来事无巨细,只要是自己分内的都做妥妥帖贴,想事情看问题更是全面细心,有些前辈还没开口要到,他就已经办好。这么认真仔细工作的结果就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再加上那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留学的事情,湛鸣就像个陀螺,累的两头转,自然也就疏忽了嘉培。
从军训回来之后,学校对学生住宿进行了安排,嘉培住的是四人间,四个人是同一系院不同专业了。嘉培是会计专业的。睡在她上铺的人叫董若杏,信管的新生,来自遥远的广西农村,长的是典型的岭南人的特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因为来自农村,审美观自然落后于在城市里长大的众人,她的衣服鞋袜,无一不透露着一种农村孩子才有的土气,尤其是在北京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里,显得尤为突出,以至于沈嘉培见到她的第一眼,心底里就下意识的取笑了一番。睡在嘉培对面的女生叫曹媛,工管的学生,来自啤酒之都哈尔滨,名字起的很淑女,可是人却很豪爽,常常拍桌子骂街的,嘉培一踏进宿舍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在骂娘:“他奶奶的,什么狗屁蚊帐,居然在上面破了个大洞。”嘉培不是没见过豪爽的女生,陈瓷就是一个很豪爽的人,但是像曹媛这样豪爽到毫无形象,整天骂街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嘉培的家庭教育一直都是很传统的,在她的思维里,一个女人是断不能骂街的,一旦骂了街,那和街边的泼妇有什么两样?作为一个大学的学生,更加不能自掉身价的去骂街,所以,每当她听到国骂从曹媛的嘴里蹦出的时候,她心底对她的厌恶就加深一份。睡在曹媛上铺的女生叫莫姒凝,国贸的女生,祖籍山西,家住云南,长的是芙蓉脸,柳叶眉,身材匀称,气质优雅。以至于大家熟悉了之后,曹媛就掐着她的脸蛋就说:“你丫的就是出去欺骗洋鬼子的。”不过,此事后话了,当时,四人才第一次认识,彼此打了招呼就再无深交。
大学里,小道消息传的特别快,还没到一个星期,嘉培的事情就传开来了。不过,大学校园不比那军营孤岛,开放的空间自然就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任你是再风光的人,也未必走到那里都有人关注。不过,嘉培是怕够了,军营里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即使换了新环境也改不了草木皆兵的习惯,一个人走在校园上都觉得四处是白眼。虽然明知有时候是自己多心,但是还是管不了自己的想法,一度,嘉培变成了惊弓之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大惊失色。
回到宿舍还算好一点,不用面对那么多的人,也不用去怀疑那么多的事。可是,慢慢地,嘉培也发现,宿舍也并非她梦想中的安全堡垒来的。不知从何时起,宿舍里的其余三个人都熟悉上了,经常同进同出的去打饭,上课,自习甚至逛街,唯独是她,从来都是缺席的那一个人。有时她也会想过进入到她们的圈子里去,可是不行,因为她在她们之间找不到共同话题。她们聊衣着打扮,可是她们的牌子却是她从来没有用过的,她们聊学校里的帅哥八卦,可是她连她们话题中的主角是谁都不知道,又从何谈起?她们聊各自家乡的趣事,可是她家的那点破事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来!在某天的卧谈会里,几个人正在聊洗面奶的功效的时候,姒凝好心问了她一句:“沈嘉培,你说什么牌子的洗面奶比较好呢?”
当时她正要睡着,听到有人问她,于是迷迷糊糊地说:“我以前用H2O的,那个补水比较好,可是要说美白的话,还是露得清的好。”她刚说完话,原本热闹的宿舍马上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黑暗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话:“好贵的东西,我这个平头老百姓还真消费不起。”一席话,让将要进入梦乡的嘉培打了激灵,然后清醒起来。此时,一声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咳嗽声传了过来,然后若梅充满倦意的说:“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个晚上,嘉培再也没有睡着,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即使她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她和那些老百姓们,还不是一伙的。她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她已经不再高贵,但是她曾经的身份却又让她低微不起来——哪怕她有意识的想伏低,别人也不愿意这么看她——于是只得这么的悬着,东不成西不就的,仿佛一个秋千,飘来荡去的,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得不到自己的定位。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更加认识到她和她们之间所隔离的那条鸿沟,并不是她愿意去过去就能过去的。所以她和她们之间,日益的冷淡起来,虽然平时见面还是会打招呼,会微笑,可是谁都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如果嘉培不是和她们一个宿舍的话,恐怕她们连着表面功夫都省了。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于是去找湛鸣去诉苦,可是,湛鸣也没空,整天呆在研究司里埋头苦干,嘉培受不了,直接发难:“你到底是女朋友重要还是实习重要。”
“培培,这是两码事,别掺和在一起。”
“两码事,我现在想找你聊聊天都不行,你说这是两码事?”
“培培,这个实习很重要,关系到国家政策的,马虎不得。”
“你给我少来,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你操心,该你操心的事情你却置之不理。”
“培培,看开一点,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多交点朋友,多出去走走,这样就不会乱想了。”
“朋友,我那里交得到朋友,各个都用有色眼睛看我,我那里能和他们说知心的话。”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事在人为。”
“湛鸣,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可是现在……”
“我不可能24小时一直在你左右的,有些事情,还得靠你自己。”
“湛鸣”忽然,嘉培的语气软了下来“你不要我了吗?”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是你自己过不了自己那关。听我的说话,多出去走走,多交点朋友,这样会慢慢好起来的。”
多少次了,开始总是争执最后都会和好,表面若无其事,实质已经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地变得像一个劣质的瓷碗,远远地看上去恍若优品,但是走进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内里的细细的裂纹了。你以为这细细的裂纹不要紧,但是殊不知一旦那个瓷碗受到外力的冲击,就会顺着那些裂纹碎了开来。
湛鸣挂了电话,听到父亲说:“培培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办法,她压力太大了。”
“压力太大也不能冲人乱发脾气。”
“爸爸,她还小。”
“还小,那就趁着还小及早做个了断吧!”
“爸爸你什么意思。”湛鸣一惊,下意识的问。
“我的意思很清楚,你们两个分了吧,这样互相折磨也不是办法。”
“我们没有互相折磨。”
“有没有我看的很清楚,他父亲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她的坏脾气我不可以接受。”
“任何人摊上这样的事都不会有好脾气。”
“没有好脾气就给我分了。沈父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过几天就会向法院正式起诉了,你们再这样纠缠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她现在都支撑不下去,更何况以后更艰险的打官司之路。你也别操这分心了,给我好好实习,大学一毕业就给我出国。”
“你这是无理取闹,我们做不到雪中送炭就算了,怎么可以雪上加霜?”
父子两的谈话,终于不欢而散。
第 7 章
一大早,沈嘉培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没有多余的说话,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你爸的事,已经上交法院了。”
嘉培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可是刚放下电话,整个人就懵了,呆呆的坐在床上,不言不语。明明是个早已料到的局面,可是真正降临到你身边的时候还是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好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来,打电话给湛鸣,被告之到外面找资料去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开始慢慢的远离她的身边。她真怕有一天,他越走越远,远到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嘉培放下了电话,就那样,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浑身乏力,盯着天花板直看,只觉得那天花板转呀转的,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闭上眼睛,探监的一幕总浮现在眼前,父亲不停的和她说话,可是她就是听不见,张开口想问他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了声音。
嘉培的舍友见她那样,不免担心。虽然平时和她的交流不多,且又是那样的一个人,但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铁石心肠的也会被打动。她的上铺董若杏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手。推了推她问:“沈嘉培,你怎么了?”嘉培睁开眼,望了望身边的人,动了动嘴巴,然后一把抱住若杏,呜咽起来。
这么多天的委曲求全,遭受白眼,舆论压力通通借着这个契机,宣泄出来。眼泪也许无济于事,但至少能让你得个痛快。如果对一切都无能为力,那何妨借此脆弱一回。若杏多多少少猜到她失神的原因,什么也没说,由得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痛哭。末了,对着和她一起上大课的曹媛说:“向老师请假吧,顺便买点退烧药回来。我上午没课,就留在这里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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