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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树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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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真子沉默。

  扎西牵住木真子的手,“你们也吵架?”

  “没得吵。”

  “没得吵还不高兴?”

  “你不懂。”

  “什么不懂?扎西是扎西,扎西不是牦牛!扎西念了十年的经书,我这么高的两摞还多的经书,什么都懂。”

  “你是佛门中人,我是世俗中人,红尘俗事说不清。”

  “什么什么!学佛!秀丽端庄多福禄,与佛有缘供佛人。学佛,一定要学佛,研究佛经,你会得到人生的真快乐。”

  “扎西,吃斋念佛的是你不是我。”

  “你是谁!为什么不信佛?知道你们北京北大教授黄念祖嘛?非常非常厉害,金刚上师!他说:佛教是宗教而超宗教,是哲学而超哲学,是科学而超科学。他没你厉害吗?好多好多信基督教的外国人都在拜释迦牟尼佛祖,外国人称《无量寿经》为圣书。”

  “讨厌的喇嘛。”木真子甩开扎西的手。

  扎西忙拽住木真子的手腕,“谁讨厌谁讨厌谁讨厌?你讨厌你讨厌!扎西那么喜欢你,还讨厌讨厌说扎西,讨厌的女人。散伙!什么什么朋友嘛?回家!”扎西气冲斗牛,甩开木真子的手气冲冲往前走。

  “藏驴!牦牛!猪!超级混蛋不可理喻没人性!”

  “OK!OK!扎西牦牛扎西藏驴藏獒藏香猪。你是领导,你厉害!扎西没怕过谁,咕叽咕叽(藏语求求你)扎西怕你,你高兴?!”

  木真子气得五脏翻转,转身往回走,把扎西买给他的矿泉水扔在垃圾桶里。过了路口电话响了,想是那个可恶的家伙!木真子不接电话。电话接连不断地响,木真子摁下绿键,“讨厌可恶可恶讨厌的黑扎西!不要打木真子的电话!她讨厌透顶你了!可恶的家伙!”

  “阿弥陀佛。你好,我是桑吉堪布。”

  “桑吉?哦!对不起,桑吉堪布你好。”

  “你骂哪个扎西?八达处认识的?”

  “是。”

  “他很厉害的,上师中最厉害的!五六百个上师他考第一,佛学院都知道他的噢!”

  “是吗?!他?没看出来。”

  “他特别特别好的人。”

  “怪胎!”

  “奇奇怪怪?”

  “对不起。桑吉,我口不择言,简直被他气死了。”

  “不打扰了。”

  桑吉的电话平静了几许木真子的情绪,缓下步子慢慢往前走。

  电话又响起,木真子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扎西的号码,任铃声肆意响。铃声接连不断,木真子无奈接通,“干嘛不接电话!牦牛找不到公交站牌回不了家。”

  “可恶的家伙,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活该!”

  “我就在你身后,见不到不可能嘛。”

  木真子回头。

  “谢谢嘛。不要生气,生气的样子很丑很丑。扎西牦牛扎西藏驴。你是领导,不要丢下扎西嘛,扎西认不得路。”

  看看扎西,像个犯错误的孩子,木真子泣笑皆非。

  “谁要丢下你?!”

  “扎西知道你不会丢下扎西不管。你一下子脾气很大很大,一下子就没事。扎西不怕,你脾气很大很大以后就很小很小。”扎西立刻眉飞色舞,旋起红衣,披单滑落,裸露出黝黑健壮的肌肉。

  木真子捡起披肩,捧给扎西。

  扎西攥住木真子的双手,“扎西真的怕你。谢谢嘛,不要生气。扎西是牦牛。扎西不胡说八道东说西说,一个字不说,听你说。你说话非常非常好听,不像他们那么那么快。不要发脾气嘛,你发起脾气来脾气很大很大。”

  木真子不语,心里默默笑。

  扎西把红披单抖开甩在肩上,裹住裸露的肩,“走喽!”飞舞在木真子前面。

  烈日下的扎西红帽红披单红裙,红得艳红得烈红得浓,浓得化不开。风吹动裙裾,裙裾风中飘飞,像飘乎的祥云。

  木真子久久凝望……

  “我很奇怪嘛?”

  “怪胎!”

  “怪胎就怪胎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跳舞给你看?扎西的舞跳得非常非常好的:高山下的情歌是这弯弯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流。蓝天下的相思是这弯弯的路,我等都装在行囊中。一切等待,不在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遇上你是我的缘……”扎西顿地踏歌起舞,每一个节拍都踏在木真子的心上,弹拨木真子的心弦,撞击木真子的心音。

  送扎西上车,木真子坐车回家,从未有过的轻快。回到家里,许布恩打回电话,推掉应酬在家吃饭。出乎意料,太让木真子感到意外。厨房里许布恩的气息早已消逝,今晚两个人可以一起给儿子做他爱吃的饭菜,多么温馨快乐的事情,忙开车去超市买菜。

  许布恩回来后两人做菜,一家三口围坐在餐厅吃饭,久违的感觉浮上木真子的心头,看父子俩人吃得那么那么开心,感觉回到从前。

  “真子小姐,在想什么?那么专注。”许布恩和儿子不约而同夹了炖猪脚,“真子小姐好像多了一条可恶得可怕的细纹,快快赶走它。”

  “是嘛,你的功劳,非常感谢。”

  “妈妈,爸爸是吓您,妈妈怎么可能长细纹?!有优优在,细纹不敢爬到妈妈眼角哦。”

  “儿子绝对是真理。可怕的细纹怎么敢随随便便爬上我许布恩太太的脸。”

  木真子看看儿子,一笑。儿子不是真理,是终止矛盾冲突的休止符。夹起儿子夹给她的那块猪脚细细品味。

  睡觉时许布恩异常的温柔多情,不是木真子冷血,内心有着渴望,极度渴望激情,让身心的抑郁释放,一想到他身上沾染着别一个女人的味道,不有心生厌恶。木真子和爇枫大学时,一度什么都拿出来分享,唯独此情不能共,木真子借口太累,两人作罢。

  一时,扎西深邃的眸奇怪地涌上心头,那种无可名状的感觉让木真子骚乱不安。

  走出卧室拨通扎西的电话。

  “姑索得波(藏语你好),你好,我的爱人。”

  木真子想怒,火又发不出来,一时嗫嚅……

  “打电话不说话,什么意思嘛?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干嘛?心里想出来什么?”

  “你……我……在干什么。”

  “念经念经。你不睡觉干吗?我在念经。”

  “扎西念的什么经?”

  “你不信佛问什么?”

  “随便问问。”

  “睡觉睡觉。”

  “睡意全无。”

  “为什么?”

  “突然想到你。”

  “真的嘛!?太OK了!盛开在我心的格桑梅朵!我的爱人朋友!ILOVEYOU!”

  “三个字说的那么随随便便?不觉得自己太不可思议?”

  “扎西是敢爱敢恨的康巴汉子,不爱就不爱,爱就爱,爱就爱到底,你不爱扎西嘛?相由心生,心里没有,你怎么会想得出来。”

  “好奇怪……扎西,我们没见面之前,梦里那个红衣喇嘛分明就是你……”

  “这就对了嘛。”

  “什么意思?”

  “有缘梦里一线牵,我们是缘分人嘛。我是扎西嘛,不想也要想三遍。早起想一次,中午吃饭想一次,晚上睡觉想多一点。”

  “为什么?”

  “扎西不是普通人,妈妈生扎西的时候手上生出一朵莲花。扎西不喝妈妈奶,喝牛奶长大的。”

  “真的?”

  “出家人不打妄语。”

  “不打妄语编讲神话故事骗人,骗人!胡说八道,垃圾嘴巴。”

  “我讲真话你不信?你喜欢扎西,你在想扎西。”

  “一派胡言!”木真子慌乱挂掉电话,“不可理喻。”发短信给扎西。

  “你!”

  扎西的信息让木真子怒火燃烧,真想开上车找到这个可恶的藏驴大大发泄一通,强压怒火编辑信息:“见面再说。”

  扎西打过电话,“OK!OK!I LOVE YOU。OK!OK!我好怕哟。晚安再见,好想你哟,你也要想我,明天见。”

  木真子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扎西那端挂了电话。

  “十恶不赦的扎西可恶的扎西可气的扎西该死的扎西,佛不要跳墙。”木真子发信息泄愤。

  “扎西认不倒几个字,知道你在骂我。哈!哈!哈!我一定带你飞到极乐世界。晚安再见关机明天见,我的导游小姐。”扎西回电话。

  “怪胎!!!……”

  手机回应消息未被收到,木真子气不打一处来地甩了一下手机,无可奈何地关了机。

  第四章

  第二天是周六。儿子许诺想去划船,于是一家三口来到北海公园。许诺选择了一艘激光战船,许布恩掌舵,许诺扫雷,木真子坐在后面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湖光水色。许布恩开启音乐,是刘欢的《重头再来》。许布恩刻意重复着,木真子的心一滴一滴落泪。许布恩,你飘摇不定的心,忽远又忽近,为什么要这样?如果爱,就好好爱,我们一家三口平平静静平平淡淡地生活。你这样,到底是爱还是将我敷衍?当你离开我的时候,要我独自难过,独自忍受,想没想过爱你的心会默默哭泣?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一切从头再来。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真能重来,是否只重复你和我?

  “打中了打中了!妈妈,我远程扫描击中水雷!”许诺兴奋得心花水花一样四溅。

  水雷喷射出来的水溅到木真子脸上,凉意触回木真子悠远的思绪,“我儿子最棒,继续,一定要努力百发百中。”

  “真子,就你儿子棒?儿子,看你老爸爸的。”

  “你的超常水平我妈妈知道,浪费水源,徒劳无功。”

  “功半事倍,一切从零开始,咱们全家要向你妈妈看齐。”

  “往后看!”许诺推开爸爸许布恩的手扫射,又击中水雷,水花四溅,“妈妈,你儿子神枪手吧?”

  “给老爸一次表现的机会?”

  “不!”

  看父子两人互不相让,木真子不禁想起平日里父子两人时时因观点不同常常辩论。许诺长大了!无论什么,都有自己的观点了,“布恩,你的超高水准我知道。好久没划船了,让儿子尽尽兴。”

  “生你就是一个屏障,占据我多少情感空间。”

  “怪不到你只能当个小小的主任,亲情加爱情完美结合等于幸福的家,俗到家了。”

  “你……”

  木真子禁不住笑了。

  许布恩成心把船驶出雷区绕湖行驶,许诺冲妈妈耸耸肩做无奈状,母子两人会意一笑,一家三口驾舟游湖。

  晚饭后木真子拿起手机读手机报,才发现手机关机,难怪今天一天没有短信电话骚扰。开了机,一连串的重复信息,就两个字:骗子!

  木真子忙走进卫生间拨通扎西的电话。

  “骗子骗子骗子!”

  又是迎头一棒。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关个鬼的机耶,你什么什么意思?关机关机关机!打一百个电话都关机,到底什么意思嘛?”

  “不好意思,我忘了开机了。”

  “什么忘开机了,骗子,骗子总是生出一千个理由,找一万个借口。”

  “你听不懂中国话呀,谁骗子?你有什么可骗的?牦牛!”

  “我知道你是经理领导,看不上扎西。扎西牦牛藏驴,扎西不是牦牛藏驴!扎西是男人,根正的男人!扎西说什么就什么,从不食言!”

  木真子想要说些什么,那端挂了电话。

  周日,参加许布恩同事的婚礼。小桥流水花木掩映的特色酒店,有着诗一样的浪漫幽雅。酒店会聚了三对将走向婚礼殿堂的新婚燕尔,一桩做满月的,一个给孩子过生日的,赶上周日孩子多,整个酒店人声鼎沸,完全失去了酒店的原始创意。婚礼进行曲中,聆听婚庆公司的司仪背台词一样主持婚礼,新郎新娘当众肤浅地说着恋爱史,当然是男追女。众所周知是女追男,这一刻也要改版成男追女。什么白头谐老百年好合不离不弃恩恩爱爱之类的词藻是那么的轻描淡写苍白无力。新郎新娘似乎成了主婚人言语操控的木偶,反倒没了平日的热情奔放、真情流露,机械地拥抱亲吻,流水线一样进行着婚礼。木真子觉着无聊,走出婚礼现场,来到一棵高大的幸福树下,情不自禁地依住树杆,伤感着幸福像花儿一样的开放,水一样的流走。

  扎西打来电话。

  “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我……你……”

  “我我我!你你你,在干什么嘛?”

  “我站在树下面。”

  “什么树?”

  “幸福树。”

  “什么幸福树?哪里有什么幸福树。”

  “孤陋寡闻!无知无聊。”

  “你东说西说什么。什么幸福树,菩提树,最好的树嘛。”

  “狡辩!明明是幸福树,偏要狡辩是菩提树,菩提本无树。扎西,好像你就是真理耶。你真的是很麻烦很麻烦,我现在凭空又多出来了一种烦恼。”

  “什么烦恼?”

  “就是每天要接一个叫扎西平措的,美其名曰扎西上师的不可理喻完全不懂中国话的藏喇嘛的电话,跟你每讲一句话,就是对牛弹琴,完全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浪费,精神的浪费,生命的浪费。”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你真的这么想我?不可能不可能。扎西不是那么讨厌的人。他们都喜欢扎西,为什么你讨厌扎西?不会的不会的,你眼中的扎西不是这个样子的。”

  扎西挂了电话。

  许诺跑来叫妈妈吃饭。酒席间宾主双方来回敬酒道贺,同事之间相互敬酒,当然免不了相互介绍另一半。木真子自然给许布恩增色。谈木真子高知高职高薪有些老套,服饰这种场合都是盛装出席,让许布恩炫耀的是三十五岁的妻子无论从形体还是容颜看起来依旧像二十岁女孩般的窈窕身姿和靚丽,给人的感觉既不妩媚又不完全淡雅。同事之间寒暄称赞着羡慕不已。许布恩这个承上启下的主任,加上好人缘,敬酒的自然就多了,已不胜酒力又不好拒绝,上上下下你不给谁面子?敢不给领导面子吗?不敢也不能。不给下署面子吗?不能不可以,只有舍命君子小人一起陪。木真子不喝酒,举着饮料应承,满桌子的菜肴全然食之无味,只喝了一小碗别人不爱喝的旱莲草汤。不是为了避免和许布恩发生不愉快,木真子极不情愿参加这种形而式的种种宴会。老早计划着戴什么首饰,不盛装出席好像不尊重人家似的,许布恩也不高兴。只要是出席宴会,尤其是重量级人物的宴会,许布恩是不惜重金,绝对要妻子成为整个宴会上最美丽的女人。一早起来就开始倒饬,平日里素面朝天,不得已轻描淡画修饰一番,不然和盛装太不协调。所以参加任何宴会对于木真子来说成了负累,不得已而已。

  婚宴直到下午四点过才散,许布恩自然而然喝成了烂泥,单位同事帮着抬上床的。参加宴会唯一的好处就是一餐顶两顿,完全不用考虑晚饭吃什么,所以回到家里就吩咐许诺吃水果喝牛奶洗澡早早回自己房里睡觉。

  从早起到进家,一个婚宴耗了十个小时。洗过澡,木真子着实累了,躺在床上片刻睡去,意外地梦到了身着红衣的扎西翩然而至。被梦惊醒,怎么会在梦这种潜意识的活动状态中有扎西的身影?和扎西相识时日不多,完全不是不该思之深,念之切?不该有这种必然结果。扎西怎么会恍然入梦?怎么可能嘛?正百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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