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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树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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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真子不可思议地看看扎西,“中毒之深……”

  “你肯定没去过西藏!赶上释迦牟尼诞生、成佛、圆寂的日子,每年这一天,来自内地、尼泊尔、印度、韩国、日本、还有西方国家的基督徒,更多的是我们藏地人,手摇转经筒,专心朝佛、发放布施。整个藏历4月僧俗藏地人,不吃肉不杀生,念经转塔转山转湖放生。信徒们聚集在大昭寺周围,林廓转经路上人山人海,还要警察来维持秩序。这就是西藏的萨噶达瓦节。如果有一天你看过西藏的萨噶达瓦节,你就知道有没有佛!”

  看扎西兴致勃勃,木真子一笑,缄默。从餐桌上的小筐里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夹了一筷子炝炒圆白菜给扎西,“不要只钟情你的土豆丝,西红柿鸡蛋面,尝试一下……”

  扎西忙伸过头,一口咬住筷子,“好吃好吃!”

  “品都没品就说好吃。”

  “真的好吃!除了妈妈,你是第一个喂我菜的女人。扎西十岁大出家,爸爸妈妈不在了,八年没有回过家了。听老乡们说邻居阿姨老人一个个都死了,扎西晚上经常睡不着觉,常常想他们,很好的人,一个个都死了。”

  看扎西盈满泪水的眼,木真子心里酸酸的,“他们超脱去了极乐世界?”

  扎西点点头,“一定一定。扎西每一晚每一晚为他们念很多很多的经,度他们去西方极乐世界,让他们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穿什么有什么,住琼楼玉宇。想到什么地方去,什么都不用坐,很快就到。那里没有灾荒,没有疾病,没有老少,没有冷热。永远活着,不会死,天天听阿弥陀佛说法。我们所有的一切苦恼,极乐世界影子都没有。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扎西大出家他们哭了。扎西从小不调皮,不骂人不打架,不吃烟不喝酒,他们都把扎西喜欢。现在一个个都死了,扎西心里一点不高兴不舒服。”

  木真子递给扎西一张手帕纸,“多愁善感的像个女人!生老病死太正常了。”

  “扎西每天晚上东想西想睡不着觉,心里不舒服,眼睛就会来很多很多水。”

  “比女人还女人……”

  “不要吵扎西!那种心情,你不懂。”扎西十指抹去泪水,“吃饭。”

  木真子不可思议地看扎西吃一口面,夹一筷子炝炒圆白菜,“真的很好吃耶!快吃!不要浪费,浪费饭菜很不好的,你不知道,还有好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

  扎西情绪的急剧变化使木真子一时不知所措,举着筷子愣神。

  “你吃一点土豆丝,真的很好吃。”扎西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进木真子的碗里,“快点吃,不要浪费。”

  木真子早被扎西的眼泪惹得没了食欲。

  “不吃干什么,扎西没有艾滋病麻疯病传染病。”

  “你们那里有麻疯病?”

  “你怎么知道?”扎西诧异地定住木真子的脸,“你是哪里人?”倏尔转了话题。

  “你觉着?”

  “南方人,江南水乡人。”

  木真子摇摇头。

  “我去过,她们和你一样清秀,你比她们帅多了。”

  “你知道塔尔寺的。”

  “大美青海!不可能不可能。那里的人和藏地人一样黑黑的,红红的高原红?打妄语,不要打妄语。”

  “大多人误以为我是南方人,真的不是。”

  “唔,塔尔寺!宗吧卡大师名气很大,我那里转塔拜塔。你们那里的洋芋?”

  “对呀,盛产洋芋,吃土豆长大的。”

  “麻疯病?你们那里现在还有麻疯?”

  “我们藏地人不像汉地人那么聪明,不读书不识字什么都不知道。不打预防针嘛。”

  “藏文也不学?”

  “学个鬼!十三四、十四五岁就嫁人。”

  “真愚昧落后。”

  “扎西不是哟!扎西读了这么这么高几摞经文,什么都懂,只是不识几个汉字,不能完全用汉字说出来。”

  “知道。换作我去了藏地,还不如你。想起前两天坐公交车,一个外教,售票员问他去哪里,手比画了半天,谁也没明白。我只好给他们翻译,加拿大人,去八大处参拜佛牙。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扎西,来汉地没多久,可以这么好地用藏族普通话和人交流,很是不简单。”

  “真的吗?!”

  木真子点了下头。

  “OK!OK!我想和你交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不要这种,我们不是普通朋友,爱人那种,爱人那种朋友。”扎西投射向木真子的眼神流溢着光,如两汪潺潺柔情的春水。

  木真子收回所有目光,开动筷子夹起一根土豆丝送到口里细细嚼,“味道还可以。我们家乡人一年四季以土豆为主菜,我们那里也产红土豆。甘南甘孜,我们离藏地很近的。”

  “回回!很厉害的。我们那里人怕青海回回,打架非常非常厉害。”

  “你们那么野蛮一个民族打架还会输?”

  “他们因为一点点小事打起来了。开始回回打不过我们藏地人,打着打着越打回回越多,藏地人就输了。”

  “团结就是力量,那是一个很团结的民族。”

  “打什么?藏地人汉地人回族人蒙古族人,都是中国人嘛。”

  木真子不禁一笑,“多几个扎西牦牛,世界有望和平。”

  “笑什么?很可笑吗?这样不好吗?”

  “太好了。讲讲你们藏地,一直以来一个神秘的民族。”

  “有什么可神秘的?神秘就是无知。如果能像你们汉地人一样读那么那么多红本本,把自己告诉大宇宙,还神秘吗?”

  木真子停止咀嚼盯住扎西。

  “扎西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扎西手指抹了一把唇周围,“没沾饭菜……”

  “掉了。吃饭,买单,回家。” 

  “好……的。”

  两个人吃过饭,走出小店,漫步人行道。

  你看我我看你,两人一时没了话题。

  “扎……西,告诉我,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出家?”木真子止步,语调平缓如平静的目光。

  “真的很想知道?”

  “有点好奇。”

  “没什么好奇的。我们藏地人的出家是你们汉地人的当兵,家里有两个男孩的就出家一个,出家人可以学习经文,藏地人的文化大多是由僧人通过经文传播,所以谁都把你喜欢。亲戚朋友非常非常愿意供养你。”

  “扎西呢?”

  “扎……西……”扎西眨了眨黑眼睛,笑了。

  “有隐情!还不招?”

  木真子不经意的一笑,笑红了扎西的脸。

  “扎西害羞……”

  “大男人害什么羞嘛。”

  “因为……因为女朋友。”扎西吞吞吐吐。

  “没看出来,原来是个情佛。”

  “那时扎西不过十岁嘛。”

  “所以说情佛。”

  “邻居。小的时候我们一起耍,大了一起放牛。她喜欢扎西,扎西也喜欢她。她真的非常非常把扎西喜欢。那个时候草原上的人们很穷很穷,扎西爱吃糖,每天我们放牦牛的时候她就去很远很远的铺子给扎西买一块糖吃,来回差不多要走三个小时。放牧的时候我们两个躺在草地上摆龙门镇,她说我们两个好好地放牛,看好牛羊,等扎西家的牛羊越来越多修了房子,十五岁时就嫁给我。”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放牛,我们两个在草地上摆龙门阵,说着说着扎西就睡着了。妈妈找来才醒,牛羊早回家了,丢了一头最能下牛的母牦牛。爸爸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扎西气惨了。再后来,家里让我娶嫂子,扎西就去了佛学院出家,她看到我穿红衣服,把我叫到家里抱着我哭得厉害:扎西,你为什么大出家,骗我!我恨死你了!扎西什么也不说。十三岁的时候她去了拉萨打工,脏了!什么人都找!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从拉萨回来嫁了人,老公两个不到一年都死了,牦牛!你死就死嘛,害你老公死干什么!他老公很好很好的人。下地狱的垃圾女人。牦牛!艾滋病!她妈妈求我念经念经,我念了很多很多经给她,扎西累死她也好不了,扎西知道她好不了!”

  看扎西两池清潭般明净的黑眸被怒火灼的翻滚,木真子的好奇心成了恐惧,“扎……西?”木真子试图熄去扎西的怒火。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该死的垃圾女人!贱肉贱卖,一块两块钱,怎么想得出来?该死!”

  “扎……西?对不起!其实这种事不足为奇。”

  “她死就她死嘛,拉那么好一个人下地狱,她该下一百四十四层地狱!”

  “死于无知。你们那地方不办学?”

  “没人去。扎西算是有文化的,到了汉地傻瓜一样。”

  “我不觉得,文化差异而已。”

  “要是有一所汉藏学校该多好,我们那里的人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扎西上佛学院全部是藏文,很想很想学汉文,英文。”

  “世界是多元化的,语种很多很多。”

  “大大的世界小小的扎西,短短的头发黑黑的眼睛,黑黑的眼睛像星星。”扎西唱起自己的歌,舞得裙裾摆动,披单飘散。

  木真子快步走过去,双手捧起大大的披单,抖擞上面的浮尘,不曾想脱手而去的披单飘飞落在扎西舞动的手臂上。扎西捧哈达一样把披单捧到木真子面前,披在木真子肩上。“怎么看你都帅。美丽的姑娘我爱你,今生今世只爱你,永永远远不分离。”扎西扶住木真子的肩,“唱给你扎西心中的歌。我要用圣洁的哈达向你求婚,我心中的好姑娘。”

  木真子竟然像个木偶,被扎西提线。

  一记浅薄的吻从木真子的唇一掠而过,“扎西心跳得厉害。好难受。”扎西双手捂住狂舞的心,蹲在地上,引来行人投射过来一抹抹不解的目光。有行人驻足扎西跟前。“阿弥陀佛!活佛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医院?”

  “多谢,谢谢,没关系,一会儿就好。”

  木真子取下披单扔给扎西,“怪病多多。”径直走向站牌候车。

  扎西忙追过来,两人共乘了一段路程,倒车各回自家。

  木真子回到家时许布恩在厨房准备晚饭,一连几天许布恩都是早早回了家下厨做丰盛的晚饭,习惯了他天天早出晚归,不解之余反倒有些不适应。许布恩该不会是将功折罪?你越来越不了解木真子了,有这个必要吗 ?除非,除非你又有什么不轨?!

  第六章再回首荆棘密布

  木真子坐在餐桌边看儿子津津有味地吃饭。许诺最爱吃许布恩做的饭菜,木真子也爱吃,许布恩的厨艺,自然不能和经典菜系相媲美,经济小炒却远远超越中低档次餐厅的水准。所以每次饭局儿子极不情愿地去,回来后还要许布恩下厨。看儿子吃得有滋有味,木真子很是开心。

  许诺看爸爸自顾自吃饭,“爸爸,许诺不再是那个小优优?”

  木真子疑惑地盯住儿子的眼。

  “当然。咱们优优三五年就超了爸爸。”许布恩漫不经心地回儿子的话。

  “爸爸有多爱优优?”

  木真子越发的不解,看着优优质疑的眼神。

  “爸爸爱优优胜过自己。举个很不恰当的例子,如果医学需要,爸爸的心脏是优优的,这就是父爱。”

  “嗯?!”木真子不解,目光移向许布恩。

  “他是咱们爱的见证,永远延续着我们的生命。优优,懂吗?”

  “可是爸爸每天外面做了什么?妈妈心里想些什么?优优需要什么?你们想不出来吗?优优什么也不要。你们的心一个个都不在了,家里就优优一个,你们骗子!”

  木真子怎么也想不出,优优竟然语出这一番话,字字斥责,鞭挞着时而茫然的心。“优优?妈妈……”木真子语塞。

  许诺说完,不屑一顾地胡乱扒碗里的饭。

  木真子知道优优是在发泄。

  许布恩木真子面面相觑。凝视了片刻,许布恩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口,没有吞云吐雾,大拇指和十指把香烟捻来捻去,不敢看儿子许诺,眼神从木真子脸上一掠而过。

  木真子一脸的平静,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儿子的质问如一把梅花针,刺得木真子的心隐隐灼痛。

  “儿子,爸爸这个七下八上的主任承上不足启下有余,烦事多多,压力大大,心里可装满了我们优优,满脑袋我们这个家……”

  “骗子慌言违心!”许诺撂下吃了一半的饭,回了自己卧室。

  惊得许布恩木真子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然。

  “早熟!”许布恩手指把香烟弹进茶几上的烟灰缸,回了卧室。换下家居服,跌到床上,一个180度翻转,趴在床上,片刻又翻转过来一跃而起,换上休闲装走出卧室,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餐厅里收拾餐具的妻子,一种五味混杂的感觉油然而生。收回目光走出客厅,在门厅换下拖鞋,乘电梯下楼。

  木真子从餐厅的玻璃窗看着许布恩一步步走向小区大门口的缓慢脚步,潸然泪下。许布恩回头望那一瞬间,木真子心一酸,泪水如雨。心底默语:我的爱人/如同隔着这玻璃/彼此看也看不清/如果要走/别再回头/再回首/天已秋

  泪水纷然,朦胧了玻璃窗外的风景,拭去泪水,木真子忙家务。心里想起优优,不得不想。‘你们的心不在了?’木真子边洗碗边回味优优的话。优优是怎么了?想些什么?为什么?每天都关注着他的变化,怎么疏忽这么大?优优,对不起,这段日子的妈妈心是有些不安分,但在。你不要担心。

  “妈妈,爸爸没开车。”

  木真子对优优的到来毫无察觉,专注地洗着碗。

  “妈妈?!”优优抬高嗓音。

  木真子回头,看见厨房门口穿着睡衣的儿子。“洗过澡了,今天不要练萨克斯了,听妈妈给你讲支曲子,很是清逸飘然。八大处公园听到的,道家的《飞仙曲》,引神入画。”

  “诺儿不想听。诺儿关心的是爸爸妈妈。请问妈妈,为什么心神不安?”

  木真子心里一紧,倏而恢复原状,莞尔一笑,“真的吗?诺儿什么时候成了洞察秋毫的心理学家了?看来近几天妈妈把心流放太远,诺儿把他找回来了,明天妈妈要上班了。”

  许诺笑笑,帮妈妈把洗好的碗往碗柜里放,“爸爸又喝酒去了,别理他,让他自己觉悟。”

  木真子更是惊诧,不由一笑,“每个人难免有烦恼,诺儿不去想它,妈妈不去想它,希望爸爸也不去想它。妈妈希望诺儿驻足童年,快乐永远,好嘛?”

  “诺儿已经长大了!”

  “不要……”木真子拥儿子优优在怀里,用下巴轻轻斯摩儿子的发,“我们早些睡,明天全家按部就班。”

  许诺会意一笑,回卧室了。

  木真子忙完家务,洗了澡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有心无心地流览着总公司发送过来的最新资料。木真子就职于一家日本企业,从一个小小的职员一路绿灯做到总经理,凭借的是她超常的市场营销能力和管理,滑稽的是木真子大学专业却是主修计算机管理。

  看完资料依着电脑椅透过沙窗凝望夜空。

  曾几何时?夜空的星和月不再是美丽的画、浪漫的诗。星星只是星星,月亮也只是月亮,生不出曾经数星星的天真烂漫,望月想花前的浪漫情愫。

  一阵习习夜风,孤独凄凉感袭上木真子的心头,都市的夜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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