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守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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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名字？”徐巍问。

　　“高峰，高山的高，山峰的峰。”男同志用一个“山”字把名字串联起来。然后看着徐巍，说：“你叫徐巍，对吧？。”

　　徐巍心头大骇。他自问平日为人低调，不料声名远播，竟已传到新单位新同事的耳朵里了。遂窘笑道：“是吗？”

　　高峰淡然一笑，补充说：“刚才你还没有来的时候，科长已经点过名字了。我也早知道刚刚跟你一块进来的那个母夜叉叫什么名——话说回来，我看见你们两个挺好的，什么关系啊？”　

　　徐巍刚刚建立起的自豪感被迅速摧毁，还被迫和母夜叉扯上关系，于是慌忙解释：“没有任何关系。我在门口遇到她的，一场同事，一起进来，很奇怪么？”

　　“呵呵！”高峰干笑两声，笑声意味深长，内容包罗万千。笑过之后趁热打铁，追问道：“那母夜叉虽然相貌不济，但身材还是不错的，你考虑考虑也无妨啊！”

　　徐巍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钱钟书说，不去细看一个相貌丑陋的人，是对那人的尊重。徐巍将之发展，连谈都不谈，也算是尊重到极致了。于是转换话题：“我们今天来报到，局里应该早有准备，怎么还要等这么久？”

　　高峰答：“鬼才知道！”

　　坐在徐巍另一边的“飞将军”陈雄才自甘堕落，自愿做鬼，插嘴说：“我知道。”然后在众人面前抽丝剥茧：“我们是新人。领导让我们在这里等，是要让我们知道，领导的工作多么繁忙，懂么？”听众初闻官场规矩，无不叹服，纷纷开窍，说“懂了”。

第四章　入职培训　3
陈雄才说完，才觉得失言，把官场的东西，只许意会，不可言传。于是封嘴。其他人为了消化他的宏论，也沉默了。

　　又过去大约20分钟，黄科长姗姗而来。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胖男子，此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谢主任了。

　　黄科长介绍说：“同事们，这位是我局党组成员，政治处主任谢全同志。”于是大家鼓掌欢迎，可惜人数太少，掌声听起来有点稀稀拉拉的，有气无力。

　　谢主任人到中年，头发开始有了变化，中空外茂，围成一个地中海。为了解决中央问题，周边茂盛的头发迅速支援，内部问题遂得以圆满解决。由此可见是个解决内部矛盾的内向型人才。脸形浑圆多肉，皮肤光滑，显示其圆润融通的性格。鼻梁扁平，其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学者气息扑面而来。谢主任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文化底子厚，算命先生批他人生有磨难但最终必成大器。从政20年，经历过不少风雨，终有今日之地位，而且继续上升空间的很大，是局里的政治明星。

　　谢主任双手向下压几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缓缓地解释：“今早局里有个重要的会要开，我一时忙不过来，让大家久等了。”众人大惊，属下历来只有向领导解释义务，绝没有听领导解释的权利，一时转不过弯来，脸上都保持着笑容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谢主任马上转了话题，声音和蔼可亲：“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开会，而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了解一下。一会我念名字，念到的就应我一声。”

　　莫敏仪把握住说话的间隙，迅速拿起主任的水杯（谢主任自己带了杯子），去添水兼拍马。因为之前的铺垫，帮人倒水似乎成了她的专利，无人敢抢。可惜主任杯子里的水像国足冲出亚洲的自信心一样满，断无增加的可能。无奈中只能在饮水机上轻轻一按，挤出一滴水来，然后把杯子放回原位。

　　谢主任接过杯子，向义务劳动者道了谢，并问了对方的名字。莫敏仪兴奋地把名字说出来，心想这滴水挤真是意义非凡。

　　然后她又给一旁的黄科长倒了水，幸好黄科长没有带杯子，可以直接用一次性纸杯，避免了再一次出丑。

　　点名随即开始，第一个被喊名字的显得相当紧张，结结巴巴说“到”同时笔直地站了起来。谢主任笑了笑，然后请他坐下，并补充说点到名字的不用起立，只要应一声就好。第二个被点到名字的是高峰，他早有所准备，显得相当从容，举手示意并向主任问好。徐巍学着高峰的方法应付过去。在机关里，第一个发言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他没有参考标准；反之则越有利，因为可供参考的对象很多。徐巍还总结出，无论开什么会，坐中间都是最安全，因为无论如何也不会第一个发言。

　　谢主任接着简单地介绍了市局的一些情况，然后顺便和大家讨论了工资待遇问题，还说相对于其他政府部门公务员，警察的待遇要好一些，除去基本的工资以外，还有各种的补贴，要大家安心工作。

第四章　入职培训　4
局里没有给新警安排宿舍，徐巍打算在附近租一套房子，一来上下班方便，二来接近公安局的地方治安理论上会好一些。高峰的想法与徐巍不谋而合，鉴于开会前的深入交流，二人现已成为了好友，于是决定合租以便节省开支。

　　当然，徐巍也曾幻想过什么异性合租之类的好事，但众所周知，这类事件除了需要一个心境猥琐的男士以外，更重要的是一个思想开放而又相貌美丽女子。前者在街上一抓一大把，后者却稀少如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而目前，莫敏仪是唯一的选择。所以，这个打算最终停留在空想阶段。

　　经过二人的努力，终于在离市局十分钟脚程的心怡花园租了一个居室，两房一厅，厨卫齐全，连网线都是现成的，只要续费便能使用。

　　新警的入职培训安排在两周后。在此之前，新警们被分到市局下属的几个科室工作。徐巍被分配到后勤保障科，主要负责市公安局装备、财务、行政等后勤保障工作，说得白一点，就是打杂。

　　说起打杂，徐巍是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在报社实习的一个多月，他学会了倒茶倒水扫地清杂物甚至通厕所，此时又得以应用。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最终绕了一个圈回到了从前。有时候徐巍不禁想，公式一样的上班下班吃饭打杂，难道就是自己所追求的生活么？这样的工作，为什么人们会趋之若鹜？

　　当然，徐巍已经不是半年前高傲冲动的天之骄子，他不会傻得去辞职。他清楚地认识到，打杂能打出这份薪水，实在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境界。

　　另外，让徐巍感到欣慰的是，后勤保障处里还有一个比他还挫的倒霉蛋。他的名字叫张大大，也是一个大学生，去年底考上公务员，比徐巍早一个月来报到，结果就是比他早一个月开始打杂。记得刚到后勤处的时候，处长千叮万嘱他要向张大大前辈学习，学习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不知疲倦的工作精神。徐巍不以为然，心想若论工作经验，自己兴许还要比他多半个月呢！

　　两个星期的打杂生活很快过去了，市局政治处发下通知，新警入职培训正式开始。徐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两个星期，他过得够苦闷的。

　　入职培训的地点选在海陵市警察培训学校，培训总人数为138人，其中市局12人，各区分局126人。

　　徐巍在家休息两天，星期一大早从家里赶到警察培训学校报到。晃晃悠悠到了，发现已经有很多兄弟姐妹们在等待了。　

　　领取了一个小包，然后到里面大礼堂参加全体学员学习动员大会。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赵福山和警校校长先后发言。徐巍本来就睡眠不足，又听到了两位领导的催眠曲，实在困极。但摄于领导的威严，只能挺直腰睡觉，睡醒之后，腰酸背痛。动员会后发训练服，他才渐渐提起精神。

　　中午补睡了一觉，下午开始操队列。虽然在树荫下，但大家都累得汗流浃背。至于晚上的安排，根据市局要求，除了星期天晚上可以请假离开以外，其它晚上都不能走，星期二、四上文化课，一、三、五、六自修。

第四章　入职培训　5
当天晚上，徐巍吃过饭，又在公共浴室洗了澡，心情稍稍舒畅。此时的生活规律倒退到中学时代，7点半还要准时参加晚自修。他在校园逛了两圈，穷极无聊，只得当好学生，提前去自修室。进门时一眼看到坐在最后面玩手机游戏的高峰，便坐在他旁边。徐巍空手而来，相比之下，高峰显然深得中国抗日游击队的战术精要，带了一本《人民警察法》和一本《国家公务员基础知识》，以作掩护。

　　徐巍懒得回去拿书，只好向游击队同伴借了《人民警察法》做掩护工具，然后打开手机，上网娱乐。

　　他正在专心研究一则《多名女大学生遭假警察骗财骗色》的新闻，新闻的男主角不过初中文化，其貌不扬，只是在身上披了一套制服，便能财色兼收，足见如今警察在女性中受欢迎的程度。高峰突然推了他一下，低声说：“你看看门口。”徐巍误认为是老师过来巡场，慌忙收起手机，直起腰背，装出一幅认真看书的模样。反应之迅速，无愧于人民警察的身份。

　　高峰嘲笑说：“得了吧，徐影帝，不是老师，是美女。”

　　徐巍抬起头，果然看到一个女生从外面走进自修室。那是一个真正的绝色美女，秀发乌黑靓丽，面容精雕细琢，肤质光洁如玉，体态婀娜多姿……她身上每一样东西都像是造化费了极大的心思去构建，组合在一起近乎完美无缺。更让人觉得*的是，她的眼角弯弯，透露出一丝妖媚的气息，使她看起来美得像是个妖精。徐巍脑海中闪出曹植《洛神赋》里的名句“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用在此女身上甚为贴切。如果要拿一个具体的形象来比较，《封神榜》里的妖姬妲己的最为形似。

　　高峰见徐巍发呆，又推了他一下，问：“怎么样，我没有介绍错吧？”言下之意像是要替徐巍做媒。

　　“还行。”徐巍的回答内敛如中国七十年代的男女在谈情，仿佛多说一句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高峰笑了，笑得特别开心：“你知道么，这美女是我们市局的人。她的名字叫赵蕊蕊。”　

　　徐巍又是一惊，而是还带着一点唏嘘。自己到市局工作了两个星期，居然不知道有如此美女。雕塑家罗丹说得没错，对于徐巍的眼睛，缺少的不是美，而是发现。

　　看到徐巍的神情由发呆变作惊讶，高峰相当满意，如此证明了消息的震撼性。作为消息提供者，他再接再厉：“不仅如此，听说赵蕊蕊是我们常务副局长赵福山的女儿。”

　　徐巍只觉今晚吃的惊比一整天吃的饭还要多。高峰这家伙也实在让人敬佩，短短的时间里，居然连人家的家底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如此的人才，没有安排进刑侦队，实在刑侦的不幸而是刑警的大幸。

　　高峰还想进一步探讨，忽见张校长出现，马上装出专心致志看书的姿态，动作之敏捷一点不逊于徐影帝。

　　张校长走到赵蕊蕊身旁，低语了几句便离开了。高峰把握住这一关键镜头，总结说：“由此可见，赵蕊蕊的局长千金身份，是千真万确了。你看见刚才张校长唯唯诺诺的模样吗？对一个普通学生，能这样吗？”

　　徐巍对高峰的推论十分认同，但他却从另一个方面去考虑：“就算人家是局长的女儿，也是跟我们一样通过考试进来的，并无不妥。”

　　高峰冷冷一笑，说：“作为一个准公务员，你的看法未免太肤浅了。”

第四章　入职培训　6
徐巍知道还有下文，便配合着说：“难道她不是考进来的？”

　　“绝对不是！她肯定是靠关系进来的，这个我早知道了。”高峰的态度坚定如我党的特区政策，五十年不变。

　　“赵蕊蕊报考的职位，条件苛刻，要求本科学历，身高1米68以上，还要钢琴八级，英语六级，这分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最终符合条件报考的也只有她一个人。按照有关规定，报考人数少于招募人数3倍的职位是要撤消的。结果呢？那个职位照样保留，她在毫无竞争对手的情况下顺利入职了。”高峰说起别人的事情，如数家珍。

　　“这个我倒是没有留意……”听到此处，徐巍也有点相信了。官场上的事就像某体育用品的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两人又经过一轮讨论，徐巍终于彻底认同了赵蕊蕊乃局长千金而且靠关系入职的定论，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无故缺席两周还能若无其事参加入职培训，绝不是普通人可以享受的权利。不过，人家堂堂千金大小姐，美若天仙，而且根据报考条件可以推论此女多才多艺如《诗经》里记载的先秦农民，既能种桑养蚕，纺麻织丝，又常练习武功，打猎捕兽。这类一等一的珍稀物种愿意屈身公安局当一个小科员，实在是难能可贵。

　　为了实现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科学搭配，以便劳逸结合，达到培训的最佳效果，学校在军训中穿插了文化课程。而第一课，自然是每个新警必须熟识的《人民警察法》。这是第一部献给人民警察的法律，也是最能体现警察与一般公务员区别的法律。

　　因为是第一课，大家都比较准时。讲授《人民警察法》的是一个年轻的老师，姓范。在中国教育界，年纪大代表资格深，一个老师受尊重的程度往往和年龄成正比。因此在大多时候，老师的“老”可以独立出来，作为形容词，意思是“老的师”。

　　这位“年轻的师”没有年龄的筹码，自觉讲话不够杀伤力，便卖弄学问以求树立权威：

　　“警察是一个历史范畴，是人类社会一定历史阶段上的产物。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警察是和国家一样古老的。’世界上最早的警察制度产生于欧洲，后来得到广泛认可，各国争相效仿。中国在鸦片战争后，警察制度作为‘良法美政’被引进。所以，警察严格来讲属于舶来品。”

　　范老师在的一大堆废话中掺杂了一小小的幽默，说完后顿了一下，意在给学生们留个笑的时间。学生们才识浅薄，不知舶来品为何意，找不到笑的诱因，以为老师留空档是要大家鼓掌，于是掌声四起。

　　范老师不曾料到一个小幽默会引得掌声雷动，也陪着点头鼓掌。心想大学生果然有不同，文化素质特高。如此证明了幽默与搞笑之间确有区别，搞笑只能引发笑声，而幽默，则可以引起掌声。想到这里，不禁对自己的授课水平越发欣赏起来。

　　他受到鼓舞，继续卖弄：“时任苏州知府的何刚德在《客座偶谈》中指出：‘庚子（1900）以前，中国无警察也，余到苏后始创。’因此有一种说法，中国警察由何刚德创办。到了1905年，光绪建立了‘巡警部’，中国第一个全国性专职警察机构正式成立。”

　　高峰对范老师的舶来品毫无兴趣，遂建立新话题，引诱徐巍：“我听说赵蕊蕊目前还是单身，怎么样，你有兴趣试试么？”言下之意，单身美女就是一件商品，谁都可以去试。难怪人们常说，女人如衣服。

　　鉴于昨晚共同演戏建立起的感情，徐巍对待《人民警察法》的态度还是比较认真的，因而对高峰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敷衍说：“你去试吧！我没兴趣！”弄得高峰无比郁闷。
　　作者题外话：设定特殊条件以便让某些人顺利进入公务员队伍，这方法如今比较流行，也比较保险。如果各位还知道什么更高明更特别的方法，可以留言给我，大家交流一下。

第四章　入职培训　7
入职培训刚开始，徐巍就觉得很不适应。

　　首先是培训学校的伙食太烂。食堂师傅煮饭的水平参差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