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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明月刀-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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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蔷薇,春天的蔷薇。春已老。蔷薇也已老。燕南飞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就像是傅红雪。风在窗外轻轻地欧,风冷了,拎如残秋。她忽然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脚步声比风还轻,他们说话的声音比风更冷。“快去叫燕南飞下来。”’他不下来,我们就上去。’明月心叹了口气,她知道燕南飞绝不会下去,也知道他们一定会上来的。因为燕南飞并不想杀他们,是他们想杀燕南飞,所以燕南飞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们却得带着他们的武器,穿街道巷,敲门上楼,匆匆忙忙地进来,生怕失去了杀人机会。—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究竟是谁高贵?谁卑贱?谁都没法子答复的。她又低下头去绣花。她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听见敲门声,可是她知道已有人到了门外。“进来。”她连头都没有始“门上没有栓,一推就开了。”明明是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的门,却偏偏没有人推。“两位既然是来杀人的,难道还要被杀的人自已开门迎接?”她的声音狠温柔,可是听在孔雀和拇指耳里,却仿佛比针还尖税。今天是杀人的好天气,现在是杀人的好时刻,他们的心情本来很愉快。可是现在他们却忽然变得一点也不愉快了因为被杀的人好像远比他们还要轻松得多,他们却像是呆子般地城在门外,连心跳都加快了一倍。原来杀人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孔雀看看拇指,拇指看看孔雀,两个人心里都在问自已“燕南飞是不是真的已中了毒?屋里是不是有人埋伏在等着他订I上钩?”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只要—推开这扇门,所有的问题立刻都可以得到答复。可是他们没有伸手。“你们进来购时候,脚步最好轻一点。”明月心的声音更温柔:“燕公于中了毒,现在睡得正数,你们千万不要吵圈他。”拇指忽然笑了,道“她是燕南飞的朋友,她知道我们是来杀燕南飞的,却偏偏好像伯我们不敢进去动手,体说这是为了什么?”孔雀冷冷道“因为她是个女人,女人本就随时都可以出卖男人的。”拇指道:“不对。”孔雀道“你说她是为了什么?”拇指道“因为她知道越这样说,我们反而会起疑心,反而不敢进去了。”孔雀道“你有理,你一向都比我了解女人。”拇指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孔雀道“等你开门。”拇指道:“杀人的是你。”孔雀道:“开门的是你。”拇指又笑了:6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肯冒险的T”孔雀道:“是。”拇指笑道“跟你这种人合作,实在愉快得很,因为你一定活得比我长,我死了之后,你至少还可以替我收尸。”他微笑着,用手指轻轻点,门就开了,明月心还在窗前绣花,燕南飞还是死人般躺在床上。拇指吐出口气,道:“请进。”孔雀道“你不进去?”拇指道“你杀人,我开门,我的事已做完了,现在已轮到你。”孔雀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拇指道“哦?”孔雀冷冷道“我一看见你就恶心,至少已有三次想杀了你。”拇指居然还在笑“幸好你这沈要杀的不是我,是燕南飞。。孔雀沉默。所以拇指又把门推开了些,道;“请。”屋于里很安静,也很暗,窗外的月色已完全被乌云掩没。现在未时已将过去。孔雀终于走进屋于,定进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缩人衣袖,指尖已触及了孔雀翎。冰冷而光滑的孔雀翎是天下无双的杀人利器。他的心里忽然又充满了自信。明月心始起头来,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就是孔雀?”孔雀道“孔雀并不可笑。”明月心道“但是你不像,真的不像。”孔雀道:“你也不像是个婊子。”明月心又笑了。孔雀道“做婊子也不是件可笑的事。”明月心道“另外却有件事很可笑。”孔雀明月心道:“你不像及雀,却是孔雀,我不像姨予,却是婊于,骡子明明狠像马,却偏偏不是。”她微笑,又道:“世上还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孔雀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明月心道:“譬如说,你身上带着的暗器明明很像孔雀翎,却偏偏不是的。”孔雀大笑了,大笑。一个人只有在听见最荒庸无稽的笑话时,才会笑得这样厉害。明月心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早就在怀疑这点了,因为你早已感觉到它的威力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所以你才不敢用它去对付傅红雪。”孔雀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已有点勉强。明月心道:“只可惜你心里存有怀疑,却一直不能证实,也不敢夫证实。”孔雀忍不住道“难道你能?”。。”明月心道:“我能证实,只有我能,因为“。。”孔雀道“因为什么?”明月心仍谈淡地道“像你身上带着的那种孔雀翎,我这里还有好几个,我随时都可以再送两个给你。”孔雀脸色变了,门外的拇指脸色也变了。明月心道“我观在就可以再送一个给你,喏,拿去。”她居然真购一仲手就从衣袖里拿出个光华灿烂的黄金圆筒,随随便便地就抛给了孔雀,就像是抛出一文钱去施舍乞丐。孔雀伸手接任.只看了两眼,就像是被人一脚踏在小肚子上。明月心道;“你看看这孔雀翎是不是和你身上带着的完全一样r”孔雀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无论谁看见他的表情,都已可猜想到他的回答。拇指已开始在悄悄地往后退。孔雀霍然回头,盯着他,道“你为什么不出手杀我?”拇指勉强笑了笑,道“我们是伙伴,我为什么要杀你?”孔雀道:“因为我要杀你.我本来就要杀伤,现在更非杀不可I’拇指道“但是我却不想杀伤,因为我根本不必自己出手。”他真的笑了,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线:“江湖中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你并不是真孔雀,不出三个时辰,你就要变成个死孔雀。”孔雀冷冷道“只可惜你志了件事。”拇指道;“哦?”孔雀道:“这孔雀翎纵然是假的,要杀你还是绰绰有余。”拇指曲笑容僵硬,身子扑起。他的反应虽然不慢,却还是迟了一步。孔雀手上的黄金圆筒,已有一片辉煌夺目的光华射去。落日殷辉煌,彩虹般美丽。拇指丑陋臃肿的身子,立刻被掩没在这片辉煌美丽的光华里,又正健是丑陋的泥沙,忽然被美丽的浪潮卷走。等到这一片光华消失时,他的生命也已被消灭。声轻雷,乌云间又有雨点落下。明月心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这孔雀翎纵然是假的,也有杀人的威力。”孔雀已回过头来,盯着她,道“所以我也可以用它来杀你。”明月心道“我知道,连拇指都要杀了灭口,当然更不会放过我。”孔雀道“你死了之后,就没有人知道这孔雀翎是真是假了。”明月心道:“除了我之外,这秘密的确没有别人知道。”孔雀道“杜雷要等到申时才会去赴约,我杀了你们后,正好赶去,这战不管他们是谁胜谁负都一样,剩下的那个,反正都一样要死征我手里。”明月心叹道“你的计划很周密,只可惜你也忘了一件事。”孔雀闭上嘴,等着她说下去。四月心道“你忘了问我怎么会知道这孔雀翎是假的。”孔雀果然立刻就问“你怎么会知道T”四月心淡淡道“只有我细道这秘密,只因为假造这些孔雀翎的人就是我。”孔雀又怔住。明月心道“我既然能造得出这样的孔雀翎,既然随随便便助敢送给你,就当然有破它的把握”孔雀脸色发白,手已在发抖。他能杀人,也许并不是因为他有孔雀翎,而是因为他有颗充满自信的心,和一双镇定的手。现在这两样都已被摧毁。明月心道“第一个孔雀翎,也是我故意让你找到的,我选了很久才选中你做我的孔雀,因为江湖中比你条件更适合的人不多,所以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死的,只不过。。。”她盯着他,月光般柔美购眼波,突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你若想继续做我的孔雀,就得学孔雀一样顺从,你着不信,现在还可以出孔雀双手紧握,还是忍不住在发抖。他看着自已这双手,突然弯下腰,开始不停地呕吐一声轻雷,乌云间忽然有雨点落下。“我不拔刀,就因为我有把握”傅红雪的声音仿佛很远,远在乌云里“一个人要去杀人的时候,往往就像是去求人样,变得很卑贱,因为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他才会着急,生怕良机错失。”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他说得很慢,仿佛生怕杜雷受不住。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每个字都会像刀锋般刺入杜雷的杜雷整个人都已抽紧,甚至连声音都已嘶哑“你有绝对的把握,所以你不急T”傅红雪点头。杜雷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拔刀?”傅红雪道:“你刀的时候I”杜雷道:“我若不拔刀呢?”傅红雪道“你一定会拔刀的,而且一定会急着拔刀”因为是休想杀我并不是我想杀你—-所以你真正死亡的时候,并不是我拔刀时,面是你拔刀时。杜雷握刀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他没有拔刀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迟早总会拔刀的1冰冷的雨点,一滴滴打夜他身上,打在脸上,他面对着傅红雪,面对着这天下无双的刀客,心里竞忽然又想起了他那卑贱的童年。—大雨镑沱泥狞满街。他赤着脚在泥泞中奔跑,因为后面有人在追逐。—他是从镖局里逃出来的,因为他偷了镖师一双刚买来的靴于,靴子太大,还没有跑出半条街就已掉了。—可是那镖师却还不肯放过他,追上他之后,就将他脱光了绑在树上,用藤条鞭打。现在他面对着傅红雪,心里竞忽然又有了那种感觉,被鞭打的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刺激和痛苦,一种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刺激和痛苦。面更大,地上的泥土已变为泥泞。他忽然脱下了那双价值十八两银子的软底靴,赤着脚,蹈在泥狞傅红雪仿佛已变成了那个用藤鞭打他的镖师,变成了一种痛苦和刺激的象征。他突然狂吼,撕裂自的衣衫他赤裸着在暴雨泥泞中狂吼,多年的束缚和抑制,巴在这一霎间解脱。于是他拔刀—拔刀时就是死亡时。于是他死1死不但是刺激,是痛苦,这三样本是他永远都无法同时得到的,可是“死”的这一瞬间,他已同时获得。四雨来得快,停得也快。小径上仍有泥泞,傅红雪馒慢地定在小径上,手里紧握着他的刀。刀已入鞘,刀上的血已洗清了,刀漆黑他的瞳孔也是漆黑的,又深又黑,足以隐藏他心里所有的怜悯和悲伤。乌云问居然又有阳光露出来,想必已是今天最后的一线阳光。阳光照在高墙上,墙后忽然又有人在笑,笑声清脆,美如银铃,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讥消。倪慧已出现在阳光下:“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什么不好看?傅红雪没有问,连脚步都没有停。可是他走到哪里,倪慧也跟到哪里“你们打得一点也不好看我本来想看的,是你的刀法,想不到你用的却是诡计。”她又解释“你让杜雷先拔刀,好像是先让他着,其实卸是诡为什么是诡计?傅红雪虽然没有问,脚步已停下。倪慧道“刀在鞘中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它的利钝,刀出鞘后,锋刃己现,谁也不敢轻攫其锋,所以一柄刀只有在将出鞘而求出鞘的时候,才是它最没有价值的时候。”她接着道:“你当然明白这道理,所以你让杜雷先拔刀’.…”傅红雪静静地听着,忽然打断她的话“这也是刀法,不是诡计。’倪慧道“不是”傅红雪道:“刀法的巧妙各有不同,运用存于一心。’她的表情很严肃:“这就是刀法的巅峰?’傅红雪道还不是1”倪慧道“要做到哪一步才是刀法的巅峰T”傅红雪又闭上嘴,继续往前走阳光灿烂。最后的一道阳光,总是最辉煌美丽的有时生命也是如此。倪慧在墙头痴痴地征了半天,喃喃道:“难道刀法也得到了没有变化时,才是刀法的巅峰?”灿烂的阳光,忽然间就已黯淡。—没有变化,岂非就是超越了变化的极限?那么这柄刀的本身,是不是还有存在的价值?傅红雪心里在叹息,因为这问题连他都无法回答。—刀为什么要存在?人为什么要存在?阳光已消失在高墙后,倪慧的人也随着阳光消失了。可是太阳依旧存在,倪慧也依旧存在,这瞬间所消失的,只不过是他们助影像而已在撼红雪主观里的影像。傅红雪推开高墙下的小门,慢漫地走出去刚抬起头,就看见了高楼上的明月心。人在高楼上傅红雪的头反而垂下。明月心忽然问“你胜了?”傅红雪没有回答,他还活着,就是回答。明月心却叹了口气,道:6何苦,这是何苦?’傅红胃不懂“何苦?”明月心道:“你明知必胜,又何必去?他明知必死,又何苦来?”这个费人深思的问题,傅红雪都能解释“因为他是杜雷,我是傅红雪。”他的解释也像是他的刀,一刀就切人了这问题的要害。明月心却还不满意“是不是因为这世上有了傅红雪,杜雷就得傅红雪道“不是。”明月心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傅红雪道“这世上有了杜雷,杜雷就得死”他的回答,看来虽然比问题助本身更费人深思,其实却极简单,极合理。没有生,哪里来的死?—-即然有了生命,又怎么能不死?明月心又不禁叹息,道;“伤对于生死之间的事,好像都看得很淡。”傅红雪并不否认。明月心道“对别人的生死,弥当然看得更谈,所以你才会把燕南飞留在这里。”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问,“孔雀是不是已来过r”明月心道“嗯”搏红雪道“燕南飞是不是还活着?”明月心道“嗯”傅红雪淡谈道“我留下他,也许只因为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死明月心道“可是你—傅红雪打断了她的话道“只要你们的主意还没有改变,我答应你们的事也不会改变”明月心道;“你答应过什么?”傅红雪道:“带你们到孔雀山庄去。”明月心的眼睛亮了:“现在就去?”傅红雪道“现在就去。”明月心跳起来.又回头,嫣然道“你还要不要我带上那面具?’傅红雪拎冷道,“现在你脸上岂非已经戴上了个面具7”  
孔雀山庄 
一人的脸,本身就是个面具,一个能随着环境和心情而改变的面又有谁能从别人脸上,看出他心里隐藏着的秘密?—-又有什么样的面具,能比人的脸更精巧奇妙?身份越尊贵,地位越高的人,脸上戴着的面具往往令人越看不透。明月心看到秋水清时,心里就在问自己“他脸上戴着的是个什么样的面具?”不管那是张什么样的面具孔雀山庄的主人能亲自出来迎接他们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辉煌面美丽的孔雀翎,辉煌而美丽的孔雀山庄。碧绿色的瓦在夕阳下阎动着翡翠般的光,白石长阶美如白玉,从黄金的高墙间穿过去,这地方就好像完全用金珠宝玉砌成。园中购樱桃树下,有几只孔雀倘佯,水池中浮着鸳鸯。几个穿着彩衣的少亥,静悄悄地踏过柔软的草地消失在花林深处,消失在这七彩缤纷的庭园里。风中带着醉人的清香,远处仿佛有人吹笛,天地问充满了和平宁静。庄里庄外的三重大门都是开着的看不见一个防守的门丁。秋水清就站在门前的白玉阶上,静静地看着傅红雪。他是个很保守的人,说话做事都很保守,心里纵然欢喜,也绝不会露于形色。看见傅红雪,他只谈淡地笑了一笑道“我想不到你金来的,可是你来得正好1”傅红雪道“为什么正好?”秋水清道:“今夜此地还有容来,正好不是俗客。’傅红雪道:“是谁?”秋水清道:“公子羽。”傅红雪闭上了嘴,股上完全没有表情,明月心居然也不动声色。秋水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人抬进来的燕南飞:6他们是你的朋友?”傅红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们之间究竟是敌是友T中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秋水清出不再问,只侧了测身,道“请,请进1”两个人将燕南飞抬上长防,明月心在后面跟着,忽又停下,盯着秋水清,道“庄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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