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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伤-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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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议的幸福生活就这样在随心所欲的黑暗中开幕了。禾机尽情耕耘,四处播种的劲儿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未打算有朝一日放弃这份仿生学上的灰色快乐,还无耻地认为这只不过是社会隐性资源的暗开发和再利用。他像菩萨似的冥冥中监视着芸芸众生,对其他男人的夜间动向了如指掌,摸准了他们外出开会、偷情、打夜铳的各种规律。他常常从东家溜出来又顺脚窜进西家,整夜里忙得不亦乐乎。他已悄悄地接过谭代湘瘸子的班,仿佛是自然的世代交替,只不过一个在暗处一个在明处。

  这样的冒险生涯并非总能顺风顺水,有一回就差点穿了帮。那天深夜,禾机的前脚刚走,牛牯就回了家。他合理合法的玩弄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拒绝,迷糊中的妻子极不耐烦地将他掀翻在侧还大声斥责:“有完没完?你是误食了野山参还是偷吃了豹子鞭?”

  牛牯欣然接受了这种冷落,因为他对妻子的亲热全都源自愧疚而不是真需实要。可一惊一骂之后,那位又胖又黑但面容姣好的女人却悄然醒悟过来,感觉不怎么对劲,再不敢吱声。此后,她多留了个心眼,终于在第四天晚上逮住了窥巢换卵的偷袭者。不过,她没有大呼小叫地咒骂或驱逐禾机,只是用下流的兴安俚语懒洋洋地说:“你自个戳烂的窟窿自个填满吧。”她对禾机唯一的责怪是他不像个兴安男人。因此,她决定惩罚他日后必须罔顾疲倦,夜夜光临。

  禾机大白天里萎靡不振的样子提醒了李秀,随后,一些好心的媒婆陆续来家里说事,但禾机明确表示对女人不感兴趣。其实,还没行成人礼时他就知道男女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但此刻他显得成熟多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压根就没有成家的计划,因为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幸福和旨趣全在道德的反面,在鬼鬼崇崇的夜色里,在难以启齿的意会间。他盘算好了就靠偶尔强|奸和长期偷情来欢度一生。

  禾机好逸恶劳,喜欢美食、女人、撒谎和养狗,已逐渐显露出从政为官的天赋。随后,生产大队举行的拾粪大赛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诱惑,由于农业生产已被提到攸关国家兴衰的高度,所以大赛的获胜者可以得到上大学或当基屋干部的奖励。传说中代武偷粪被牛踢伤的陈年丑事给了禾机灵感。赛前,他趁人不备,在大白天牛栏放空时溜进去偷了一粪箕上好的牛粪藏在老虎山上谭友贵坟头的灌木丛中,用腐叶枯藤小心盖好了。那里是最热衷于拾粪的好孩子也不敢探索的坟茔之地。禾机就这样如愿以偿在拾粪大赛中拨得头筹,不仅当选年度劳动模范,还被推荐到关王庙公社做了一个普通的干部。

  禾机生就了一张典型的国字形干部脸,是那种即使当了特务也会被误认为是地下党员的正面形象。不过刚走进公社大院时,他自觉没什么见识。的确,他从未出过远门,一直和山沟里的农民及猎人生活在一起,除了孪生将军,他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一种淡淡的自卑和焦虑使得他身段柔软,待人和蔼可亲。每逢上级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他总是最认真的学习者。领导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哪怕一个眼神、一种手势,他无不仔细体会临摹,铭记于心。他深信总有一天自己将变得与他们一样得体而受人尊敬。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上写着:死亡叫牺牲,工作叫奉献,行业称战线,失业称下岗。诸如此类的常识他常勤背诵,这确保了他出入各种场合从未因失言而露乖现丑。他时不时独自溜进空旷明亮的会议室,看看台前高悬的那一排巨幅领袖肖像,然后爬到主席台上坐一坐,虔诚地品味身处其中的自豪感。不过,也有不怀好意的同事暗地里告诉他,那里是瞌睡虫的盛产区和标语口号的发源地。对此,他保留看法,不予置评。

  几乎向每一位领导汇报完工作后禾机都会顺带拉拉家常,无论拐多少个弯子,最终总能成功地引领对方惊喜地发现这位腼腆的年轻干部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谭代武将军”的亲侄子。他由此偷尝了领导领导的滋味,而领导也很快在他身上看到了革命家遗传下来的某些优良品质。他还把兴安村的枕边故事稍加整理,弄成短小精悍的荤段子,并设法使它们听起来更加文雅、悦耳一些,以便在会前的会场和会后的餐桌上充作提神的调料。这种精怪和素养弥补了他资历的肤浅,使许多同志逐渐把他当成了革命工作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他也逐渐悟到了当干部的一些诀窍,他知道农民做的比想的多,想的比说的多,而干部则恰好相反。

  半年后,禾机回到兴安村主持生产会议时,已经染上了严肃认真装腔作势的怪癖,整日里抬头仰望星空,若有所思。因为视线的提高,他只能看见大人和远处的高山,天上的日月星辰,而那些顽童和鸡犬就难得上眼了。因为生于斯,长于斯,他对兴安人就如同对自己一样有着透彻而深刻的了解,可他却时时刻刻想要显示自己与兴安人的区别,同时又不想伤害乡情。他一会骄傲地宣称自己是乡亲们的父母官,一会又谦虚地改口说是兴安人民的公仆。总之,他不是兴安人了。

  禾机自以为谈论的话题离兴安人的生活越遥远就显得越尊贵。因此,他避口不谈身边熟悉的一切,专挑国家大事当家常拉。他在台上发言时也换了副喉嗓,发出带有浓重鼻音的假声,乍一听有些别扭,乡亲们还以为这就是标准的官腔。对这些变化,谭世林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跟李秀说:“这孩子越来越有了领导的架势,当干部就该这个样子,不要随便与老百姓嘻嘻哈哈的没规矩。”

  李秀却皱起了眉头,她说:“只怕过几年,他连兴安话都不会说了。”这一点不幸让她言中。两年后,代文退休回到兴安村时,禾机已经不再说兴安话了。他说一口硬帮帮的安平话,因为他的顶头上司是安平镇人。

  禾机还练就了面向普罗大众公然撒谎而不露怯的胆略,那镇定自若的神情足以让上司放心令下属起敬。他把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内容背下来当作每次主持会议的开场白,并因此赢得了一致好评。但这种努力也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从此变得言不由衷。即使下了班回到家面对亲人也是出口成谎,从不言真。好几次主持会议时,禾机竟然在开场白里抢先把领导准备说的话全说光了,害得那位老前辈如坐针毡,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由此可见,禾机绝非一个只会安安分分听话的下属。他热衷于开会和作报告,是一个充满热情却毫无实干精神的干部。所以时间一久,兴安人便戏称他是“不干”,有些胆大的长辈更是当面直呼他“谭不干”。他到兴安村驻点时,虽然什么也不干却偏要向上级凸显自己的政绩。于是号令村民把全村所有正待收割的稻子连根带穗移植到巴足塘脚下的十二亩田里,只花了五天工夫就制造了亩产双万斤的奇迹。还请来一大群戴眼镜着草帽的记者,顶着炎炎烈日到田间拍照并作现场报道。村民们被组织起来挤在田头的高墸掀肷叱骸捌锫硪锴Ю锫恚骰ň痛鞔蠛旎āR恍囊灰飧匙摺8奶旎坏匾谢 �

  这件事令代文痛心疾首,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位侄子是谭氏家族绝无仅有的一块天生的官材。因为代文发现自身缺少的曾经令自己长年在政界捉襟见肘的各种潜质这家伙都有:狡狯、虚伪、贪婪。。。。。。,他忿然不平地想:这种人要是再能得到提拔,那他的上司如果不是无知就是无耻。

  一年后,代文的担心变成了现实,禾机因为亩产两万斤的超人政绩被破格提拔为关王庙公社书记。那时候,代文回家还不到两年,身子骨还算硬朗,他自己也不服老,与年轻人一块进山打猎,上树采蜜,下田耕耘。家里的耒耜耞芟,也并未生疏,样样使得溜转。他还能像老朋友那样一一叫得出每丘田的名字,诸如方丘啦、路下田啦、牛角丘啦等。他不仅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仿佛还有决心把过去几十年里因忙于打仗而落下的农活给补回来。在成败之间走钢丝的岁月已然结束,现在,他开始和兴安男人一样过日子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人伦之乐
当初代文枪毙代群后领军北上,还在行军的途中就感觉头痛,离家越远,痛得越厉害,到达东北的鸭绿江边时,已痛得抬不起头了。一天深夜,他目送抬打随志愿军从鸭绿江上的一座浮桥悄悄过江去了朝鲜便返回军部医院治疗。三年后,他终于让反复发作的疼痛折腾烦了,心想反正在哪都是痛,不如回家睡到老虎山上去痛。由于对任何药物都失去了信心,他提醒自己说:“为什么不用虎坦茶和佛井水试试呢?”就在这年春天,他得到谭抬打在朝鲜战场失踪的确切消息,这等同于宣布了他的死讯。悲痛之余,他下决心退役还家。除了上级领导,谭代辉也表示强烈反对,他百思不解地诘问堂兄:“革命成功了,现在百废待举,正是国家用人之秋。除了去中东议和,你可以胜任任何职务,为什么要解甲归田呢?”

  代文心平气和地说:“一切都结束了,我现在只想回老虎山脚下去种地。”

  谭代辉似乎明白了,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是因为没仗打了才萌生退意?”

  代文再一次确证了这位堂弟与自己的隔阂有多么大!他失望地说道:“恰恰相反!”

  临行前,代文向上级推荐谭代辉接任了自己的职务,并祝贺他说:“如今,你比我更适合呆在这个位置上。”

  谭代辉受宠若惊,唯唯诺诺的一时语塞。代文鼓励他说:“好好干吧,你从政更胜于从军。我们俩只有一点不同,我是为无产阶级而战,你是为无产阶级万岁而战。”

  几乎就在谭代文动身南下回家的同时,谭永秀起程北上去北京的一所大学报到,父子俩各自乘坐的列车在京广线上风驰电掣般地错过后便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谭永秀在中学时也和其他同学一样说自己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名解放军战士或者科学家,而且还在课堂上和作文中多次强调。其实,他原本梦想成为画家,准备在光线和阴影构成的二维世界里流连一辈子。但在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考了经济学专业。这都归功于那位白发苍苍的《政治经济学》老师的谆谆教导打乱了他的人生计划。老师在讲台上对垄断资本家咬牙切齿的控诉激起了满堂愤怒,为了具体讲解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至极和资本家的恶贯满盈,老师举例说一个奶制品行业的垄断资本家把大量牛奶倒进大海只是为了破坏供求关系,以达到提高牛奶价格获取暴利的目的。就在那堂课上,谭永秀在愤怒表情的掩饰下把一颗资本家的种子悄悄埋在了内心深处。他发誓,总有一天,即便在牛奶真正过剩的时候,他也不会倒进海里去喂鱼。他将把牛奶倾注在巴足塘里,让乡亲们围着奶塘欢呼雀跃,世代饮用不辍。

  地方武装部的专车把代文和他为数不多的行李包裹送到家时,除了公社干部,没有多少人表示欢迎,李秀也没出现在晒谷坪里看热闹的人群中。代文并不感到失望,他径直走进堂屋,放下手中的旧军用挎包,长长地吁了口气。戎马倥偬的几十年来,他终于在征程的最后一站停下脚步,不再关心共产主义到底在哪里。他清楚地知道,再往前走就是老虎山了,那里有一方容身之地自出生之日起就在候着自己。

  当初传说代文大义灭亲枪毙代群只是为了用兄弟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形象,以便换取足够的政治资本使自己顺利进入党的最高领导层的族人,现在都改变了立场,变着法子到李秀家向代文表示歉意。他们送来了鸡蛋,红薯、苎麻糍粑还有尴尬的笑容,背地里人们开始竞相传颂这位英年早退的将军是一位真正的民族英雄。

  对代文而言,没有什么比坐在晒谷坪里看到太阳照常升起,阳光照亮生殖墙更幸福的事了;没有什么比用煮沸的佛井水泡制一杯清香扑鼻的虎坦茶更舒心的日子了。他的顽固性头痛也日见好转,几乎要痊愈了,原来这故乡的水土就是对症的良药。他搞不清楚是头脑骗过了自己,还是自己放纵了头脑,总之,他觉得这些年来头痛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回家。

  地方政府的各级领导前来兴安村为代文接风洗尘,那位关王庙公社书记骄傲地向代文汇报了禾机在单位的优异表现,称赞他不愧是老革命前辈的后辈,革命立场坚定,工作积极又头脑聪明是个难得的干部苗子。代文当众给禾机泼了冷水,他说:“恐怕是大愚若智吧。”

  禾机一改往日对待乡亲们的严肃劲,笑容可掬地穿梭于各席间招呼客人。他恨代文却也崇拜他,害怕他。表面上跟他亲切地套近乎,内心里却刻意保持距离。代文锐利的眼睛能像金雕那样直视正午当顶的太阳,他只需眼角一瞥,就足以令禾机心虚得浑身打冷战。与代文的看法不同,宅心仁厚的谭世林对禾机寄予了厚望。他每天不离手的收音机看起来像在地上拖行,里面播放的最新口号总能及时在生殖墙上的两面牌上轮番显示。禾机还特意把爷爷请到公社礼堂作忆苦思甜报告,他的背实在太驼了,得费很大劲才能把自己的头搁到台面上去。然后用下巴挂住讲台的边沿。这样,台下的听众只能见到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禾机给现场的群众介绍说爷爷的背就是给恶霸地主做长工累驼了。后来,谭世林被请到关王庙中学作报告时,禾机就戳着爷爷那弓形的脊梁骨激愤地对同学们说:“睁开你们的双眼瞧瞧吧,这就是给三座大山压弯的!”

  谭世林对孙子的工作总是十分配合,而且他觉悟到这也是一个老党员应有的政治姿态。不过,有一天,他按照禾机的指示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标语写上他的两面牌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问孙子:“当真有这种人吗?”

  禾机立即拍着胸脯保证:“多呢,品德高尚的人都这样。”

  说这话时,禾机已是关王庙公社书记。他的嘴巴就像复读机,说出来的话总是与谭世林手上的那架收音机和大队部那只高音喇叭里的内容一字不差,因此,谭世林对孙子深信不疑。老人倍感沮丧,这说明谭吉先生那么多年苦心孤诣的教诲全都失败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兴安村没有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那时候,谭琴已经长到六岁,常常用木炭棒在墙上画茅房和猪圈,画弯弯的月亮躲在云端里只露出一个嘴角,画小狗翘着尾巴在原野上啃草,老鼠骑在猫咪的头上引吭高歌。代文生日那天,她坐在他膝盖上在他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送给他当礼物。代文很享受与这小孙女之间的友谊,他把严重曲张的小腿静脉亮出来逗她说那暴突蜿蜒的青色筯络是藏在皮下吸血的蚂蟥。他用树枝教他在沙地上写字,还时常打赤膊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让她数自己身上的伤疤来复习功课。他故意问小谭琴:“我背上有多少个疤呢?”

  她清点完后,娇滴滴地告诉他:“爷爷,十二个。”

  他又说:“那数数胸前的吧。”

  过了一会她高兴地得出答案:“二十个。”

  于是,他问道:“那胸前比背后多多少个呢?”

  小女孩拿木炭棒直接在他背上做起了验算。刚做完这一题,代文又问了:“我左臂上的那四个疤加上右臂上的两个一共比后背的疤少多少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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