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之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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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师傅有些心动神驰，极目远眺，夜幕笼罩下的鼓浪屿，显得特别幽静雅致。

　　“方总，你去过很多次吧？”

　　“读书那会儿经常去。那时一块钱就可以坐个来回。”李师傅的话勾取了方晓波的回忆。但除了对这个岛屿的名胜风景和地形地貌仍清晰如新外，他想从记忆中找出一两件发生在这个岛屿上的事情来，脑子里却始终模糊一片，仿佛自己竟从来没有来过。

　　模糊的光线和影子又在他的脑中不断地跃动着，像是幻觉。他又感觉头痛得厉害，像是要被锯开一样。

　　李师傅看到方晓波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忙问：“方总，你怎么啦？”

　　方晓波攥起拳头重重地捶了几下自己的头，说：“突然感觉头很痛，我们回去吧。有些累了。明天就是周末了，明天白天我再带你过来看看。”

二十九：琴岛巧遇
第二天，方晓波起床后，给高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上办事处几个业务骨干去轮渡，请兄弟们放松一下，一个小时后在那里会面。

　　一个小时后，高经理带着三个年轻的小伙子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忙不迭地向方晓波道歉：“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所以来得迟了。”

　　“这么老套的借口。”方晓波故意板起脸，高经理有些紧张起来。方晓波看到高经理的神色慌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和气地说：“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不用那么拘谨。昨天李师傅说没有好好地看过X市，所以今天想请兄弟们好好放松一下。工作时就要认真工作，玩也要玩个痛快，所以大家不要那么拘束。”

　　从轮渡坐船到琴岛只须五分钟的时间，下了船，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嬉闹不止。他们都是从福州统一招聘外派到这里的，也是第一次到鼓浪屿来玩。

　　年轻人的热情也很*染了方晓波。他熟练地向他们介绍着各地的景致，乐于和他们分享着自己知道的一切。甚至脱下鞋光着脚和他们一起在沙滩上享受着海浪冲洗的乐趣。

　　走到一处岩礁的时候，方晓波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袖T恤衫的女人坐在上面正望着大海出神。几个年轻人的嬉闹惊扰了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看到方晓波，不禁流露出很惊诧的表情。

　　方晓波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觉得极其面熟，却又记不起在哪见过。想了一下，又继续走了过去。

　　那个女人见方晓波好像不认识她似看了一下又继续走过去，眼眶一红，泪花在眼里打着转。直到他们走出二三十米远，她才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方晓波，你给我站住。”

　　方晓波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在这里碰到了熟悉的人？回头看了一眼，除了那个女人，似乎没有人叫自己。

　　他往回走到那个女人的旁边，问：“是你在叫我吗？”

　　那个女人擦了一下眼中的泪水。幽怨地说：“你不认识我吗？”

　　方晓波摇了摇头。女人又眩然欲泪。

　　方晓波如坠云里雾里，心想，这个女人怎么如此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看到自己就哭了出来。

　　“真的对不起，你是……。。？”方晓波疑惑地打量一下这个女人，虽然她的脸上带有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瘀痕，但仍不失为一个清丽雅致的女子。突然，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恍然大悟地说：“前天晚上我们见过？你叫娟子，对吗？怎么这么巧，在这里又碰面了。不过，我好像并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啊？”

　　那个女人收起眼泪，从岩礁上爬了下来，站在方晓波的面前。

　　“娟子也是我，真是冤家路窄啊！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方晓波觉得这个叫娟子的女人真的很有趣，笑了一下，说，“你不就是叫娟子吗？”　

　　“你这个王八蛋！”

　　“啪”地一耳光打在方晓波的脸上，声音清脆响亮，高经理李师傅和那几个年轻人都不禁回过头来。看到方晓波本能地捂住了脸，李师傅对高经理使了个眼色，高经理会意，对三个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装作没看到继续走。

　　方晓波对这突如其来的耳光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本能地扬起手来，举到半空却又颓然地放了下去。

　　娟子神情凛然地看着方晓波，像是在挑衅地说：“你打啊！”

　　方晓波恼怒地看着她，厉声地说：“我不想打女人。我哪里得罪你了？前天晚上还是我救了你，你反倒恩将仇报。”

　　“哪里得罪我了？亏你说得出口。十年前你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前天你没认出我来，还可以理解。今天看到我，还要装作不认识？到底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娟子越说越激动，眼泪又不禁夺眶而出。

　　方晓波一听她提到十年前，脑袋像挨了一记闷棍，嗡地一下炸开了。颤声地问：“你是……。叶子？”

　　“你终于想起来了，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

　　方晓波此时怒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愧疚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欣喜。虽然他并不知道他愧疚的具体原因，但所有的事实都有理由让他相信，他曾经深深地伤害过这个女人。

　　他想向她解释认不出她的理由，但说出来她会信吗？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个可怕的梦魇，那张诡异出现的照片，还有听起来像是电影情节的选择性失忆，这一切，不是显得有些荒谬么？

　　但事实确实如此。现在叶子情绪激动，说了她也不会信的，等以后再找机会向她解释吧。他这样想着，叶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地骂了他一句：”“伪君子。”然后转身欲走。

　　方晓波心里五味杂陈，叶子骂他伪君子像是又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脸上感觉火辣辣地疼痛。他一把拉住叶子，叶子用力地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低声地怒喝道：“干什么？”

　　“你听我说……”方晓波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子定定地看着他，想要听他说下去，等了半天，方晓波却没有说话，于是又拔腿离去。

　　方晓波从背后追了上来。又拉住了叶子，恳求叶子说：“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你不是假装不认识我吗？跟一个陌生人还有什么好谈的？”

　　方晓波知道叶子在为认不出她而生气，这也不算太坏的结果，起码证明她并非对自己完全地恨之入骨。于是腆着笑脸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脸上还有……，我怎么认得出？”他指了指叶子的脸。

　　叶子是个直性子，见方晓波这模样，心里的怨气消了一半，但仍是一脸冰冷，没有搭理他。

　　方晓波见她情绪有所缓和，试探着问：“要不，我们走走吧？”

　　叶子仍然冷冷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慢慢走着。良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　想看书来

三十：柳暗花明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气氛有些难堪。一路上，方晓波都在想着，怎样去打破这尴尬场面。

　　“你，现在过得好吗？”方晓波终于鼓起了勇气，这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就是一个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的陪唱小姐。”

　　方晓波心里一惊，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头上。当他知道娟子就是叶子的时候，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她只是在那里消费的。虽然他知道陪唱小姐并不一定就会卖淫，但终归是一份被人视为下贱的职业。

　　怪不得她从来不和同学们联系，怪不得她再三叮嘱高辉不要透露她的消息。

　　“那你…。为什么不找份……正正经经的工作呢？”方晓波犹豫着，怕伤了叶子的自尊心，但又忍不住说了出来。

　　果然，叶子听到方晓波这样问，心里的苦楚一齐涌上心头。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我哪里不正经了？我又不偷，又不抢，又不卖身，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我丢了你的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你念过大学，找份比这个体面的工作不是难事啊。”方晓波急忙申辩。

　　叶子眼睛又有些湿润了，沉默了一会儿，神色黯然。幽幽地说：“你以为我想啊，那些臭男人，叫陪唱小姐，还不都是想占便宜？我也是被逼的才去做这个，现在好了，连这份工作也丢了。”

　　方晓波内心痛苦不堪。如果叶子现在过得很幸福，他也许不会有这样强烈的负罪感。到底是因为什么把叶子逼成这样？是因为自己吗？

　　“我帮你找份工作好吗？不要再做这个了。”

　　“怎么了？嫌你的前女友丢了你的脸吗？”叶子昂起头来，一副轻蔑的神态。

　　“不是，我是真的想帮帮你。”方晓波用肯求的目光看着叶子，希望她能接受自己迟到的赎罪。

　　“你还是那么小心眼。我现在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不用那么在意我做什么。我现在也回不去了，上次得罪了一个客人，他要我陪他开房，我不从，所以把我打了一顿。后来又威胁老板娘，要我永远不要在那里出现，否则就会砸了她的场子。他是龙海一霸，我得罪不起，只能暂时在厦门躲一段时间。再说，客人也会嫌我年纪大了，点我的客人越来越少。”

　　方晓波心里难受得想要哭出来。可怜的叶子！

　　“能让我帮帮你吗？这样我也心里好受点。我是真的想帮你。”

　　“不用那么假惺惺了。”叶子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份。又补充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还去做这行？”

　　“L市是回不去了，我的年龄也没人愿意要了。以后怎么办，慢慢再想办法吧。”叶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你老公呢？你还没嫁人吗？”方晓波一直很疑惑，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出去做这种工作？

　　“早就离婚了。我现在单身一个人。”叶子又恢复到刚才那种冰冷的神情。

　　“为什么要离婚？”方晓波心里又感到一阵绞痛，叶子，到底经历过多少苦难？

　　“不要再问了！”叶子似乎不愿意提起这段婚姻，气冲冲地对方晓波怒叱了一句。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走了一段，看到前面有个小卖部，方晓波柔声地问：“你饿不饿，渴不渴？”

　　霎那间，叶子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十几年前，也是在这片沙滩上，两人也是这样沉默地走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用同样温柔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那段曾经的美好，如今已不复存在，空余一段痛苦的回忆。

　　“我渴了，你去买。”十几年前，叶子就是这样回答，一副娇痴儿女情态。十几年后，叶子的语气寒冷如冰。

　　方晓波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有一道流星划过，瞬间亮了一下，又立刻暗淡了下去。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好像曾经真实地发生过。又好像一切不曾发生。

　　“好的。”方晓波快步走了过去，没过几分钟，便拎了两瓶饮料过来。拎开了盖，递给叶子。

　　叶子心里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说不清到底是温暖，是伤感，还是怨恨。这个小小的细节动作，记不清他为自己做过多少次了。可如今，他只为谁拎开瓶盖？

　　“你不是渴了吗？怎么不喝？”方晓波关心地问。

　　“哦。”叶子有些慌乱。拿起瓶子，喝了一口。

　　这时，方晓波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高经理打过来的。说大家都有些饿了，找了个饭店，问他要不要过来。

　　方晓波说：“你们先点菜，我马上就来，多加一副餐具。”

　　问了地址，挂掉电话后，对叶子说：“是公司同事，一起去吃个饭吧！”

　　叶子点了点头，跟着方晓波向饭店走去。李师傅和高经理们看到方晓波领着刚才打他一巴掌的那个女人走了进来，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方晓波忙向同事介绍说：“这是我老同学，叶子。”又向叶子介绍认识自己的同事。

　　叶子向大家致意，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高经理拿起菜单，递给方晓波说：方总，我们还没点菜，等着你呢。”

　　方晓波又把菜单递给了叶子，说：“女士优先。还是你来点吧。”

　　此时，叶子不像刚才那样冷若冰霜。她认真地看了一下菜谱，半开玩笑半嘲讽地说：“方总是吧，那我就捡贵的点。”

　　三个年轻的小伙子欢呼鹊跃。方晓波看到叶子的脸色柔和了很多，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

　　“你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虽然叶子的话里有些嘲讽的味道，但对方晓波来说，这也是一种安慰。

　　假如用金钱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花多少钱他都不会吝惜。

　　可是，金钱真的能买来一切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十一：爱恨交织
英国著名作家王尔德说过；　男人经常希望是女人的初恋对象，女人则希望成为男人最后的罗曼史。对叶子而言；方晓波就是她最后的罗曼史；遗憾的是；他是她的初恋，而她却不能成为他最后的罗曼史。

　　她也常常问自己，恨他吗？如果说不恨，那她完全是自欺欺人。当那个满身肥肉还带着口臭的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当她的丈夫把她打得鼻青脸肿，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她“破鞋”“贱货”的时候，她恨的反倒不是他们，而是方晓波。那时候，她会想，如果此时他出现自己面前，她一定会拿起刀来，亲身捅进他的心脏，然后再插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当他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又觉得所有的怨恨全部都化成了乌有。虽然有满腹的委曲，却始终无法令自己真正恨起他来。当他们在鼓浪屿的沙滩上肩并肩地走着，他温柔地问她渴不渴，细心地为她拎开瓶盖时，一如十几年前的场景，更让她觉得，她其实还是深深地爱着他的。尽管，这种爱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么的纯粹了。

　　莎士比亚说，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叶子，就是这样一个弱者。她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当她像一株含苞待放的鲜花，正慢慢地打开花蕾轻吐芳华时，命运突然间换了一副狰狞的面孔，使她迅速地枯萎凋零下去，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反击自救的机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恨他，有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有时候却又想，如果没有他，这一切又可以避免吗？或许，连曾经的美好都没有吧。

　　在这样的爱恨交织中，她又仿佛成为了一个强者。生命的逻辑是多么的荒谬！充满悖论。在生活的悲苦中，她无数次地想过要用一种体面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绝望时，她总是残存着一丝最后的希望。这种希望是什么，她说不清楚。这十年来，她所承受的一切，她内心的痛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不与别人谈起她的遭遇，像个高贵的公主，始终漂亮且骄傲在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一个女人，在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中，仍能保持着这份高傲，她不算个强者吗？

　　吃完饭后，叶子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和他们呆在一起，于是向大家说了声对不起，你们好好玩吧。看也没看方晓波，就转身离开了。

　　方晓波连忙掏出一叠钱给高经理，让他带领其它兄弟继续玩，自己先走一步，并让他记得开发票报销。高经理他们一行人猜出了其中端倪，也并没有多说。

　　叶子已走出了几十米远，方晓波追上来时已经气喘吁吁了。叶子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

　　“你是不是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