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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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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人啊!是铁了心要既要跟陈芝豹堂而皇之争凉王又要让朝廷不得插手西边的双管齐下啊!

汪植深呼吸一口,披甲下跪,衣甲敲击,铿锵作响,恭声道:“末将汪植参见世子殿下!”

刘老帮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当场。刘妮蓉和王大石更是匪夷所思,半点都不信这位吃饱了撑着跑去北莽的徐公子是那北凉世子。

钟洪武不愧是跟随人屠半生征战的怀化大将军,骤然见到时隔多年再次见面的年轻世子,只有些许讶异,绝无半点畏惧,若是有半点看好或是忌惮这个年轻人,钟洪武怎么可能会当着徐骁的面大骂世子卖…官行径,老将军将手中铁矛轰然砸入地面,斜瞥了一眼汪植,满脸不屑,继而望向微服私访龙睛郡的徐凤年,冷笑道:“哦?竟是世子亲自莅临陵州,敢情是瞧上眼哪位姑娘了?本将丑话说在前头,青楼里卖肉的娼妓,世子花了钱是最好,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罢了,本将也懒得理睬,可如果在龙睛郡境内强抢民女,别说有汪植的一千骑,就算加上殿下你那白马义从,本将一样一个不漏,全部扣押!”

刘妮蓉被积威深重的怀化大将军顺势一眯眼,毛骨悚然。

徐凤年将那张生根面皮交给青鸟,看了眼宛如虎死不倒架的钟洪武,轻轻笑道:“别一口一个本将,都已经是卸甲归田的老头子了,安心享福颐养天年就好。”

老将军怒发须张,本就相貌怖畏,瞪圆铜铃一般双眼后,更是气势惊人,喝道:“竖子安敢?!别人当你是大将军的嫡长子,本将眼中你就是个不成材的废物,瞧瞧你这十几年的荒唐行径,北凉交付于你,如同儿戏!你小子也就幸好不是本将儿孙,否则早就被我亲手用棍棒打断手脚,不让你出去为非作歹!”

徐凤年一笑置之。

北凉世子的身份板上钉钉,刘妮蓉和王大石面面相觑。

钟澄心根性懦弱,听闻是世子徐凤年,哪怕有钟洪武坐镇,仍是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他虽然凭仗着怀化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在龙睛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毕竟在官场上有过好些年的历练,加上钟府上有高人指点,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陌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其实心底钟澄心对于爹违逆北凉王辞去官职,结怨于将来的北凉王,私下十分反感,也有不解,若是陈芝豹不曾主动离开北凉,这位白衣兵圣仍旧稳操胜券,爹如此作态,钟澄心还可以认同,权且当是一种官场投机。可当下是那位世子最为得势的阶段,钟澄心也读过不少页页死人鲜血淋漓的史书,其中改朝换代又最是人头滚落的大好时分,钟澄心可不希望这类前车之鉴套在钟家头上,退一步说,你这个当怀化大将军的老爹可以含饴弄孙,回乡享福个一二十年,自己还有大半辈子得在官场上攀爬,等徐凤年当上北凉王,自己就算没被殃及池鱼,岂不是这辈子就得乖乖老死在龙睛郡郡守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他钟澄心可是一直将下一任经略使视作囊中物的国器大才!

大厅之中以刘妮蓉最为懵懂迷茫和手足无措。

那个被鱼龙帮走镖帮众当面吐唾沫的陵州将军府管事亲戚?那个在倒马关围杀中毫无侠义心肠选择袖手旁观的末流官家子弟?那个性格冷僻只跟王大石谈得上话的?那个在留下城跟富贾叔侄相称相谈甚欢的油滑公子?那个在雁回关跟卖水人讨价还价才略显暖人心的痞子?那个佩刀却一次都没有出刀的狗屁半个江湖人?

他怎么会是那个北凉世袭罔替的世子?

他姓徐,却怎么能是那个她本该一辈子都不该有交集的徐凤年?

怀化大将军把徐凤年的笑意当做理所当然的退缩,一手一挥,发号施令道:“松绑!”

徐凤年瞥了眼钟澄心和钟府文士,回头望向钟洪武,“为何?”

钟洪武气极反笑,“你算老几?就是大将军在此,本将也要让你老老实实放人!”

一直跪在地上的汪植抬头厉声道:“钟洪武,休要倚老卖老!末将一千骑兵,就能踏平小小龙睛郡!”

钟洪武正眼都不瞧一下汪植,只是双手抱胸,倨傲道:“你也配跟本将说话?姓汪的小子,你也是掏钱给徐凤年才买来的官爵吧?敢不敢去凉莽边境上走一遭?小心别瞧见了北莽骑军冲锋,就吓得三条腿都软了。”

汪植面无表情,冷冰冰说道:“钟洪武,我敬你与我爹是同僚,你若再羞辱我,以后我汪植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钟洪武哈哈大笑,“你爹?姓汪的?容老夫想一想。”

钟洪武敛去笑意,略作停顿,转头讥讽道:“北凉军中,这三十几年还真没有入我眼的汪姓将军!你那不成气候的爹算哪根葱?”

汪植咬牙切齿,默不作声。

徐凤年冷眼旁观钟洪武的跋扈。

北凉军中小山头林立,钟洪武担任骑军统帅将近十年,他那一辈的老将中,也就燕文鸾军功威望能与之媲美,钟洪武是当之无愧的一座山头山大王,加上先前陈芝豹的青壮一脉,三者相互掣肘,北凉军除去大雪龙骑军和龙象军等几支亲军,绝大多势力被三人瓜分殆尽,三者之中,当然又以官位军功尽是第一的北凉都护陈芝豹为首,燕文鸾紧随其后,燕老将军麾下势力要比钟洪武略少,但是远比性格爆烈的钟洪武更会为官之道,更懂得经营栽培,手下嫡系要比钟系爬升得快捷,扣除掉勋官散官的那八十余实权将领,燕文鸾门生手下多达接近三十人,数目远高于钟洪武的寥寥十余人,但越是如此,钟洪武愈发不懂“规矩”,这么多年徐骁也一直多加忍让。

钟洪武训斥过了汪植,转头对徐凤年冷笑道:“世子还不亲手松绑?否则小心本将再去王府跟大将军当面骂你一骂!”

原本还有些笑意的徐凤年听到这句话后,眼眸清凉如水,语气轻轻讶异:“哦?”

钟洪武争锋相对:“要不然你以为当如何?还打算跟去本将那府邸负荆请罪?”

徐凤年握着马鞭,对刘老帮主几位如履薄冰的“外人”说道:“劳烦老帮主先离开一下。”

钟洪武凌厉大笑道:“不用!面子是你自己丢在地上的,就别怪外人踩上几脚。”

徐凤年也没有坚持,笑道:“听说钟洪武你是名副其实的二品高手?春秋陷阵无敌手?”

钟洪武一手握住直立于地上的铁矛,“打你徐凤年两百个终归是不成问题的。”

陈锡亮眉头紧皱,十指紧扣。

徐北枳则是会心一笑。

陈锡亮眼角余光瞥见了徐北枳闲适神情,悄悄松开十指。

徐凤年点了点头,“好,那我领教一下。”

钟洪武听到这句话后,环视一周,摇头笑道:“让那青衣小女子替你上阵?还是让你的狗腿子汪植?徐凤年啊徐凤年,你怎么不让他们帮你做北凉王?”

徐凤年一手下垂,一手伸臂,衣袖在身前一掠。

十二柄飞剑悬空二停。

长短不一,色泽各异。

徐凤年屈指一弹其中一柄飞剑,轻声念道:“太阿。”

“杀厅内次尉。”

一剑过头颅。

第二次屈指轻弹飞剑,“桃花。”

“杀翊麾校尉汤自毅。”

第三次屈指飞剑断长生,“玄雷。”

“杀钟府幕僚唐端。”

文士跟大厅内的次尉死法如出一辙,当场暴毙。

老当益壮的钟洪武健壮身躯颤抖,松开铁矛,好似无比艰辛地缓缓低头,低声道:“见过世子殿下。”

第四剑,徐凤年手指搭在飞剑之上,“此剑黄桐。”

望向脸色苍白的钟洪武,问道:“杀钟澄心?”

钟洪武微微抬头,眼中夹杂了诸多情绪,暴怒,阴鸷,愤恨。

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敬畏。

徐凤年平静道:“那余下这么多柄,杀一个大不敬的钟洪武总该够了。”

怀化大将军钟洪武扑通一声重重跪下,“钟洪武参见世子殿下!”

第一百七十三章 阳谋阴谋,两颗头颅贺新凉

怀化大将军这一跪。

简直是重重跪在了刘老帮主和刘妮蓉这些升斗小民的心坎上。

钟洪武低头望着地面,老人畏惧这个年轻人炉火纯青的飞剑手段,但真正让他畏惧的是这个世子的“荒唐”,钟洪武清晰记得老皇帝驾崩后,还是少年的徐凤年便在清凉山上歌舞升平,满城皆可望见那灯火通明,听见那支煌煌镇灵歌。钟洪武戎马生涯,敬服陈芝豹,却不怕那一杆梅子酒从不现世的白衣兵圣。钟洪武跟燕文鸾较劲争权了许多年,也不怕这位性子阴沉的步军统领。因为这些人,都是讲规矩的对手。像陈芝豹阵前用马拖死西楚姜白夔的妻儿,却绝不会对自己人如此狠厉行径,燕文鸾会给他钟洪武暗地里挖陷阱下绊子,却绝不会撕破脸皮,哪怕是褚禄山这种王八蛋,明面上相见,也总是笑眯眯乐呵呵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徐凤年不一样,钟洪武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万一这个家伙真驭剑杀了独子钟澄心,甚至杀了他阴沟里行船的钟洪武,难不成北凉王事后还能杀了嫡长子给钟家偿命?钟洪武被北凉官场高层视作不谙世情,公门修炼道行不如燕文鸾,那也仅是相对而言,钟洪武若只是个恃宠而骄的军旅莽夫,也走不到骑军统帅的高位,只是今日之辱,生平仅见,钟洪武已经想好今日过后,就要重返北凉军中,手握虎符,再跟这个世子殿下好好过招!你要当北凉王,本将拦不住,但你想当得痛快,得先过我钟洪武和身后十几万铁骑这一关!

这位二品实力的怀化大将军哪怕震怒之下,扬言可以打趴下两百个徐凤年,但同时也耍了心机,用话堵死了年轻世子,大厅内徐凤年徐北枳陈锡亮青鸟汪植五人,两位文弱书生显而易见,是不值一提的货色,徐凤年若是让展露过身手的青鸟或者骑将汪植出手,就等于自己承认可以让别人事事代劳干脆再让阿猫阿狗去当北凉王,可见钟洪武并非那种一根筋的武将,只可惜遇上了吴家剑冢继邓太阿之后又一位养剑大成的怪胎,算盘打得再好,也不顶用。钟洪武还没有自负到可以跟一气驭剑一十二的怪物面对面对峙。换一句话说,输给燕文鸾,钟洪武认栽,死在宰掉枪仙王绣的陈芝豹手上,那也叫虽死犹荣,可不明不白死在了这破烂地方,死在徐凤年手上,算怎么一回事?

徐凤年收剑入袖,走去搀扶钟洪武,在爵位犹在的老将军缓缓起身时,用只有两人可以听闻的嗓音轻轻说道:“想着回去继续当名副其实的怀化大将军?可能晚了,袁左宗马上就要取代你骑军统帅的座位,至于陈芝豹空出的北凉都护,你跟燕文鸾都别想。”

欺人太甚!这是釜底抽薪的歹毒手段啊,钟洪武近距离怒视这个一直不喜的年轻世子,沉声道:“袁左宗果真能服众?世子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言下之意,我钟洪武在这个大庙里当了十几年的唯一供奉菩萨,徒子徒孙无数,嫡系都以怀化大将军为首是瞻,袁左宗兴许在大雪龙骑军中那一亩三分地上威望足够,可十数万骑军这良田万顷,就未必能灵光了。

徐凤年微笑道:“钟洪武,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找徐骁诉苦。放心,我会让你连北凉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钟洪武低声连说了几个好字。

徐凤年继续说道:“你可能在思量,我这番举止,注定要寒了北凉众将士的心,到时候你安排部属们不断鼓噪,为你重返军中造势,你同样可以放心,谁敢废话,袁左宗就顺水推舟让他们滚出北凉军,他正愁没地方安插党羽心腹。”

钟洪武脸色微变。

这一次,他破天荒开始真正正视起这个打从娘胎出生几年就被他轻视几年的年轻人。

徐凤年挥挥袖,对汪植笑脸说道:“汪将军,还不快给钟公子松绑扶起?”

这一记轻描淡写的挥袖,就已经让惊弓之鸟的钟澄心吓得面无人色,躺在地上哭腔说道:“启禀世子殿下,不用松绑,我躺着就好。”

钟澄心可是真怕了喜怒无常的世子殿下才将自己松绑,一个不顺眼就顺手给飞剑斩头颅了,还是躺在地上装死更加安生。怨言报复什么的,总得等安然回到钟府才好定论,反正钟澄心打定主意只要不是老爹跟世子和解后亲自解救,他打死都不起身。

徐凤年笑道:“你儿子跟我好像是一路货色嘛,怎么也不见你打断他手脚,不让他跑出来丢人现眼?”

钟洪武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徐凤年极其没有“规矩”地拍了拍钟洪武的肩膀,“不送了,记得跟钟公子一起收尸。”

钟洪武黑着脸去给钟澄心解去绳缚,然后捧起世交好友之子唐端的尸体,至于那名次尉,则看也不看。钟洪武离开大厅前,想要拔出铁矛,徐凤年平淡道:“留下。”

钟洪武转头看了一眼不给自己任何台阶走下的世子殿下,眯眼笑了笑。钟澄心吓了一激灵,也顾不得亲爹的脸色,赶紧壮胆转身弯腰,恭维谄媚道:“听闻殿下诗学出众,小人府上有一枚古砚名百八,摸之寂寞无纤响,发墨而不损毫,回头就让人送给殿下把玩。”

徐凤年不负北凉首席纨绔的名头,笑道:“你比你爹眼神要好,本来你的龙睛郡郡守是甭想了,看你识趣,今日就去赴任。”

北凉地理狭长,版籍户数比较那些江南道上的人稠州郡实在略显寒碜,也就没有当地人士必须外出为官的讲究,说来好笑,徐骁亲手毁掉了春秋豪阀世代盘踞的根基,疆域并不辽阔的北凉境内,短短二十年竟然就有了不下二十个世族的雏形,那些个北凉寥寥无几的本土士族,都无一例外选择与将种高门联姻,势大豪横,陈锡亮所谓的盐铁封护,让官盐都尉成了形同虚设的官职,就有他们的“功劳”。

父子二人走出鱼龙帮,汤自毅就横尸在武馆沙地上,无人理会。

钟澄心顾不得礼节,走在钟洪武前头,委实是太怕一剑从背后透心而过了,他练剑纯粹是自娱自乐的花架子,可家世所致,也知道世间确有上乘的飞剑术,府上豢养的清客,其中也有两名剑术名家,经常争执是李淳罡的剑意更强还是邓太阿的飞剑杀人术更优,至于两位剑师本身,拼了一切实用性硬要去驭剑,几尺就是修为极致。这回亲眼见到徐凤年御剑十二杀人于无形,真是让钟澄心大开眼界,换在平时换个身份,可就好好把请进府中酒言欢一番了,那些个环肥燕瘦摇曳身姿的美艳婢女,任取任挑又何妨!

钟澄心坐入马车,心中大石终于得以落地,瘫软靠着车壁,小心翼翼问道:“爹,如何是好?这个龙睛郡郡守,当还是不当?”

钟洪武冷笑道:“当,怎么不当!这是大将军赏赐给钟家的,不是他徐凤年说了算!”

钟澄心对这个牵强说法,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当下也不敢顶嘴。瞥见唐端的尸体,赶忙缩了缩屁股,离远一些。

钟洪武看到这个动作,心中慨然,叹息一声。当初不让这个独子从军,是大有学问的,除了晚年得子必定的宠溺之外,心底自然不希望钟澄心去边境涉险搏杀,马革裹尸还,由那些欠缺前程军功的士卒去做便是,自己身为北凉实权排在前五的怀化大将军,无须锦上添花。除此私心之外,还因为钟洪武比谁都看得清楚将来二十年大趋势,如今武将掌权治政,弊端渐渐显露,那些郡守官位注定会被“文人”取缔,不奢望北凉王重文抑武,但最不济也是文武双方步入持平的微妙局面,这历来是天下太平后的大势所趋,不是大将军一人可以阻挡,哪怕他是北凉王徐骁,是人屠也不例外。

钟澄心突然心疼起那个比宠妾还要在意的心肝宝贝百八砚,怯生生问道:“那古砚还送不送?”

钟洪武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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