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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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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仍有些许涟漪。
————恐怕谁都不敢相信北凉边境上撒下了一张大网,顾党旧部可以说是倾巢尽出,六万人马都以调防为由,赶赴一地驻扎,更有两万骑从蓟州紧急入境,声势之大,完全无法掩饰!
已经到位的六万兵马以大将军顾剑棠嫡系旧部蔡楠领军,在边境线上拉出一条有违兵法常例的稀松防线,这种好似小孩子过家家的防御体系,别说北边那支威震两朝的铁骑,恐怕就算广陵王燕敕王的普通骑军,都可以一鼓作气搅烂。但是将军蔡楠带着数百亲兵巡视前线时,没有任何要做出改变的迹象。军中将领校尉不是没有疑惑,但当一人当面询问被蔡楠厉声训斥后,就再没有谁敢触这个霉头。蔡楠骑马北望,百感交集,自言自语道:“我只恨不得再给我四万人手,把整个边境线都象征性安插人手。如此一来,也就摆出了不让北凉铁骑堂而皇之入境的阵仗,否则真要打起来,六万人缩成一团就挡得住了?但是只要你北凉军敢冲进来,我六万人就算被你屠尽又如何?明着造反?老子就等你这一天!”
蔡楠想是这般想,可真往深处去想,想到要跟那个声名犹在顾尚书之上一大截的大将军敌对,还是有些如履薄冰。
过河卒子,身不由己啊。
蔡楠有苦自知。
至于为何有这种动静,蔡楠只知道有皇子赵楷远赴西域,总不会是北凉有人要杀这位声名鹊起的皇子?蔡楠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明白名不正言不顺的粗浅道理,来历含糊不清的皇子赵楷如果真有那份心思,肯定是该这般建功立业才行,何况此时京城那般又处于皇子封王的关键时期,赵楷如果真能在西域那边得势,蔡楠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能当上一个实权郡王,嘿,要是到了西蜀当蜀王,那就有意思了。
有一骑斥候快马加鞭赶回,脸色苍白,下马后跪地颤声道:“北凉骑军来了,不知准确数目,起码在万人左右!可这一万骑是那大雪龙骑军!”
蔡楠脸色如常,只是握佩刀的手指关节泛白。
北凉王的一万骑亲军,很少吗?
蔡楠觉得是太多了!
一咬牙,蔡楠朝身后一名心腹将领下令道:“传令下去,百里以内,聚兵至此。”
蔡楠举目眺望,视野中黄沙翻滚。
蔡楠嘴角苦涩,深呼吸一口,“会是哪位义子领兵?”
他不顾阻拦,执意留下亲兵,孤骑前冲。
蔡楠相距半里路时,始终是不敢再度向前半步。
漫无边际的无数铁骑在广阔平原上肃然停马。
蔡楠可以看到一杆徐字王旗在劲风黄沙中猎猎作响。
一骑出阵,缓缓前行。
蔡楠瞪大眼睛,本来还算勉强平稳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
老人披甲提矛。
蔡楠脑子一片雪白,不知怎么就手脚不由自己地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喊道:“末将蔡楠参见北凉王!”
一人一马一矛大将军临近蔡楠后,轻轻嗯了一声,战马继续缓缓向前踏出马蹄。
一声一声都踏在蔡楠的心口上。
勒马停步,终于再度披甲提矛的大将军徐骁望向远方,轻声问道:“才六万人,顾剑棠是不是太小气了?”
始终跪在地上的蔡楠哪里顾得上什么风骨傲气,一张脸庞沾满了粗粝黄沙,不敢出声。
这位人屠笑道:“放心,我就是等人,不杀人。只要你们不搀和,本王也没有跟谁撕破脸皮的兴趣。”
徐骁笑道:“走,蔡将军,让本王看一看顾家铁骑的风采。”
这一日,当北凉王徐骁一骑临阵时,不知是谁先下马喊出一声参见大将军,紧急赶来的两万骑军,密密麻麻,全部跪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敕
铁门关以东利于骑军冲击,自然是个容易死人的好地方。
两百轻骑对阵八百轻骑,两百御林军毫不怯战。
与前些年京城权贵子弟混入这支皇家亲军捧金饭碗不同,在张巨鹿掌权以后,亲自翻阅御林军籍,只要是跟大臣将领沾亲带故的子孙,一日之间全部驱逐出御林军,那一天军营就空了一半,许多凭借实打实本事入军的将门子弟也不得例外,这让张巨鹿在京官武将那边很不得人心,好几位春秋功勋老将都碰头时都破口大骂,其中一位住在同一条街上的老将军干脆就堵在门口质问那紫髯碧眼儿,质问首辅大人以他的孙子的战力,如何就当不得这个御林军寻常甲士!张首辅出了门口,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你孙子的确有本事当,但你的曾孙子以后肯定没这份本事,本官只是提前二十年关上这扇门。当时仍然担任要职的老将军没想通那文绉绉的弯曲道理,好在也没敢对当朝首辅卷袖管动粗,只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关系原本融洽的两家连一桩大喜亲事都给耽搁。老将军是多年以后从兵部二把交椅的位置上退下来,才主动登门谢罪。
黑衣少年越过了凤字营校尉袁猛和青鸟,对上一位掠出骑阵的中年武夫,这名御前侍卫佩刀却不用刀,给徐龙象双手拧扯住双臂后,原本粗壮手臂顿时血肉枯涸,变成触目惊心的皮包骨头,脱离禁锢后,反手便抢得先机,想要撕断眼前面黄肌瘦少年的双手。徐龙象仍由他迅猛发力,只是一脚踹出,一路护驾皇子赵楷都深藏不露的中年侍卫本来存心要一命换一命,扯去徐龙象双臂再硬抗透胸一脚,只是当他双臂瞬间膨胀壮如大碗口的惊人发力,少年仍是纹丝不动,侍卫立即松手,双手下按少年脚尖,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躲过致命一击,出身江湖隐门的汉子双脚交叉一撞,如登梯而上,他快,徐龙象伸手更快,握住一只脚腕,将其整个人往下一拉,抬起一记膝撞,入宫以后浸淫秘笈多年的汉子倾力肘击,仍是被少年膝盖撞在腹部,健硕身躯往后飘荡而去,所幸身后骑兵马术精湛,都给紧急绕避而过,汉子一手五指如钩抓地,在地上划出长达数丈的沟壑,才停下败退身形,腹部翻江倒海,嘴角渗血,汉子站起身,眼中有了几分惊惧。
既然读书人可以卖才给帝王家,许多顶尖莽夫自然也乐意凭借一身武艺售卖给朝廷,不同于北凉徐家的无官无权,只要有本事,到了京城皇宫任职,就真是野民变官家。这名被天子赐黄的金刀侍卫因为武功出众,更是功成名就的佼佼者,一次返乡探亲,当年所在门派曾被郡守和将军联袂弹压得喘不过气,等他衣锦系黄还乡,便是天翻地覆,势利眼的郡守请郡内一位年迈硕儒提笔写匾额,亲自派人送往宗门悬挂,而他原本被宫中规矩所限,都不曾打算跟郡守计较什么,这之后,他便将帮派内一位师叔祖的嫡传弟子带往京城,侥幸成为第二名金刀侍卫。
中年金刀侍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与其余多名同僚一起围杀那名黑衣少年。汉子心中默想,就算今天自己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宗门了。
徐龙象大踏步直线而走,眼睛始终盯着那名披了件白袈裟的女子。
青鸟一骑率先陷阵,手中刹那枪拨去对面敌骑的刺面一枪,手腕轻抖,拖字诀加上弧字枪法,将那名本以为擦身便是一回合结束的精悍骑将,给一枪捅穿后心。弧字枪回,青鸟一杆刹那横扫过之后御林骑兵的身躯,扫成两截。她没有一味恋战,回马枪仅是击杀了一员骑将,就不再使出,即便有御林骑军挡下刹那,她也仅是朝那辆马车疾驰而冲。
当头第一波人马枪矛擦身,地上就滚落了三十几具尸体。
如两柄刀锋互割血肉。
两条伤口继续迅速撕扯扩大。
袁猛一枪挑翻一名敌骑,那名甲胄被捅出血窟窿的御林军身体被挑入当空。
还有一战之力的骑兵在空中扭转身体,想要落地站稳后抽刀再战。
只可惜尚未落地,便被一名白马义从随手凌厉一刀劈整颗脑袋。
袁猛哈哈大笑:“洪狠子,这颗头颅赏你了。回去别他娘再抠门了,请你袁校尉好好搓一顿!”
面无表情的洪书文轻轻嘀咕一句:“让老子当个副校尉就请你喝花酒。”
袁猛耳朵好,哪怕在战马踩踏双方厮杀中仍是听清楚了,笑骂道:“放你娘的屁!等杀够了十人再跟老子提这一茬!”
洪书文手中北凉刀一拧变作倒插葱式,弯腰躲过一枪,借助胯下战马前冲之势,凉刀顺着枪杆急速滑过,一刀划断那名敌骑的手臂,再被这个凤字营出名的狠子削去半片脑袋。
马还在前奔,人已死。
腰间还剩余一柄北凉刀的洪书文淡然道:“两颗了。”
纵马前冲中的王冲瞥了一眼死在自己前头的一名白马义从,咬了咬牙。
众人头顶忽然有一团红云飘过,坠向铁门关外。
一名御林军骑兵落地死前,依稀可见远方驭飞剑结阵战国师的场景,合眼时有气无力咒骂道:“干你祖宗十八代的京城士子,你们不都说北凉世子只会花前月下欺负娘们吗?”
————
徐凤年见过两次雷池。
武帝城外邓太阿的雷池剑阵,杀得天人赵宣素。
大秦黄帝陵中的那座雷池,则是被魔头洛阳弹剑破解。
一成一破。
徐凤年就有了自己的飞剑造雷池。
他曾经跟徐北枳说过几丈以外几丈以内的雷池之内,飞剑杀人轻而易举,绝无水分。
病怏怏的黑衣老僧起先并没有对北凉年轻世子那番有关报仇的言语上心,一个体内气机运转滞缓的武夫,别说他杨太岁,恐怕就连一个二品高手就能让你徐凤年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当策马冲来,剑气一瞬倾泻如决堤江河,就有些讶异了。杨太岁这些年远离宫廷纷争,行走江湖,以他丰富至极的城府和阅历,武林中一些零碎的只言片语,就能挤掉水分和挥去烟雾,推演出离真相不会太远的内幕。只是他原本预料有王重楼馈赠大黄庭在身的徐凤年,内力不该如此凋零,剑气则不该如此凶猛。
杨太岁一次次轻轻挥袖。
十二柄飞剑次次反弹跳跃。
徐凤年停马在十丈以外,双手各自按住春雷和春秋。安安静静,不发一声,不言一语。
这便是剑胎圆满的吴家飞剑厉害所在,心意所至,便是剑锋所至。何况这十二柄飞剑,本就凝聚了桃花剑神邓太阿毕生心血,哪怕被他赠剑前抹去如意剑胎,一十二飞剑本身早已圆润通透。
“归宗。”
黑衣老僧笑了笑,吐出两字。一手在胸口成掌竖立,一袖拂卷,将六柄飞剑一气呵成卷入袖口。
大袖滚滚撑起如鼓囊。
其余六柄飞剑中的太阿刺向杨太岁眉心。
老僧抬手一拍,贴住太阿,身形看似缓慢走动,这只手掌却在空中硬是黏下了太阿在内的四柄飞剑。
其余两柄竹马桃花相继击中老僧后背,只是袈裟如投石湖水后阵阵波澜晃动,竹马桃花都无功而返,又给杨太岁那只手掌四指夹双剑。
十二剑尽在老僧袖中与手上。
杨太岁望向坐在马上岿然不动的年轻人,轻声说道:“殿下可否就此退去?”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还早。你都没死。”
伸出手,在身前空中屈指虚弹。
六柄剑仍然被黑衣老僧一只手掌手指禁锢,袖中六剑却已是破袖而出。
杨太岁咦了一声,喃喃自语:“叩指断长生?”
————
道,不是道门独占,三教一直都在苦苦觅求各自的道。
而儒家也不等同于那位张圣人之后定下重重规矩画下条条框框的儒教。
若非是欠了一份不得不偿还的人情,曹长卿很想跟这位白衣兵圣聊一聊他们之间的道之所差。
曹长卿入儒圣,归功于那座西垒壁遗址,归功于公主殿下的那句兴亡皆是百姓苦,归功于西楚灭国以后仍旧浩气长存的书生意气。
他很好奇陈芝豹为何能跳过天象直入陆地神仙。
其实以陈芝豹的卓绝天赋,遵循武夫境界一步一个脚印踏入天象境界后,再以儒圣身份成就陆地神仙,这样兼具三教圣人和武夫路途的儒圣,恐怕自己就真的只有认输一条路了。
现在的陈芝豹,处于一种十分前无古人的玄奇境地,既非伪境地仙,也非王仙芝的以力证道超然世间。
可惜了。
多等十年该有多好。
不过有一点大官子可以肯定,陈芝豹的悄然入圣,跟两禅寺龙树圣僧的圆寂有莫大关系。
曹长卿喟然长叹之后,伸手一抓。
代替徐渭熊道出那个来不及说出口的“敕”字。
一道紫色天雷被他从九天之上硬生生抓下。
曹长卿之所以被誉为独占天象鳌头,自然有其大风流之处。
先前陈芝豹对上曹长卿后,便轻轻下马,拍了拍战马,让其脱缰而去。
抬头望向天雷降落。
猛然将那杆深紫梅子酒插入大地。
曹长卿微微一笑,再说一个“敕”字,这一次则是手心朝下。
法天象地!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以春秋斩春秋,死结以死解
玄甲娥眉蚍蜉黄桐金缕朝露,在新任剑主徐凤年“断长生”的弹指之下,六柄吴家剑冢顶尖飞剑破去黑衣老僧那一手须弥芥子大千袖,刺穿牢笼,冲天而去。
黏住其余六剑的杨太岁手掌一记轻轻翻覆,如同颠倒乾坤,青梅竹马春水桃花朱雀太阿只得在他手掌两尺之内急速旋转,任由六柄飞剑剑气如虹,仍是暂时逃脱不得,但这位病态老僧的袈裟也被飞剑划破,丝丝缕缕飘荡在空中。
杨太岁手掌再翻,飞剑肆虐的距离由两尺缩小为一尺半,几次翻覆,便已经将六柄飞剑紧缚得近乎纹丝不动,黑衣老僧淡然道:“世子殿下原本身具佛胎道根,是与寻常武道惊采绝艳之辈大不同的罕见天赋,为何不肯循序渐进,以证大道,次次剑走偏锋?如此一来,又经得起几次挥霍?武当老掌教王重楼辛苦造就的一方大黄庭池塘,只需细心浇灌拓宽,那便是小池变浩淼巨湖的造化,到时候一百零八朵金莲循环往复,长生不息,一座气海扶摇一千八十朵,是何等的天人气象?正因为殿下不知珍惜,逆天而行,如今池水枯涸金莲凋零,仅剩一株茕茕孑立,殿下还不知悔悟,不愿回头?!”
最后“回头”两字,杨太岁以佛门狮子吼大声喝出,徐凤年胯下战马如遭飓风拂面,频频向后退去,最终屈膝触地。徐凤年飘然走下战马,手心一拍春秋剑鞘,剑鞘弧形一荡,春秋剑顺势出鞘,画出一个大圆之后,悬停于徐凤年身前,徐凤年走在战马前头,这么一遮挡,战马迅速抬膝站定,这一次长途奔袭的骑乘,这匹通体金黄璀璨的汗血骏马早已有几分通玄灵犀,轻踏马蹄,恋恋不舍地掉转方向,小跑离去,一步三回头。
远处策马缓速游曳在大圆之外的袁左宗将本已出鞘几寸的北凉刀压回鞘中。
徐凤年冷声道:“先后两位剑神李淳罡邓太阿,做的都是开山之事。你们三教圣人却是闭门封山,怕因果,惧业障。一旦沾染,就如一颗种子草籽掷入石壁,迟早会有撑破山崖的那一天。龙树僧人不入佛陀,是他不愿,两禅寺主持自身早已圆满,只是更在意佛土广布,慈悲遍及四方。你杨太岁虽然剃了头发披了袈裟,骨子里仍是法家,行得是那纵横捭阖术,你做成了佛头,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杨太岁洒然笑道:“贫僧确实做不成佛头,证不得菩萨果。可若说要阻你一阻,却也不难。等韩生宣赶到铁门关,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你执迷不悟,不惜修为和性命再拖下去,便是悄然入圣的北凉陈芝豹到来,成为弹弓在下之势,到时候可就真应了黄龙士的那句谶语,为他人作嫁衣裳,辛苦为谁忙?殿下有大慧,是少有的聪明人,应该知道皇子赵楷当蜀王,总好过陈芝豹当第二位异姓王。北凉之所以能够跟离阳北莽三足鼎立,在于内耗较小,一旦分了家,可就难说了。在贫僧眼中,北凉真正的大敌,是十年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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