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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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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分,很简单,人力也是要成本的。劳烦各位去别的地方卖也是同理,我刚刚说了,买卖无悔,既然有人悔了,那就断然没有在小店继续交易的道理!有人要问人家收是不收……呵呵,刚刚还有人说那些米行粮店都收歙人的粮食,你们赎回粮食去,他们却不收,难道你们就不能效仿此时此刻在小店门前那样,继续集合在一起,到人家那里去闹?”

吴老员外早年也是在南直隶和浙江先后当过两任教谕的人,能够慑服江南学子,他这气势一提起来,当然非同小可。一时间了,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登时又仿佛鼓足的皮球被戳破了一般,完全泄了气。而趁着这机会,叶青龙一下子有了底气,当即神气活现地说道:“吴老员外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他的话,就是这义店所有东家的意思,所以谁要赎立刻就可以上来赎!”

他大叫一声后,停了一停后就叉腰说道:“至于那些根本就没来这里卖过粮食,却又故意来此闹事的,那对不住了,别说戚百户和麾下这些军爷们辛苦钱放在这里,也都是东家,就连歙县壮班赵班头,也已经带人来维持了!”

屋子里,汪孚林见小北看得目不转睛,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笑着说道:“喂,回魂了!”

小北这才惊醒过来,斜睨了一眼汪孚林就嗔道:“你太贼了!”

“过奖过奖。”汪孚林丝毫不以为意,手一摊说,“所谓义店,又不是真的单纯只为做好事,要是一再遇到这种事,那岂不是麻烦?所以,得让人知道,店大不欺客,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北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等跟着汪孚林从县后街回县衙时,她还在那冥思苦想,一点都没注意汪孚林一路鬼鬼祟祟和做贼似的。等到闪进了知县官廨后门,她跟着汪孚林来到了叶钧耀的那间堂屋门口,正要进去时,她却发现身边没了人,扭头一看,人既然已经从二门往外头去了。

“喂,你去哪?”

“我去大堂上看看情况,这里就交给你了。”

那个舒推官这种时候又跳出来,显然是有鬼!

第一六八章 壮哉,吴司吏!

歙县公堂之上,这会儿正乱成一团。

作为苦主的吴兴才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当事人,至今还鼻青脸肿的小伙计,他还捎带上了四个同属于休宁的粮商。至于舒推官,则自称段府尊很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展,硬是前来旁听,方县丞又不是叶钧耀,怎有底气把人给赶走?

于是,升堂后不久,吴兴才那义正词严的指责,再加上他那个尖酸刻薄的伙计在旁边帮腔,就把南溪南村的乡民们给惹毛了。那个之前就是第一个动手的后生原本还跪着,可这时候蹭的站起身来,一连串土语骂了过去,而吴兴才以及那伙计又是休宁土语骂了回来,公堂上是鸡同鸭讲,热闹非凡——反正方县丞这个淳安人基本上有听没有懂!

方县丞第二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坐正印官的位子,却不像上次那样有底气。上一次,他和叶县尊一块演了一场双簧,把赵思成给坑进了大牢,事后粮长上供的东西全都进了他的腰包,而且叶县尊也把他当成了心腹,甚至连此前刑房一个典吏缺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可以说他这个佐贰官简直成了县衙中真正的二把手。可眼下,他就没有那次死活搏一把的勇气了。

因为他不再是一穷二白的光杆子县丞,他刚添了个还算不错的丫头,过上了小康的生活,绝不愿意一朝回到和老仆相对泪两行的日子!

看到这一番乱象,方县丞正在心里天人交战,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侧头一看,就发现身边竟是多了个皂隶,可再细细一看,他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因为那胖墩墩的身材,颇为熟悉的脸,不是叶县尊家的宝贝儿子还有谁?见叶小胖默不做声直接递了一张纸条过来,虽说心里只觉得诡异十分,但他还是接了在手,偷偷瞄一眼上头的字迹,他便陷入了抓狂之中。

因为上面只有区区两个字,立威!

可说得简单,他又不是正印官,这会儿下头还坐着舒推官这个两榜进士,一堆家产比他多几十上百倍的休宁盐商虎视眈眈,他找谁立威去啊!难道那堆泥腿子?可他往那脸红脖子粗的后生瞅了一眼,见其他乡民仿佛也忍不住了,随时随地可能开始公堂全武行,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又不太敢随便拿这些泥腿子立威。

见方县丞在那纠结,叶小胖想起李师爷刚刚说的话,暗自嘀咕一声先生真是猜得准,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先生说了,二尹不知道怎么立威,那就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方县丞登时眼神一凝,当发现那后生和吴兴才的伙计竟是互相揪住了衣领,他突然挺直了腰杆,抓起那块今天只是一开始动用了一下的惊堂木,砰的一声用力砸在了桌子上。升堂到现在,他这个署理县令的存在感极其薄弱,眼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刚刚在他旁边的叶小胖虽说身材圆滚滚,动作却贼快,一瞅见那动作就嗞溜闪了人,这会儿到了一旁角门屏风后头,站在李师爷旁边,他就低声问道:“先生,五十大板是不是太多了?”

“只是个虚数而已。”李师爷随口答了一句,紧跟着听到方县丞说的话,他就轻轻吁了一口气。总算这位方县丞还聪明!

“公堂之上,岂能容尔等争执喧哗取闹,成何体统?”方县丞又是用力一下惊堂木,丢下一根堂签怒声喝道,“来人,将这两个大胆狂徒拖下去,先责五小板再问话!”

五十大板变成了五小板,叶小胖顿时瞠目结舌,李师爷却对方县丞的变通表示满意。这种打了被告打原告的方法,是不能常用的,但今天这种双方全都无视于主审方县丞的情况下,如此执行并没有实质性问题。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就只见公堂两边那些黑衣皂隶没有一个动手的,一时间,方县丞说出来的话,丢下的那支堂签,就仿佛丢在水里连个水花都不响的石子,那气氛竟是无比尴尬。

面对这一幕,刑房吴司吏顿时心头咯噔一下。他咬咬牙站了出来,厉声冲着那些一动不动的皂隶喝道:“方二尹都下了堂签,你们还杵在那里不动?”

要是往常,他这话说出来,虽不说掷地有声,可也总有相应的效用,可此时此刻,他就只见那些皂隶们竟对他的厉声厉色毫无反应,到最后,还是一贯不显山不露水的皂班郑班头站了出来,却是根本不理会他,像模像样朝着上首的方县丞深深一揖说:“二尹息怒,今日这原告被告当堂相争,险些动手,确实是他们无状,但二尹这发下堂签就要痛责人,小的身为皂班班头,实在不敢轻易受命,这打了被告不说,却连原告苦主一块打,传出去成什么体统?”

糟糕!千算万算,竟是漏算方县丞不是叶县尊,对县衙吏役的掌控和威慑天生不足。而刑房吴司吏固然是老资格,可那是几十年书办的老资格,又是从户房刚刚调到刑房去的,没有足够压制皂班的本钱!

李师爷虽说天赋才情一流,见微知著的本事亦是不差,可这会儿他方才发现,自己到底是门馆先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师爷——因为他对县衙事务的熟悉程度实在是不够。他轻轻用指甲掐着手掌心,脑筋快速转动着,而旁边的叶小胖亦是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突然低声说道:“先生,要不,我去后头看看爹爹是否醒过来了?”

如果叶县尊能够现身,就可以顺理成章接替方县丞,那时候这些阴奉阳违的胥吏差役定然不会是这个态度……但不行!之前说病倒,眼下说出现就出现,正好还有府衙的舒推官在场,指不定会被人传成什么。而且,叶小胖、金宝、秋枫,这三个小家伙可一直都是把他那位东翁当成重病号来照顾的!

“不要拿这些烦心事去搅扰东翁。”

李师爷摇了摇头,暗想汪孚林和叶明月等人去福圣寺,这会儿已经到了晚堂快结束的时候,论理怎么都应该回来了,可却一直都没消息,说不定是有变故。见叶小胖张头探脑,仿佛立时三刻就想冲出去看个究竟,他干脆一把揪住了这个小家伙,免得出岔子。须臾,他就听到吴司吏跳将出来,引经据典对郑班头的言语加以迎头痛斥,而郑班头亦是寸步不让,他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用什么字条了,直接对叶小胖耳语了几句。

这一次,叶小胖又悄悄溜了出去,趁着那边厢吴司吏和郑班头争得不可开交之际,他又蹑手蹑脚来到了方县丞身边,这一次就不用传字条了,他直接对方县丞说道:“先生说了,这时候二尹你不能软,一定要凭着署理县令的威势,把那股歪风给压下去。吴司吏是刑房掌案,郑班头对律法总没他熟!”

说得容易,我这位子让给你得了!

方县丞简直坐立不安,可不管如何,李师爷未来的前途说不定比叶县尊还要光明,到了这份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可就在他想要开口喝止的时候,一直在看热闹的舒推官终于开了口:“全都给我住口,这是公堂之上,先是原告和被告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又起内讧,你们还有没有规矩?郑班头,你也太冒失了,就算方二尹不熟悉律法,事后徐徐劝谏也就行了,竟然当场不遵,谁给你的胆子?还有吴司吏,你一个刑房掌案,这种时候的职责是记录供词,以便回头画押,你却和郑班头争吵,让小民百姓看笑话,丢了县衙尊严!哼,烂泥扶不上墙!”

这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充分暴露了舒推官的倾向。不同于最初责备郑班头的话,对吴司吏的这评价,已经完全上升到人格侮辱了!然而,吴司吏的脸色却纹丝不动,不但如此,他竟是还用带着几分森冷笑意的眼神看了舒推官一眼。

“舒爷说得没错,小的身为刑房掌案,管的应该是供词,可问题是,刚刚自从二尹升堂之后,苦主说了三两句话后就开始谩骂,被告亦是忍不住回骂,来来回回的全都是些不堪入耳的粗话,难不成要小的如实一一记录,吴氏米行的伙计安顺骂南溪南村这几个闹事的是狗,而人家反骂他们是猪?回头再把这样的供词依样画葫芦上呈府衙刑房,给舒爷过目,然后呈送给段府尊?”

吴司吏尖酸地反刺了回去,见舒推官登时面皮紫涨,他就不紧不慢地说,“所以小的倒有些后悔,应该记下来的,有这陈堂证供,谁还敢说方二尹这堂签出得有问题!谁敢说藐视公堂,不该打!谁敢说小的引用律法,和郑班头相争,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真正的歪风不刹,却只知道吹毛求疵,那才是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站在方县丞身旁的叶小胖,还是屏风后角门的李师爷,又或者是方县丞本人,以及众多其他相关不相关的人,全都被吴司吏的强大战斗力给震慑住了。身为吏,在官的面前从来就低不止一等,更不要说舒推官还是两榜进士,不是府衙中那些杂牌子出身的同知通判,可就是这样身份扎手的对手,吴司吏竟是悍然挺身直接撞了上去!

那一刻,李师爷手中扇子啪的一合,脑海中冒出了寥寥数字。

壮哉,吴司吏!

第一六九章 图穷匕见

从叶小胖传话,到舒推官插嘴,再到吴司吏顶撞,一整个过程,方县丞都看得瞠目结舌,但到最后却有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口干舌燥的他随手拿起公案上一盏茶咕嘟咕嘟痛喝了一气,再想到叶小胖代李师爷传的话,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际,啪的一声砸下了惊堂木。

吴司吏都敢硬扛舒推官,他好歹一个有品级的县丞,还要怕下头一个区区皂隶班头吗?

“郑班头,本县丞的堂签已经丢了,现在本县丞最后问你一次,打是不打?”

郑班头登时有些挣扎。须臾,他就恭敬地弯下腰去,顺服地说道:“小的明白了,谨遵方二尹吩咐。”他说着直起腰,转过身一扫下头那些皂隶,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凶光,“黄安,程陆……”

随着他一个个名字报出来,几个皂隶应声而出,水火棍熟练地一叉,立时将那伙计和后生压在了地上。可还不等开打,就只听突然一声大喝:“慢!”

当发现这搅局的又是吴司吏,就连方县丞都有些皱眉了。而这位刑房掌案,多年六房老帮闲站出来之后,却是阴恻恻地说道:“郑班头,别说我非要砸你皂班的饭碗,今天这场合,我早就知道会有点什么,所以大夫都请好了,就在我那刑房直庐里头呆着。你要是拿出什么打板砖,打豆腐之类的绝招来,一会儿大夫当堂验看,接下来咱们就不用在这县衙里头直接打嘴上官司了!”

此话一出,官面上的两位,方县丞和舒推官不明所以,叶小胖当然也不明白,但下头门槛精的吏役却全都意识到,今天郑班头和吴司吏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打板砖,打豆腐,那是皂班皂隶打板子的绝艺,要狠打的时候,能够把蒙着纸的砖头打碎,纸却毫发无损;要轻打的时候,能够让蒙着纸的豆腐完好无损,而纸却打得稀巴烂。吴司吏这分明是威胁说,皂班今天就别想用阴阳水火棍的绝招!

郑班头阴狠地看了一眼吴司吏,也不答话,言简意赅地一举手说:“打。”

无论是粮商也好,南溪南村的犯事乡民也罢,一开始哪怕针锋相对险些动手,此时此刻面对这真正的争端,却是谁都没有吭声。就连那之前已经吃过一场大苦头的伙计,看了一眼东家吴兴才,也只能哭丧着脸被人扒了裤子,当堂挨了五小板。至于那后生就更是硬气,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直到打完了拉起裤子起身,他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方二尹在上,小民自知打砸米行,确实有罪,该打该罚毫无怨言。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小民是主犯,其他人顶多从犯,我爹更是自始至终没动过手,有的是人证,还请二尹对他们从轻发落!”他说着又磕了个头,继而斜过脑袋,用极其厌恶的眼神扫了一眼那些粮商,“小民知道,这些黑心的奸商没有律法治得了,本来打算拼着这条命出口气,没想到咱们歙人当中还有顶天立地的人,站出来给咱们歙人做了主!从今往后,南溪南不卖一粒粮食给休宁人!”

吴兴才原本只以为这后生不过是嘴硬方才丢下这一句,正嗤之以鼻时,他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南溪南的脸虽说都被你们给丢尽了,但看在你还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份上,该打该罚任由方二尹做主!但当初砸坏多少东西,我替你们赔补!不过,你那句话却说得好!从今往后,南溪南不卖不买此家米行半粒米!”

随着这话,众人一回头,却只见是一个六十开外的老者扶着拐杖进来。有认出人的赶紧上前搀扶,叫了一声吴老员外,这下子,堂上除非二愣子,全都意识到,歙县一贯富庶的南溪南村,一贯德高望重的吴老员外,竟是站出来给本村几个今年轮到里长和帮贴的寻常乡民撑腰了!

这时候,跟着吴兴才过来的几家休宁粮商方才有些焦急了起来。正有人想当和事老,吴兴才却伸手一挡其他人,嘿然笑道:“吴老员外非要这么偏袒乡人,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满口话不要说得太早。我们这些粮商做了这么多年,也许下头是有伙计不懂事,做出些让人生气的事情来,可到底还是有多年信誉在的。比方说,就在这晚堂开始的时候,府城县城所有咱们休宁人的米行,全都一体涨价了,一石涨四分银子!”

他伸出四根手指头晃了晃,这才加重了语气说道:“之前当你们歙人那家义店是救世主的人,回头听到这消息,会是怎么一个反应?”

不等吴老员外开口,他就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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