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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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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墙头上,刚刚翻上来的小北看到这一幕,同样是眼神一亮,差点没脱口叫出一声好来。总算她还记得自己眼下算是钟南风这一边的,眼珠子一转便大声叫道:“钟头,北新关里人几乎都跑光了,戚家军已经进关了,还嚷嚷说什么缴械投降便既往不咎!”

汪孚林出其不意挟持了钟南风尽管突然,可杨兴才在打行混迹了十多年,应变极快,正要突前去拿住凃渊又或者张宁作为交换,可骤然听到墙头传来这一声,他登时心头咯噔一下。而趁着这机会,霍正已经从他们四人包围中平安脱出,手持一把朴刀挡在凃渊三人面前。而本待要不顾性命暴起反击的钟南风,也被这个消息所慑,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冲着墙头赞赏地瞥了一眼这个到得极其及时的小丫头,汪孚林却突然松开了手,把钟南风往前一推,紧跟着自己往后轻轻一跃,却是和霍正平行。这时候,他才笑吟吟地说道:“钟南风,我敬你是条好汉,所以不想用胁迫的方式和你说话。我且问你,大箩筐撒的钱,是否有搜身让他们交出来?浙军把人围起来之后,可有喊打喊杀?凃府尊声称的只拿首恶这一条,是作数的。”

刚刚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可汪孚林竟然轻轻巧巧放了自己,钟南风只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越是如此,他越是对汪孚林的武艺身手生出了深深的忌惮。只不过,他平生就算打输了,那也必定是拼尽全力到最后才落败,从来没有像刚刚这么狼狈丢脸过。因此,他用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最终看也不看汪孚林,而是对墙头问道:“戚家军有多少人进来了?”

小北只不过信口胡诌一句,听到人家追问上来,她想了想就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她是胡宗宪的女儿,当然知道戚家军的战斗力,所以故意把人往少里说。而钟南风也深知如果真的是戚家军,那么对付他们这些人,确实不用人多,此刻便已然深信不疑。就在他陷入进退两难无法抉择之际,就只听汪孚林又开口说话了。

“挟持税关太监,而后又强占北新关,那是什么罪名?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你们届时占住北新关堵塞运河的时间长了,粮船商船下不来,就是砍掉十几颗甚至几十颗脑袋,把数百人全数充军,那都不算重。你若是觉得凃府尊一面谈判,一面招降,这一招就算是坑人,那么,要是戚家军全数出动,然后都司调动各卫兵马围剿,杀一个遍地成河,那时候又如何?”

凃渊刚刚亲自进北新关和钟南风谈判的时候,晓谕只除首恶,也曾经以家人提醒,但钟南风没听两句就下去把张宁拎了上来,话尚未说透。此刻见汪孚林句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他顿时心怀大慰。而下一刻,他却看到汪孚林对墙头上的那个小少年拱了拱手。

“这位小兄弟,既然你已经看到了外间形势,劳烦你也一块劝劝。”

小北没想到汪孚林会授意自己也添油加醋,她嘴角翘了翘,却没有下地:“钟头,之前大家一块被抓,是你出手,别人才一块得救的,可到头来人家却还防着你。这时候咱们就剩这么几个人了,别再继续糊涂下去了。凃府尊亲自前来谈判,诚意十足,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下头兄弟想想。”

“那我这个首恶如果束手就擒,你真就不追究我这些弟兄?”

凃渊见钟南风终于松口,心中如释重负,当即沉声说道:“本府保证,只责首恶,胁从者宽宥不问。而所谓首恶,也包括湖州市中肆虐多时,民愤极大的那些恶棍。”

听到这样一个官方司法解释,别说钟南风吃了一惊,就连他手下那几个弟兄也都大为意外。而税关太监张宁张了张口想要反对,却被刚刚还险些和他打了一架的朱擢一把拽住了袖子。朱擢见张宁恼火地瞪自己,他便不甘示弱地低喝道:“笨蛋,这时候追究这些小人物要紧,还是应付那些害你的家伙要紧?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宁心头咯噔一下,立刻再也不做声了。至于朱擢,则是在心里暗自盘算自己亲手藏到的库房中的账册副本有什么纰漏,免得逃过这一劫却还落得个免职的下场。毕竟,这场闹剧在背后策划的人实在是地位太高,别看凃渊这次冒这么大风险,看似已经快把事情平息了下来,可那余波还不知道怎么应付!

不论真心假意,凃渊这话分明给了钟南风等人极大的余地,可谁都没料到,钟南风眉头一挑,竟是撂下了两句硬梆梆的话。

“凃府尊你不用尽说好话糊弄我。那个死太监是我挟持的,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见了,北新关里,其他把头也推我打头和你谈判,这个首恶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我可以认,但你得给我一个承诺,保住我这些兄弟,让他们没了我不至于没了生计!”

凃渊顿时陷入了踌躇之中。钟南风肯认首恶,当然就解决了最麻烦的一个难题。可要说还得保证钟南风手下那些人的生计,这就实在是为难人了,他难道还要强令商人雇佣这么些家伙去当伙计?

想了又想,他最终点头道:“好,本府答应你!”

第二七零章 谁都不是好揉捏的面团!

同一时间,布政司、按察司、都司这三司衙门的头头正齐聚在按察司内浙江按察使谢鹏举的书房,就是否调兵之事展开紧急磋商。这次趁着巡抚邬琏不在,将张宁那本揩油的私账偷出来,而后让锦衣卫杭州分司百户骆邴原出马,让张宁把事情闹大,而后打行闹事,逼走张宁,他们再顺便清理盘踞在杭州外城湖墅已久的诸多打行这颗毒瘤,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所谓三天限期,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可谁能想到,杭州知府凃渊竟然亲自出马去谈判了!

“骆邴原不肯再动了。”

都指挥使张鸣凤丢出了一句话,继而硬梆梆地说道,“他不出动,我这兵马就更不好轻动,否则巡按御史王晓一回来,那个大嘴巴一弹劾,我吃不消!”

掌管兵权的两个人竟然全都怂了,林绍宗登时脸色铁青,郭鹏举也同样大为恼怒。税关太监这种事物,他们是最痛恨的,而打行这种地痞混混,他们也同样是最讨厌的。能够用一石二鸟之计狠狠打击这两者,把张宁给赶回京师又或者一撸到底,然后把打行闹事的那些人给充军戍边,可称得上一劳永逸,顶多是搭上一个钱塘县令又或者杭州知府。在他们看来,这才能把杭州乃至于整个浙江给治理好。所以,性格面团的右布政使吴大韶,自然被排除在外。

“张都帅,这时候半途而废,之前那番功夫岂不是白做了?凃渊一介书生,光是脾气硬骨头硬,那有什么用?他还带着汪南明的那个侄儿,戚家军的两个老卒随行,这简直是添乱。”郭鹏举压根不会说,这是自己点的名,字里行间全都是鄙薄,“凃渊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早就不至于只区区一个知府了。为了避免他把事情弄到最糟糕,自然应当都司和锦衣卫出面弹压……”

林绍宗正打算附和一下谢鹏举,软硬兼施把想要下船的张鸣凤重新拉上船,可外间突然传来了响亮的一声。

“报!”

谢鹏举看了一眼众人,立刻传令人进来。见自己的那个心腹亲随满脸惊容,他立刻意识到又出事了。果然,人一开口,他就立刻瞪大了眼睛。

“北新关中大乱,打行众人从几道门中蜂拥而出!”

光是这样的结果,在座的浙江三巨头还能够接受,可接下来那亲随的一句话,三人就差点没有立刻跳将起来。

“北新关已经收回了,那些闹事的打行中人全都束手就擒,凃府尊和张宁全都平安无事!”

“这怎么可能!”这一次,咆哮的人恰是林绍宗,他顾不得那是谢鹏举的随从,不是自己的,竟是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那亲随见谢鹏举也同样是满脸怒色,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虚言,是前头报回来的。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

张鸣凤起头就已经打定主意置身事外,这会儿就更不打算出面了。他打了个哈哈,继而皮笑肉不笑地说:“都司衙门负责的是本地军务,这既然是民政,又被弹压了下来,就和本司无关了。本司刚刚想起来衙门还有点公务悬而未决,告辞!”

林绍宗没想到张鸣凤竟然这么见风使舵,顿时气得直发抖,见谢鹏举亦是面沉如水,他便压着怒气说:“宪府和我一块过去看看?我就不信凃渊有这等本事,区区一帮差役,一帮犹如惊弓之鸟的北新关残兵,竟然能让他玩出花来!”

那报事的亲随听到林绍宗竟以为是杭州府衙的差役弹压,顿时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噤若寒蝉地没往细处说。

谢鹏举也疑惑不信,不亲眼看一看,他更是不甘心,当即点了点头。于是,浙江布政司和按察司这两大巨头,立刻火速叫人出发。等他们出了武林门,一路坐轿子急速赶往北新关,这剧烈的颠簸却真是要了两位五十开外老人家的老命,等到被人搀扶下了轿子的时候,他们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两条腿也全都是软的。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偏偏是两人全都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其中两个完全出乎他们意外!

就只见杭州知府凃渊冷淡却又不失恭敬地对他们拱了拱手道:“林方伯,谢宪府,幸不辱命!”

在凃渊身后,赫然是一直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布政司右布政使吴大韶,以及驻扎北新关的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此时此刻,和这两位朝廷官员笑吟吟说话的,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说林绍宗之前去府衙的时候,汪孚林闪到了屏风后,可一旁的谢鹏举却给了他答案。

“那就是汪南明的侄儿!”

时间退回到昨夜,浙江左布政使林绍宗和浙江按察使郭鹏举先后造访杭州府衙之后。

虽说汪孚林决心和凃渊跑一趟北新关,但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人,当然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和凃渊前去。虽说霍正杨韬是戚家军的老卒,肯跟他去是出于义气和信任,可他总不能把人给坑了!所以,他少不得认认真真地向凃渊请教了一下,除了今夜这两位之外,还有什么人和北新关这档子风波有关系的人。虽说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连凃渊这个杭州知府都并非完全了然,可人面毕竟熟,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突破点。

那就是杭州布政司的右布政使吴大韶。

哪怕就连凃渊都说,吴大韶这个人面团似的没个脾气,但死马当活马医,汪孚林还是说服凃渊,夤夜登门去试一试。果然,吴大韶最初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脾气,什么都不管的撒手掌柜性子,可是当凃渊直截了当说出了林绍宗和谢鹏举先后前来府衙给自己下通牒的事,吴大韶还是少许有些动容。而真正说动这位右布政使的,是凃渊保证亲自进北新关谈判,在事态平息之后,吴大韶再出面,如果他失陷其中,吴大韶可以当成没这回事!

如此自己得功劳,人家背责任的诱惑,吴大韶终于被说动了。能够当到一省布政使的人,哪能没人脉没关系没后台?哪里又真会是面团棉花!

此时此刻,汪孚林左边是户部分司朱擢,右边是右布政使吴大韶,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了紧赶慢赶出城,这会儿却犹如见了鬼的林绍宗和谢鹏举面前。而在他们身后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大帮子被捆成了粽子的打行中人,这些人席地而坐,一个个看上去老老实实。而周围看守他们的人,依稀可见军袍鲜亮,分明是他们熟悉的某种服色,只脸上全都涂成了黑色。

林绍宗根本顾不上打行那些人,眼睛完全被戚家军吸引了过去。见吴大韶一如既往微笑迎上前来,他方才如同第一次认识这位素来不争权的同僚似的,冷言讥诮道:“吴兄真是好快的腿,这一次居中策应,平此乱事于无形之间,吴兄应该算得上居功至伟吧?只不过,没有邬部院之命,竟然调动抚标,就算是事急从权,你的胆子也未免实在是太大了些!”

“林兄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我一个布政使,就算事急从权,也断然不敢没有邬部院的手令就去调兵。只不过是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借来一百套军袍而已。”见谢鹏举和林绍宗全都错愕难当,吴大韶用眼角余光斜睨了一眼汪孚林,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幸好人人都知道,戚大帅麾下兵马之中,最多的便是义乌人,所以有戚家军昔日老卒出面呼吁,征召百多名义乌人,总归不是大问题。”

昨夜确实商定用银弹攻势招降,可能够把人诱出来,究竟怎么把人拿下却依旧是问题。因为能够动用的就是府衙差役,以及北新关那数百犹如惊弓之鸟的残兵,巡抚邬琏不在,没法调动当年戚家军为主的抚标浙军。汪孚林就给出了个鬼主意,请吴大韶出面,然后杨韬跟着,去抚标借一百套军袍。即便身为布政使也不能随意调兵,可出于北新关被占这种非同小可的理由,借军袍尽管也是打擦边球,往大里说也是要深究的,可非常时期,总比私自调兵来得合理合规。

当然,之所以汪孚林会想到去借军袍,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杨韬私底下告诉他,之前跟着逛湖州市的时候,发现义乌口音的人不少,想来是杭州府毗邻金华府的关系。他没指望还能找到杨韬这样的闲置老卒,可据杨韬说,戚家军留在浙闽这一部分的人又是分割又是裁撤之后,回乡的人不少都教导了同乡自保之术,所以义乌人都有点军事基础,所以他才打算冒险演这一出戏。

反正戚家军也有涂黑脸的习惯!这些义乌人回头一解散,谁都认不出人来!

他最初还担心找不齐一百人,结果一呼百应,竟是人数竟然超编了。连搬运装钱箩筐的事情,都是这些人给包了。

一语道破天机之后,吴大韶顿了一顿,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哪里能说居功至伟,凃知府不畏艰险,亲自进北新关晓谕上下,朱主事竭力保全北新关内财物,张公公虽深陷乱民之手,却最终却说动最后一拨乱民出北新关降服,兼且戚家军二位老卒齐心协力,汪小相公仗义疏财,以钱帛安抚人心,否则这北新关若是迟延几天收回,运河上也不知道要阻塞多少粮船和商船!要知道,运河要道非同小可,早一天通航便能少一天的损失。”

第二七一章 为国为民?巧言令色!

吴大韶却还有几句潜台词没说,京中权贵,有几家没有在南边做生意的?尤其是杭州这样和苏州南京并称的东南名城。北新关倘若一直都被乱民占据,杭州的东西运不上去,他们首先就会蒙受损失。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迅速平息事态,自然而然也最投合了这批人的心意。毕竟,以权势逼迫都司又或者锦衣卫动用兵马不是不行,可那得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

这言下之意,谢鹏举和林绍宗全都听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全都一紧——这背后某些勾当,凃渊都能猜到,别人若是得了口风,又怎么会猜不到?从前,北新关的税关哪怕在正税的同时还额外盘剥商旅,可却对那些权贵网开一面,而打行纵使再肆虐,也会谨慎地避开那些不好招惹的人,如果那些权贵知道北新关整整关闭一天半,码头上成百上千的船都因此不能通航,那是他们逼走张宁,收拾打行的计策,他们这布按两司,回头就有得好麻烦了!

然而,两人正在那又气又恨地陷入纠结,却没有想到,他们压根没放在眼里的那位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竟也开口说道:“林方伯,谢宪府,得天之幸,北新关中库房完好无损,虽说账册被毁掉很多,但我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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