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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全-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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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不敢擅问,只听八思巴又道:“胆巴,你权且猜猜,现如今,为师还会几多手印?”
胆巴不觉额上汗出,呆怔半晌,方才拢眉合掌叹道:“恕胆巴驽钝,猜不出来。”八思巴一挥手,飘然拍出,只见大镬下篝火旺盛依旧,大镬之上,却瞧不见一丝水气。八思巴悠然道:“诚所谓万法归一,为师现今只得一法,便是这八思巴印!”胆巴愣在当场,茫然不解。
梁萧笑了笑,挥指点出一道锐风,将八思巴封住大镬的掌力冲开一隙,浓白水气汹涌而出。八思巴左掌拍出,又将罅隙堵上。梁萧所使乃是六大奇劲的“滴水劲”,所谓滴水穿石,“滴水劲”聚力于一点,坚无不摧。八思巴一手捏印,一手阻挡梁萧指力。顷刻间,梁萧出手好似强弩利箭,越发密集。八思巴眼见难以封镬,两掌乍分,自水气中化出一头牡鹿,低角冲向梁萧。梁萧深知这牡鹿看似虚幻,实则蕴藏极大威力,当下舒掌化出苍狼之形,二兽捉对儿厮杀。八思巴手一挥,又变猛虎扑狼,梁萧化出熊罴,来攥猛虎,八思巴口宣佛号,化出蛟龙腾空,宛转射落,梁萧双掌忽交,变出一把大剪刀,向蛟龙拦腰剪到。
八思巴见他使出这种孩子气的招术,不觉莞尔,双掌一合,水气倏然凝聚,变成一尊自身形象,盘膝合十,须眉毕显。那“剪刀”与它一触,顿然烟消。胆巴见状,逮然有悟,脱口叫道:“善哉妙矣,好一个万法归一,好一个八思巴印。”
梁萧听得这声,心间猛可流过朝云墓前,晓霜念过的那首偈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梁萧胸中豁然而开,忽地撒去掌力,任凭那尊云烟法相飘然迫近,微微笑道:“区区八思巴印,何足道哉?”八思巴听他大言炎炎,心中不豫,淡然道:“檀越还有高招么?”梁萧摇头道:“高招没有。但请问帝师,诚所谓万法归一,那么一归何处?”
八思巴浑身一震,双目大张,向着梁萧呆望片刻,低眉叹道:“善哉善哉,某家输了。胆巴,你将这孩儿与他吧”胆巴诧道:“上师……”八思巴叹道:“佛门弟子以佛法为先,武学小道尔。佛法既败,某家还有何话可说?”胆巴无奈,伸手拍开赵呙穴道,赵呙跳起来,奔到梁萧身旁,叫道:“叔叔。”梁萧抱住他道:“霜阿姨呢?”赵呙眼眶一红,哭道:“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里。”梁萧心中隐约感到此中似有一个极大的阴谋,但真相如何,却如隔雾看花,一时难以洞明。犹疑间,忽听蓬然大响,墙壁破开一个窟窿,花生灰头土脸闯将进来,一见梁萧,大声嚷嚷:“梁萧,他们两个打一个,俺打不过啦。”说话间,龙牙、狮心随后纵人。龙牙脸色惨白,狮心笑容不改,但俱是眉间泛青,显然尚未复元。
梁萧站起身来,淡淡地道:“花生,你带呙儿先走。”花生一愣,道:“你呢?”梁萧道:“我随后便来。”
花生摸了摸光头,笑道:“俺去师父那里等你!你要和晓霜一起回来!”梁萧点头道:“那是自然。”花生见他举止从容不迫,大感放心,呵呵一笑,抱起赵呙便向外冲。龙牙、狮心同声呵斥,横身阻挡。梁萧忽地抢出,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二人在他手底吃尽苦头,早已是惊弓之鸟,梁萧掌风未至,二人便匆忙闪开,花生趁机掠出偏殿,一道烟走了。
八思巴叹道:“檀越人已到手,怎地还不走啊?”梁萧冷然道:“大师健忘了些。还有一个人在你手里,我怎么会走?”八思巴敛眉笑道:“你说得是那女子?好,檀越若有耐性,再听某家说个故事!”梁萧忖道:“晓霜果然在他手里,哼,瞧你还弄什么玄虚?大不了拚个鱼死网破。”心意已决,颔首道:“请说。”八思巴长长叹了口气,缓道:“却说从前,有个孩子自幼出家。他年少聪明,经文过目成诵,抑且口齿便给,擅与高僧辩论。”梁萧莞尔道:“这说得是帝师自家么?”八思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又说道:“却说那一年,小孩还未满十三岁。蒙古大军进逼吐蕃,小孩与弟弟随叔父去见蒙古大汗,求他不要进犯吐蕃。但蒙古大汗不理睬他们,小孩的叔父得病死了,只留下小喇嘛与他小弟弟。幸好,大汗的兄弟四王爷喜爱小喇嘛,收留了这对兄弟。小喇嘛费尽唇舌,侥幸说服了四王爷,让他信奉我佛妙谛,兵马不入吐蕃。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天,四王爷帐下来了一名老喇嘛,他与小喇嘛宗派不同,但本领高强,能言善辩。他污蔑小喇嘛出身邪派,妖言惑众。四王爷将信将疑,下令小喇嘛与他斗法,并说倘若败了,就赶走老喇嘛,倘若败了,就处死小喇嘛兄弟。小喇嘛年尚不满十五,修练不足,但为活命,也唯有拼力苦斗。这一场斗法,足足较量了一个时辰,小喇嘛被对方逼到帐角,眼瞧便要输了……”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梁萧问道:“后来如何了?”
八思巴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幽幽叹道:“后来么?恰逢观战的宾客中有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他年龄不大,但武功很好,他见老喇嘛以大欺少,大为不平,便趁众人不备,偷出帐外,悄悄站在小喇嘛背后,透过帐幕,将内力度人他背心。小喇嘛得了帮助,一举打败老喇嘛,不但保住了性命,更侥幸做了四王爷的上师。从那时起,小喇嘛便悄悄发誓,如有机会,定要报答这位恩人。”梁萧点头道:“这人善助弱小,是条了不起的好汉。只不过,大师的往事与今日何干?”八思巴道:“非也非也,大有干系。倘若这位恩人求我相助,某家是否答应他?”梁萧沉吟道:“大丈夫恩怨分明,焉能有恩不报?”八思巴道:“檀越说得是,八思巴修行半生,终究勘不破这恩怨二字。唉,既然如此,檀越请再接招吧!”双掌一合即分,猛然拍出,梁萧莫名其妙,但这“八思巴印”来如惊雷,唯有以“碧海惊涛掌”抵挡。
两人遥遥发掌,每交一掌,便各退寸许。掌力一时越发越频,风声满天啸响。换作平时,鹿死谁手,尚难逆料。但梁萧人寺以来,连场苦斗,已然疲态显露。八思巴却以逸待劳,精力正旺。不一时,只瞧得梁萧头顶升起缕缕云气,雪白浓重,笔直若柱。其他三人见八思巴胜券在握,纷纷相视而笑。
又斗两招,梁萧一声大喝,一记“滔天劲”扫中铜镬下的柴火,火星进射,落向八思巴,八思巴挥掌拂开,正欲反击,忽见梁萧大袖掸出,拂中大镬,这一拂用上了“涡旋劲”,大镬忽碌碌急速旋转,腾空而起,搅起一大股沸水,状若一条水龙,飞至八思巴身前。八思巴慌忙撤回掌力,将沸水荡开。梁萧占得先手,掌力绵绵不绝,搅得沸水柴火此起彼落,向八思巴涌到。八思巴武功虽高,但这般水火交煎,殊难抵挡。不一阵,光头被滚水溅上,疼痛之极,衣角也被火星点着,腾腾腾地燃烧起来。
胆巴尊者见状,忍耐不住,拗起地上青砖,举手掷出,只听当得一声大响,大镬洞穿,沸水一泄而出,将篝火浸灭。一不做二不休,龙牙、狮心也各各出手。但四人抑或心里有愧,抑或顾惜身份,虽是群殴,却也不便一拥而上,只是各守一角,轮番出手,以车轮战法消耗梁萧内力。
第十二章 终天长恨
又斗半晌,梁萧只觉内力点滴消逝,暗暗叫苦,但不知晓霜下落,又不甘轻易离开,凭着“碧海惊涛掌”苦撑了一柱香功夫,渐渐眼花耳鸣,出掌越发滞涩。不由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罢了。”
猛可后跃,忽地一掌逼开龙牙,夺门而出,狮心发声沉喝,运掌拍他胁下。梁萧伸臂一挡,浑身热血上冲,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猛吸一口气,借着狮心掌力,背着身子蹿向门外。不料门前人影晃动,一人出现门口,伸出一指,点向梁萧后心。梁萧早已是强弩之末,一个收势不及,竟将“至阳穴”送到那人指上,后心倏麻,委顿在地。
那人五指连弹,指尖隐有雷声,瞬息封住梁萧十处大穴。梁萧瞧他手法,心头一震,定睛再瞧,只见那人俗家装束,黑衣裹身,鹰鼻深目,两鬓班白如霜,额上布满细密皱纹。梁萧喝道:“你是谁?”那人经此一番动作,似乎颇为疲倦,身子佝楼,轻轻咳嗽,不理梁萧,忽向殿内道:“帝师大恩,萧某生受了!”
却听八思巴叹道:“惭愧,惭愧,此人一身武功可敬可畏。倾我大天王寺一寺之力,也几乎擒他不住。如此人物,绝非无名之辈。敢问萧兄,他到底是谁?”那黑衣人又咳数声,冷声道:“你答应过萧某,不可问他来历。”八思巴道:“八思巴委实好奇,萧兄既不肯说,那也作罢。”走上前来,屈指弹中梁萧“膻中穴”,黑衣人蹙眉道:“你作什么?”八思巴道:“此人武功太强,萧兄的‘轻雷指’只恐制他不住,我补上这记‘金刚弹指’,可策万全。”黑衣人冷笑道:“金刚弹指算得了什么!”龙牙、胆巴皆有怒容,狮心也收敛笑意,但迫于八思巴在场,俱都不敢发作。
黑衣人把袖一拂,扛起梁萧转身便走,出了大天王寺,将梁萧丢入一辆马车,振缰疾行。梁萧默运“鲸息功”,冲开三处穴道,但上行至“膻中”穴处,便遇滞涩,不觉怒道:“有能耐的,解开我的穴道,大家一拳一脚分个高低。”黑衣人略一默然,叹道:“向使能公平胜你,在惠州我便将你擒了,何苦这般费尽周折?”梁萧心中电光一闪,脱口叫道:“沿路折人手足的歹人便是你么?”黑衣人冷笑道:“什么歹人不歹人?事到如今,告知你也无妨。当日你在崖山现身的消息传到北方,我便带你南征旧部,去广州寻你踪迹。费了好些时日,终于在惠州城郊和你遇上。当时我瞧你步眼身法,便知不是敌手,加之你才智过人,即便出手暗算,也难成功。所幸那小姑娘多管闲事,总爱与人瞧病。我左思右想,便想出这个折人手足的费事法子,引你前来大都。八思巴少年时欠了我一个人情,我本拟请他出手。但他武功虽然高强,要将你如此活捉,却也不易。哼,如此这般,费了我无数心机,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天幸昨日来了个九如和尚,你们又彼此相识。是以八思巴为我想出这条驱虎吞狼的计策,他从龙牙、狮心处得知,九如被一个对头缠上;而那大高手也来了大都。”
梁萧心中了然,恨声道:“原来释天风是你们引来的。”那黑衣人讶然道:“那怪老人是灵鳌岛主?难怪了。”唔了一声,又道:“不错,你们前往无色庵,我在暗处瞧见,知会八思巴。八思巴便将释老儿引至无色庵,叫你们斗了个两败俱伤,原以为你也该受些伤损,怎料你不知用了什么诡计,竟将释老儿逼走。八思巴只好出手制住了小和尚,将那女子、小孩一并掳了。本想今晚再用这二人诱你前来,却不料九如和尚受伤之后,不肯认输,竟将你早早送上门来。”说罢大笑两声,笑声中却无丝毫喜悦,唯有伤感嫉恨之意。
梁萧悔恨交加,此刻想来,前来大都途中,自己几度见过此人行迹,偏偏自负武功,只当他是寻常路人,以致敌明我暗,一败涂地。他越想越恼,叫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一再暗算?你是忽必烈的走狗吗?”黑衣人哼声道:“忽必烈算什么东西?自从蒙哥汗去世,蒙古人里再没有我萧冷瞧得上的人物。”
梁萧心神剧震,失声道:“你是萧冷,萧千绝的徒弟?”黑衣人转过头,鹰隼般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寒声道:“你叫我什么?论辈份,你该叫我一声大师伯。”梁萧呸了一声,道:“去你妈的大师伯,我与萧千绝那老混蛋全无干系。”萧冷大怒,叱道:“孽障,你骂你师公什么?”伸手捆向梁萧脸上,但掌到脸旁,复又停住,紧绷面皮扭过头去,梁萧却嚷道:“有种便打,不打的便不算好汉。”
萧冷瞧着他,冷声道:“你当我真不敢揍你么?哼,我怕一旦动手,便忍不住取你性命。”说到此处,眼露凶光,面肌抽搐,似在竭力克制。梁萧冷笑道:“是汉子的就不要说嘴!”萧冷猛然掉头,双拳紧攥,十指入肉,眼中似要滴出血来,足足瞪了梁萧一盏茶的功夫,终究按捺怒意,沉声道:“我要杀你,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梁萧道:“你若不杀我,届时必要后悔。”萧冷嗤了一声,道:“你莫忘了,那小姑娘在我手里,我杀不得你,就不能在她身上撒气么?”梁萧一愣,道:“你既不打我,又不杀我,千方百计抓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萧冷长长吐了口气,只顾赶车,再不作声。梁萧怕他对晓霜不利,也只得忍气吞声。
行了一程,马车戛然停住。萧冷将梁萧拽出车外。梁萧一瞧却是城郊,苍山滴翠,曲径通幽,山林深处,露出一角飞檐。萧冷呆呆瞧着那角飞檐,神色茫然若失。过了半晌,才抓起梁萧,循着小路上山,不一时,便见山路尽头,立着一座庵堂,浓荫环抱,景致清幽。
萧冷放下梁萧,顺手封了他的哑穴,长叹一口气,缓缓道:“师妹,我又瞧你来啦!”只听庵堂内一个女子的声音叹道:“师兄,你这是何苦……”梁萧闻声,蓦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晕了过去。
却听那女子轻咳数声,从容说道:“你带了萧儿的朋友来给我瞧病,我很是承你的情。不过朋友归朋友,并非萧儿本人。我说过了,你若不能将萧儿安然带来,还俗之事再也休提。”梁萧听得心如刀割,“妈妈”两字在喉间转来转去,只恨只苦于哑穴被制,无法吐出,急得他面红耳赤,几欲发狂。
萧冷面露萧索之色,说道:“师妹,你不肯嫁我也就罢了。何苦定要在这荒山吃斋念佛,瞧你受罪,我打心底难受。”萧玉翎沉默半晌,叹道:“师兄再也休谈。我若还俗,师父势必旧事重提,逼我嫁你。
唉,师兄你也知道,此事说什么都勉强不得。一去十年,我已心丧如死,唯求在此这里坐守古佛青灯,了断残生;师兄若还顾念一点同门之谊,还请成全则个。至于这位小姑娘么?也请你带还给萧儿,要么……要么我那孩儿势必……势必很是着急……”说话声中,她数度哽咽,几乎无法成语,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啊哟,阿姨……您……您是萧哥哥的妈妈?”梁萧听出是晓霜,心头又是一喜。
却听萧玉翎叹道:“傻孩子,你如今才明白吗?唉,若换了萧儿,老早就猜出来啦。”花晓霜嗫嚅道:“阿姨……你又不说,我自然就不知道了,嗯,我原本就笨,萧哥哥时常这么说我呢。”萧玉翎轻轻一笑,温言道:“那孩子就是性急。但听你说起他的事,阿姨欢喜得不得了,你说得他处处都好,足见对他一片真心。”花晓霜急道:“阿姨……你……”萧玉翎笑了一声,道:“你害羞什么?你性子好,萧儿得你照拂,
是他的造化。不过,我自己的孩子,他的性子我再也明白不过,或许人长大了,略略收敛些,但本性可未必褪得干净。唉,想来远不及你说得那么好的,晓霜,你千万容让他一些。”晓霜唔了一声,轻声道:“可萧哥哥对我当真很好,阿……阿姨,萧哥哥就在大都,你干么不去见他呢?”萧玉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不成,我发下毒誓,绝不还俗,绝不离此半步,否则……唉……就要做一件为难的事儿。”
花晓霜道:“那我叫他来见你。”萧玉翎道:“那更不成了,他若来了,岂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他师公是个很厉害的人,萧儿斗不过他的。你若真心喜欢萧儿,便答应阿姨,立个重誓,今生今世都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花晓霜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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