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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冷画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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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凌人的劲风,直袭向高个头面门,不容他再生别念,只觉得喉头一紧,已被对方紧紧勒住了咽喉。
    一阵要命的窒息,随着谈伦扬起的手势,高个头整个身子直直地飞起了丈许高下,头下脚上,噗地撞在石墩子上,顿时一命呜呼。
    两个人,两条命,不过是瞬息之间,即行解决。
    身后轻轻地响起了一阵风声——衣袂破空的猎猎声。
    紧接着瓦面微鸣,一条人影,霍地拔空直起,狸猫似地扑向北院耸立的一棵大树。
    树帽子微有颤动,这个人已自长烟一缕般地腾身而起,直向墙外掠出,夕阳残照里,显露着此人脑后的一簇白发,随即无踪。
    显然,这人的身手要较诸死者二人高明多了。
    什么人这般暗里追踪着自己?
    什么人又这般处心积虑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这倒是令人费解的问题!只是谈伦却有自信,这个谜团即将解开来了。
    ※※※
    马家客栈双尸命案事,立刻宣扬开来。
    对于这家客栈,甚至于整个地面上来说,都称得上是惊天动地之事,妙在官人不请自来,抬尸、结案,一切像是早在意料之中,官人不与闻问,倒省了许多麻烦,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即行草草结束,消案于无形之间。
    这其中焉能没有许多打点?
    无论如何,谈伦却不欲在此多有逗留,第二天他起了个早,买掉西下,直发灿烂的“澜沧江”水之上。
    ※※※
    经过昨日的出手一战,谈伦病势加剧,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形衰弱了。
    东方日出不久,一轮朝阳,把眼前江面照射得霞光万道,亮若灿银,蒸腾着的江面薄雾里,不时涌过来如花水浪,银鳞乍翻,偶听鱼儿的泼刺声。
    谈伦无疑是病重之躯,倚身船舷.话以懒得多说一句——一侧的爱马“枣骝红”,也像是着了寒气,不时地打着响鼻噗噜。
    船身不大,却足能容得下一人一马。
    江水湍急,舟行如箭,转眼间已是百十丈外。眼前来到了两岸悬崖的夹缝直流境地,前瞻江水,一泻如箭,亮若匹练,风乍起,洋溢起银星万点,景致如画,惹人遐思。
    谈伦又自在咳嗽了,颈项间的藕色红巾.随风轻飘,时令入秋,早晚寒气袭人,他仍然只穿着一袭绸质单衣,看上去却是过于单薄了。
    拴上了舵,系稳了帆。操船的年老夫子,由身上抽出了旱烟袋杆子,点火抽烟。
    “这位客官,我看你一直咳啾不停,病得不轻咧!”
    喷出了一口烟,他打量着谈论,又道:“这里早晚凉,别是受了寒,可要早点医,要是转成了肺病可就不得了!”
    谈伦点点头,算是答谢了他的一番好意。
    “客人你老贵姓?”
    “谈——谈话的谈!”
    谈伦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向对方注视着。
    操船老者想不到对方答得如此干脆,微微怔了一怔,随即吱吱有声地吸起烟来。
    谈伦的眼睛仍然盯着他。
    四只眼睛不经意地对在了一块,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
    这种感触,极其微妙。
    对于操舟老者来说,一切的虚情假意,诡计做作。简直遗于一瞬,失算于对方一瞥之间。
    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就是这句话了。
    此时此刻,如果再多说半句话也属多余。
    像是一阵猝起的狂风,操舟老者蓦地拔起了身子,一起即落,怒鹰搏兔般,直向着谈论身上落了下来。
    他既老鹰,谈伦可也不屑为兔。
    闪晃进退之间,操舟老者已自走了空招,“克喳”!猝响声中,一双鸟爪般的怪手,已自深深拍入舱板之内。
    这老头儿端的好身手,一招失手,不容招式用老了,随着拧转的身势,却把一双腿脚,直向着谈伦力扫过去。
    “呼——”带出了大股凌人疾风。
    一扑一剪,顿见高明。
    猝惊于老者的凌厉身手,谈伦却也不顾身弱,他存心要给对方一些颜色一一双掌同舒,真力内聚。噗噗两声,同时拿住了对方一双足踝。
    一拿一捏,力道何止千钧!
    克克脆响声中,一双足骨,顿时为之片碎。
    老头儿唷了一声,硬是下服输,将起未落的当儿,分出一只鸟爪般的怪手,便向谈伦脸上抓来,可惜力道不继,方自递出一半,已被后者抖手摔出。
    “砰”!一头撞在舱板上,整个船身都为之大大震动起来。
    谈伦自不会便宜放过他,脚下轻点,极其轻灵地已抄身而前。
    老头儿大惊之下,再想抽身,哪里还来得及?随着谈伦递出的右掌,直叩前心,一掌击个正中,前者身形后仰。“噗”!喷出了尺许来高的一口鲜血,就势一个翻身,滚落江心。
    谈伦微吃一惊,想阻止其势已似不及,身飞处点足江面,一落即起,却只抓下了对方头上那一顶破旧的毡帽,在对方快速下沉的一霎。犹可见醒目的一簇白发。
    至此来犯的三个人都死了,可谓之全军覆没。
    他们当然不是真正的“点子”,只是被人运用的三颗棋子而已。
    那么,真正下棋的人又是谁?
    无论如何,谈伦暂时是难能得到这个答案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五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灯下,段一鹏展现着他那一口奇窄细长的银鞘宝刀。
    刀身三指来宽,两尺七八寸长短,遍体为银,却打磨出一圈圈鱼鳞旋光,通体上下耀眼生辉。
    试拔以发,格向刀锋,吹气一口,发身齐腰而断,簌簌向四下纷落——这便是所谓的“吹毛断发”了。
    刀名“银蛟”,出自前人名匠,到底何人之手,已是不容考据。自为小侯爷重金购得后,以其不世身手、杰出刀法,端的如虎生翼,平添了无限声威。
    每一回,段一鹏持刀在手,或是执灯夜看,都会激生出无比豪情,意气干云。
    这口刀在他手里确实无限风光,会过了多少能人异士!经历了多少英雄岁月!确实没有辜负了少年时光,堪称是走遍天下无人堪敌。
    除了一个人……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接下来的那句话,便应该是:“我便是真的举世无敌了!”
    然而,无时无刻,这个原该早已经被认定成为事实不是问题的问题,到了现在,反倒“死灰复燃”成了一个大大的疑问了!
    他的来,其实正是与此有关。他急欲澄清此事,抹去这个掩盖在他心灵上的阴影,这个阴影实在说对他的心理影响太大了。
    那只是属于他与谈伦两个人之间才知道的一件小小隐秘,也许早已该淡忘了,他却偏偏不时记起,出现在回忆里……每一次,当他想起这件事时,总会令他兴起一种忿恨,却又简直不知道如何发泄才好!
    那已是六年以前的事了……
    浣花江畔。
    春阳正暖。
    两个并世的少年奇侠,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因素,正在作一场武功的“印证”。
    双方并没有仇恨,但战况的激烈却像是作一场殊死之战。肃杀的气势笼罩着未解的江上春冰。
    “青鳞剑”对“银蛟刀”。剑气如虹,宝刀似雪,闪烁的寒光,足使大地战栗,天宇无光。
    那一战,青鳞剑客谈伦以神奇诡异的“月上柳梢”一招,战胜了小侯爷。
    时间的仓促,间不容发,弹指万变。
    青鳞剑刺穿了段小侯爷的一袭轻裘。冰凉的剑身,紧紧贴着他的腰际,迫使着意气风发的小侯爷,不得不站直了身子,垂下了他那一口自认为天下无敌的盖世宝刀。
    那一霎,其实是那么的短暂,然而,当时在段小侯爷的感受里,却像是整整一天时间那么长久。
    “血”凝固了。
    “气”闭住了。
    “人”僵住了。
    谁能想像得到,那一霎给他的耻辱与羞惭有多么大!对他来说,那一霎简直天昏地暗,他仿佛已不是血肉之躯的一个人,而变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谈伦总算表示了他应有的风度,甚至于对落败的段小侯爷,没有说上一句刻薄的话,就那么缓缓地收回了他的长剑,扬长而去。
    真恨不能地上有一道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真恨不能对方的剑锋,所刺穿的不是身上的狐裘,而是自己的心……
    真恨不能……
    然而,什么都不是,都没有!对方只是带着他的胜利,一言不发地去了。
    这种羞辱,使他觉得真比对方辱骂他一千句一万句更厉害,真比对方的剑穿过自己的心脏更痛苦,更残酷……
    就是从那一霎开始,他对自己立下了狠毒的心愿:今生今世,绝不与对方共生天地。
    固然,他之深爱玉燕子冷幽兰,也是事实,然而那么迫不及待,不择手段地去抢先得到她,甚至于施出令人不齿的手段,向江湖散播谈伦已死的“不实”谣言;这一系列的作为,未尝不是他根深蒂固的报复心理作崇。
    有人亲眼目睹谈伦的确罹患了苗疆的瘴毒怪症,因此他便直觉地认定了谈沦必死,甚至于他一度确实认为对方真的已经死了——直到月前他所派出缉察实情的三个手下,相继横尸这里,才使得他大生震撼,心中产生了疑问……
    尸身现存“漾濞”县衙,只怕早已腐烂无复辨认,想要就此判断谁下的手,只怕已是妄想,充其量也只能假设是某人所为,却不能就此认定是谈伦所为。
    果不然,谈伦他真的还活着。
    这个天底下,谁又能抗拒已经中身的瘴毒?一年、两年……算算时间,这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阵阵湖风,由敞开着的轩窗吹进来。
    纱罩里的灯蕊摇摇欲熄。气温已显著地转凉,令人意会到这已是秋深的季节。
    他感觉着如此的气闷,仿佛心上压着大块的铅,真像是被谈伦看不见的一只手掌,掐着了咽喉;这只手更像是在慢慢地收紧着,如不能及时挣脱,总有一天会使他窒息而亡。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见了青鳞剑客谈伦的飘逸英姿一一这个天底下自己唯一心存忌畏的人,他真的如果还健在……未来的情势发展,将是何等一番情景?
    段一鹏只觉得手足冰冷,有些儿不寒而栗。
    却在这时,有一只温暖复细嫩的手,轻轻攀住了他的肩头。若在平日,心情和畅时,小侯爷亦非不解风情,该是一番何等旖旎受用,然而这一霎,正当他心存忧虑恐惧的当儿,这只手的突如其来,简直就像是大敌谈伦的突然出手。
    段一鹏霍地向下一矮,借势翻身,轻叱一声,掌中宝刀待将抡起之际,才自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脸上一红:“幽兰!是你……”
    曳着轻轻的一袭纱缕,面前的玉燕子冷幽兰,真有令人倾倒的醉人风姿。
    她几乎吓了一跳,黑大明亮的一双眼睛,只有一分上来的喜悦,剩下的是关怀、惊悸,以及不着边际的迷惑!
    云鬓新解,散发如云。粉项微呈,洁白如玉。略似丰腴了些儿的婀娜体态,透过款款腰肢,丰隆下躯,散放着无与伦比的成熟少妇气质,眉梢眼角,风情万种,每一回,当她望向段一鹏,即使不说一句话,都能使小侯爷为之怦然心惊,愣上半晌……
    “玉燕子!玉燕子!”这般迷人的绰号,也只有眼前这等遍世难逢的绝色佳人才得拥有,才配享用。
    “玉燕子”非只说明了她轻盈的体态,更似说明了她的绝世轻功。她也曾一剑来去,腾云啸风,惩奸去恶,在江湖上享有第一女侠的大名。这些似乎俱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年前,自从她委身嫁与世袭的南昌“郡侯”,成为雍容华贵的侯爵夫人之后,便像是完全脱离了前此的江湖生涯,已不复再拿刀动剑了。
    一个仗剑除恶,萍聚风散的武林侠女,一旦成为世袭的侯爵夫人之后,前后生活的对照,该是何等巨大的差异?从千变万化到绝对静止,这其中是绝难加上一个相同的等号。
    玉燕子冷幽兰却竟然也适应了。
    她快乐、幸福、满足,就像是睡在柔软的天鹅绒里。一个生活在快乐幸福里的人,是不会回忆过去的。至此,那昔日山盟海誓的恋人谈伦,所能给她的影响,已微乎其微……
    虽然在初闻谈伦去世的消息时,她的伤心不容置疑;情绪的低落,简直去死不远,以之与今日的快乐对照,那是绝对殊异的两个极端。
    该要如何说呢?
    怎么样才能解说清楚这种看似无能相容的感情矛盾?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人”也不能永远活在缅怀过去中。“拥抱痛苦”固有其一时的神圣价值,但是当快乐来临时,那所谓的“痛苦”就像光明驱逐黑暗那样,霎时间去离无踪。
    两年了,这不算短的日子里,年轻俊美的夫妇,共浴爱河,鹣鲽情深。
    段小侯爷终能以至诚、财富,带给了玉燕子冷幽兰由衷的快乐,就连遗留在冷幽兰心里的最后一点儿“遗憾”,也看似不复存在了。
    “你怎么啦?”
    带着一丝迷惘,冷幽兰的一双澄波眸子,静静地转过段一鹏略似汗颜的脸,最后落在了他手里的那口“银蛟”宝刀上——结合以来,倒是很少见他动过刀——这又是为了什么!
    “啊……”段一鹏脸上赔着笑:“没事儿,今夜月色甚好,一时技痒,原想练一回刀……”
    说时,宝刀入鞘。
    冷幽兰静静地偎依着他坐下来,脸上重绽笑靥道:“结果呢?”
    “结果……你就来了。”段一鹏贪婪的目光,在妻子丰腴的胴体上转着:“你怎么还没有睡?天可不早了!”
    “睡不着!”冷幽兰淡淡地笑着,眼神里透着一些儿机伶:“这几天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一鹏,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乱说!没有的事!”
    作了一个爽朗的微笑,段小侯爷习惯性地挑动着他的双肩,紧紧地握住了冷幽兰一只柔荑玉手:“我们不是很快乐吗?会有什么事?幽兰,你喜不喜欢这里?”
    冷幽兰这才放开了心,向着窗外瞥了一眼:“这里真美,真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么大这么美的一个湖,要能坐船在上面玩玩,该有多好!”
    段小侯爷笑道:“好,明天我就叫人给你准备船。只要你高兴,天天都可以。”
    他随即把白天郑知府来访说了一遍,冷幽兰聆听之下,顿时开心地笑了。
    执起妻子白洁的一只纤纤玉手,段一鹏无限怜惜地看着——也同昔日的青鳞剑客谈伦一样,一直在打算着,有朝一日,能够把一枚极其珍贵的“七星翡翠”戒指,戴在宛如春葱的手指上。
    甚至于,他原已知道,当日谈伦之所以深入苗疆,正是为了要亲手得到一块“七星翡翠”,据说他已如愿以偿,只是自身却不幸罹染了瘴毒,而后情势的发展,终不能如其所愿,以至于他历经千辛万苦所得到的珍饰,一直未能戴在冷幽兰的手指上。谈伦果真未死,还在人世,这该是他生平一件最大的遗憾了!
    又何尝不是段一鹏的一件憾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冷幽兰突地由对方握中抽出了手。秋波一转:“七星翡翠是不是?”
    段一鹏呆了一呆,旋即笑道:“你真聪明,你猜得不错,我一直都在希望,能有一天……”
    冷幽兰面色忽现凄凉,摇摇头道:“算了,我不想要……”
    说着,她轻轻抬起手来拢了一下散置在额上的几根散发,像是触及了什么,默默地望向窗外,清澈的眸子里,渲染出一缕淡淡愁绪。
    也许这不是仅有的例外。每一次,只要她想到了“七星翡翠”,便会情不自禁联想到了谈伦,从而引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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