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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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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走过来,深深看了元载一眼,摇了摇头:“你若不去玩弄人心,本已经赢了。”元载沉默不语。
闻染胁迫着元载,一步步朝着慈悲寺外走去。士兵们紧跟着,却一筹莫展。元载道:“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们逃不掉的。如果姑娘你放下刀,我可以帮你和你恩公洗清冤屈。”
“闭嘴!”
闻染没理他,忽然转头对岑参道:“岑公子你走吧,这些事情本和你无关。”岑参一愣:“剩你一个人在这里?那怎么行?”
“公子已仁至义尽,你是未来要做官的人,不要被我拖累。”闻染紧紧捏着碎冰,面色凄然而坚决。
岑参还要坚持,可他忽然注意到,闻染那握着碎冰的手掌,正悄然滴着水。他陡然反应过来,闻染的碎冰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掉,到了那时,恐怕两个人谁也逃不掉了。
岑参一咬牙:“你还有何事托付,我岑参一定办到。”闻染苦笑道:“帮我收起闻记香铺的招牌,连同里面的恩公牌位一并烧掉,也就够了。只盼和尚说的是真的,死后真有那极乐世界让善人可去。”
岑参听在耳中,百感交集,一连串浸透着郁愤与情怀的精妙诗句呼之欲出。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郑重一抱拳,然后转身离去。
士兵们虽想拦截,奈何元载还在她手里,都不敢动弹。闻染一直等到岑参的身影消失在慈悲寺大门,这才一声长长叹息,把化得只剩一小块的冰刀丢开,瘫坐在地上。
死里逃生的元载飞快地跑开十几步远,然后吩咐士兵把闻染死死抓住。他这时才发觉自己后心全都被冷汗浸透,现在风一吹觉得冰凉一片。
元载气急败坏地掀起前襟,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眼中露出凶光。
对于元载这样的人来说,濒临死亡是极其痛苦的体验。那个岑参无关紧要,这个闻染差点给这一个完美的夜晚留下难以弥补的瑕疵,绝对不能容忍。
他们押送着闻染离开慈悲寺,朝着京兆府走去。这次闻染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四个士兵把她牢牢夹住,外面还有另外四个随时出刀。元载则站得远远的,避免重蹈覆辙。
这一列如临大敌的队伍很快抵达了京兆府门口,恰好赶上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即将从门口出发。马车与队伍擦肩而过,忽然一张惊喜的脸从马车里探出来。
“元评事。”
元载看到是王韫秀,原来这是王府的马车到了,正要接她回家。他露出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王韫秀又惊喜地喊道:“闻染?你也还活着?”
被押送的闻染猛然抬起头,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王姐姐!”
元载的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
檀棋站在兴庆宫前的火树之下,平静地望着街道的尽头。
这一带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不光有全长安最大最华丽的灯架群和最有才华的艺人,而且一过四更,天子将在这里亲登勤政务本楼,与民同乐,从几十支拔灯队中选出最终的胜利者。眼下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百姓们纷纷聚拢过来,将这里簇拥得水泄不通。
不过周围这一切喧腾,都与她无关。
远远地,街道尽头先出现六名金甲骑士,然后是八个手执朱漆团扇和孔雀障扇的侍从,紧接着,一辆气质华贵的四望车在四匹枣红色骏马的牵引下开过来,左右有十几名锦衣护卫跟随。
这个仪仗已经精简到了极点,可面对这漫无边际的人潮,还是显得臃肿庞大。整个队伍不得不把速度放到最缓,一点点赶开前方的百姓,朝兴庆宫开去。
檀棋趁这个机会,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仪仗队,不顾四周的卫士抽出刀剑,用双手扒住了四望车的轸板,声嘶力竭地喊道:
“太子殿下!靖安有难!”
平康坊有一处荒芜的废庙,叫作管仲祠,不知何年所建,何年所废。据说管仲是青楼业的祖师爷,他的庙出现在这里,并不算奇怪。这废祠隔壁,就是守捉郎的书肆。
二十几个守捉郎站在庙前的破香炉旁边,个个面露凶恶,手执武器。他们的中央,正是队正。他们没有举火,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黑暗中。不多时,远处小道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车轮滚动,碾过碎土路面。不少守捉郎下意识地提起武器,队正却不动声色。
牛车缓缓开到庙前,车夫一收缰绳,固定住车身。葛老与张小敬从车上下来,前者老弱不堪,后者伤势未复,这一老一伤,跟这边的杀气腾腾形成了极大反差。
队正张望了一下,似乎牛车后面没跟着什么人,开口道:“葛老,你找我何事?”
葛老摇摇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是这位朋友要找你。”然后他闪身让开,张小敬从后面跳下车。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脚步因伤重而有些虚浮。
他一现身,这边立刻掀起一阵骚动。不少守捉郎挥舞武器,恨不得立刻扑过来要动手。队正喝令他们安静,然后瞪向这边:
“张阎罗?你还敢露面?”
队正一口叫出绰号,显然也已查过他的底细。张小敬上前一步,丝毫不惧:“杀火师者,另有其人。”队正冷笑一声,根本不信。张小敬道:“不信你可问问隔壁铁匠铺的各位,是不是在我之前,也有一人进去,却再没出来过?”
队正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便召过了几个人低声问了一回,抬头道:“你说得不错,可这不代表不是你杀的。”
“我没有杀火师的理由。我是靖安司都尉,来这里只为查询一件事:委托守捉郎在波斯寺刺杀一位长老的,是谁?”
队正讥讽地笑道:“靖安司都尉?你的通缉已经遍及全城,就算我守捉郎不动你,你也无处可去。”
“那与你无关。委托守捉郎在波斯寺刺杀一位长老的,是谁?”
“为何我要告诉你?”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长安城的安危!波斯寺的普遮长老,涉嫌一场毁灭长安的大阴谋。如果你们拒绝合作,就是为虎作伥,与朝廷为敌。”张小敬眯起独眼,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你一个逃犯,有什么资格危言耸听?!”
队正大怒,伸出手去,猛然抓起张小敬。张小敬没有躲闪,一下子被他按在香炉旁,脸硌在香炉凹凸不平的铜纹饰上,一阵生疼。
葛老无动于衷,他只答应带张小敬来见守捉郎,并没答应保障他性命。
队正抓着张小敬的头发,咣咣撞了几下,撞得他额角鲜血直流。张小敬也不反抗,等队正动作停下来,他以冷静到可怕的腔调继续说道:“西市下午的爆炸,你可知道?”
队正一愣,手不由得松了一下。那场爆炸他没目睹,可派人去打听过。可惜封锁太紧,没打听出什么内情。
张小敬直起身子倚靠香炉,咧嘴笑道:“这样的爆炸,在长安还有几十起正在酝酿,唯一的线索就是普遮长老。你们刺杀了长老,那么这个黑锅就是你们背。”
他半边脸印的都是香炉印子,半边脸流淌着鲜血,看起来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狰狞可怖。
队正眉头紧皱,这个人说的话没有证据,可他不能等闲视之。守捉郎能生存到现在,靠的不是武力和凶狠,而是谨慎。
张小敬道:“本来我已说服刺客刘十七,带我们来找你,可车队在半路被拦截了,刘十七当场殒命。这说明对方打算斩断线索,让守捉郎成为这条线的末端。官府追查,也只能追查到你们头上。”
这件事,队正也听说了。出事的路口离平康坊并不远,除了刘十七之外,还有几个军官被波及。
“所以,让我再问你一次,委托守捉郎在波斯寺刺杀一位长老的,是谁?”
队正生硬地回答:“不知道。客户与火师一直是单线联系,只有火师知道委托人的样貌。”
“没有别的记录吗?”
长久的沉默,然后队正才勉强回答道:“火师会存有一份秘密账簿,以防意外。不过这份账簿只有我和火师知道存放在何处。”
难怪他犹豫再三才说。如果客户知道守捉郎偷偷存他们的资料,一定不会再对他们那么信任。
张小敬道:“我要看这本账簿。”
“凭什么?”队正不悦。
张小敬一指葛老:“我本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离开长安城,远离你们的追杀,可是我偏偏返回来找你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大到我根本顾不上去考虑个人得失。”
葛老点点头,表示他所言不虚,然后又撇撇嘴,表示对他的选择不屑一顾。
“对你们也一样。这件事太大了,已经超乎你们的所谓恩怨和规矩。”张小敬道,“给不给账簿,随便你们。只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队正与周围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番,开口道:“你可以看到那账簿,但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下,而且你只能看我们指定的那一部分。”
张小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队正叫了两个人,把张小敬五花大绑起来,带着朝书肆走去。葛老和其他大部分守捉郎则等在巷口,不得靠近。到了书肆门口,队正示意张小敬在门口等候,自己进屋。过不多时,他拿着一卷赭皮文卷出来。
这文卷其貌不扬,尺寸又小,不那么引人注目,确实是密写账簿的好地方。
队正手持文卷,正要解开卷外束着的丝绦,突然感觉头上风声响动。他一抬头,一个黑影猝然从天而降,电光石火之间,文卷已告易手。
与此同时,张小敬大喝一声,把身上的绳子挣开,朝黑影扑去。原来这绳子本是虚扣,轻轻一拽即开。黑影没料到这一点,身形往后疾退,却被书肆的夯土墙给挡住了退路。
黑影急中生智,一手抓住文卷,一脚踢在夯土墙凹凸不平的表面,借着那一排小坑,居然堪堪避开了张小敬的一扑,眼看就要跃上墙头。
这时又是几声吆喝传来,三四面渔网从左右高高扬起。那黑影身法再快,也逃不脱这铺天盖地的笼罩,先带着渔网向上一蹿,然后又被守捉郎拽回地面,重重摔在地上。
张小敬走到那黑影身前,把文卷从他手里踢开。文卷一踢即散,里面的纸面空白一片,只字未著。
“守捉郎以诚信为先,又怎么会偷偷记客户的小账?你对他们若有一点信任,也不会中这一个局。”张小敬嘲弄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布下的一个局。
这个黑影先杀火师,又杀刘十七,他的使命一定是替组织斩断一切可能的线索。可是这家伙动作实在太快了,追赶不及,只能等他自投罗网。
所以在葛老的斡旋下,将信将疑的队正与张小敬合演了一出戏,算准黑影一定会潜伏在附近,伺机出手。
他们假装有那么一卷秘密账簿,里面暗藏委托人的线索。这样一来,逼得黑影必须在张小敬得到之前,出手抢走。以他的狡黠,也没料到原本是仇敌的守捉郎和张小敬,居然会联手准备了一个大大的陷阱等着他到来。
四周有灯笼亮起,照亮了这个黑影。这人脸上还是那副老人模样,一身贴身麻衣遮不住匀称健壮的身材。他趴在渔网里,如同一条上岸很久的鱼,一动不动。
队正走过来,手持铁锤,双目放着锐利的光芒:“这就是那个杀了火师的杀手?”
“不错。”
队正伸腿踢了一脚,黑影全无反应。他又加重脚劲,连连踢踹。张小敬淡淡道:“别打死,我还有话要问他。”队正把大锤高高举起:“问话,只要留一张嘴就够了吧?”然后朝黑影的膝盖重重敲去。不料黑影在渔网里突然一耸,整个身子平移了一点距离,及时躲过了这一击。
“垂死挣扎。”队正冷笑着,把锤子又转了转,准备发起第二击。
可就在这时,巷子口外的守捉郎慌忙跑进来,大声嚷着说有大批武侯集结过来。
“嗯?他们怎么会来?谁报的官?”队正皱起眉头,看向葛老,葛老摊开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张小敬的视线扫向渔网,他知道是谁干的了。
这个杀手,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他会利用一切环境为己所用。张小敬刚抵达书肆,这家伙就通过一连串巧妙的手段,让守捉郎跟张小敬产生误会,他趁乱逃脱。
这次他又故伎重演,提前报官说张小敬藏身书肆,再行出手。这样无论他得手与否,蜂拥而至的武侯都可以把局势搅乱。
谋而后定的,可不只是张小敬。
队正悻悻收起锤子,吩咐左右把渔网收紧:“这个人,我们必须带走。”张小敬沉下脸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问到想要的东西,你们随便处理。”
队正一指巷子口:“你先把外面的事情解决吧,守捉郎可不会为一个通缉犯提供庇护。”张小敬讥笑道:“什么恩必报、债必偿,原来只能听后半段。”队正面色略一尴尬,可最终只是摆了摆手:“你若能逃脱追捕,再来找我们不迟。”
守捉郎的仇人,必须得由守捉郎来处理,这事关脸面。但他们并不想去招惹官府。
他怕张小敬又来纠缠,把身子强行挡在他前面,催促手下把刺客抓走。张小敬一见急道:“先把双腿敲断!”
可是他说得太晚了,几个守捉郎已经掀开了渔网,俯身去按黑影的四肢。按他们的想法,四个人一人对付一条肢体,可谓万无一失。可就在渔网被掀开的一瞬间,黑影的袖口猛然抖出一股绿油油的汁液来。
四个人猝不及防被汁液喷到身上,不约而同发出尖叫,动作为之一滞。黑影趁这个机会原地跳起,一边向墙头跃去,一边继续向四周抛洒绿液。
张小敬反应很快,伸手去拽他裤管,那绿液沾在皮肤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黑影被这一拽,身形稍顿,队正挥舞着大锤已经砸过来。这黑影不闪不躲,把左臂迎上去。那大锤砸在胳膊上,登时咔嚓一声臂骨折断,可黑影用这一条胳膊的代价,争取来了一个机会,左手猛弹几下,绿液一下飞入队正的眼睛里。
队正痛苦地狂吼一声,把大锤丢掉,拼命揉搓眼睛。黑影利用这一瞬间的空隙拔地而起,重新跃上墙头。
这一连串变化说着长,其实只在瞬息之间。黑影着实狠辣,为了争取一个先机,竟连胳膊也舍掉一条。他一跳上墙,回头看向张小敬,一个如风吹过瓦砾的沙哑声音传来:“张小敬,我鱼肠一定会取你性命。”
说完他一晃身子,消失在夜色里。
张小敬没去管躺在地上打滚的队正,他把沾在袖子上的绿液放到鼻前闻了闻,分辨出这是绿矾油,乃是道门炼丹的材料。这东西有虎性,触及纸、木、肌肤,皆能速蚀。不少刺客会在袖口藏着一个袖囊,里面灌有绿矾油,危急时可以有奇效。
“这个自称鱼肠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张小敬暗暗心惊,脸上的忧色浓郁到无以复加。
他已经竭尽所能,在如此艰难的局面下拼命抓到一线希望,可到头来,还是让鱼肠逃掉了。鱼肠不会再上当,最后一条线索,就此断绝。
希望一断绝,无穷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以张小敬的坚毅心性,终于也心力交瘁。他开始怀疑,大概天意如此,就像是去年那一场厮杀似的,竭尽所能又如何,孤军奋战终究逆转不了大局,亦不能救回战友性命。一个人,到底没办法对抗一个组织。
何况现在的他,是被大唐朝廷和阙勒霍多两个庞然大物前后夹击。
所有的努力,从付出时起就已然是无用之功。葛老之言,如同心魔一样在意识里一遍遍地循环着——你顾念大唐,大唐顾念你吗?
张小敬勉强睁开独眼,眼前的视线已开始模糊。武侯们急匆匆地冲入小巷,挥舞着锁链和铁尺,正要对他来个瓮中捉鳖。守捉郎们搀扶着受伤队正,全数退开,葛老也已悄然离开。他们都绝不会出手相救。
真真正正的绝境,内外都是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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