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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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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无言。
    他领悟了一些事理。
    他常向人发问,从不会为了表现自己的博学睿智,只真心诚意向人讨益,让对方发挥之余,自己更可以多学一些东西。
    其实他的话并不算多。
    必要说时他也能口若悬河。
    但他向来听得多、问得多,没有必要,便不多说,所以人人都喜欢跟铁手交谈。
    因为谈话贵在相契,不在争辩。
    俟到了山上崖顶,铁手才顿悟“倒冲瀑”之由来。
    原来,在瀑布源头看下去,水流争道,顿失所倚,千帘挂断,激冲而下,一越十数丈,到了第二层突岩时,水花激溅,有的反射了上来,造成第二层瀑与第一、三层间一层水雾,冉冉而升,像瀑布流到此处又陡冲了上来似的,但又未能升上崖顶那么高,在月华照射之下,水天浩渺,石流相映,竟幻起了一道色彩诡丽的彩虹。瀑布映照出灿烂的彩虹,铁手是见得多了,今回却是第一次得观月华也可映出彩虹来,只不过这彩虹比日间黄昏的彩虹清奇诡异得多了,也更幻丽无端,不禁更衷心感叹这妙造自然,美不胜收。
    梁癫不看瀑。
    他没兴趣。
    他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然后说:
    “那小子,不敢来了,”
    他跟蔡狂不同路上山。
    蔡狂本跟他是不同道的人。
    梁养养生怕她爹爹毁了山景,所以跟铁手、梁癫同行,杜怒福和青花四怒、小趾等,则和蔡狂一道上山。
    而今,山上不见蔡狂。
    只见飞瀑和月。
    梁癫嘿嘿笑道:
    “那小子终于还是怕了……”
    话未说完,只听“嗖”的一声,黑里上突扔落了一物,劲急无比。
    梁癫一掣腕,接住了来物。
    原来是一块黑岩。
    石仍湿濡。
    ——这显然是第二层瀑布旁的石块。
    石块上刻了几个字:
    “咱嘛呢叭咪眸”
    左边部首,原是“口”字,但都刻成“①”形,一看便知是蔡狂手笔。
    梁癫接石在手,冷哼一声,怒叱:“既来了,鬼鬼祟祟躲着作甚!”
    只听一人吼道:“我来也。”
    这正是蔡狂沙嘎的语音。
    语音自第二层瀑传来。
    原来他才上得第二层瀑布,但在此万流奔坠、击石溅花的巨响中,仍能听到第一层瀑崖顶梁癫奚落的话语,并一扬手便把刻石听声辨位准确的扔向梁癫,这份耳力和手劲,当真是非同小可。
    这时,铁手忽听一人冷哼道:
    “怎么杜会主没有一道上来?”
    铁手一回头,就瞥见屋顶上、金牛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汉子,双眼精光炯炯,像一只蝙蝠般倒挂在那儿,正往瀑布下层凝望。
    梁癫怒喝:“滚下来!”
    那汉子道:“这地方是我把守的,你弄得山摇地动,只不过为了拖间破房子上来,还敢嚣张取闹!”
    梁癫嘿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有眼不识泰山!我的房子是神龛佛殿,怎容你亵渎!?快滚下来!”
    那汉子冷然道:“你不用‘滚’了,而用‘请’字,我早就下来了。好好一座房子,平平凡凡一间屋子,你偏要说得这般玄,还把房子背在身上,真不嫌烦?造作!”
    梁癫这回可真的火大了,咆哮道:“你是谁!?青花会竟有你这种目不识丁、目无尊长的小喽罗!”
    一面说,一面往上看。
    他的双眼金光大盛。
    梁养养忙不迭的说:“不,爹爹,他是‘大相公’李国花李兄,是自己人。他不是隶属于‘青花会’的,只是‘燕盟’凤姑请动他大驾,前来护守这要塞,爹莫要得罪高人。”
    遂向倒挂在屋顶上的艳丽汉子盈盈的道:“他是我爹爹,也是赶来助拳的,却撞上狂僧,两人一定要比斗,我怕他们在七分半楼前交手,会影响大局,所以要他们来此地交战,已央得杜会主允可。因不欲他们沿路起冲突,所以分别上山。会主跟狂僧一道,我则送我爹来。李大相公,你就当给我个面子,相就一下吧,我爹当这房子是宝,你反正看不在眼里,就别碰它好了。”
    李国花听罢,整个人就掉落了下来。
    眼看他这样直挺挺的掉落,必碰得个脸青鼻肿,搞不好还会滚下山崖,却见他嗖的一声,已挂在一株自崖边突长上来的树桠上,倒是真像一只蝙蝠。
    他穿黑色劲装,身披黑色大毡,内里滚镶着腥红的缎锦,但眉浓目艳,眼色很厉,左额一颗痣,比美人痣还妖媚;世上所有的蝙蝠和蝙蝠精,才没那么妖艳;世上所有的汉子,也没有他那么俏煞。
    只听他道:“原来是‘疯圣’梁癫,这倒是失敬了。既然会主夫人这样说了,我不招惹他便是,我刚才已收到劲鸽传讯,说会主和客人会上此地来,却不知是何贵客,原来是鼎鼎大名,梁癫蔡狂!”
    他的语音很轻,很清,只要他把话说得再脆上一些,绝对跟女人说话,没什么两样。
    铁手却马上听出:
    这人受伤不久。
    ——而且内伤未愈!
    他从对方的内伤里竟“听”出了一些熟悉来。
    这时曙色渐亮,月未消隐,苍穹上出现了日月交替的奇景。
    换作平时,梁癫早要跟李国花过不去,但他现在要聚精会神,集中全力,先对付蔡狂再说。
    他已欠下蔡狂一诺。
    他已不能败。
    ——为了“南天门”,他更不能败。
    ——为了日后昌大传播自己的教派法力,万万万不能败!
    一个本来自自由由的人,往往就因为信仰信念、亲戚亲友、名誉地位、权力面子……种种枷锁,以致要做这样做那样,不能做这样做那样,好好的一个人,成了各种虚识幻象里的奴隶。
    人人都被这幻名虚位所羁靡,就像梁癫身上所背的房子那样,推不开,甩不掉。
    许是因为这样,梁癫干脆把它掮在背上,不甩开。
    仿佛正如梁癫不摔掉那口房子一般,蔡狂居然迟迟不肯上来。
    梁癫发现他竟在第二层断岩瀑布观水花,意态悠闲,而且还正在岩上凿刻起经文来。
    至于杜怒福与青花四怒等,则仍在第三层瀑潭处。
    梁癫可沉不住气了。
    他向下吼:“狂王八,你不敢上来!?”
    蔡狂好暇以整,悠悠闲闲的道:“癫老鬼,你不敢下来!?”
    梁癫咆哮:“我们约好好在倒冲瀑一战,你不敢来,便算输了一仗!”
    蔡狂裂嘴笑:“我们约好在倒冲瀑决战,可没说好是那一层,这儿不也是倒冲瀑么?是你不敢下来,认输便罢!”
    梁癫怒叱:“我不敢下来?我不敢下来!好,我就下来。”
    蔡狂仰天大笑:“你下来,可先想清楚哦,咱们已到了倒冲瀑,我随时都可以出手,你随时都会败于我手嘎。”
    梁癫直着嗓子像他喊天问般的大喊:“你才要当心呢,我就下来,你随时要丧在我手里!”
    瀑布千流迸湍,万众竞奔,流辉电射,急漩狂涌,冲激石上,打在岩上,声响何其之大,可是完全掩不住狂憎疯圣的对话。
    梁癫心知即将一战,兴奋得目中金光滟然大盛。他向女儿点一点头,道:“我要下去了。且看你爹如何大展神威吧。”
    梁养养急道:“爹,蔡狂他是激你下去。”
    梁癫豪笑道:“爹作战数十年,大小战百千次,还会不晓得么?他若上来,我居高临下,若动手,他准吃亏,若我这样下去,他动手,我吃蹩。”
    梁养养心切的说:“那您还要下去?”
    梁癫做然道:“我岂是这般下去!我既要败他,就得施展神技,让他折服得没二话说!”
    说罢,居然仍背起他那所大房子,向养养、铁手、大相公唱了一个喏:
    “我去也。”
    竟然往瀑布泻落处直跃了下去。
    他竟不是“走”下去的。
    他完全不按“正路。”
    他是“跳”下去的。
    ——谁都可以想像:这么高的断崖,一个人连同一所房子
    那是一种极大的毁灭之力!
    从偌高的崖上急流猛坠而下,是一个背着房子和牛、戴着腥红僧帽的癫人。
    他急坠,越过所有瀑布的水。
    他堕落的地方,正是蔡狂之所在。
    蔡狂仍在刻经。
    他只刻了三个字:
    “俺嘛呢——”
    还未刻完。
    他以为把梁癫激下来,对手功力再高,只要是顶着间房子以及房子上的牛走陡削的下坡路,他就有本领教对方翻一百八十个跟斗。
    没料,人是给他激下来了。
    ——他却是这样子下来的!
    他一时避不了。
    况且他的经文未刻完:他曾许下大心愿,要刻一万九千九百七十六次另一个字的“六字真言”,而且决无未竟之作。如果他要避此万钩之势,纵能全身,这巨岩刻字也得给压毁当堂。
    这一犹豫间,梁癫来势,何等之急,他已避不及。
    只听他大喝一声,双手左右一分,划作半弧型,合什往前一拜,指向坠人、屋、牛,这刹那间,第二层巨岩上的水花,突然平空飞流乍起,激扬冲霄,化作喷泉一般的水气雾墙,竟把梁癫的急坠隐隐托住。
    只见水花四溅,瑞彩弥空,像一道冰花水城,灿若锦绣,托住了人、牛、屋,水花更因日月并照,幻起了数道绚丽已极的彩虹,吞吐若龙,相互遨戏,壮丽绝伦,仿佛千朵彩莲水仙,裹绽着凡间的人牛和房子,尉为奇景。
    这一刹间,蔡狂已运用他的“大威德金刚”手印,口念“大威德金刚咒”,心身观想“大威德金刚”,他浑身自然也发挥出一种“大威德金刚”的法力。
    铁手往下观望,目为之眩,心知:所谓佛法,只是教你如何做人,佛法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佛。既然人就是佛,只要懂得妙观察智,修功德成智慧,佛自然便活在心中,存于脑中,自身在便是佛身在。运用精神集中、意志力量去观想一尊佛的仪貌庄容、法力道行,自身自然可幻化成佛、佛我无碍。而今蔡狂便是用密法中的大修为,幻化成“大威德金刚”,托住梁癫本无可匹御的一压,而还以足代手,在岩上凿续刻真言中的后三字!
    铁手叹为观止,道:“他们当真是武斗了!”
    梁养养微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们把力量都用在互斗上。”
    只听梁癫哈哈大笑道:“好!你不惜托我大脚,但我偏要下来,你试这个瞧瞧。”
    这时,蔡狂以用脚趾下凿,刻下“叭”字。
    那是真言中的第四字。
    梁癫蹿入屋里,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蔡狂正待刻第五个字,却见梁癫已拿出把剑来。
    那剑貌不惊人,又黑,又钝,又曲,又锈迹斑斑,还有一股臭味。
    梁癫双手举剑,向天大吼一声:
    “人不容天!”
    一剑斫下去。
    轰隆一声,那道水云幻墙,给砍出一道分线来,人和牛及房子,全乍倾急坠了下去!
    蔡狂大吼一声:“别毁我真言!”
    拔刀而出。
    刀一离古铜销,一时间,彩虹的色彩全幻漾在刀锋上,这一刀斫出,所带过的不止是刀光,而是一道七色绚丽的虹影,形成了山明水秀里好一片夺目的刀光!
    铁手发现这刀便一出手,都能吸尽天地光影成为刀气,脱口道:“‘大我刀’!”
    这一刀连同彩虹七色,幻成八道色劲,斫向正急坠下来的梁癫。
    梁癫大笑:“好!”
    举起他那把破铜烂铁一架。
    这刀剑互击,这刹间,没有星花,没有响声,但惊人的是,铁手、梁养养、李国花人在崖上,分明看见:急湍飞瀑,倏然在往断崖坠下之间,停了一停,然后又续;而在第二层瀑岩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也目睹四溅的水花迸流,乍然停了一停,然后继流不息。
    连同自己的心跳呼息,也都停了一停。
    ——这一刀剑交击,竟能使天地呼息、万物断续,都为之静息!?
    这回是大相公禁不住喝一声采:
    “‘小我剑’!”
    ——梁癫手上那把废铁,竟是名闻天下的“小我神剑”,这一下,刚好与蔡狂所持的“大我神刀”互相克制。
    刀剑相交,蔡狂已用趾刻下真言第五个字:“咪”。
    这刹间,除了水流陡止之外,长刀的彩影忽然尽失。
    这刀变成了一把黯然无光的钝刀。
    反而梁癫的剑,七彩斑丽,灿然夺目。
    梁癫狂笑,“还你一剑。”说着一剑刺出!
    剑不是刺向蔡狂。
    而是刺向蔡狂的刀。
    蔡狂竟然弃刀。
    他那一把刀,竟自行与梁癫的剑交战起来。梁癫初时还挽着剑招架。打了几招,他自己已似乎也招架不住了,遂弃了剑。他的剑自行与刀在空中交战了起来。这时候,苍穹上东西二方,正好是旭日残月互照相映。一下子,残月无光。一忽儿,云掩初日。刀剑倏忽起落,宛若这不只是一场人斗,也不是兵器交战,而是日月之间的光影之战。
    天,渐渐亮了。刀光越来越盛。仿佛刀光就是天光。蔡狂用足刻字,但此时反而显得心绌力耗,每一笔一划,似费莫大力气,几难竟笔!但纵是这等情境,他的字仍刻得力道遒劲,“口”字边仍以浑圆的“①”字取代。梁癫满额都是汗。他的汗与残月、旭日一映,竟是青色的。他突然解下了红色僧帽,喝道:“求饶吧,我就让你把字刻完。蔡狂一甩散发,赫然见他额上肉瘤,完全成了红色,鲜血正自瘤子周边中渗出,十分凄厉可布。他只说了三个字:“去你的!”梁癫便把帽子向他罩了下去。蔡狂突然背向梁癫。他赤裸上身。背上有几个大疤瘌。背部刻有经文。帽子就罩在经文上。突然之间,铁手,梁养养,李国花,杜怒福,王烈壮,张寞寂,李凉苍,陈风威,小趾,均觉日月一黯,竞看到瀑流变成血红色!这只不过是刹瞬间的事,水流又回复正常。梁癫低吼一声,伸手抄住了长剑。蔡狂挽手执住了刀,回身之际,梁癫眼仁里忽弹出一颗赤丸,射向他的天心部位!蔡狂张嘴一口咬住了红丸。他全身一颤,牙龈激出鲜血。但他最后一字:“眸”已写成。这一颤,使他最后一凿,失了准头,拍的一声,星花四溅,岩块松脱,连同六字真言,一起滚落下瀑布去!这一块岩石,一直弹跳滚坠,直随瀑流滑泻至第三层,花地落于泪眼潭中,才静止不动。恰好,这时红日冉冉东升,巨炬烛天,太阳彩丽的照在水珠上,水珠打在岩石上,岩石上的六字真言,“咱嘛呢叭咪眸”,六字正向着朝阳金光,阳光和着活帘似的水珠,水珠发出极美丽灿亮的光泽来。日后,这急瀑深潭之中,竟然有一块奇石上刻有经文,令人叹为观止,认为神迹,称之“佛现岩”。蔡狂字成。他已胜了一仗。但岩石已落下。也输了一战。他愤怒。他一撂散发,露出狰狞的肉瘤,目现异光,正要一掌反拍天灵盖。梁癫见状,连退三步,一跃上屋,双手搂住了金牛。梁养养深知二人武功性情,知道他们正拟以自己本命心窍来施最后法力,不惜元神破窍出拼,如不能取胜,便立即法破身亡。所以她在崖口出尽力气叫道:“不要!你们不要这样!你们定要斗死对方,我便先跳下去,死给你们看!”两人闻言,都顿了一顿。红丸遂飞回梁癫目中,蔡狂揩去唇边的血。梁癫喘急道:“好,咱们斗过文,牛过武,斗过法,斗过光,现在来场声斗”蔡狂惨笑道:“怕你不成?”两人遂都端坐下来。蔡狂手持“秽迹金刚”手印,低念“咱嘛呢叭咪眸”。梁癫跌坐屋顶,倚牛持“时轮金刚”法印,高喊了一声:“人,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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