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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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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理解:“所以,真正的满足是自足一些,减少过多的欲望,而不是拼命去达成欲求。”
    “你们在说什么?!”梁自我怒道,“教训我?讽刺我?”
    “我们为什么要教你训你?让你更聪明更厉害?”诸葛捋髯悠然,“你又不是我儿子。”
    铁手也应和道,“一个人若要自欺欺人,那是他的快乐,谁也改变不了,问题只是:他也改变不了谁、任何事。”
    梁自我愤怒了。
    “你要为你的话付出——”
    这话陡然而生。
    陡然而止。
    他就在话止的刹那出手。
    他出手的时候并未撷下他头上的帷帽。
    因为他骄傲。
    他本来仍侧卧在两张凳子之上。
    他的姿态很悠闲。
    姿势也很夸张。
    因为他的人很紧张。
    ——人最容易透露自己是否紧张的是眼神:在何平与铁手诡异莫测的短促交手里,梁自我的眼里已七度炸出既兴奋又难耐更浮躁的奇光。
    他本来离铁手有十一尺。
    铁手在一尊青脸獠牙、牛头马脸但手上却拈着一朵小小白花的罗汉像旁。
    他的四尺后是诸葛。
    诸葛跌坐。
    左旁是栩栩如生,但形如枯槁、一双厉目却冷如寒电的伏虎罗汉。
    伏虎罗汉右侧,则是何平。
    他自知打不过铁手之后,他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蚯蚓剑仍未入鞘,但他安份守己得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正待大人来处罚的大孩子。
    其实,他心中很分明:
    蔡相爷下令“五大奇门”暗杀诸葛先生,他喜欢暗杀。暗杀是一种凄艳的行动,尤其是杀人和被杀者流出鲜血的时候,就像蜇人的蜈蚣,因为毒,所以才美;也像噬人的蝎子,因为致命,所以特别动人。
    可是他明白,凭一己之力,未必杀得了诸葛。
    因为他知道自己未必杀得了,所以不如率先出手:如果得手,自是大功;万一失败,因仇恨未结,只要一上来即叙长幼之礼,尚可全身而退。果然,他连诸葛都沾不上,已在铁手手里吃了暗亏,他立即便撒手弃战,适可为止。
    没想到,他一向以为骄傲自大、自视过高的梁自我,竟然也一定要跟他一道来。
    ——所以这看来狂妄自满的人并不简单,莫非他也跟我是同一般心思?
    何平正要袖手旁观。
    蓦然,他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很恐怖的事。
    月亮很好。
    罗汉很好。
    楼也好。
    可是在这一刹间,一向冷静、沉着、从容、脸慈心狠,外表清纯但身经百战的“孩子王”何平,他的心一如他的剑,一般弯曲起伏不定;他的手一如他的剑,冷而微颤。
    当何平决定“不”的时候,梁自我已出了手。
    他挥刀扑向铁手。
    他快得像全没动过。
    铁手几乎是发现刀光竟已那么近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敌人也那未近。
    他的双拳立即打了出去。
    出拳一定要运劲。
    拳有拳劲。
    掌有掌风。
    更何况那是铁手的拳!
    可是,拳一出,梁自我竟给拳风“吹”走了。
    他似比一根羽毛还轻。
    铁手的拳击空。
    刀锋却自铁手脑后破空而至。
    ——他是何时到了自己背后的?!
    铁手急一低头,双掌往上一托。
    刀风险险自头上掠过去。
    同时有两股大力,把刀势往上一抬。
    梁自我情知这下自己中、下盘得亮在敌人眼前,他反应奇速,随着上掀之力,身形急纵而起,一下子,在这第七层楼高的柱、梁、椽、棂、檐、瓦、匾七个要点上轻轻一挂、或略略一点、甚只微微一幌,就闪过去了。
    一片头巾飘然半空中。
    铁手根本摸不清楚他在哪里,更休说要向他反击。
    他的身形在偌大的楼里飘忽莫已、倏忽莫定,如不是在不同的地方还轻轻的借一借力,梁自我简直就像一个空中飘浮的人,像一缕空穴来的冷风。
    梁自我轻弹刀锋。
    他很满意。
    满意极了。
    ——若要硬拼,他仍未必是铁手的敌手。
    ——但他凭着绝顶的轻功和绝世的刀法,已一刀砍下铁手头上一片袱褚巾。
    单凭这一刀,他便可以回去作“交代”了。
    铁手看着自己飘然落下的一爿头巾,向如壁虎般贴在远壁上的梁自我苦笑道,“‘太平门’的‘空穴来风、有影无踪大法’?”
    梁自我撇着唇,只说:“说对了!厉害吧?”
    铁手拱手道:“佩服,”
    梁自我倨傲的拗下了唇角:“太平轻功,天下第一,你们要追我?还练八辈子吧!”忽听一个有锐气无内力的声音道:
    “如此轻功,自欺欺人,也自轻轻人!”
    话一说完,嗖的一声,人影一闪,白衣一飘,已撷了他头上的帷帽。
    梁自我大吃一惊。
    因为那人不是出手快。
    而是身法快。
    快得连他想都来不及想,对方已完成了一切动作。
    ——对方的轻功竟比他“想”还快!
    他抬头,他要看来的是谁。
    ——这刹那间他几乎错以为来的是“太平门”总掌门人梁三魄!
    只有他才有这般轻功!
    他自己二十四岁已成为门内十二位值年副掌门人之一,与名震天下的“奇王”梁八公亦可并列,因而在轻功上,他只服——
    “闪空”梁三魄!
    如果是他来了,一幌身便摘下他的帽子,他也只好无话可说了。
    可是不是他。
    不是梁三魄。
    而是一个十分年轻的人,脸白如月,月寒如刀,刀亮如他双目。
    他的样子只有两个字:
    清丽。
    可怕的是,这人是浮在半空之中的。
    一点也不错,这人的确是浮在半空之中的。
    上不着屋顶。
    下不着楼板。
    这人完全在空中飘浮。
    真。的。
    他。在。空。中。飘。浮。
    ——人怎么能在空中飘浮?
    不需借力不需落地不需攀附不需倚靠……
    更可怕的是:
    这人齐膝以下的一双脚,竟是虚幌幌的——那是一对废了的脚!
    一个残废的人,竟在空中撷下他的帽子,在半空中飞翔,并在空间里凝住不动!
    梁自我骇然喝问:
    “你是什么人?!”
    那废了一双腿子的年轻人冷冷地道:“我叫成崖余,人称无情。”
    ——一个没有了双腿的人,轻功竟比他好,这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
    梁自我挥刀。
    他要把对方砍成二十八段!
    ——他本就是“斩妖二十八”梁取我的胞弟,但武功却高上太多了,原因是:他把梁取我用来谈情的时间全用来练刀法和习轻功!
    ——一个人要的只是胡胡混混不求出类拔革的浑过去,只要把该学的都学应知的都知要做的尽量去做就可以了,但一个人要有出人头地登峰造极的大成大就,就必须要把一些功夫从基础学起,深入扎根,下死功夫,成活学问,化腐朽为神奇才有望!
    梁自我虽然自大。
    狂妄。
    但他确有斗志。
    ——斗志是普通人都死心时他仍不死心。
    他要斗。
    所以他一刀砍向无情。
    ——一个乍现便浮在空中十一尺的漂亮、优雅、忧悒如月的年轻人!
    他的刀快。
    刀光更快。
    他最快的是轻功。
    他飞斫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却飞出了旧楼。
    ——铁枝依然完好,却不知他是怎么掠出去的。
    楼外明月楼外愁。
    那清丽的少年在月下更忧悒。
    梁自我自敞开的大门急穿了出去,刀像饥渴一般的要吸这忧悒少年身上的血。
    他追砍了个空。
    那少年很有气质。
    甚至只像一团气质。
    ——一缕捉摸不着的气质。
    你有没有听过刀可以“砍断”、“斩散”、“劈倒”过气质?
    没有。
    所以梁自我又斫了个空。
    只见那少年仍在月下。
    温柔的月。
    温柔的夜。
    他在月下、夜里、半空中。
    ——竟然在楼外也一样“浮”在半空之中。
    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
    梁自我只觉打从背脊里嗖地窜上一股寒意。
    他虚幌一刀,已倒翻穿掠,砍断铁枝,进了旧楼第七层,强自镇静,敛定心神,双足脚尖点立于那两张凳子上,刷地舞一趟刀花,喝道:“吠,你到底是人是妖——”
    那人在楼外的半空问:
    “你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轻功了吗?”
    梁自我气得鼻子都白了:“这不是轻功,而是妖法!我有正气护身,宝刀在手,就算砍你不着,你也休想沾得着我!”
    无情听了之后,居然笑了起来:“你既然认为是妖法,我就再给点妖法你瞧瞧。”
    他一扬手。
    明月下,精光一闪,半空中,乍分两道,急射入旧楼。梁自我眼明手快反应急,挥刀便挡——但挡了个空。“嗤嗤”二声,倏地两张凳子一歪陡沉,梁自我对空中无情,全神贯注,一时不察,几乎跌了个仰不叉。
    但他毕竟是“太平门”的高手。他的身子一个恍忽,眼看就要跌趴在地上,但已一个鲤鱼打挺,立住桩子,还拦刀护身,双目紧盯丈外无情,这回气得个脸红耳赤。
    然后他这才发现,两只凳脚已给打断。
    ——原来无情的暗器,取的不是他,而是凳脚。
    ——如果这暗器取的是他的性命,他可有本领招架得了?
    梁自我也不知道。
    他很气。
    但已失去了信心。
    ——一个自信心太过膨胀的人,就是自大;自大的人其实最容易失去信心,因为他的自信是来自空泛的膨胀,井没有打从心里头扎根。
    他生气的挥着刀,“好,我走,但我毕竟砍下了铁手的头巾说多这里,“喀噔”两声,刀断成三截,他手里只剩下刀柄半尺来长的一截。
    所以话没说完他就走。
    ——连刀也断了,他的信心也完全随刀而断。
    ——不走还留来作甚!
    他不等何平。
    甚至也不打一声招呼。
    何平也好像事不关己的笑道:“他很生气。”
    无情缓缓、袅袅、也平平的“飘”了进楼来:“他何止自欺欺人,同时也自气气人。”
    何平道:“今晚倒是大开眼界,见识了两位捕爷的武功。”
    铁手谦道,“我哪有什么武功,连头巾都给人削下来了。”
    何平温文地笑道,“这可是铁爷不拿我当明眼人看待了,梁兄弟的那一刀就是铁爷双掌力一托时震折的,但要待在他空舞了数刀之后潜在刀里的内劲才发作出来,这种内功,连传说中也没有听过。”
    铁手温和的道,“哪里。我本来是要留他一个下台阶,但他不要,所以才折在这里。我的内力,比起少林正宗、武当柔劲,还是差上老大的一折,世叔教我的,我没学好,也没学会。”
    诸葛笑道:“你还说没学好,未学会,但内力早已胜我了。”
    何平诚挚的道,“我今晚得睹无情轻功暗器,铁手掌拳内力,就没有得幸看到诸葛先生的盖世神功。”
    诸葛先生道,“武功?我老头子了,还动什么武?谈武论侠,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何平笑说,“但愿我能万幸目觑,以慰平生。”
    诸葛先生笑道,“世侄言重了,这儿没有武林争霸、擂台比武,夜深了,你回去吧。”
    何平搔了搔头皮,“真的没戏可瞧了吗?”
    铁手微笑向他拱手,其实是相送之意。
    “没了?”
    何平喃喃自语,样子像个天真不懂事的小孩子:
    “有吧?”
    又嘀咕道:“还有的吧?”
    就在这时,惊变遽生!
    诸葛先生已然受制!
    他发现的时候身边的伏虎罗汉已用双手扣住他背上二十三处要穴,他正待闪躲、反击、挣扎,那人已大喝一声:
    “临兵斗者皆阵裂于前!”
    这雷似的一响,像地底喷着熔岩,天隙击下一道惊电,一道凄厉无比的杀气,把诸葛先生当堂震住。
    也怔住了。
    急变骤生。
    大变倏然来。
    连铁手和无情都给镇住了。
    那“罗汉”也跟一般人一样,只有十只手指,但他以十只手指却一口气扣死了诸葛先生背部二十二处要害!
    那个“伏虎罗汉”竟是活的人!
    ——他既是活的,只怕就得有人死!
    因为这人的武功要比梁自我高。
    出手比何平更毒。
    他的年纪也比他俩都大。
    诸葛先生两道法令向下弯,很用力的感觉也是很痛楚的表情。
    他在痛苦时仍予人有力的感觉。
    他长吸一口气,想开声,那枯瘦精悍的罗汉一发力,全身格格作响,像每一根骨骼,都要自肌肉里自行裂肤而出,亲自为主人执行决杀令一般。
    他脸上有一种奇诡的笑容。
    极之诡异,十分凄其。
    铁手不敢上前。
    无情没有上前。
    ——因为诸葛先生已落在这人的手里。
    楼里本来书卷味很重,可是,现在突然统统消失。
    只剩下了杀气。
    连月色都不再柔和了。
    月色凄其。
    诸葛先生又长吸了一口气。
    他怄偻着身子,吸气如长鲸。
    那罗汉的神色更是凄厉。
    诸葛先生再吸了一口气,像他胸臆里有三十二朵肺一齐狂索空气一般。
    然后,他已可以说话了:
    “你……是……雷……损……?”
    那“罗汉”诡异凄厉的道:“是。”
    他大概还想说下去。
    但他只说了一个字,便不说了。
    ——为什么?
    诸葛先生又吸了一口气。
    他一吸气,身子不是膨胀,而是更瘦了。
    “没想到,“江南霹雳堂”的人还是来了,而且派的还是东京主脉的“六分半堂”的总堂主;”诸葛叹道,“你的暗算术比‘下三滥’和‘太平门’都更高明。”
    他又再吸气。
    雷损已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只见他的十根指头在诸葛背胁之际狂舞乱颤,时缓时速。
    诸葛又吸气的时候,整个人都瘪了下去。
    雷损的脸色更诡秘。
    神色更是凄怆。
    “你的‘快慢九字诀法’”,以凄厉伤人,但一旦凄伤不了人,就得伤己;”诸葛道,“你扣的是我的死穴,但我的功力一向都聚在死穴上发动最强厉的反击。”
    然后他又吸了一口气,胡子份外的银,头发分明的白,脸色也是。
    接着他审慎的道:“得收手时且收手。”
    雷损这时说话了:“拿起容易,放下难。”
    话一说完,他突然放了手。
    十指像着了魔似的弹动如拨急弦。
    他凄然苦笑道:“但当放手时得放手!”
    话一说完,他以右手拔刀。
    刀一拔出,无情眼里,刀光如月,皓如银雪。
    铁手所见,刀如铁,凄厉砭骨。
    何平却看到一把弯曲的刀,像一条灰色而光滑的大虫。
    三人都以为他要挺刀再战。
    雷损眼也不霎,信手挥刀,刀光一闪,切下了自己的尾、食指、无名指。
    三指断。
    刀光灭。
    诸葛已挺起了身子,动容道:“好刀!”
    雷损以右手点穴止血。
    诸葛意犹未尽,赞道:“好刀法!”
    雷损掏出金创药敷伤处。
    诸葛叹道,“这应是‘不应’宝刀。”
    雷损闭上了眼,运气调息。
    铁手、无情、何平仍震愕莫已,一时未能回复过来。
    诸葛抚髯,在等雷损:“你的指法也极好,可惜是按在我的死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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