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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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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暴一抬膝,已到了阿里妈妈身前,在她不及闪躲/避开/招架/反击之前,已一指捺在她的咽喉上。
    雷暴的‘失神指’功力,一向都是运聚在拇指上。
    正当他的拇指就要按到对手的喉管上,就要听到他一向以来觉得最为享受的‘碎裂之声’的时候,蓦地,他瞥见对方颈项上,竟有一颗喉核。
    ——这喉核在喉头里滚动如一粒下山的石子!
    对方不是个女人吗?!怎么会有喉核?!这喉核竟会上下滚动,到底是什么?!
    正当他惊疑未定之际,有三件事同时发生了:
    一,阿里妈妈的‘喉核’遽然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裂开了一个‘洞’:血洞。这使得雷暴不敢把手指捺下去,只有即时撤招。
    二,招未撤,阿里妈妈已出手。她双手仍在应付那些‘反扑’的‘死人’和‘兵器’,但她仍然有手:
    第三只手。
    这一‘手’就击在雷暴胸膛上。
    雷暴这回连招也来不及撤了。
    他以脚撤招:
    ——撤退。
    三,他以脚飞撤,但阿里妈妈也连环踢出数脚。
    第一脚,雷暴撤得快,不中。
    第二脚,雷暴早有防备,不着。
    第三脚——阿里妈妈除了‘第三只手’外,竟还有‘第三只脚:
    这一脚踹中了雷暴。
    雷暴怒吼:“不公平!下流!卑鄙!这是下三滥的手法!”
    阿里妈妈喃喃地道:“对付卑鄙下流的人,用这种手法不就是珠联壁合么?”
    然后她扬声道:“‘嘿!’你说得对。我就是‘下三滥’。我是何家的人。‘嘿!’”
    “霹雳将军,雷暴是给手下‘抢救’下去的,并且再也不能在攻打老渠一役中尽任何力量了。
    ——他的力量仅能供他奄奄一息的活下去,撑回危城,趴在地上求见大将军。
    阿里妈妈也在阿里之后,来了危城。
    她的儿子协助冷血搜寻大将军的罪证。
    她要协助她的儿子。
    阿里妈妈有个弟弟,就是拐子老何。
    ——毫无疑问的,老何当然是帮他的姊姊。
    这一来,阿里全家人,都是站到大将军的对立面去。
    阿里妈妈到了危城,自然就住在她老弟家里。老何是下三滥何家在危城主持分支的头领,分支就设在‘久必见亭’。
    她老弟在衙里职分甚卑,但为人正直,甚得人望;不过,阿里妈妈老是认为她这个弟弟不争气,主要的原因是:老何总是不肯结婚。
    老何老是不愿意成家立室。
    她问过他的理由。
    他认为不需要理由。
    问多了,逼急了,老何就跳着脚倨傲的说:“我不喜欢结婚,也不要有家室之累,我喜欢过独身的生活!”
    阿里妈妈忍不住骂他:“自欺欺人!假如有好人家的姑娘,又漂亮又贤慧又钟情於你的话,你不想一把抱来做老婆,剁了我十八段都不相信!装模作样!世上溜溜的女子,你不下点功夫、落足心机,那有你的份儿!你不急,老姊可替你急煞!”
    老何给他老姊一番抢白,脸色阵红阵白,只负隅顽抗的说:“结婚就是好事么?成了婚就万事皆休么?你不是也跟姊夫结了婚,现在阿里的爸爸呢?”
    阿里妈妈一时作不了声,只泪花盈满了眼眶。
    老何自知过分,太伤他姊姊的心了:姊夫早就逃婚,不知逃到天之涯海之角去了,使他觉得婚姻未必可靠,早在心里蒙上阴影;而今却是这么无情道破,确实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阿里妈妈却心里难过,足足有七天不睬她的弟弟。
    她也不理睬阿里已经三天了。
    因为三天前,她曾劝过阿里,不要插手大将军的事——对方家凶极恶、势力庞大,谁也斗不过这个大恶人的:
    “我们何家的这一个旁支,就只剩下你一点香灯了,要是你也像但巴旺那个小癫皮一样出了事,将来我可依仗谁好?我怎对得起你爸爸?”
    “我爸爸?”阿里叫了起来:“我为啥要对得起他?!他几时负责过对我的教导、养育?他只懂得扔下了你、丢弃了我,我为何要对得起他!他可对得起我!”
    他愤愤不平的说:“他岂对得起我们!”
    阿里妈妈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得对,谁也斗不过这个大恶人的!不过,我们联合起来,不就一定斗得过他了么!俗语说:舍得一身剐,皇帝揪下马!黑暗是永远赢不了光明的!邪恶是绝对胜不了正义的!大将军已气数尽了,快要恶贯满盈了,我深信是这样子的!”阿里充满希望的说:“娘,不如你省下劝阻我的力量,过来帮我吧!有个可怜女子殷动儿,她疯了,我们是男子,不便照顾,还是得由娘来照料呢!”
    阿里妈妈因阿里没听她的劝告,足足不睬不理了她儿子三天。
    只三天。
    ——天下哪有不肯原谅孩子的妈妈?
    但阿里却常记住自己有个不要他的爸爸。
    ——阿里向以幻想起飞
    他幻想自己很英俊,生着一副冷峻的脸孔,去到那里,都有女孩子喜欢他,而他只选他喜欢的女子去喜欢。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幻想自己武功极高,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高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而他打遍天下无敌手,为没有对手而感到无敌的寂寞,时常站在高峰上对着一轮孤绝月亮,感受着无敌的寂寞。偏偏他却在现实里时常被人打败。
    他也幻想自己很有钱,富有得不必再去工作,只要天天关起门来,吃他爱吃的芝麻馅饼,就有仆从如云,既服侍他周周到到,也眼侍娘亲贴贴心心。不过他自知自己连赚钱的方法都没搞懂。他更幻想自己很有人缘,朋友都喜欢他、佩服他、敬重他;一向跟他顶撞、冲突、作对、老是找他麻烦的二转子、侬指乙他们,终於向他认错,而他的‘法力’可以大到把但巴旺‘起死回生’。但在现实中,但巴旺却已是死了,既没回生,有的只是侬指乙和二转子仍是老爱跟他找碴。
    所以阿里也认定了:幻想中的阿里绝对要比现实里的阿里幸福。
    他常幻想会有像小刀那么漂亮、华贵、大方、美丽的女子,独独钟情放他;可是,不过,只可惜在真实里的小刀明显钟情的不是他。
    ——幸亏也不是二转子侬指乙那两个混蛋东西!
    在现实里,阿里甚至连爸爸也没有。
    他只知道他的爸爸,原来也是一名武林高手,不过癖性却很怪:
    ——他娶妻九次,杀掉其中六个,剩下的只有阿里妈妈和‘另外一个’,不舍得杀。
    最后一个,却‘收服’了他。
    阿里妈妈似乎对他所杀的六个,并不十分介意;但特别对剩下的那一个终於‘驾驭’了这名‘杀妻大王’的女人,很是忿忿,更是耿耿。
    阿里虽然没有爸爸,但他还有一个‘叭叭’。
    ——小狗‘叭叭’。
    而且,他还有一个妈妈。
    一个好妈妈。
    ——因为这妈妈才能使他可以镇日无所事事,关起门来呃芝麻。
    阿里除了有一位好妈妈之外,还有一位正义、正直、正派的好舅父。
    拐子老何本来不是瘸的。
    早些年的时候,他发现某个‘善人’的恶行。那人正在做着令人发指、人神公愤的事——奸污女童,并杀而灭口,老何上前揭发他,并要抓他送衙。在缠战的过程中,那人的亲友、乡民和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向有‘善名’的德高望重的人,会做出这种无异於禽兽的事来。於是,他们蜂拥而上,对付老何,殴打他,折磨他,甚至放恶狗来咬他,老何拼死抓人,还是不伤无辜,并仍然拿下了那伪善的人,直至对簿公堂、真相大白之后,老何的左腿早已给噬打得残缺不全了。
    跋脚的老何,他的心并没有跛。
    他仍是乐於助人。
    也许就因为他太正直之故吧!所以一直都只是个牌头,并没有升为捕头。
    他也无所谓,常拍着自己的头,摇头摆脑的说:“只要我这颗顶上人头在就好。”
    因为他乐於帮人,所以容易交上朋友。
    他不但把人人都怕沾上的殷动儿收容在家,还把老点子父女以及老福父子都接了过来一起住。
    本来,是猫猫和穿穿,跟着‘四人帮’和小刀、小骨、冷血,进入危城里来,俟阿里和他妈妈找上了老何,才知道老何已收留了老点子和老福。
    这一来,他们正好父女团聚。
    ——老点子和老福本拟死守老渠,但后来还是守不下去了,老瘦也给冲散了;他们得到一些不欲多残害自己乡民的乡兵暗地里协助,逃了出来。
    逃是逃出来了,可是天下虽大,何地容身?
    老点子想到危城。
    因为危城是危险之地。
    ——官兵绝不会想到他们还敢进入危城。
    危险有时候就是通向安全之路。
    老福选择了危城。
    因为他想要报仇。
    ——既然已跟大将军为敌了,现在就算他放弃,但身负血海深仇,大将军那一夥也决然不会放过他的了。
    与其大将军的人来找他,不如他去‘找’大将军。
    面对有时候比逃避更不费力。
    其实,老福和老点子心中不约而同,存有一种更重大的、更能左右他们意志和选择的理由:
    他们的儿女!
    他们认定猫猫和穿穿既是跟随‘四人帮’逃脱的,那么,阿里、耶律银冲、侬指乙、二转子势必会与但巴旺会合。现在‘屠村’的事既然发生了,老渠给踩平了,以但巴旺的个性,一定会上危城找大将军的晦气。‘四人帮’要与但巴旺集合,也多半会赶去辅京危城——小刀、小骨既是大将军的儿女,有他们同行,安全应无大虞。
    不过,老点子和老福,仍是牵肠挂肚。
    他们急着上辅京去找爱子与爱女。
    要进入危城,并不容易。
    他们得到老何的相助,顺利进入了危城——这主要都因为老何的职分虽然不高,但人面却好得不得了。
    ——看来,人多做好事就算没有好报还是会有些好处的。!
    何况,老何现在有了个“钦差大臣”作“靠山”。
    他们到了危城不多久,便因阿里妈妈之故,老点子跟他的女儿、老福跟他的儿子重逢了。
    重逢的时候,他们是多么高兴,开心。
    “既然度过了这次危难,我们还是能够在一起。”老点子老泪纵横的说:“以后,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叫我们分离的了。”
    於是,老何觉得自己这“一家人”应该要好好的为这两家人庆祝重逢。
    所以他去买酒。
    ——他别无所好,就喜欢喝点酒;自从他跛了一条腿后,他也没有什么其他嗜好了: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回,给咬断的不只是腿筋,连“命根子”都给咬去一截了。
    而他只是为了抓那么一个凶残的人,却给人凶残的对待一至於斯。
    老福很感动的跟他说:“老何,我欠你的,不知下辈子还不还得了!”
    老何笑说:“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阿里妈妈更调侃着说:“在这里,人人都欠他的;你不欠他点,他反而像赊了你点什么呢!不欠他就笨咯。”
    这时候,他们当然不知道,大祸就要临头了。
    这时候,阿里正关起门来,嚼他的芝麻,以致阿里妈妈啐了一句:“这小乌鸦,一关起门来就是有芝麻没有妈妈!”
    阿里自小长得黑,而且一出世哭声一如乌鸦般难听,所以长辈都呢称他为“小乌鸦”。
    这回,他是关了门,但不止是因为嚼他的芝麻,而是为了穿穿。
    可怜的穿穿正向他倾吐心事。
    ——一向不饮酒好脾气的穿穿,正分不清是酒是泪,也不知道是对酒还是对人的说着话。
    ——谁在真的醉了之后,都是个疯子
    像惊怖大将军这种人则不然,因为像他那种人,是从来都不醉的,醉,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可资利用的技巧,也是高明的手段,而且绝对十分“政治”。
    他会趁醉对他的敌人/朋友/部下,说一些对他何等有情、极其惜重、十分有意、万分体恤的话:对某某他要把棒子交给他,所以才待他这般严苛;对某某的身体欠佳,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强忍着不常慰问他,但内心何其关切;对某某爱上了某个女孩,他乐意成全;对某某透露另一个某某正向他进谗,可是他就是信任他!
    他也会乘对方被他感动得涕泪四溅之时,向他倾吐出隐藏於内心的不满,向他流露出真正的感受。这可十分管用。收买人心,此正其时。要看出谁有异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对方大鸣大放;能够瞒住大家行恶事的,才叫大奸大恶。
    他让对方说真话,以便对症下药:能补救的就补救,不能补救的便铲除。他的一番说话,连自己都给感动得哭出来了,难道哭出来的话还不算是肺腑之言?他带着醉意叫对方不要见笑;他甚至为了要感动对方,不遗余力得要说明他己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以致自知时日无多,他要把一生基业、打算都托付於正在聆听他说这番“遗言”的衣钵传人。
    当然,所有的话都为了一个效果:你听了我的话,就得乖乖的给我卖命。
    对大将军这种人而言,喝酒就有这种效果。
    甚至可以说,喝酒就是为了这个效果。
    他喝酒,甚至除了佯醉之外,还会脸红的“绝学”:
    ——个喝酒会脸红的男子,还会奸到什么地步去!
    於是,不知道他的奸,也只有让他“奸”了。
    ——当然,他手下也有不少精明能干的人,不见得都瞧不出大将军常玩和爱玩的这一套“玩意”,但他们既是精明能干,自然也懂得作出适当的反应,让这“游戏”可以继续“玩”下去,他自己自然也可“活”下去了。
    大将军因为“身分上的许多不便”,所以很多时候要靠点酒意来激发“豪情”:很多话,是醉了之后才比较方便说的;万一说了和做了些可能要承提后果的话,他也大可以“酒后醉话”的理由,不必负什么责任。
    所以,这种人在酒后的话,比他未喝酒前还清醒,喝了酒之后,只是更不负责任而已;这种人的醉话,事实上,比狗说的话还不如。狗至少还说狗话,但这种人却不说人话。
    偏是这种人,绝不少见,也绝不可小觑。
    穿穿在说话。
    他说的当然是人话。
    他是一个很朴实的青年。他的脸很方正,但眼珠很圆,也很亮。他所有的精华像都聚集到眼珠里去了,又或者是他只用眼睛吸取一切精华,所以眼珠越是灵,越是反衬出他那张脸其他部位何等拘谨、忸怩以及憨直。
    他一向爱做事,不爱说话。也许他只会做事,不会说话。世上既有会说话但不会做事的人,反过来也很平常。只不过,会说话但不会做事的人,要比会做事但不会说话的人占些便宜。但穿穿今晚却绝对不正常,他说很多很多的话,他说了很多很多他心里一直想说但没有说的话。
    他平时没有喝酒,也不会渴酒,可是,他今晚看阿里在房里以陈年绍兴送嚼芝麻烧饼,他也过去咕咯咕咯的喝了数大口,然后,他开始喃喃、而后嘀咕、之后忿愤、接着咆哮、并且大吼、而后低语、不久呢喃、最后终不知所云的说了许多话:
    “都是那些有钱少爷,要害猫猫的。他们有的是钱,我?我有什么!”
    “猫猫变心了。她以前对我很好的,但那个有钱少爷一来了,什么、什么都完了。呜呜……”
    “我绝对不能哭给她知道。猫猫会嫌我没志气,旁人也会笑我的……我哭,我只能在心里哭——”
    “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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