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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两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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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关机,差一点把票给退了。”苏绢“噫”一声,“不会吧,手机一直开着的呀?”从包里掏手机一看,原来没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自动关机。

  上了车,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块备用电池装上,重新开机。一条短信随即出现在手机上,是区志豪发的,“人生因为有事业而自信,有健康而快乐,有朋友而不孤单,有家庭而幸福,”等等,祝她心想事成,拥有想要的一切。她身上一阵小蚂蚁爬过的感觉,忍不住“咭”一笑。江夏侧头看她,“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没什么,有人发了一条笑话。”

  江夏探过头来,“黄段子吧,让俺也瞧瞧。”

  苏绢把手一缩,“去去,少儿不宜。”

  “嘁,什么少儿不宜,我看的东西你还未必敢看呢。”

  苏绢含笑点头,“这个我信。”一边说,一边删掉信息,把手机塞进包里。转念又一想,不妥,搞不好以后还有工作上的联系呢,不能把人得罪了。于是又掏出手机,给区志豪回了一条,谢谢。发完一抬头,见江夏还在瞅着自己,“谁那么好啊,一大清早就给你发黄段子?”

  “就是。”

  江夏嘴角一歪,“还就是咧。”

  西安人,说话总爱带个“咧”,有点故意的。苏绢一听到这个“咧”就想起佟掌柜,额错咧,额真的错咧。忍不住咧嘴笑。江夏是他们的签约摄影师,她弟苏铁的朋友。当初杂志社寻兼职摄影,她让苏铁帮忙,他就推荐了江夏。油画专业的出身,虽落草为买照片的,专业的气质仍难自弃,一举手一投足仍不俗且艺术。水平高是肯定的,不高苏铁也不会提名他。最显著的特点却是帅,帅得让人发傻。第一次到编辑部,在门口一现身,阳光普照办公室,一屋叽喳不休的女记就安静了,静静地淑女了。后来,伊们一有任务第一个总找江夏,这名字在办公室频频出现。另外一女一闷骚男摄影,就成了男记专属。不幸的是,女记比男记多一倍有余。女记若抢不到江夏,不得已携闷骚男出行,就连抹口红的心都没有了。

  苏绢偶尔外出采访,也找江夏。倒不为别的,只因被叫了一声“姐”,就有了罩着他心。更何况,他是她介绍来的,罩他责无旁贷。

  但这个姐,却是天龙八部神仙姐,表达的是仰慕而非敬老。从第一次见面,江夏就这么叫她,“神仙姐姐”。后来一直这样叫,“神仙姐姐”长“神仙姐姐”短,就有人酸溜溜开玩笑说他段誉。慢慢办公室里还有了传言,说他喜欢她。有一次大家一起吃饭,说到江夏是谁谁的克星,把小姑娘迷得要脑子都出毛病了。生活版编辑庄曌就用筷子点着苏绢说,你呢,就是江夏的克星。苏绢笑起来,茶呛在喉咙里,咳咳咳。旁边马上又有人接道,克克克,你看你看,现在就克上了——

  苏绢也只有继续笑。玩笑归玩笑,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三十多岁了,总不能再穿成个芭比娃娃吧,而江夏恰好是童话王子的类型,搭配篷篷公主裙的。而且那一声“神仙姐姐”叫得,刚开始听着觉得是在恭维自己漂亮,多听几次味道就变了。姐啊姐的,她很老吗?

  后来有点刻意地,总要对这个年轻人说点“少儿不宜”之类的话。江夏想看她手机上的黄段子没看成,反被她教育,“你这孩子,成天不学好,光想着看黄段子。”他也不说话,瞅着她,嘴角一歪,鼻子里一声哼笑。正好列车员推着售货车过来叫卖,顺手拿了两罐可乐,往她面前一推,给,辛苦了,喝口水吧。苏绢说谢谢,拉开可乐盖喝一口,“嘁,都没气儿啦。真难喝。”江夏打开另一罐,一喝,“是没气儿了。过期的吧。”举起瓶底看日期。

  旁边读报晨的男人听得憋气,翻起眼皮狠狠盯他们一眼。两人忽然省过神来,大清早一句接一句“没气”,不吉利哦。江夏于是压低声音,“别喝了吧。我给你讲个笑话。一农村老太太第一次进城,想上茅厕,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只好求助警察。警察说前面就有一公厕啊,看到没?老太太说,那请问母厕在哪?”

  苏绢扑倒在桌上,差一点真笑得没气儿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暮色
下午开完会,从中山宾馆出来,天麻麻黑,凉风习习地吹,一抹晚霞无限缱绻地挂天边上。一个美好而缱绻的秋日傍晚。

  走着走着,江夏突然就不想走了。放慢脚步,问苏绢要不要吃了饭再回。苏绢想了想,还是先回吧,买点东西路上吃。我怕太晚了回去不方便。江夏说,没事,我保证一直送你到家门口。苏绢犯难,她其实是怕回得太晚,薛冰打电话找不到自己,“晚了车票不好买吧。周末,回去的人多——”

  “这有啥,大不了坐大巴呗,多的是。——要不干脆在这儿住一晚算了,反正明天是周末。我还可以陪你去夫子庙逛逛。你不特喜欢吃那什么花家的麻辣牛肚吗——” 

  “什么花,是金芳。”

  “呃对。——奇怪,你怎么会喜欢吃那种东西?”

  “我——,不可以喜欢么?”

  “可以,但是——”但是,还是想不通,如此清秀一美女怎么和麻辣牛肚搭上调的?那么彪悍的食物。而且,地方脏兮兮小得转个身都会带倒一排椅子。他陪她去过一次,来回一个多小时公交,就为了一碗三分钟就搞掂的牛肚。想想,又笑,“你这人啊,做事也太投入了,一喜欢什么就往死里喜欢。我听苏铁说,你连喝可乐都喝醉过。嘁。你到底喝了多少竟然这都能喝醉——。”

  苏绢想一想,“应该是升吧,最大瓶的那种。”心里说,住一晚,怎么住啊?孤男寡女的。

  江夏摇头笑,“你真厉害。那么一大瓶怎么喝得下去。”

  “慢慢喝呗,喝一上午。”

  “怪不得会醉。”

  “不是醉,是咖啡因中毒,主要没吃东西空肚子喝所以——,你是不是饿了?”

  “呃,有点儿。”

  “那要不先吃饭吧。啊不,先去买票吧。末班车是几点?”

  “你,真的不想去金花家了?”

  “是金芳。——还是不去了吧。我明天还有事儿呢。”

  江夏在心里叹一口气,浪漫的电波撞上冰冷的屏蔽罩,每一次都这样的结果。

  只好同她到火车站把票买了,就近拣一家很能屏蔽浪漫的小食店吃饭。苏绢要了汤包和鸭血粉丝汤。哧溜几下搞掂鸭血汤,然后拿筷子慢慢折腾那一笼汤包。先咬破一个小口,朝里面吹几口气,散热。接着嘴噘成一点点,吸里面的汤。吸完,用筷子尖把包子皮拨拉开,一点一点掏出里面的馅儿。最后剩一张空空的皮,一口塞进嘴里。

  江夏看着她吃,有点看傻了。这哪是在吃包子啊,分明是在搞解剖,演默剧,关于一只包子的前世今生。小嘴噘的那样子多么可爱,这么可爱的女人竟然也能做妈,自己过马路还得人牵手呢——

  苏绢嚼着包子皮一抬眼,见他瞅着自己发呆,就问,“你怎么不吃啊?”江夏回过神来,赶紧夹一只汤包蘸蘸醋放进嘴里。苏绢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给烫得叫了起来。苏绢笑,吃汤包得先把汤吸干了,土包子。江夏喝一口半冷的茶,自嘲道,没办法,就是一土包子。谁知道吃这个包子有这么麻烦。苏绢说,你要吃不惯就要点别的吧,他们家的千层饼看起来很不错。江夏瞅她一眼,难道我就只是吃饼的命?苏绢“咯”一笑,好,有志气。烫了嘴可别再乱叫。

  吃饱喝足接着上车。苏绢累极了,车刚开没两分钟就架不住眼皮打架,趴桌上睡得人事不省。空调车,票卖得贵,空调也开得狠,调得她两条细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江夏于是脱下外套盖她身上。坐他另一旁的胖子也睡着了,头歪到他肩上。如此的亲昵十分的不习惯,于是把他扶正。过了不到五秒,头又过来了,又扶正。反反复复。最后懒得再扶了,索性就拿这胖子当半条被子。

  车摇摇晃往前开。胖子歪在江夏肩上香甜地打起了呼。这声音象瞌睡虫一样钻进江夏耳朵里,搞得他也犯困。又冷又困,抱起双臂半眯着眼睛。苏绢的长发在视线里一漾一漾,象一匹黑色瀑布,瀑布越来越大如雾如烟,从看不见的远处飘往看不见的更远处,弥漫整个宇宙——

  一直到吴锡站,苏绢的手机响了,两个人同时睁开眼。苏绢揉一揉发麻的手臂,迷迷糊糊从包里掏出手机放耳边。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喂,在家啊?” 她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区志豪。“没有,我现在还在车上。”

  “还没到家啊?晚饭吃了吗?”

  “吃了。”

  “哦,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还没吃晚饭呢。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一阵叽哩咕噜夹杂电磁干扰。苏绢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打断道,火车上信号不好,一会再打吧。区志豪才顿住,怎么你在火车上?苏绢说是啊,刚从南京回来。区志豪问到那儿了。苏绢说我也不知道,估计走了一半了吧。区志豪想想,“那行吧,那我就不浪费你电话费了。你把家里电话告诉我,我一会给你打过去。”苏绢犹豫一下,不太情愿地把家里号码告诉了他。结果挂断电话不到半分钟,区志豪又发来短信,“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只想说一句,照顾好自己。”她楞了楞,脑子慢慢醒转过来,看起来他是把她的“考虑考虑”理解成非否定的意思了。不由得一阵茫然。

  后来下了火车,江夏送她回家,半路上手机又响。以为又是区志豪,结果,却是薛冰。照例一开口就问她在哪里。她说在车上,“信号不好,一会到家再打吧。”

  “好的,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家?”

  “十二点半,左右。”

  “左还是右?”

  “右吧。”

  关上电话。江夏揶揄道,挺忙啊。她笑一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有几分自嘲,不知道自己这是交的那门子桃花运。

第十一章  电话过敏症
接下来一段时间,热闹非凡。

  薛冰和区志豪的电话此起彼伏。白天还只是问候一下,到了晚上就连续肥皂泡泡剧场。苏绢只要拿起电话,没有一个两个小时轻易脱不了手。薛冰的倒也罢了,她乐意听,说多久都成。区志豪的来电就如同梦魇,没有主题,但总有说的,思维呈级数发散,且一张嘴总是 “我”。也不管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对“我”感兴趣,反正“我”有兴趣讲,你有没有兴趣都得听下去。

  有天晚上苏绢回家稍早一点,正做饭,区志豪电话跟来了。她告诉他自己正在做饭。区志豪“哦哦”两声,嘴里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吃饭啊?却没有挂电话放她去做饭的意思。还关切地问起她,平时怎么吃饭的呀。是不是经常自己做。自己做好啊,卫生,合口味。“我”就很少出去吃,家里有父母嘛,一回家就吃现成的什么都不用管。诸此种种,以及,又及——。苏绢一只耳朵帖着话筒,另一只耳朵高高竖起,听厨房里油闷茄子的动静。嘴里敷衍道,“很幸福啊,有父母照顾。”

  “是啊。我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嘛,所以什么都替我弄得好好的。”

  苏绢忍不住嘴一撇,在心里笑,都几岁了,还自己一口一个宝贝,“你父母年龄应该挺大了吧?应该你照顾他们啊,怎么还要他们来照顾你?”

  “嗐,他们身体比我还好。对他们来说,儿女都长大成人了,也没什么烦心事,每天就是吃吃补药打打太极拳。所以呢,他们实际上要过得比我舒服多了。我爸都七十快八十的人了,还成天骑着摩托车到处飞跑。一走出去呢,人家都说我们是兄弟俩,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哟,年纪这么大还骑摩托?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办法,说他也不听,反倒经常要回过头来说我。他说你要再不赶紧组建一个家庭的话,我们也照顾不了你几年了。所以我现在把组建家庭放在第一位。以前几十年一直都忙忙碌碌地工作,也没顾上享受生活,现在回头看看觉得真是白过了。家庭毕竟是最重要的呀。一个人一辈子可以换很多工作,但家庭就不能这样了,家庭……”

  苏绢打断他,“是啊,家庭是很重要。”

  “所以啊——,呃——,可惜现在一百五十多平米的房子就我一个人住,看着空空荡荡的。”

  苏绢心里说,你不是同父母一起住嘛,一百五十多平米,都说过N的平方次了。一百五很大么?说这么多次还说不完。

  念及锅里的菜,也懒得同他多说,怕一说又说到爪哇以外国去了。敷衍几句挂断电话。奔回厨房,揭锅一看,美丽的紫茄子已然炼成丹,焦黑一片粘着锅底,香味糊味一并钻进鼻孔,胃里就悲愤地冒酸水泡泡。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十三点,七点八点。占着一百五的空间,吃饱喝足了又来占她这个三十平米的时间,连饭都不让她好好吃。

  用钢丝球擦了半天把锅擦干净。也没心情享受烹饪了,三分钟炒好一盘鸡蛋饭,就着豆腐乳胡乱吃下。然后,又听到电话铃响。心里“蹭”一下就上了小火苗。也不管是谁的电话,不接。再想一想,索性把手机也关了。第二天一早跑到家乐福,一咬牙花了一百五买回一部带来电显示的电话机。这以后,只要一看来电显示区志豪的号码,就不接。他若再打她手机,她就说自己在路上,在开会,等等。区志豪有时候挺较真,会追问她什么时候到家,要等她到家后再给她打。她就吓得赶紧说不用了,回到家已经太晚了想早点睡觉。他才作罢,说休息重要,早点休息吧。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苏绢都快得电话过敏症了。有一天和管晓彤聊天说到区志豪,眉头痛苦地皱成一团。晓彤说这有什么,多一个选择呗。苏绢哑然,就这人?想想,脊梁一寒。上帝若真给她安排这么个人,她该怎么活下去?

  管晓彤打趣道,“那么,你已经打算嫁给教授先生了吗?去新加坡,做一个名媛,相夫教子?”

  “我倒想啊,可我无夫可相。也只是打打电话——”心里苦笑,又是电话。

  晓彤说那不就得了,“反正什么都没定,多一个请你吃饭有有什么不好。再说人家有车,什么时候我们想去哪还用得着。”

  “就这要求?那找个出租司机岂不更好,专业啊。”

  “不好不好,出租司机哪比得上有钱的老头啊。——说老实话,我倒想找一个有钱的老头嫁了算了呢。”

  苏绢“咯”一笑,“怎么你又不打算找说相声的了?”管晓彤比她小两岁,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她的择偶条件是月薪八千以上且能逗她笑的,有时候她父母气极了,就说她,干脆找一说相声的得了。“可是这老头,不象是那种能逗你笑的呀?”

  “没关系,只要他足够有钱,我来逗他乐好了。”

  “哈哈哈——”

  “我就不象你。我想得开得很。有人追,又不是坏事儿,由得他去呗,给他机会让他尽他的人事顺他的天意。不这么着他也不甘心啊。总而言之,The Fates Will Find Their Way。你伤什么脑筋啊。”

  苏绢想想,点头,也是呵。再想想,又摇头,苦笑。他的命运开着推土机来她门前攻城掠地,她能不伤脑筋?她现在只朌着他别继续搞强拆,她也就不用唱白脸做钉子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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