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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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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完结版)》
作者:海青拿天鹅
卷一
异世
异世
我睁开眼,还是这里。
光从糊了白绢的窗格透进来,屋子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低垂的幔帐,嵌着一格一格木梁的泥墙,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女人。我把手伸到眼前,仍然这么小……
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天我二十岁生日,爸妈在一间高级餐厅订了张桌子为我庆生。本来爸说要开车来接我,我说不用,下班人流高峰堵车堵得厉害,我坐地铁很快的。
没想到真的是人流高峰。地铁一趟一趟都是满的,我等了好久才终于挤进了一班。出地铁口的时候看看表,已经迟到了,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气喘吁吁地走进餐厅,一个服务生礼貌地过来询问,我刚想回答,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喉咙像被扼住一般难受!偏偏在这时候犯病!我心里不停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忍耐着,颤抖的手当即向包里摸我的药。谁知摸了一阵,没有,好像忘在学校了……
我冷汗涔涔,痛苦地躬身倒下。耳边响起一阵惊呼,我蜷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周围的声音消失了,渐渐模糊的视线中映着爸妈惊恐的脸,堕入一片黑暗……
我苦笑,终于到这一天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蒙中有了些知觉,仍然是无边的黑暗,却身处于一个闷热憋窒的地方。我难受得不停挣扎,想摆脱出去。
突然,一股力量将我牵引出去。一阵清凉,光明突然重现,我适应不了瞬间而来的强光,眼睛无法睁开,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想要叫喊,却听到嘴里呱呱地发出的清脆啼哭!
周围响起一片兴奋的叫声。
一双手抱起我,耳边响起几个女人叽哩咕噜我听不懂的说话声。
疑惑间,我想大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却响亮地重复着刚才的啼哭,这是……婴儿般的啼哭!
我用舌头舔舔,又将手伸进嘴里,没错,真的没有牙!将手握握,软软的,完全使不上力!
心中一凉,我居然是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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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婴儿身体很弱,我的眼睛始终无法睁开,意识总是陷入模糊,无论我如何奋力挣扎,清醒的时间依旧很少。
身体里更多的是婴儿的本能。
有时候我会感到肚子饿,接着就听到自己哇哇地啼哭起来,然后被人抱起,喂食;有时候会觉得身下湿热地难受,心想,额的个神,我尿床!又大哭起来,然后又有人过来将我身上的布翻开,擦拭,换上干的。
混沌中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昼夜,慢慢地,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强大起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而我的眼睛也终于慢慢睁开了。
发现我睁眼的是一个白净的胖女人,脑后绾着光溜溜的髻。她看见我,惊喜地轻呼一声,转身出了屋。然后几个女人跟着进来了,她们围过来看我,脸上喜气洋洋,不停地说话,似是很兴奋。
我努力地听,还是不懂……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们,从一个个乌黑的发髻看到一张张不停张合的嘴,当视线落在她们的衣服上时,我心里一突!
网上的汉服讨论热如火如荼,我也被吸引了去看过些帖子,里面有很多详细的文字的图片介绍。她们离得很近,我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衣料非丝非棉,脖子下层层相叠的
——交领……右袵……
婴儿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躺在一张矮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软软的。每天都在这屋子里躺着,在别人的伺候下吃喝拉撒。
经常会有人来看我,几个没见过的女人,和身边的这些人比起来,她们明显是主人,有二三十岁的年纪的,也有上四五十的,涂脂抹粉,头上身上琳琅的装饰着玉饰,衣裳上精细地缀着花纹,屋子里的人看到她们无不显出恭敬之色;还有几个小孩,大的有十几岁,小的只有两三岁,梳着一样的总角发式。
至于这身体的母亲,我只被抱去见过几次。她长得很美,却总是虚弱地躺在床上,柔柔地看着我不说话。没过多久,我又会被人抱出她的房间。奇怪的是我一直没看到父亲,那些探视的人中也时常有男人,看他们与屋里人谦恭的对话,我知道他们不是。
那些人来看我的时候,总是对我说话,用玩具和各种怪异的表情逗我笑。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嘴一张一合,明白他们想要我笑得时候,便回报地朝他们咧咧嘴,接着,他们像受到鼓励般地对我说更多的话……
有时觉得他们烦了,我就装睡,或者干脆大哭把他们赶跑。
周围清静的时候我不哭也不闹,静静地用这婴儿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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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定这不是21世纪。
木结构的房屋,石砌的地板,厚重的木制家具。古朴典雅却不失精致。我朝头顶的床帐望去,两块中间有孔的圆形碧玉静静地垂在上面,莹润无暇,纹饰简洁,是玉璧啊……
语言不通,我无法从周围的人身上了解。
我每天只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像小宁每天嘴里嚷的米虫……想起小宁,我不禁笑了,那么吵那么多话的人居然叫小宁。
第一次见到她是进大学的头一天,宿舍里,爸妈忙着给我布置,我在一旁坐着,时不时给他们打打下手。一个长卷发的女生进来了,看到爸妈,立刻满脸阳光地说叔叔阿姨好,然后对我说我是小宁,住在你对床,和你同个年级中文专业狮子座今年十八家住F市,你叫什么名字?两分钟下来,底细统统交流完毕,从此,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那天我本来想叫上她的,她说这样不好,你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个饭我去凑什么热闹,我想想也是,就算了,临走时她还神秘秘地对我说今晚回来有惊喜哦。不知道那个惊喜是什么……
她经常羡慕地对我说你爸妈对你真好,不催学业,零用钱管够。我苦笑,别人的看起来总是比自己的好。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的身体状况,爸妈算是操碎了心。
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该是离婚了吧……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没了顾忌。一个开公司,一个当医生,都是没有太多时间给别人的人。他们即使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他们之间早已势同水火,之所以忍到现在,都是因为我啊。
我一出生就被诊断出有先天的疾病,无法治愈,最保守的估计也活不过22岁。
爸妈从小就很疼我,即使节衣缩食也要给我用最好的。我的病不能激动,不能做激烈运动,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请了保姆,连洗碗也不让我动手。为了挣到足够的钱,他们努力工作。慢慢地,两人事业发展越来越好,我门的家也越来越大,而三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我看着空旷的房子,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于是,我经常制造三个人团聚的机会。只要可能,爸妈对我的要求从不拒绝,他们耐心的陪我吃饭,望向我的眼睛笑意盈盈,但我慢慢发现,这笑意在他们对视的瞬间迅速褪去。终于有一天,我去学校参加活动,中途回家,在门外听到客厅里的争吵声。
我惶恐万分,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可爸妈却仍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仍然每天对我笑,亲昵地唤我的名字,不时的送我礼物,维持着表面的和睦,而我明白,他们怕我知道后受刺激。
我们一家三口,各人都在被折磨。折磨我的是病痛,折磨他们的是对方。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了,这未尝不好。
※※※※
44章列出了生僻字读音,大人们可以参照阅读:)
杞姒
杞姒
我在慢慢长大。
一天,我一大早就被人从床上抱起来沐浴更衣。完毕后,一个老人走进来跪坐在我面前,拿出一把青铜小刀。
我大汗,这老头该不会知道了什么想把我灭了?
见我瞪着他,老头呵呵一笑,抬起双手。抱我的人扶正我的脑袋,不让我乱动。头上传来麻麻的感觉,老头小心翼翼地将我的胎发剃下了。
我想起,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满三个月了。古人在孩子出生三个月后便要命名,今天行事如此特别,难道就是名子礼?
旁边的人将剃下的胎发小心包好,我被抱了出去。
来这里这么久,我第一次看到了院子以外的世界。
我的院子是一大片建筑群中的一小部分,沿着长长的庑廊,我好奇地看着眼前一间间的大屋子,它们伫立在台基上,高高的黑褐色屋顶厚重地压在上面,不能说大气磅礴,却庄重古朴。
出了庑廊,豁然开朗。眼前这座屋子,比刚才的放眼望去的任何一间都大,它筑有高高的台基,威严肃穆。
前面的中庭整齐站着许多人,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我望见母亲也来了,正站在檐下。她今天穿得相当隆重,被人搀着站在一个男人后面。那个男人就是这身体的父亲吗?
我被一名老妇抱到男人面前。他四五十岁的年纪,两鬓有些花白。脸长得很温和,岁月留下了些浅浅的沟壑,看起来觉得沧桑。一双眼睛却很有神,在望向我的一刹那,添上了些喜气。
他轻轻握住我的右手,与其他大人们进行礼节性的对话。我安静地配合他们,等待仪式结束。目光不住地打量眼前的人,从他眼角的鱼尾纹看到冕冠上垂下的玉串,数数,九根……九根是什么意思来着……
在我神游天外之时,名子礼已经完成了,回神的时候,阶下众人在齐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祝贺吧……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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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我多日来的观察和对那九根玉串的分析,我断定这个世界至少是在历史上商周的程度。到底是什么呢?要想搞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学会和周围沟通。于是,我开始象所有天真可爱的幼儿们一样,咿咿学语。
一般小孩学语言的速度是很快的,除了我。
我不是一般小孩。三年来,我只学会说父亲,母亲,水,吃等等简单的音节。记得我不满一岁时在大人引导下唤出“母亲”的时候,他们高兴极了,然后我又唤出了“父亲”,众人简直要把我捧上天,接着……两年过去了,我还在重复这几个词,周围看我的目光开始变得哀戚。
原应很简单,我仍然听不懂这里的语言。
虽然只有少数简单的词句听得出来,但也因竟是我这两年辛苦摸索的成果了。旁人好像知道我有障碍,总是小心的挑简单的和我说,就算这样,也还是十有八九一头雾水。有时候听得我气急,对他们说起普通话,结果,他们投过来的目光更加哀戚……
作为一名曾经在校大学生,我相信知识能让我重拾自信。
于是在学会走路以后,我去父亲那里看书。看到案上如山的简牍,我傻了眼;父亲把我抱在膝上翻看的时候,我又傻了眼——象形文字。
经历此次挫败后,我认命地走我的笨鸟之路。
终于,在五岁的时候,我开始能听懂了。
能听懂就好办,我的学习速度可谓一日千里。
未满七岁的时候,我已经拿着木牍认字了。
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也是,从神童到弱智再到神童,这经历不是一般人能像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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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八岁了啊……我躺在床上,瞪着床顶的幔帐。
无数次在梦里看到自己醒来,发现还是躺在宿舍的床上,一侧头就看到对面床小宁乱七八糟的睡姿,心里立刻踏实下来。不由舒心微笑,果然是个梦!笑着笑着,真的笑醒了,然后就看到这幔帐,……
这是周初的杞国。没错,就是“杞人忧天”的杞国。
我的父亲姓姒,是禹的后裔,夏朝的遗民。
商汤灭夏之后,将姒姓的夏王室遗族迁到杞,封杞国。几百年来,杞国或兴或败,风雨飘摇中,几度寒暑,又经天下大乱,诸侯兼并,到父亲时,已经灭国。三十年前,武王伐商后,定鼎九州分封天下,寻找禹的后人,在楼牟找到了父亲。将他封于杞地,再续国祚,待为上公,称东楼公。
杞国虽小,父亲爵位却高,怪不得有九根冕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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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叫我姮。那天给我起的名就是“姮”。
母亲当初对我起这个名并不乐意。古来只有一个人跟我同名。
有狐氏姮娥,有穷氏族长后羿的妻子,后世传诵的月宫仙女,她的婚姻却是一场悲剧。后羿移情别恋,姮娥怀着怨忿与寒浞联合,杀死了后羿。
此事让人们长久以来唏嘘不已。
母亲却对她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整件事姮娥更像是一颗争权夺利的棋子,后来更是被寒浞烝娶,作为进一步渗透朝政的手段再加利用。说到底,姮娥什么也没得到。
我对母亲的想法不以为然。姮娥对自己的爱人如此决绝,该是用情太深的缘故。哀莫大于心死,在她决定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无所牵挂了……正如前世的一句名言,女人是爱情动物。
当然,母亲并不知道我的想法。她有她想问题的立场。
母亲是卫人,与周天子同宗。父亲封国后没几年,正夫人就薨了。杞卫相邻,卫乃姬姓大国,父亲向卫国求取卫姬为杞夫人,于是,母亲嫁了过来。父亲这一脉人丁单薄,为广开嗣源多置内宠,本有侧夫人和妾侍九人,加上母亲随嫁的一位媵妾以及后来陆续进的几位,杞宫虽小,母亲却过得一点不轻松。在我之前她先后生了一女晏一子觪,加我共三个,其他妾侍生十一人,共八子六女。我苦笑,老头子还真的是广开嗣源,他心里必定得意非凡了。
杞国弱小,经常要仰仗其他大国的庇护,卫国便是不可得罪的。母亲的地位十几年来不曾动摇,我觉得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母亲怀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多了,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是高龄产妇,上上下下都高度紧张。母亲则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没想到这个年纪还能得孕,忧的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父亲特地去宗庙问卜,一看卜骨,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大吉之象,不由为之大振,而为我举行的名子礼也比其他的女儿要隆重。
我想起史书上大人物们出生时的风光,问母亲我出生的时候有没有天降异象梦什么入怀或者异香盈室之类的,她想想,说无,只觉生我特别疼,像要死掉一样。我晒笑,那个时候我的确很用力,母亲至今身体不是很好,就是我折腾的。
媵嫁
媵嫁
“……君主?”一个声音把我的思路打断,是我的侍姆丘。
我应了一声,坐起。一只手把幔帐拨开,丘的圆脸出现在面前。她笑眯眯地扶我坐到床边,跪坐在地上给我穿上衣裳。
寺人端了水盆巾帕过来,丘递上一只牙刷给我。这牙刷是我让匠人制的。小宁说过,一口洁白的牙齿是美女的标准之一。我说;“那古人没有牙刷不就没有美女了?”她以八卦女的热情告诉我;“非也,唐人把杨柳枝泡在水里咬开里面的纤维刷牙,宋人已经有了猪鬃牙刷的专卖店,所以说,认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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