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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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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几株高大的梧桐,又绕过一排缠着枯死老藤的竹篱,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出现在可儿眼前。柳婆婆正敛手肃立在楼前的长廊上等着她。
“怎么了,柳婆婆?”可儿拾阶而上。
里面有东西想请姑娘看一看。柳婆婆用眼睛说道。
可儿点点头,随着柳婆婆走进小楼。
一开始,可儿还以为是柳婆婆找到了那个温泉,或是传说中的隋帝迷楼。结果,当她走进小楼时却失望地发现,这里只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库房而已。
柳婆婆推开挡路的一些小物件,领着可儿走到里间。她小心地揭开落满灰尘的竹帘,等着可儿过去。
可儿走过去,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里间,却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堆满了各色家俱。而且件件都是雕龙刻凤、制作精美的上乘之作。
在这些家俱中,第一个吸引住她的视线的,是一座画屏。画屏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只下山猛虎——可儿立刻想到了安置它的最佳位置。
她走向前,仔细打量着那座画屏。画屏以黑檀木为底座,连绵不断的海水纹拥托着一片白玉屏。屏中画着的那只猛虎正在转过山角,两只前爪轻松地落在一地落叶当中,两只后爪则还紧紧扣住山岩。它的头微微仰起,似乎刚刚打了一个哈欠一样,一派轻松自在。
与可儿见过的众多猛虎下山图不同,这幅画屏上的老虎竟然是半眯着双眼的。那双微微眯起的金色眼眸中闪动着机警与挑战的光芒,似乎在说:“我刚刚睡醒,还没有打起十足的精神,这正是你袭击我的好时候。你敢吗?”
(“好,你牵我。”)
仿佛画中的老虎活了过来一样,可儿猛地后退一步。她突然记起凌雄健望着她的眼神。这两者之间竟是如此相似,她不由一阵心悸。
她转身刚要对柳婆婆说话,便发现柳婆婆正愣愣地站在一个用布罩罩着的物体旁边出神。
“这是什么?”她走过去望着那个比她略高一点的物体。
柳婆婆从冥想中回过神来,伸手推开她,将落满灰尘的布罩扔到一边。
布罩下露出一张雕刻精美的梳妆台。牡丹作围边,凤凰作妆台,凤凰的尾巴飞扬成一个半圆,圈住一只巨大的铜镜。即使已经时隔十几年没有人使用,那铜镜依然光可鉴人。
可儿正待上前细看,只听得一阵楼梯响,春喜从楼上冲了下来。
“姑娘快到楼上看看,上面有好多箱子帘幔笼帐呢,都是漂亮得不得了。我们若拿出一两箱子去卖,只怕开店的本就有了。”
可儿笑道:“偷盗主家财物,你就等着官府拿你吧。”
柳婆婆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刚才那个将军找你有什么事情?她问道。
可儿的脑际立刻闪过山洞里的画面。
她一直有些迷信,总是认为柳婆婆那双像琉璃一样闪亮的眼睛能看穿任何人的思绪。
她飞快地转开视线,只是那速度还是没有快过脸红。
柳婆婆微皱起眉。
春喜则站在扶梯的转角处叫道:“听说那个将军要姑娘搬到他的偏殿去住?还说若姑娘不搬,他就不空出大殿来?这将军也真是,府里规不规整关姑娘什么事?横竖丢的是他国公爷的脸,竟拿这事要挟姑娘。”
可儿跨上楼梯的脚步不由一僵,冷汗在瞬间沁出她的肌肤,心头也跟着一阵大乱。
她向来坚持着公平原则,付出多少就要得到多少回报。遵循着这样的原则,她与凌雄健达成协议,以在“任期”内做一个好妻子为条件,交换未来的自由。这是一项公平的交易。然而,凌雄健却利用她对“妻子”这个身份的敏感转移她的视线,用一项对他有利的条件来要挟她同意另一项对他有利的条件——这正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也是她急于摆脱他人控制的根本原因。
“不可原谅。”
可儿低下头,无声地诅咒着。她不能原谅的并不是凌雄健那可以预知的行为,而是她自己。
凌雄健是一个男人,当然会利用一切手段来得到他所想要的。而她,早就领教过男人种种不公平手段,并且发誓再也不要这么被人利用的她,竟然就那么轻易地在他面前丢盔卸甲,丧失戒心,乖乖地任由他牵着她的鼻子走!
显然,“男色”同样也会让女人忘记危险。
原来,这就是隐藏在“乐趣”后面的危险。
可儿眯起眼睛,转头望着在幽暗中微微泛着白光的画屏,冷冷一笑。她蓝可儿也不是第一天跟这种处处想要强占她便宜的男人打交道,她自有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
* * *
凌雄健有很多外号,除了众所周知的“石头将军”外,还有“铁血将军”、“冷血将军”等等。每一个外号都强调着他那独特相貌给人留下的印象:生硬、冷漠。
他已经不记得这些外号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了。不过,倒是记得他曾经十分认真地抵制过一阵子,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似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他就是那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家伙。
然而,自从发现这些外号竟然能让他避开一向讨厌的人事纷扰后,凌雄健也就不再坚持为自己辩驳了。甚至,随着那些名声越来越响,他也越来越享受这种名声带来的好处——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爱朝谁瞪眼就朝谁瞪眼。渐渐地,应了那句“三人成虎”的成语,就连他自己都开始相信他原本就是一个冷漠、不易亲近的人。
而可儿却意外地撕开了他的这层外衣……
花厅里,众仆役正忙碌地搬运着凌雄健的宝贝。他本人却只是懒懒地坐在那张虎皮椅中,瞪着搁在巨型书案上的靴子,摸着下巴默默地出神。他正在试图分析那个叫作“可儿”的妇人。
他想起初次见到可儿时的情景——真不敢相信,那只是四天之前的事情,他感觉似乎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把他当一个正常人看待了,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自在的与另一个人相处。特别是,那还是一个女人。
可儿竟然不怕他。即使他已经动了怒——任何其他人都会选择逃遁的时候,她仍然不怕他……也许,就是因为她不怕他,才让他对她产生一些奇怪的感觉吧……
凌雄健倒换了一下脚。
矛盾。就是这个词。他在可儿的身上多次看到一种矛盾。她精明到会为自己讨价还价,却又迷糊到不肯认清自己的感觉。她口口声声宣称不相信男人,却又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想起两人的“协议”,凌雄健不由咧开嘴。
也许她不知道,他这人是最拒绝不了挑战的。而她的“协议”等于是向他下了一份挑战书。出于军人的荣誉,他不会悔约。但出于男人的自负,他也不打算守约。至于怎么让这份“协议”没办法完成,那就是他的“功课”了。
对于正处于百无聊赖中的凌雄健来说,这真是再好也不过的消遣了。
大殿里该搬的东西都已经搬得差不多了,那张目前正搁在他脚下的巨型书案,动用了十六个棒小伙才抬到花厅来。当他们将书案重重放在地上时,凌雄健看到可儿畏缩了一下,并且很快弯下身去检查地砖是否被撞坏了。
在被叫走之前,她建议将这张大书案就放在花厅的正迎面。她声称,这可以让凌雄健获得最佳的视野。
然而,这样的布置却让凌雄健联想到还没有受伤之前用来指挥军队的大帐——一个他十分怀念,却再也没有机会出现的地方。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一个会让他有所联想的书房。
凌雄健抬起眼,突然发现众仆役们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效率,不到两个时辰,他的书房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只见东侧沿着墙壁是一溜书架,架上的书籍都经过了仔细地打扫,并且堆放得整洁有序。西侧沿墙则放置着从大殿转移来的博古架,博古架的一侧是从偏殿搬来的沙盘。凌雄健的盔甲就立在沙盘和博古架的中间。
可儿说得没错,坐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可以眼观四路。不仅整个书房都在他的眼底,就连花厅前来往的人流也逃不过他的视线。并且,他还能看到操场的一角。
也许,这到底是一项可接受的建议。凌雄健习惯性地摸着鼻梁上的那道疤。
花厅门外隐隐传来喊号子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六个仆役抬着一个裹着布罩的玩意儿吆喝着走进花厅。
“爷,”为首的仆役用浓浓的、几乎听不懂的乡音对凌雄健道,“奶奶说,这画屏正适合书房,让小的们给爷抬来。奶奶还说,就放在书案后面最好。”
爷?奶奶?凌雄健被这充满乡土味的称呼给迷住了,他立刻联想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媪。他喜欢这个称呼。
“是什么?打开看看。”他放下脚,走过去。
众人放下画屏,打开包裹着的布套。立刻,一只斑斓猛虎出现在凌雄健眼前。
他皱起眉头。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吗?书案如此放置已经让他联想到大帐了,再加上这个猛虎画屏,难道她真想让他把书房布置成兵部大堂不成?是不是过一会儿,她还会再送来一个什么“公正严明”的匾?
老鬼放下手中的东西踱过来。
“嗯,跟将军的气势很配。”他道,“把它放到书案后看看,效果肯定不错。”
凌雄健不置可否地挑着眉,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画屏抬到书案后放好。
果然,巨大的画屏与虎皮椅,以及前面巨型大案十分相配——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看上去像公堂,而是十分的具有……凌雄健的味道。
凌雄健摸摸鼻梁,也许可儿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吧,至少了解他的喜好。
“这老虎跟将军很像。”传令兵小幺抱着凌雄健的宝剑走过来道。
凌雄健瞪着那只虎。他一点儿也没有看出它与他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而且,以他的观点来看,那只老虎的眼神太过张扬了些。他想,若他是那只老虎,想要接近猎物时,就绝对不会以这种挑衅的眼神去让对方警觉——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可儿已经警觉起来了。
“大殿的东西都搬完了?”
凌雄健转过身问小幺。
“是的,除了将军的弓箭。”
可儿似乎很喜欢挂在大殿墙上的弓箭,特意请求他不要将它们搬走。
凌雄健并没有告诉可儿,那箭筒中的一枝箭曾经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之所以把它挂在身边,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多年前所犯下的一个错误——那是他军旅生涯中少有的一次败仗。而现在,反正他都已经退役了,它们挂在哪里都一样。
凌雄健的手下意识地抚过腹部那道旧伤痕。记忆中,可儿那似有若无的碰触几乎像真实的一样再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了一下。这才是可儿嫁过来的第一天,也许等这个新娘子不再那么“新”的时候,他的反应就不会那么激烈了。
他转身拦住那个能说会道的仆役。
“奶……夫人在哪里?”他差点儿也随着那个仆役叫可儿“奶奶”。
“刚刚奶奶是在后花园里,这会儿可能到偏殿去了。爷想让小的去找奶奶来吗?”那仆役忽闪着小眼睛,伶俐地答道。
凌雄健摇摇头,转身走出花厅。
* * *
凌雄健期待着可儿对偏殿做一些改造,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将偏殿改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愣愣地站在偏殿门前,打不定主意是要走进去,还是立刻转身逃走。
早晨,当他离开偏殿时,这里还是空旷而简朴的。现在则像是换了一个房间似的,显得细致而精巧——凌雄健看着四处陈列的精美瓷器、玉器,不由地警觉起来。自从四岁那年打碎一只御赐的花瓶,差点儿惹出滔天大祸后,他就对这些精致玩意儿心存忌惮。
而且,如果他的鼻子没有出问题,他还在这初春时节闻到了夏天才有的茉莉花香。可儿身上的那种香气。只是,要浓烈好多倍。
凌雄健很想骗自己说,是走错了地方。可是,那张像堡垒一样巨大而奢华的床是别的地方不可能有的。
并且,就连这张他已经十分熟悉的床也改变了模样。
雕花屏风后素净的青色纱帐被拆了下来,改而更换成一顶柔软的银红色细纱帐。细纱帐在两侧被一对镶金嵌银的白玉帐钩挂起,露出帐后床上、以及床前的低榻上堆放着的无数只色彩明快的靠枕。
凌雄健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转过身去。
只见床的右侧多了一些箱笼,左侧原本空荡荡的衣架上也挂了几件色彩素雅的……凌雄健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是女性的贴身衣物“诃子”。
这绝对不是适合公开展示的物品。
偏殿的东侧则完全改变了模样。从高高的房梁上挂下一幕闪着朦胧光泽的白色珠帘,将东侧遮得若隐若现。珠帘的缝隙间,还隐约可见一些闪闪发亮的物体。
唯一让凌雄健有点宽慰的是,偏殿西侧,他的书桌以及后面的书架并没有动,只是被打扫了一下而已。
凌雄健走到珠帘前,伸手挑开珠帘。立刻,浓郁的花香从四面向他包围而来。
过了一会儿,凌雄健才意识到脚下的柔软。他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整个偏殿的地面上都铺设了深红色的地毡。而他抬起头来看到的第一眼,竟然是自己不知所措的面容。
珠帘后,迎面是一张雕着凤凰与牡丹的精美梳妆台,那巨大的铜镜清晰地映照出凌雄健吃惊的表情。
在东窗下,一张豪华的矮榻上放置着一只兽爪矮几,几上陈列着一只镏金的玲珑漏空香炉,徐徐香气正随着轻烟从炉中散发出来。可儿则端坐在西窗下的书案前,手中拿着毛笔,笑盈盈地看着他。
凌雄健咬咬牙,板着脸走过去。
“你是故意的。”他指责道。
可儿学着凌雄健的样子挑起眉。
“既然将军让我随意改动,我当然要听将军的吩咐啦。”
凌雄健瞪着她,虽然知道这个让很多人害怕的表情对她没有什么作用,仍然忍不住想要再试一试。
“我说让你将这间屋子改动一下,可不是让你给改成闺房的。”
一想到要睡在这样的环境中,凌雄健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儿冷哼一声,低下头去继续她的工作。
“将军这么说就不讲理了,那西侧不是给将军保留下来了吗?”
凌雄健看着可儿白嫩的脖颈,很想一掌扣住,以展示一下受到挑衅的威严。
“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却吸进更多的香气。这香气在可儿身上若隐若现时是那么的撩人,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一种恶臭。他嫌恶地看了一眼那只熏香炉,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户。
“哦,我们在后花园一个库房里找到的。可能是前朝皇室留下的东西吧,我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好东西。”
可儿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写着什么。
“而且我也注意过了,这里面没有什么违禁物品,都是可以用的。”
她转头看了看左手边另一个帐本一样的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又道:“将军也说过,我嫁了一个有钱的丈夫,奢侈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吧。”
凌雄健不由皱起眉头。他感觉得出来,这是可儿在抗议什么事情的异常反应,只是不明白她是针对什么事情——他突然发现,她可能比他所想像的更加了解他。不仅仅了解他的喜好,也了解他讨厌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他谨慎地望着可儿。
可儿的手停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仍然以淡淡地口吻回道:“我只是依照将军的吩咐办事而已,能有什么意思。”
若说凌雄健对什么最深恶痛绝,那就是女人莫名其妙的小脾气。他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很明白事理的新娘子,竟然也有这种有话不肯直说的毛病。他不禁恼火地上前一步,一把夺走她手中的笔。
“看着我。”他命令道。
可儿吃了一惊,看着指间留下的墨迹,怒气立刻冲上脑门。
“哦,可恶!”
她推开桌子站起来,冲到凌雄健身前,将手伸到他的面前。
“看看你干的好事!”
凌雄健看着细白指间的墨迹,竟然咧开嘴笑了。
“可恶!”
可儿恶狠狠地咬起牙,手指报复性地向前抹去。
“嘿!”
凌雄健叫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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