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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少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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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帮他们在桃冲修整了房舍,老汉就在门楣上贴了一副对联:
经去归来只因世事变幻
老安少怀共叙天伦之乐
儿子长着老子的模样,也有着老子的秉性,善眉善眼儿,却心底刚强,体力虽然不济了,却一定要造起一个渡船来,继承父亲的工作。儿子水中的功夫似乎比老子更高一着,不用铁丝,船只也可自由往来,不管刮风下雨,不论白日黑夜,这边岸上有人吆喝,船便开动了,汩汩地从桃花丛里推出船,一篙点地,船就箭一般嗖嗖而去。而且一张嘴十分诙谐,喜欢和晚一辈的小女子,俊媳妇戏说趣话,船上作伴的小女就拿眼瞪着,说:“爹……!”做爹的倒更高兴,遇着好男孩子,总要说让这小男将来到桃冲招女婿,小女就羞得脸红,拿水撩他。
儿子的儿子,又是一个当年老汉的儿子,一身的疙瘩肉,就整日整夜在左边岸上放炮开石,挖窑烧灰。到了初冬,小伙就特别喜欢捕鱼,将竹子砍下来,结起竹筏,涉水中流,又倚崖傍石挂网,又常常没进水里,捕上一筐一筐鱼来。当地人是不大吃鱼的,就卖给县城机关去,八角钱一斤,一次可获六七十元。落雪时节,河边结了冰,就凿冰垂钓,赤脚踩水,冻得嘴脸乌青,口不能言,就在石崖下生火取暖,但又不敢近火边,惟恐寒气入腹。老娘和小媳妇都叫他不要干这种营生,他只是笑笑:倒不是为钱,却为着乐趣。
那做娘的和小媳妇,全是河南人。河南的地方产白麻,她们都是种白麻的能手,就在桃冲滩移植,果然丰收。一时两岸人就兴起种白麻,一到冬日,河滩就挖出大大小小的浅坑沤麻。常常又哼河南坠子,两岸人都叫着好听,那河南的土话就人人都能说出三四句了。
日子一天天又富起来。人人都富,所有的人心就齐了;谁也不嫉恨桃冲的人,桃冲的人家又大种桃花和青竹。五月时节,这平台上就又只能看得见黑色的瓦顶了,一到黄昏,人们歇息的时候,那黑石崖上的扑鸽又旋风似的在河面上空飞动,石壁上的离离奇奇的光影又演起来,桃冲滩上的人就都瞧着好看。摆渡的老汉却悠闲了,就在水边的桃花林里,舟船自横,他坐在那里戴着硬式石头镜看起书来。他看的是陶渊明的诗: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一抬头,就看见河对面的石崖下,石灰窑的烟雾正袅袅而上,日光照在水面,又反映过去,烟雾却再也不是白的、灰的,却成了一种淡淡的综合色。他眼睛不好,终没有分辨出那里边是有红的,还是有蓝的、白的、黄的?
一对情人
一出列湾村就开始过丹江河,一过河也就进山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是进口;丹江河拐进这个湾后,南岸尽是齐楞楞的黑石崖,如果距离这个地方偏左,或者偏右,就永远不得发现了。本来是一面完整的石壁,突然裂出一个缝来;我总疑心这是山的暗道机关,随时会砰然一声合起来。从右边石壁人工凿出的二十三阶石级走上去,一步一个回响,到了石缝里,才看见缝中的路就是一座石拱桥面,依缝而曲,一曲之处便见下面水流得湍急,水声轰轰回荡,觉得桥也在悠悠晃动了。向里看去,那河边的乱石窝里,有三个男人在那里烧火,柴是从身后田地里抱来的包谷秆吧,火燃得很旺,三个人一边围火吃烟,一边叫喊着什么,声音全听不见,只有嘴在一张一合,开始在石头上使劲磕烟锅了,磕下去,无声,抬上来了,“叭”地一下。
走出了石缝,那个轰轰的世界也就留在了身后,我慢慢恢复了知觉,看见河两边的白冰开始不断塌落,发出细微的嚓嚓声,中流并不是雪的浪花,而绿得新嫩,如几十层叠放在一起的玻璃的颜色。三个人分明是在吵嚷了,一个提出赶路,另一个就开始骂,好像这一切都是在友善的气氛中进行,只有这野蛮的辱骂,作践,甚至拧耳朵,搡拳头才是一种爱的表示。
“看把你急死了!二十八年都熬过来了,就等不及了?”一个又骂起来了。“她在她娘家好生生给你长着,你罕心的东西,发不了霉的,也不会别人抢着去吃了!馍不吃在笼里放着,你慌着哪个?”
另一个就脚踏手拍地笑,嘴里的烟袋杆子上,直往下滴流着口水。火对面的一个光头年轻的便憨呼呼地笑,说:“她爹厉害哩,半年了,还不让我到他们家去。”
“你不是已经有了三百元了吗?”
“三百五十三元了。”光头说,“人家要一千二,分文不少!”
“这老狗!遇着我就得放他的黑血了!你掮了一个月的椽,才三百元,要凑够千二,那到什么时候?等那女的得你手了,你还有力气爬得上去吗?我们都是过来的人,你干脆这次进山,路过那儿,争取和她见见,先把那事干了再说!一干就牢靠了,她死了心,是一顿臭屎也得吃,等生米做了熟饭,那老狗还能不肯?”
商州初录
光头直是摇头。两个男人就笑得更疯,一个说:“没采,没采,没尝过甜头呢!”一个说:“傻兄弟,别末了落个什么也没有!”光头一抬脸儿瞧见我了,低声说:“勾子嘴儿没正经,别让人家听见了!”
我笑笑地走过去,给他们三人打了招呼,弯腰就火点烟时,那光头用手捏起一个火炭蛋,一边吸溜着口舌,一边不断在两个手中倒换,末了,极快地按在我的烟袋锅里。我抽着了,说声“祝你走运!”他们疑惑地看着我,随即便向我眨眼,却并不同我走。在等我走过河上的一段列石,往一个山嘴后去的时候,回头一看,那三个男人还在那里吃烟。
转过山嘴,这沟里的场面却豁然大了起来。两山之间,相距几乎有二里地,又一溜趟平。人家虽然不多,但每一个山嘴窝里,就有了一户庄院,门前都是一丛竹,青里泛黄,疏疏落落直往上长,长过屋顶,就四边分散开来,如撑着一柄大伞。房子不像是川道人家习惯的硬四川式的屋架,明檐特别宽,有六根柱子露出,沿明柱上下扎有三道檐簸,上边架有红薯干片,柿子,包谷棒子。山墙开有两个“吉”字假窗,下挂一串一串的烤烟叶子,辣椒辫儿。门前有篱笆,路就顺着一块一块麦田石堰绕下来,到了河滩。河水很宽,也很浅,看着倒不是水走而是沙流,毛柳梢,野芦苇,一律枯黑,变得僵硬,在风中铮泠泠颤响。我逆河而上,沙净无泥,湿漉漉的却一星半点不粘鞋。山越走越深,不知已经走了多少里,中午时分,到了一个蛋儿窝村子。
说是村子,也不过五户人家,集中在河滩中的一个高石台上。台前一家,台后一家,台上三家。台子最高处有一个大石头,上有一个小小的土地神庙,庙后一棵弯腰古柏。我进去讨了吃喝,山里人十分好客;这是一个老头,一尺多长的白胡子,正在火塘口熬茶,熬得一个时辰,倒给我喝,苦涩不能下咽。老头就皱着眉,接着哈哈大笑,给我烫自家做的柿子烧酒。一碗下肚,十分可口,连喝三碗,便脖硬腿软起来,站起身要给老者回敬,竟从椅子上溜下桌底,就再也不省人事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老者说我酒量不大,睡手倒好,便又做了一顿面条。面条在碗里捞得老高,吃到碗底,下面竟是白花花的肥肉条子!我大发感慨,说山里人真正实在,老者就笑了:“这条沟里,随便到哪家去,包你饿不了肚子!只是不会做,沟垴驼子老五家的闺女做的才真算得上滋味,可惜那女子就托生在那不死的家里!”我问怎么啦?老者说:“他吃人千千万,人吃他万不能,一辈子交不过!今年八月十五一场病只说该死了,没想又活了……甭说了,家丑不可外扬的。”我哈哈一笑,对话也便终止,吃罢饭继续往深山走。中午赶到山垴,前日所见的那三个男人有两个正好也在河边。身边放着三根檩木,每根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斤,两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手帕冷米饭,用两个树棍儿扒着往口里填,吃过一阵,就趴在河里喝一气水。见了我,认出来了,用树棍儿筷子指着饭让我。
“那个光头呢?”我问了一句。两个男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用眼睛直瞅着左身后的山洼洼眨眼。
我坐下来和两个男人吃烟,他们才说:光头去会那女子了。他们昨日上来,三个人就趴在这里大声吹口哨,口哨声很高,学着黄鹂子叫,学着夜猫子叫。这叫声是女子和光头定的约会暗号。果然女子就从山根下的家里出来,一见面哭哭啼啼,说她爹横竖为难,一千二百元看来是不能少的,商定今日从山梁那边掮了木头回来再具体谈谈,今天下来,女子早早就在这里等着。现在他们放哨,一对情人正在山洼洼后边哩。
我觉得十分有趣,也就等着一对情人出来看看结果。这两个男人吃足喝饱了,躺在石头上歇了一气,就不耐烦了,一声声又吹起口哨,后来就学着狼嗥,如小孩哭一样。果然,那山洼洼后就跑来了光头,一脸的高兴。一个男人就骂道:“你好受活!把我们就搁在这儿冷着?!”光头说:“我也冷呀!”那男人就又骂道:“放你娘的屁,谈恋爱还知道冷?”另一个就问:“干了吧?你小子不枉活一场人了!”光头又摇头又摆手,两个男人不信,光头便指天咒地发誓,说他要真干了,上山滚坡,过河溺水。一个男人就叫道:“你哄了鬼去!我什么没经过,瞧你头发乱成鸡窝,满脸热汗,你是不是还要发誓:谁干了让谁在糖罐里甜死,在棉花堆上碰死,在头发丝上吊死!?”
光头一气之下就趴在河边喝水,叽哽叽哽喝了一通,站起来说:“现在信了吧?!”
两个男人便没劲了。光头却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布卷儿,打开说:“女子和我一个心的,和她爹吵了三天了,她爹直骂她是‘找汉子找急了!’要当着她在担子上吊肉帘子。她只好依了他,说定一千二分文不少,但她就偷了她爹一百元,又将家里一个铜香炉卖了一百元,又挖药赚了一百元,全交给我啦!”
两个男人“啊”的一声就发呆了,眼红起来,几乎又产生了嫉妒,将光头打倒在地上说:“你小子丑人怪样子,倒有这份福分!那女子算是瞎了眼,给了钱,倒没得到热火,把钱撂到烂泥坑了!”
光头收拾了布包,在衬衣兜里装了,用别针又别了,说这别针也是那女子一块带来的。“我抱了一下,亲了一口哩。”
商州初录
“好啊,你这不正经的狂小子!你怎么就敢大天白日在野地里亲了人家?那女子要是反感起来,以为你是个流氓坯子,那事情不是要吹了吗?人家亲了你吗?”
“亲了,没亲在嘴上。你们吹了口哨,我一惊,她亲在这里。”光头摸着下巴。
后来,三个男人又说闹了一通,就掮起檩木出发了。他们都穿着草鞋,鞋里边塞满了包谷胡子,套着粗布白袜子,三尺长的裹腿紧紧地在膝盖以下扎着人字形。天很冷,却全把棉衣脱了,斜搭在肩上,那檩木扛在右肩,左手便将一根木棒一头放在左肩,一头撬起檩木,小步溜丢地从河面一排列石上跳过。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山梁上一个人旋风似的跑下来,那光头先停下,接着就丢下檩木跑过去。我们都站在这边远远看着。过一会儿,光头跑来了,两个男人问又是怎么啦?光头倒骂了一句:“没甚事的,她在山上看着咱们走,却在那里摘了一个干木胡梨儿,这瓜女子,我哪儿倒稀罕吃了这个?!”两个男人说:“你才瓜哩!你要不稀罕吃了,让我们吃!”那光头忙将木胡梨儿丢在口里就咬,噎得直伸脖子。
这天下午,我并没有立即到山梁那边去,却拐脚到山根下的那人家去。这是三间房子,两边盖有牛棚,猪圈,狗窝,鸡架,房后是一片梢林,密密麻麻长满了栲树,霜叶红得火辣辣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堆着树干、树枝,上屋门掩着,推开了,烟熏得四堵墙黑乎乎一片,三间房一边是隔了两个小屋,一间是盘了一个大锅台,一间空荡荡的,正面安一张八仙大桌,土漆油得能照出人影,后边的一排三丈长的大板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瓦盆瓦罐,各贴着“日进百斗”“黄金万两”的红字条。
“有人吗?”我开始发问,大声咳嗽了一声。
西边的前小屋里一阵阵响,走出个人来,六十岁的光景,腰弓得如马虾,人干瘦,显得一副特大的鼻子,鼻翼两处都有着烟黑,右手拄着一个拐杖。让我坐下,便把那拐杖的小头擦擦,递过来,我才看清是一杆长烟袋。我突然记得蛋儿窝那老者的话,这莫非就是那个驼背老五吗?我后悔偏就到了他家,这吃喝怕就要为难了。我便故意提出买些饭吃,他果然呐呐了许久。说家里人不在,他手脚不灵活,又说山里人不卫生,饭做得少盐没调和的,但后来,还是进了小屋去,站在炕上,将楼板上吊的柿串儿摘下三个柿子端出。这柿子半干半软,下坠得如牛蛋,上边烟火熏得发黑,他用手抹抹灰土,说:“这柿子好生甜哩!冬天里,我们一到晚上吃几个,就算一顿饭了呢!”
我问:“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个女子。”
“听说面条做得最好?”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了?你一定知道她的坏名声了!这丢了先人的女子,坏名声传得这么远啊!咳咳,女大不中留,实在不能留啊!”
这驼背竟莫名其妙地骂起女儿来,使我十分尴尬。正不知怎么说,门口光线一暗,进来一个女子,却比老汉高出一半,脸子白白的,眼睛大得要占了脸三分之一的面积,穿一身浅花小袄,腰卡得细细的,胸部那么高……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出脱的女子!
“爹,你又嚼我什么舌根了?!我到山上砍柴去了!”那女子说着,就拿眼睛大胆地盯我。我立即认出这女子就是和光头好的那个,刚才没有看清眉脸,但身段儿是一点不会错的。
“砍柴?不怕把你魂丢在山上?一天到黑不沾家,我让狼吃了,你也不知道哩!我在匣子里的钱怎么没有了?”
我替那女子捏了一把汗。那女子却倒动了火:“你问我吗?我怎么知道?你一辈子把钱看得那么重,钱比你女子还金贵,你问我,是我偷了不成!”
老汉不言语了,又嚷道山里老鼠多,是不是老鼠拉走了?又怀疑自己记错了地方?直气得用长烟袋在门框上叩得笃笃响。那女子开始要给我做饭,出门下台阶的时候,我发现她极快地笑了一声。
饭后我要往山梁那边去,那女子一直送我到了河边。我说:“冬天的山上还有木胡梨吗?”
“不多见到。”她说,立即就又盯住了我,脸色通红。我忙装出一切不理会,转别了脸儿。
在山梁后的镇上干完了我的事,转回来,已经是第五天了。我又顺脚往驼背老五家去,但屋里没有见到那女子,老汉卧在一堆柴草中,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好容易问清了,才知老汉后来终于想起那笔钱就是装在匣子里,老鼠是不会叼的,便质问女儿。女儿熬不过,如实说了,老汉将女儿打了一顿,关在柴火房里,又上了锁。等到第三天,那光头又掮木头走到河边,向这里打口哨,那女子就踢断后窗跑了。老汉追到河边,将那光头臭骂了一顿,说现在就是拿出十万黄金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了。女子大哭,他又举木棍就打,那光头的两个同伴男人扑过来,一个夺棍,一个抱腰,让光头和女儿一块逃走了。
“这不要脸的女子!跟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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