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这种事-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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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太大，这个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城市的交通差不多瘫痪了。他们的车也慢慢地停了下来，水又从四周扑上来，滑下去，他们好像置身于水底。
　　　　孩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小的一团，窝在那里。她紧紧地搂着他，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了。就算这个时候，这个世界毁灭了，她也不怕。他们娘俩总归是死在了一处，任谁也分不开。
　　　　雨水从车窗上滚落，他回过头，轻声叫她，“小小。”
　　　　她的眼珠慢慢地动了，最后定格到他的脸上。看了二十多年的眉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她一时有点恍惚，这个男人是谁？
　　　　“你不要怕。”他说。
　　　　大雨滂沱的夜里，外面是电闪雷鸣，他敲开了她的房门，脸上挂着调皮的笑。
　　　　可是那时候，他的脸不是这样的，他也不会说“你不要怕”，他只会说“凌小小是胆小鬼，我就知道你会害怕……哈哈哈，我来救你啦”。
　　　　即使被嘲笑，那一刻她也是开心的－－绝处逢生的喜悦。
　　　　她的嘴角渐渐地露出点笑意。
　　　　他有点吃惊，又好像是意外之喜，于是更轻地说，“就算这一刻就要死了，我也心满意足了……我们一家三口是在一起的。”
　　　　在变了脸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的就像一只蝼蚁，那些爱恨情仇好像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淡薄，她所记得的，只是他在雨夜中将他搂在怀中伴她入眠；晴好的夏夜里，满天星辉下，他背着她回家；还有夕阳下，他拉着她的手散步。
　　　　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嘴唇动了动，气流带出了一点模糊的声音，“简……简哥。”
　　　　“我在。”他的手臂从座位的缝隙中努力穿过来，微凉的手抚摸到她的脸上，“你不要哭啊……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真正快乐起来？”
　　　　雷声从他们的头顶隆隆地滚过，稀薄的温情骤然远离，留下的，只有刻骨的仇恨和耻辱。
　　　　最后一滴泪从她脸上滑下去，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除，非，我，死！”
　　　　***
　　　　最炎热的夏季终于来了，最后却又在渐渐消失的蝉声一点点远离，秋风渐渐吹了起来，等到他们住处后面那一条林荫道两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开始一片片变黄，落下时，简佑嘉的生日又到了。
　　　　孙妍来这里看她的干儿子“大大”，顺便送了一辆蓝色的三轮小脚踏车给他做生日礼物。孩子高兴地踩着在院子里疯跑，深秋午后细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一个碎片里都写满了快乐。
　　　　她和凌小小就坐在草地上的两把躺椅上，奶茶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她咬着杯口用力地嗅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笑了。
　　　　“豪门太太的生活果然就是安逸啊！”
　　　　凌小小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开衫，太阳将她的脸也晒成了粉色，她看着她微笑，“羡慕啊？要不我帮你介绍个男朋友……嗯，我想一下，我认识的人当中……”
　　　　孙妍白了她一眼，“够了吧你？”她啜了口奶茶，放下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舒服啊。”手臂放下来，身子往躺椅里一缩，却又耷拉着脑袋叹起气来。
　　　　“可惜阿姨不在这里了。我最喜欢吃她做的粉蒸肉，清蒸排骨，糖醋鱼，还有水蒸蛋，也是又嬾又滑……好怀念啊。”
　　　　凌小小捧着水杯喝了口水，笑道，“还有几样是你不爱吃的？”
　　　　孙妍噘起了嘴，“我也不是只记得吃啊，我还喜欢和她聊天呢……她是个很好的人。”
　　　　凌小小眼里的笑意更深，神色温柔，看了眼远处，大声叫道，“小心点，佑嘉。”
　　　　孩子的笑声伴着微风传了过来，还有脚踏车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那是最华美的乐章。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这个孩子已经整整两岁了。
　　　　“孩子长得真快啊！”她由衷地感叹，“总感觉他好像还是这么小呢。”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凌小小一直很温柔的笑着，跟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小孩子是见风长的。”她的脸色忽然一变，孙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孩子从脚踏车上摔了下来。
　　　　她“啊”地惊叫了一声，站起身就想去扶他，却被凌小小叫住了。
　　　　“不用扶，他自己会起来。”她说着看向孩子，高声叫道，“佑嘉乖，自己起来……到妈妈这里来。”
　　　　因为脚踏车是她送的，孙妍挺过意不去的，站在那里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却见到简佑嘉果然自己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一路小跑着冲到她们身边，站到凌小小面前。
　　　　“妈妈。”他嘟着嘴将两只小手掌摊开到凌小小的面前，那上面擦破了皮，都见到血丝了。
　　　　一边照顾他的保姆阿姨早慌张地拿了孩子专用的药油过来，凌小小接过来，低着头小小地帮他擦拭着。
　　　　“妈妈。”简佑嘉小声地叫着凌小小，“你不要生气。”
　　　　这个孩子，有着超出他年龄的心智，聪明的要命。
　　　　孙妍这时才发现，凌小小脸上竟然有泪。
　　　　“佑嘉，你还记不记得妈妈以前说过的话，你是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所以刚才，妈妈没有扶你，要你自己站起来。”她一点点将药油在孩子手上抹匀，然后抬起脸看着他微笑，“可是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心疼你，你无论伤到哪里，妈妈都心疼……所以，妈妈才会哭。”她没有擦脸上的泪，只是安静地向他微笑着，“妈妈没有生气，妈妈是在心疼你。你要记住，无论你怎么样，妈妈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简佑嘉似懂非懂得看着她，然后用手背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妈妈，不哭。”
　　　　凌小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用力地吸了下鼻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嗯，妈妈也会像佑嘉听妈妈的话一样，听佑嘉的话，妈妈不哭。”她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理了下他小衬衣的领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既然受伤了，那现在在这里陪妈妈和干妈一会儿吧。”
　　　　孙妍一直觉得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是他竟然真的听懂了凌小小的话，亲热地依偎到凌小小的怀里。
　　　　这孩子，比他那个爸爸实在是强太多了。
　　　　孙妍很欣慰的看着凌小小，“小小，我有点羡慕你了，有个这么乖的儿子……嗯，就是这张脸……”还没等她说出要简佑嘉整容的话，凌小小就打断了她，“佑嘉懂事了，阿妍。”
　　　　孙妍忙将后面的话咽下去，看了看简佑嘉，然后探过身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总算没让你妈妈白受罪。”
　　　　凌小小眼圈微红，脸上却又带上了一点微微的笑意，“以前的事还提它干嘛。”
　　　　孙妍瞪了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按理说我不该说丧气话，只要你现在过得幸福就好，可是我这心里……”她顿了顿，很是无奈的摇头，“小小，你真的是太好说话了……你长这么大，到底有没有跟人发过脾气？”
　　　　简乔南那么禽兽不如，她竟然就这样原谅了他，简直要把她气死了。她可是到现在还不肯和简乔南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
　　　　凌小小很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眼光好像有一点迷离。
　　　　“其实有过，阿妍……而且是直接动手。”

　　☆、第七十九章　入V第一更

“其实有过，阿妍……而且是直接动手。”她浅笑着，“那是我刚上幼儿园没多久的事。我读书迟，是当时班里最大的。开始时别的小朋友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也是简家的人，所以都很怕我。可是后来，大概是知道我不过只是简家养的简乔琪的玩伴，就开始欺负我。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推了一个小男孩一下，他的额头碰红了一块，结果差点闯下了大祸。对方家里很有钱，一定要简家给个说法……”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如果是乔琪动得手，对方根本不敢说什么……当时妈她很生气，说我这么不乖，真不该领回家。后来我听到她跟爸爸说要把我送回去……我当时好害怕，觉得如果被送回去，就说明我不是一个好小孩，所以后来，爸爸作主留下我之后，我就一直记着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很乖，非常乖……只有乖小孩，才会讨人喜欢。”
　　　　“小小。”孙妍心中发酸，眼里热得发涨。她可以想像，小小懦弱了这么多年，到底受到过多少委屈。
　　　　何况简家这些人里面，几乎没一个是好相处的，简乔南曾经更是畜牲不如。
　　　　“其实做一个懦弱的人是最轻松的，真的。”她的手在孩子地肩头无意识地捏着，“不用争，不用抢，别人给就伸手接着，别人不给就默默看着，最轻松了，而且不讨人厌。你看，”她轻松的笑了起来，“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
　　　　孙妍被她这种阿Q精神气得直哼哼，“你还敢说，你也不想想……”她的眼神无意中扫过她怀中的孩子，硬生生的将“你以前受的那些罪”憋了回去，只能用重重的一声叹息代替。
　　　　“但愿他这次是真的对你好吧。”她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失去了热度的奶茶喝进胃里，让胃里都好像隐隐地痛着。“小小，我只是盼着你幸福。”
　　　　凌小小眼圈更红了，她垂下眼皮看着孩子，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我现在很幸福，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孙妍只能点头。
　　　　到了这一步，她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阿妍，你以后找男朋友呢，”她将孩子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就好像是在寻找一点依靠一样。“如果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人，当然是最好了。如果实在不行……对一个女人来说，找一个爱你的，比找个你爱的要幸福一点。”
　　　　晚风吹了起来，太阳一点点往下坠，这一个白天，又快要结束了。
　　　　“那你现在是哪种？”她问她，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她的，“小小，你真的能忘掉那些过去吗？”
　　　　凌小小笑了笑，未及回答，大门那边有辆车驶了进来。
　　　　天边只有最后一点绯红的晚霞，这个时候，差不多正是下班的时间，孙妍在这时忽然想到，应该是简乔南回来了。
　　　　她曾经放过话，以后有他就没她的。正紧张着，忽然听到凌小小叫了一声“简哥”。
　　　　她已经拿出了手机，正在给简乔南打电话。
　　　　“阿妍在家里……”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空着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孩子的衣服，“我不想她为难。”
　　　　简乔南在那边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那辆车刚刚停下来却又忽然开始调头。
　　　　凌小小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里面说了句“谢谢”，然后挂断了电话，这才看向她，“没事了，我刚刚让他回避一下……阿妍，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我们进去吧。”
　　　　明明成功地避开了简乔南，孙妍也没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她觉得很难受。
　　　　她和小小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小小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把简乔南赶出了家，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小小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其实是最为难的那一个。
　　　　她坐直了身体，很郑重的说，“把他叫回来吧，小小……你要跟他过一辈子，难道我还真的一辈子不见他。”
　　　　凌小小瞪了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她记忆中最常见到的那种傻到死的表情，让她看了就来气，“还不快点打电话，我要不我等下就反悔了。”
　　　　***
　　　　司机将车掉了头，问他准备去哪里。
　　　　简乔南发着呆，只说了句“随便”。
　　　　他也不知道现在能去哪里，就好像他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一般。
　　　　连孙妍这个局外人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不愿意见他，小小一直不肯接受他的道歉其实也就理所当然了。只是小小她现在，实在是太冷漠了，如果没有外人在场，她连一句话都可以不跟他说。所以有时候，他宁愿家里不断的有人来，或是有更多的场合需要他们一起去出席，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对他笑，才不会拒绝他的靠近。虽然只是粉饰出来的太平，他也愿意。
　　　　他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简乔南拿过来看了一眼，身体一下子坐直了。
　　　　“小小。”他有点诚惶诚恐，“还有什么事吗？”
　　　　“阿妍她愿意见你了。”里面她的声音很温柔，不过他知道，那只是因为孙妍在她身边的缘故，“你快点回来吧，我们等你吃饭。”
　　　　简乔南刚进了客厅，孩子就扑了上来，搂住他的脖子。他笑着将他抱起来，里面的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他走过去，因为抱着孩子，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灯光下，孙妍的笑容有点僵，但毕竟算得上是笑脸相迎了。
　　　　“你好，”他主动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孙妍的嘴角抖了一下，也笑道，“还真的是很久。”
　　　　自从他离开小小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孙妍，这样一算，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孙妍样子倒没怎么变，只是头发变长了，比以前更像个女孩子。
　　　　她的旁边，凌小小正温柔地对着他笑，“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会对他笑。他知道是假的，可是他还是喜欢看，而且也会配合着她在别人面前扮恩爱。
　　　　当她给他夹菜时，他壮着胆子握了下她的手。他知道这个时候她不会变脸色的，果然她只是含着笑瞪了他一眼。
　　　　孙妍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你们也照顾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心情吧，能不这么刺激我吗？”她是个十分开朗的女孩子，说原谅他，就立即不再和他生分。说着还偏过头看坐在她旁边的简佑嘉，“干妈说的对吧，大大？”
　　　　孩子只会随口附合，“对。”
　　　　凌小小低下头笑，他夹起她刚刚帮他夹的那筷子菜放到嘴里，满口苦涩。
　　　　***
　　　　饭后凌小小留孙妍在家里住一晚，孙妍说我已经订了酒店了。凌小小偏不依，说你难得来一趟，我想好好和你说一会儿话。
　　　　孙妍做举手投降状，“拜托，说了一下午了，我嘴唇都薄了，”说着噘起嘴巴，“你看到没有？你还要跟我说什么啊，简太太？”
　　　　凌小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孙妍根本没来得及看清。
　　　　可是简乔南看出来了。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三个字。
　　　　最后孙妍还是留了下来。
　　　　凌小小带着她去客房，和她说体己话，简乔南陪了孩子一会儿，看他开始揉眼睛，就将他交给保姆阿姨，自己去了书房，将带回来的几份文件看完了，这才回卧室去洗澡。
　　　　他觉得很累，不是因为简伯年将越来越多的事交给他做，而是因为他现在好像完全看不到希望。
　　　　小小比他想像的要固执的多，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动她。
　　　　他洗完澡上床时，夜其实已经很深了，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没有睡意。
　　　　他想到今年他父母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派对上，简伯年特意让他和小小跳了第一支舞。
　　　　因为他说，他和自己的太太这一辈子，已经携手走了这么久，以后也一定会继续走下去，所以现在希望他们的孩子，也可以像他们一样。
　　　　当时那么多的人看着他们，明亮的灯光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带着她，看到她对着他微笑，就像他们婚礼上一样。
　　　　他知道那些笑都是假的，可是却还是沉醉其中。
　　　　舞池是无边无际的海，音乐是汹涌澎湃的涛声，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唯一看得到的，只是她的笑脸，听到的，只是她轻浅的呼吸声。
　　　　他一直想，一直在想，如果可以不停止，一直跳下去，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么美满下去。
　　　　可是音乐最终还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