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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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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宝哥贪玩成性,没有一点阔少的架子,在民间好评如潮,无论男女都称其为“相公”,比那些贪肥官绅,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柴如歌当年就是因为在勾栏院认识了小宝哥,并由其牵线搭桥,得到了小宝哥的富豪父亲马耘“掏饱财阀”的全力资助,更投在了小宝哥义父大宦官童贯门下,从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举成就了“富贵集团”。
  柴如歌生性阴毒乖张,喜怒无常,仰其鼻息鼻息者众,但真心好友却是一个也无。
  如果说勉强合得来的,也仅仅这位小宝哥而已。
  柴如歌听了小宝哥风风火火留下的一句话,轻而柔笑笑,拢了拢大红锦袍,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要说队伍里,最紧张的,要属刽子手哥舒一休了。
  原本这趟红差,上面的几位大佬,一直点名让总执事“一刀断头”姜斩,亲自来执行;可是队伍出发之前,不幸的消息传来,姜总执事被人暗杀于跟“刑部”衙门仅五十丈远的暗巷口(参见《血馒头》卷第六章),不得已,副总执事哥舒一休被临时授命,披红出差。
  哥舒一休虽然是靠着才做了母亲的亲妹子哥舒苗苗乳汁贿赂,打通了大宦官童公公这条路,坐上了今天“刑部”四十六名刽子手里的“二哥”,并由于姜斩的意外被刺,很有可能补升“一哥”,但就事论事,在姜斩没有调到“刑部”总衙之前,他在同行中,算是资格跟资历,最深的一个了。
  此前,每有重要的红差,无不是哥舒一休出马,二十多年来,也从来没有出现大的差错,但他从来没有如今天这么紧张害怕过。
  以往,只有囚犯和家属惊怕,而不是他哥舒一休。
  合法砍人头者永远不必惊怕,惊怕的只是那些不合法给砍头的。
  可是,今天,哥舒一休却是又惊又怕。
  他看得出一切的情势都非同寻常,这个押解死囚的队伍,每走入一条街,就都仿佛随时已准备好,随时都要跟劫囚救人的强敌劲旅,拔刀拼命、血溅长街似的。
  他甚至看到了队伍里在大内任职的本家宗亲哥舒一刀。
  他比谁都清楚一件事,这位官居三千大内侍卫总管的宗亲,那是皇帝身边的最后一道护身符,经年跟官家寸步不离,那才是真正的“一哥”,就连蔡京、柴如歌这些大人物,都要称呼其“一哥”而不名,可是,今天连他都给惊动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了。
  究竟要发生什么事呢?
  哥舒一休并没有像一个长舌妇似的,上前向自己这位官居要津的宗亲打听探寻。
  他不敢问。
  砍了二十多年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败类杂种的脑袋了,哥舒一休自然知道,有些不该问的事情,还是装糊涂的好。
  这些年来,哥舒一休当上了“副总执事”后,在他手底下被处决的死囚越来越多,就连扒饭的时候,都会感到一股血腥味;就连洗澡的时候,他从井里打出来的水照头淋下,闭眼的一霎间,仿佛也觉得自己是沐欲在艳红红的血水中。
  因此,他吃不好,睡不安。他患上了很严重的头疼和胃疼的毛病,每次发作起来,都是裂骨蚀髓似地疼。
  他的宗兄哥舒一刀跟他说,这是一种报应。
  他自己也知道,每次断送别人性命的同时,他也在断送自己的寿命和福荫。
  自从他在“刑部”任职之后,那些昔日的同乡、族人、街坊、邻居,虽然无人敬他,但亦无人敢不畏他。
  因为他的手里有刀,杀人不犯法的“公刀”。
  握有生杀大权的他,虽然没有宗兄“一哥”位高权重,但在市井小百姓面前,他还是很有威风的。
  这种威风表现在,就算哥舒一休上妓院招嫖,那些细皮白肉的骚婊子们,极尽服侍之余,也不敢向他要钱;就算哥舒副总执事到街市买半斤猪肉,那脸肉横生的肉店掌柜也会选精肉,恭敬地双倍奉上,就当顺个交情。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落在的哥舒一休刀口下。
  他下刀断送性命,如何断送法,则由他控制,如何下刀,也由他自己随意决定。
  如果他想折磨一个人,一刀落下去,就会让你死不了,头也没断落,人却一直在嚎,血亦一直在冒,监斩官不下令,他就一直抱刀旁观,只等犯人干耗哀号,哭等血流尽人才断气。
  如果谁得罪了他,他一刀定会斩歪了,不是斩断一根琵琶骨,就削去一只耳朵或者半边脸,犯人痛入心肺,不是疼死,就是吓死。
  更夸张的是腰斩,他将死囚斩成一刀两段,但却能让死囚神经不死,上半段对着下半截肢体,喃喃自语近一个时辰,血给晒得凝固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咽了气。
  有一次,他相中了邻居一个小寡妇,要玩一个晚上,被她年轻气盛的儿子撞破,还臭骂了恬不知耻的哥舒一休一顿。时隔不久,衙门来人搜家,直接在他家房梁上查出了违禁重型弓弩,少年被以“私藏军械,蓄意谋反”之罪押上刑场。
  哥舒一休故意一刀一刀地斩一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一刀下去,少年脑袋瓜子去了小半片,脑浆东一滩、西一洼,溢了满刑台,小伙子居然偏偏不死,趴在地上,写了许多个“冤”字,一把屎、一把尿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寡娘,瞪着眼、捂着心,一刀一刀地心痛。
  最后,天色不早了,哥舒一休也解了心头之恨,一刀下去,少年身首异处,血漉漉的头,一路滚了出去,亲人跟发小,随着血印子,寻了个半天,却偏始终找不到那颗人头。
  那年轻的寡母哭呛了半天,只等送上门去,让哥舒一休舒服了一个晚上,哥舒一休才将藏好的人头送回,死者得以完整下葬。
  然而,今天,哥舒一休可是半点也威风不来了。
  他眼前囚车里虬髯虎目的关东大汉安三爷,一点都没有求情告饶的意思,甚至对这位即将送他上路的刽子手,连瞧都没瞧得上眼。
  而大街两旁所有的市井好汉、草莽豪杰看着他的眼色跟表情,他早已经意会出来——
  ——斩吧,你斩吧,你这家伙这一刀斩下去,整个“京师”的好汉豪杰,都会与你为敌!你跟你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甚至你家的猫猫狗狗,每个晚上都不必睡觉了,白天更都不必上街买菜了!
  三爷也没有哭哭啼啼的亲人跟友人来送行,但哥舒一休又偏生觉得,这尾随不散的浓雾里,有的是牛头马脸的恶鬼、三山五岳的强梁,等一会儿,谁先送谁先上路,现在还真难说得紧哩!
  哥舒一休领了这趟红差,自然是怕得要命,但对“刑部”老总阎罗王的提名钦点,他是万万不敢拒绝乃至推诿的。
  人在矮檐下,不由不低头。
  纵使有童大公公罩着,忤逆顶头上司,那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以阎罗王“笑面虎”的小心眼和阴毒手腕,哥舒一休当然不敢得罪。他更知道,他手上刀下砍的不少冤得七月飞雪的仁人志士,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不小心或太大意,招惹到了这只“笑面虎”不悦和不满,以致从此脑袋分家,有冤没处诉,魂断奈何桥。
  他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要保住自己头,就要砍掉安东野的头,既然没得选,那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
  他相信宗兄哥舒一刀,跟他的心境跟处境很相似。
  因为,向来少寡美孀、黄金白银,哥舒一刀索取得远比自己多,谁教他官比自己高呢?
  ——这对宗兄弟本都是“西突厥族”哥舒部的胡人后裔,后来因为战争的原因,他们这一支离开部落,远来“汴京”,一代一代幡繁衍生息,逐渐汉化,定居下来。
  少数民族骨子里的悍勇和凶顽,让他们这一代,出了不少官场扬名的子弟,其中官阶做到最大、名声闯至最响的,当属这位“一哥”哥舒一刀了。
  据说,徽宗天子狩猎时,被一只白额吊睛大虫追袭,恰巧被砍柴路过的樵夫哥舒一刀所救,三拳两脚打死了饿虎。为表彰壮士的救驾之恩,更欣赏勇士的勇力,官家钦赐哥舒一刀“一哥”封号,带刀陪王伴驾,宿卫皇宫,成为“大内”皇宫第一大高手。
  这次,哥舒一刀就是奉了旨意,带着“琵琶手”汪铁鸥、“毒龙手”葛元鸠前来监刑。


第九章 杀死安东野!

  押解安东野的囚车队伍,在提心吊胆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到了处决死囚的“菜市口”。
  虽然已过晨时,“菜市口”的雾很大,就连菜市场牌坊上横着“安居乐业”的四个如今看上去相当讽刺的朱红色大字,也是看不很清楚。
  依照往日惯例,这个时分,京城百姓家的主妇们,都该起身到街市买菜的买菜、购米的购米、送娃的送娃、遛狗的遛狗,命好富贵的,便大可以叫婢仆什么的,代理代劳,代跑这一趟。
  令人奇怪的是,今天的菜市口的人,似乎特别少。
  很冷清。
  今天早晨的雾,呈银灰色,时聚时散,就如灵魂一般幽柔无依。
  行刑问斩的时辰还没到,但什么也都没有发生。
  童大公公坐在高台上,扪扪须角,看着自己白花花的翘眉,他突然觉得自己像这深秋里的寒霜,身边落座的柴如歌,就像这冬初的严雾,有点捉摸不透。
  一想到这儿,就有一口浓痰,忽而毫无来由地涌上了喉头,他不禁激烈地咳嗽了起来,生出一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
  耐心听他呛咳了一阵,柴如歌微凑身过去,低声关切的问道:“义父,您的身体无碍吧?”
  服侍身旁的风骚骚跪地双手奉上痰盂,童大公公重重的吐尽一口浓痰,黎笑笑细心的用柔软的丝帕,抹去了主人须髯间沾着的唾沫子,童贯这才道:“小王爷,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来?”
  ——童贯对柴如歌的称谓,一向很有分寸,在私人独对的时候,两人仅可以父子相称;但在公开场合或者有外人在场,两人又都心照不宣的称呼对方的爵位和官位。
  “这个很难说。”柴如歌沉吟了一下:“那个满身羊膻味的萨那才恩在‘天牢’里自尽,高俅的‘一箭双雕’的计划,算是落空了一半,‘青衣楼’的辰源悄悄退兵,剩下的‘大风堂’便孤掌难鸣;
  孟东堂远在千里之远的‘辽东’,跟‘西夏’人周旋,来不及听到消息;最接近关内的‘山海关’熊东怖部,路途遥远,就算听到消息,也未必赶得及入京。要出手救人,就只有云端、诸葛喜这些人,以及一些不堪一击的散兵游勇。
  云端心系安东野,容易感情用事,但以诸葛喜这个老狐狸的智慧,没道理看不出这是个局的。”
  童贯的眼神也跟今天的天气一样的灰冷,他问:“所以,小王爷认为王‘大风堂’这些人不会来?”
  “刚好相反,他们一定会来。”柴如歌胸有成竹的分析道:“云端、诸葛喜这些自诩为‘侠义正道’的人,明知道是局,早知道是计,却还是一样会来。他们自称是‘侠义正道’,一旦给自己套上了‘侠名正气’,就变成了不顾性命、只全名气的蠢人,实在让人可笑至极!”
  说话时,柴如歌的眉宇眼神,又掠过一抹少见的浮躁之色。他甚至按捺不住,猝然地用手虚空比划了两下,“唰唰”有声,霍霍生风。
  童大公公侧视着这一切,第一次,眼里隐隐有了担忧之色。
  刑场监斩席上,正副两个监斩官,也同样在窃窃私语。
  正牌监斩官,“六扇门”刚刚走马上任不到两个月的总捕头、“傲立苍穹,护龙大高手”弓辰,显然有点担心,他忍不住向担任副监斩官的“天牢”总牢头“鬼见愁”索凌迟问了一个、童大公公却才问过柴小王爷的问题:“索总,你说‘大风堂’那班人,会不会来救人?”
  索凌迟不答却笑。
  他的笑,犹如过眼烟云,他身边的人,几乎很难觉察到他的笑意;他的笑,绝对是阴恻恻的,不但带着阴,而且兜着险,甚至怀着恶。
  同事多年,弓辰是极熟悉索凌迟的笑,所以他十分证据确凿地肯定,身旁这条“眼镜大蛇”,确曾笑过了。
  索凌迟不但笑了,还笑着反问了一句:“弓总好像很担心?”
  弓辰本想摇头,但到头来还是点了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活动,根本就瞒不了那双蛇眼。
  “弓总在担心什么?”索凌迟笑着问。
  “今天到场听命的,大部分主要都是‘金枪无敌’龙老爷子、“点头狮子”赵总镖头等这些朝廷控制下的武林人士,真正的大内高手、禁军猛将、公门大腕……好貌似并不多啊。”
  “弓总没有看错。”索凌迟慢条斯理的道:“形成现在的局面,主要愿因有三,弓总不妨猜猜看。”
  “弓某愚钝,最多……只想到一个可能。”弓辰道。
  “弓总说说看。”索凌迟道。
  “安东野的大靠山李纲李相爷,在武林中和军队里德高望重,他暗示支持他的派系和军队,不要来蹚这趟浑水,如此,自然有许多大内高手和武林好手都不敢、不便响应太尉大人之命插手‘山河社’一案了。”弓辰说出自己的答案。
  “这确是原因之一。”索凌迟承认道:”李刚老贼以‘正臣之首’自居,朝廷里、江湖上为他奔走效力的,大有人在;如果没有蔡相暗中钳制掣肘李纲的势力,太尉大人恐怕也很难不下这盘大局。”
  “其余两个原因……愚兄就想不出来了。”弓辰道。
  “第二个原因是,太尉大人也受皇上节制。”索凌迟道:
  “官家虽然看似十分信重宠溺太尉大人,高门父子四人,皆掌虎符军权,但官家也有暗中留意宫中乃至京里的风吹草动的。太尉大人要全权调度京中跟宫内的高手出马,只怕动静太大,惊扰了官家与太后,毕竟是天子脚下,也不是太尉大人一个人,就可以翻云覆雨、为所欲为的。”
  “那是自然。”弓辰不满的道:“不然,太尉大人怎会在近期如此极力拉拢你我,无非也是要把借我们之力,把阎胖子兄弟赶下台去、扶他的心腹‘五行头陀’上位而已……”
  “太尉大人不欲官家太过留意此事,也不想太显露他在军中的实力,所以,军方高手猛将的调度,自然就不敢太明目张胆、堂而皇之了。”索凌迟无意于顺从同僚的满腹牢骚,避重就轻的道。
  “那么,”弓辰问道:“最后一个原因呢?”
  “依我猜度,”索凌迟再度趋身,低声道:“太尉大人这次有意让京师武林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势力互相大血拼,以收消弭平祸之功。”
  “用安东野为引子,再加上官军推波助澜,让忠于官府和反对朝廷的两方‘京师’武林人物,相互火拼消亡,太尉这一招,可是用的绝啊!”弓辰笑道:“这样一来,京里的武林人士、江湖人马,非友即敌,势难中立,就只有作殊死、背水一战了!”
  索凌迟附和着笑道:“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等!
  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午时三刻斩决时辰到!等铺天盖地的暗器雨!等无数的亡命徒来劫法场!
  负责盯着箭盘沙漏的“副总牢头”、有着“死神”之称的陈则,大声报道:“大公公、王爷殿下、两位老总,时——辰——到——”
  终于,到了。
  陈则虽然见过许多大场面,但已等得心惊肉跳,哥舒一休虽然砍了不少恶人头,却也等得手汗脚软。
  而今,处斩时辰终于到了。
  囚车里的安东野已给十多个悍卒推押出来,在刑场中心强迫跪地。
  正印监斩官弓辰案后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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