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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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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将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你,你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
纪童虽然不错,但却非无可替代。
说实在的,关于南洋的粮食,他已经做出了周祥的、完全可以实施的计划。而有了计划方案,他就能轻易从秦国公府找出实施的人才来……他甚至嫌弃纪童年纪太轻见识太少镇不住场面。
此时,若是纪童不能通过他给出的这些信息说出些关键性的东西来……他虽然依旧会用会提携纪童,但肯定目前不会太看重他了。
纪童本能地觉得秦叙的态度起了变化。
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略一沉吟,开口道:“叙少既然用这个考量我,那我就冒昧说一说自己的浅见……”
纪童脑子还是好使的。
最初的时候,他说的还有些慢,但渐渐的,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顺畅,越说越是顺利,眼中也迸发出了炙热的光芒——
什么妙音园之类的,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若是让他们将这南洋庄园做成了……那才是令人震惊的大功绩!
陈厚绩听了一会儿,便有些心不在焉。他示意沈柔凝跟他走到一边去,低声问道:“阿凝,我一直忘记了问,你谋划这些,是预备将来回京去么?”
ps: 感谢“七浅”亲一直支持~~
☆、186 战争
京城日日都有新鲜的人和事。
若是沈柔凝一家人一直不回去,京城未必能有谁会想起他们来。就像之前的十来年那样,几乎没有人会惦记着问,陈家唯一的嫡女如何了。
沈四老爷如今才是一县的县令。
哪怕是以仕途规划而言,他还需要在地方上待上个七八年,慢慢熬成六品五品官,甚至花上十几年的时间做到了一任知府,才需要回到京里去求更好的发展。所以,三五年内,沈柔凝完全没必要回京。
不回去,她所忧虑之事,基本上就能避开了——
打着仗呢,庆隆帝若是敢劳民伤财举国给自己选女人,也不怕前方将士心中有疙瘩,不肯为他拼命。庆隆帝是个有抱负的君王,几乎不会做这等不明智之事。
所以,陈厚绩不太明白,沈柔凝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柔凝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陈厚绩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略一犹豫,才道:“表哥,世事难料。当我待在沈家村的时候,从未想过我还有一个如何显赫的外祖家,更未想过,自己能与高高在上的皇上能有任何的交集。”
谁又能料定将来一定会如何,不会有任何的变数
“我不过是提前多想一些,安排一点儿,略做安慰罢了。”沈柔凝顿了顿,轻声笑着道:“能不回京,我当然不想回京。你看我现在,每天生活多有意思。”
天地那么大。她才见识多少。此时她若是被困住,她甚至能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不甘心。她不愿意。
而无论京里的陈公也好,还是身边的秦叙陈厚绩也罢,他们都是男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女人会生出怎样的心思。尤其是在深宫里的女人。
沈柔凝前世在那个地方活了许多年,她了解自己,也了解那些女人们。
所以,她并不像他们那般乐观。
不管怎么说,有所准备,还是好的。
她也不想同陈厚绩解释太多。所以轻松地笑着说话。
陈厚绩果然不再多想。点点头,转了话题,道:“也不知道大哥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想起陈厚蕴,陈厚绩眼中有敬佩。还有一些小小的妒忌和不痛快。向沈柔凝嘀咕抱怨道:“按理说。他学文我习武……他一个书生,是不是就应该待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啃笔杆子是不是?而我这个习武的武夫,皮糙肉厚。才是那个仗剑走天下奔波劳累风吹雨淋的那个人,对不对?”
“但阿凝你看看,如今呢?他一个书生,居然冒险跑去北方敌国转了一大圈,甚至连草原上都去了!今年知道的说他人在大庆各处,但实际上若不是收到了他的信,连祖父父亲母亲都不知道他飘荡到那里去了!”
“若是他下一次来信说去了秦幺口中的南洋诸国,我一点儿都不会吃惊,真的!”陈厚绩接了一片金黄色的树叶在石桌上使劲儿地碾,一边碾,一边郁闷地道:“而我这个武夫呢?练武十多年,基本上哪都没去!我还记得有一次去问父亲,他却训斥我性子不好,说什么在京城惹事陈家还能兜一下,一但出门,说不定不知道惹上什么就回不来了!”
“我在他们眼力,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冲动莽撞的毛头小子!”陈厚绩抱怨:“忒不公平!”
看来,陈厚蕴当真无愧于陈氏嫡长的身份,虽则只有文名在外,但实际上,他这份稳重谨慎,周游天下的胆略和见识气度,才是他人格上的可贵之处。
沈柔凝越发地期待能早日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蕴表哥了。
“外祖父这次不是让你来宁波从军了么?”沈柔凝笑着安抚郁闷的陈厚绩道。
“若是他再不准,我可真要离家出走了。”陈厚绩发完了牢骚,心情又轻松了起来,让红缨替自己换了一杯茶,再次换了话题,道:“对了,阿凝,你认识的那个邓长年,他有给你来信没有?”
沈柔凝愣了愣,摇头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庙里静修……我仅仅是让人留了口信,并未当面告别。他之前打算也要从军,不知现在走了没有?去了何处?”
陈厚绩突然提起邓长年,总是有原因的吧?
沈柔凝当真是许久没有收到邓长年的消息了。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若非是沈端榕偶尔嘀咕念叨,她当真要将那个人忘记在脑后了。
“他去了柳州。”陈厚绩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遗憾,道:“柳州卫所前些日子经过了首轮抽调,征召了新军五千人,但凡是青壮,几乎都被调走了,调去了前线。他十有也在其中。”
“这么快?”沈柔凝有些发怔。
一轮抽调过后,再下一轮,不知要等待多久。邓长年从军,想的是建功立业,他肯定会在这一批走。
他居然真的去了战场,这么快。
“是啊,太快了。”陈厚绩轻叹道:“前方边线已经戒严,开始有小规模的试探,互有伤亡……秦叙说,我们宁波卫这些人,在明年开春,最多初夏,也是要过去的。”
沈柔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战争……
往日谈起谁谁从了军,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太多。
这是头一次,沈柔凝听到“战争”两个字时候,眼前出现了“流血”“死亡”的画面。她甚至不敢细想细看,就猛然闭了一下眼睛,将那模糊的画面打碎了。
但她依旧觉得身上发冷。也终于知道了,战争,并不是口头说说罢了——
真的会死人的。
邓长年可能会死在战场上。陈厚绩和秦叙也是一样。一样会死去。
沈柔凝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艰难地问陈厚绩道:“表哥,你曾经杀过人吗?”
陈厚绩俊脸一变,沉默半响,摇头道:“不曾。我没有杀过人。”
他教训过很多地痞混混,也有揍过许多纨绔公子,却从来没有杀死过人。甚至,连流血都很少有。
“邓长年也没有。”沈柔凝脸色有些发白,道:“但你们都要去杀人了。”
☆、187 管不了
沈柔凝看向陈厚绩腰间坠着的长剑。
陈厚绩的长剑很漂亮,剑柄鎏金,镶着绿松石,剑鞘是古铜色,古朴厚重,一看就不是那妆饰用的玩意儿。
沈柔凝能够想象,这把剑若是抽出来,定然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陈厚绩的手掌宽大,有些粗糙,一看就充满了力量。
但沈柔凝怎么也无法想象,有一日,陈厚绩会拔出剑来,狠狠地刺向人的胸膛里去!再拔出来,一片血光!
她俏脸白的吓人,在这深秋明亮的阳光之中,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陈厚绩也忘记了开口。
秦叙一直留意着两人低语, 此时听两人说着说着情绪不对了,便用力一拍陈厚绩的肩膀,露出白牙,笑道:“陈二,你莫不是害怕了?你若是害怕了,到了战场上软了,那可是要命的事情!赶紧洗洗歇了!”
“谁说我害怕了!”陈厚绩立即炸了,反问秦叙道:“难道说,你小子杀过人?”
“陈二,你就是个棒槌!”秦叙鄙夷他道:“在阿凝表妹面前说这些个,你就不怕你姑父姑母知道找你麻烦!闭嘴吧你!”
陈厚绩立即意识到自己错了,也顾不得设想若是他真到了杀人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了,看着俏脸发白的沈柔凝,心中万分自责,忙想要安抚道:“阿凝,你别多想了。打仗嘛,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多想也没啥意思……”
“你表哥总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秦叙接过陈厚绩的话头,同沈柔凝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大庆和大金,能有十几年的平静,已经极其不容易了。我们不打过去,他们也要打过来。所以,为了我们身后的百姓,为了我们自己的前途,我们只能积极面对。想着法子去打胜仗。活下来。没有太多的大话可以讲。”
“大金老皇帝荒淫无道,民生疾苦……”纪童小声嘀咕道。
“得了。”秦叙轻嗤一声,有些很不以为然,却并未多做解释。道:“这里没有外人。那些大道理就算了。没意思。”
又对沈柔凝道:“阿凝表妹,你啊,也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只琢磨着自己的颜料画作,不就很好了?你在这里忧国忧民,该打的仗不是还要打?”
“既然选择了上战场,那就没有道理可以讲。到时候面对面,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没法子,就是这样。”秦叙的声音有些冷厉,瞥了陈厚绩一眼,又望向了沈柔凝。
沈柔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面色一点点儿的缓过来,轻声道:“是,没法子。”
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就已经非常地不错。若是还能帮助一下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那就已经极其不容易,值得骄傲一番了。再多的事情,她也没法子。
就像现在大庆和大金之间山雨欲来的战争,谁都没法子。
甚至,连庆隆帝和大金的老皇帝都没有法子。
秦叙见沈柔凝面色好了,高兴地一拍手,道:“这就对了!”
他直接摸出一卷纸丢给了纪童——
纪童虽然读书少点儿见识少点儿,但脑子却是非常活络的,仓促之间,也真的就说出了不少关键来。秦叙对他表现尚算满意,就不想再听他这么设想下去,道:“我能给你提供的,都在这上面。你拿去看看想想,还欠缺什么,有什么需要我们几个的。这庄园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关键在于稳妥。要知道,就算不打仗,无论在大庆还是大金,粮食什么时候都是金贵的。”
这就算是打发了纪童,而后满怀兴趣地问沈柔凝:“阿凝表妹,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画作?怎么突然就对颜料不满意了?是对之前有的那些不满意么?”
顿了顿,又道:“如今时人作画,倒没有太艳丽的。”
沈柔凝跟着他的问话收了收心思,简单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只随着自己心意,又不为别的。”
“我倒是觉得,你这想法很不错。别人若是说什么,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不理会就对了……”秦叙兴致很高,陈厚绩也忘记了刚才之事,小院里渐渐又热闹了起来。
……
邓长年跪在地上,宽厚的大刀插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借力支撑着立即的身子,一只手握住胸口,重重地喘息着。额头的汗淌下来,让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
原来,真上了战场,邓长年才真正明白了,他从前自诩武功高强,在四面八方都是人的战场上,都是没有用!什么招数仿佛都是花俏的,只有挥砍劈抬!轻身功夫更是没用,因为根本没有时间用,也腾挪不开!
邓长年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挥出去了多少刀。
当眼前再没有敌人之时,他只觉得全力的力气都耗尽了,整个人如同水洗的一般。
他喘息一阵,抹了一把脸。
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他立即看到了,手中的重刀已经卷了刃,不禁苦笑。视线再往下,土地被血水泡软了,此刻红的发黑,散着腥气,再往一边看,视线正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鼓瞪双目,却是一颗人头!
邓长年眼前一个恍惚。
邓长年认识这个人头。他就是自己最后一个敌人。就在刚才,他惊恐着大喊大叫地冲上来,自己想也也想,全力就朝着他的脖子挥了一刀!然后,这个人就倒下了!冲天的血光,淋了他满头!
原来,刚才他拭去的,并不是汗水,而是血水。
邓长年茫茫然向四处看,入目是各种各样的死人;也有几个重伤之人躺在死人之间,低低地着,血水一点一点地漫出来,汇成了一洼,又成了小溪,缓缓地向地处流……
邓长年目光茫然地追随着面前一条流动的血色小溪,从一具尸身一具尸身下面漫过去漫过去,直到再看不清楚……邓长年松开刀柄,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剧烈地呕吐起来,像是要将五脏脾胃都给吐出来似得!
☆、188 蕴表哥
“哈哈,老子赢了!”
邓长年耳朵嗡嗡轰鸣着,仿佛听见在他身后不远有人在快活地道:“只要是新来的,能有几个不吐的!你们看他砍人的时候勇猛了得,这缓过神来照样得吐一吐!”
“你们一个个的,当年头一回上战场的时候没有吐过!拿这个来赌,啧啧,不输的裆朝天才是怪事!给钱!”
“老子他的!给钱就给钱!”又有一人道:“哈哈,老子今天又没死掉!又活下来了!他的!待老子回去,再碰到当年给老子算命的那个牛鼻子,非拆了他的胳膊不可!我呸!说什么老子是短命鬼!老子就不信!就要活着回去!”
“活着回去?谁不想活着回去!以后有的仗打,你都能活下来,再说!”
“喂,你们几天砍了几个人?貌似我们跟着那小子后面,没捞到什么人头吧!一会儿记人头的时候,怕是要难看!”
“话说,这小子真不赖,看着瘦得跟猴儿似得,没想到这么猛!”
“他这一仗下来,起码五个人头!一个小队长妥妥地到手了!”
邓长年听到了这些人粗着嗓门在身后嗡嗡地响着不停,却全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直到一个粗大的手掌重重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差一点儿就将他拍到了血水里去,对他大声道:“喂,小子!起来算人头了!”
“记过了人头,赶紧回去能吃上热乎乎的饭呢!打了胜仗。伙食肯定好!有大肉管饱!”
邓长年听了,又忍不住大声呕吐起来。身后又是一阵哄笑声。
他终于还是没法子吃上这一顿大肉。
回了营,他惨白着脸问书吏借来了笔墨,听着外面喧闹声,提必写下满了一张纸,却站在那里怔愣出神许久,待笔尖滴下了墨水,他才回神放下了笔,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会儿,消瘦的面颊上露出苦笑。而后将那张纸凑近烛火。燃了起来。
隐约能看见“阿凝,见字如晤”几个字,却随着火光一闪,很快没有了。
……
沈柔凝端坐在窗前。正凝神写着信。
秋日明亮的阳光洒落在雪白的信纸上。将落在上面的墨迹很快就晒的干了。
阳台上。几盆菊花开的正娇艳无比。
沈端榕穿着宝蓝色的锦袍,正在坐在一边案几上描红。
外面走廊下,有茶壶正在咕咕地冒着气泡。碧冬一面看着茶。一面逗着廊下金丝笼中的画眉鸟儿,听它们时不时地婉转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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