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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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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动静,老师们带着各自弟子来来去去,开始今天的课程,没人有空去留意杨益怀关着的房门。
被这一打岔,正好不用再聊柳家灭门的事,杨益怀把话题回转到正事上。
“刚才那个焱焱,三火的那个焱,是我现在手下最大的弟子,姓任,今年整二十岁,也来自杏林世家,脾气有点急躁,但品性很好,底下两个师弟都服他,学习认真,天赋也不错。你没事少惹他,受了欺负就来告诉我。”
“师公,我自然不会去招惹任师兄,看他名字,就知是个不能惹的,五行得多缺火,才能取这么多个火字,他脾气急躁,没准儿就是名字里火太多闹的。”
顾念只是随口说个玩笑,杨益怀却连连点头,“我们也都这么觉得,名字里火太多,弄得肝火旺盛。”
顾念突然觉得,这位任师兄的脾气,恐怕不是师公说的那么有点急躁。
“师公,平日里我还是喊您老师吧。”
“也好,你本就是我的弟子,喊我老师才是应当。”
“还有,我想求老师一件事,我的真实身份,求老师严格保密,除了您自己,谁都不能说,包括师母和您的孩子,连同和安堂的东家和少爷,无论是谁,不能再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连东家都不能告诉?朝廷派了人来查案子,就住在聚兴顺呢。要是有人知道你……”
杨益怀话没说完,被顾念打断,“老师,我知道那人,我已经见过他了,能说的我都跟他说了,他知道我身上的案子,但他不知道我是柳依依,所以请老师千万千万不要说漏嘴。柳依依在官家档案上已经是一笔注销的死人,如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你已经见过他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玉府街烟花巷那一带,人员复杂,龙蛇混杂,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我就和他认识了,他向我表露了他的身份,我也就拣了能说的部分内容跟他做交换。现在他知道我是被一个隐居的老大夫带大的弃婴,师父已经被害,凶手可能跟他在查的案子有一定关联。就是这些。”
杨益怀沉吟片刻,“如果你真的这么坚持的话,我也不勉强,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你的事。可惜了,不能带你去我家里坐坐了,不然,你师母一定会认出你来。想当初,我手下那几个弟子,你师母最是疼你爹爹,她一定能看出破绽,你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是,我知道,爹爹在家里不止一次讲过读书时的往事,前几年,闻听师母身体微恙,爹爹特意泡了药酒带回来送师母。”
杨益怀捋着胡子微笑,脸上浮起回忆往事的幸福表情,“是啊,那日你爹爹带着酒来拜年,那几坛子,到现在还没喝完。几天喝一小盅,她现在身体是比以前好多了。”
“那药酒有用的话,我可以现在默出药方来,等喝完了,老师也好照方再泡一坛子给师母喝。”
“咦?你记得那药酒方子?”
“爹爹曾让我背下过一些方子,作为嫁妆的一部分,家里制药的时候,也都是我从头跟到尾,监督每一步过程和工艺,所以我现在才能靠卖药增加收入。”
“啊,是了,柳记药方。好啊,等药酒喝完了,我就找你写药方子。”
“好。那么,老师,我们眼下怎么办?”
“你先跟着上几天课,我看你还有哪些基础知识要补,除了脉术要加强,身为和安堂看上的金疡大夫,不能不学我们的独门绝活,针灸麻醉。但这有个先决条件,你要跟和安堂签一纸合同,确保你学成后,做和安堂的外聘大夫。”
“啊?还有这条件?我能在这里学习已经是硬着头皮了,那日被老师看上收在手下,我都谢了上苍不止一遍。签约入和安堂,就不必了吧?”
“那你学过针灸麻醉吗?你爹爹有教过你吗?”
“没有,爹爹说我是嫁过去做少奶奶的,又不是做大夫的,会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就行了,不必去学这个,只有弟弟和其他弟子们在学。”
“那,穴位方面的,你学过吗?”
“这个倒是学过的,穴位图我都背下来了,摸穴也算准,爹爹教过一些穴位推拿的手法,但在家里时也就在我娘和奶妈婢女身上练过手。真正的实践从来没有过,尤其是来到城里定居后,光处理外伤病人就够忙了,跌打损伤的病人我一概不接待,我没有爹爹那样麻利的手段,现在恐怕早就生疏得不成样子了。”
“看,你有很多基础课程要重新温习,你不能缺席上课。”
“老师,能不能慢慢来,我不想关了医馆。”
“你一个女孩子混在那种地方,没人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还能允许你继续呆在那里吗?本来大公子坚持要把你弄出来,就是先发现你的医术跟和安堂一脉相承,不能看着和安堂的门生弟子流落在烟花巷做黑医。要是别人,我们才懒得管呢。”
第84章
“老师,我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街坊四邻都以为我是个男生女相的大夫,有固定的病源,稳定的收入。仓促搬去别处,我要重新适应新环境不说,还得提防着好奇的邻居们打探我的生活习惯,我的性别秘密就危险了。我的性别要是曝光了,只怕会让和安堂更加的丢脸。”
“嘿,小丫头片子,居然反过来威胁和安堂?”杨益怀笑骂道。他并不生气,他觉得顾念的说法也有道理,而且的确是要考虑到的实际问题。
“老师,你跟大公子说几句好话,就让我呆在那里吧。我若是学到了新东西,我也有现成的练手对象,换个新地方真的不行啊,难道让我住在学堂的学生寮屋里?和那帮血气方刚的少年仔们做室友?那岂不更危险?”
杨益怀再忍不住,笑了几声,“好吧,这些实际问题的确棘手,我会去跟大公子说,看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你不用搬离烟花后巷,也不妨碍你的学业。至于要不要学针灸麻醉术,等你先把普通的针灸术全部学会再说吧。你要补的课程多着呢。”
“是,谢谢老师,课程上的事,但凭老师作主。”
“嗯,这头五天,你就天天过来,上全天的课。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五天可以。”
“那行,五天时间,足够看清你的真实水平,到时我再给你好好安排一下课程计划,不暴露你的性别,不妨碍你赚钱,也不影响正常的学习进度。”
“是。”
“你去开开门。看看师兄们是不是该过来了。我们该办正事了。”
顾念收起手帕,把课本放入书箱,然后开门出去在院子里张望,在院门外等了一会儿,看到四个年纪不等高矮胖瘦不一的少年向她的方向走来。
双方五人在院门口对视片刻,那个年纪最长的先开口,“你就是杨老师新收的另一位弟子顾念?”
顾念马上发现这人的声音正是刚才那位,“是,任师兄,我是顾念。老师让我来寻各位。”
任焱焱中等身材。内双的眼睛眼尾上扬,长鼻薄唇,穿深蓝地的缎子,眼神犀利,也许真是因为肝火旺盛的缘故。他就是不说话,也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印象。
“嗯,这是你二位师兄和小师弟。周砾,唐述,徐文明。”
顾念忙于那三人见礼问好,那三人也都回礼。互通了年龄后。周砾和唐述二位师兄同年,今年都十七岁。他们都是十五岁考进来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小师弟徐文明今年才十四岁,属于正常年龄入学,但天赋比较好的那种孩子,也是普通人家出身。总的来说,杨益怀的这五位弟子里,只有任焱焱和顾念是医家圈子的。
寒暄客套之后,五人走进院子,敲开了杨益怀的房门,在里面毕恭毕敬听候老师教诲。
然后根据杨益怀的安排,任焱焱带顾念去学堂后门外的和安堂分号观摩师兄们的技艺。周砾和唐述去别的老师那里学习骨伤科的课程,小师弟则跟老师在一块,做一个摸底考试。看看他在私塾里学的医家经典有多熟悉。
任焱焱带着顾念出了院子,先去了院长那边。找人办了入学手续交了束脩,然后才转去了学堂后门。
后墙那里有一道小门跟街上的和安堂分号相通,里面的师生都是走这个门进出,学完了基础课程的弟子,老师都会带在身边,轮流在这里,实际训练看病问诊的技巧,但只有年纪更大一些的弟子才有自己上手的机会。听任焱焱在路上给顾念说的,这家分号,是和安堂唯一一家诊费半价的医馆,吸引了很多百姓来看病,住得再远都有人来。
任焱焱引着顾念进了医馆,一路上见人喊这个师兄,喊那个老师,大大方方地把顾念引见给他们认识。
顾念的名字,在这些天里,和安堂的人多多少少都已经听说过了,如今见到了真人,免不了有聊一聊的兴致。
在后面稍许寒暄后,前面有了空档,任焱焱带着顾念到前面医堂,在一张桌子的一边坐下,顾念站在他后侧,看着一位不停干咳的病人来到跟前坐下,伸出手腕。
病人先讲了自己的症状,任焱焱看了看对方脸色,又让病人张嘴看里面咽喉处,切过脉后,目光瞟了瞟顾念,顾念马上凑近,站着也给病人切了一回。
病人的症状很简单,任焱焱让他张嘴查看咽喉时,顾念就看到他的扁桃体肿了,只要呼吸或张嘴说话,冷空气经过咽喉,就刺激病灶,引发没完没了的咳嗽。
这本来只是小病,但顾念在疾医方面生疏太多,她看的医书都偏重于疡医部分,任焱焱那儿写完方子了,她竟然也没想起来几个治这种病,传统上常用的药方子。
顾念汗颜地看着那个病人拿了方子,起身去付诊费,又一个家属怀里抱着挂两管鼻涕的孩子过来坐下,那孩子的咳嗽声中,带着呼噜噜的痰声。
这孩子的症状也很典型,伤风咳嗽这一类的,柳依依正好受过医学训练,顾念心里默出一个方子,看着任焱焱交待了一番医嘱,然后接待下一个病人。
一个上午下来,任焱焱开方接诊了不下二十个伤风发热咳嗽的病人,顾念一个意见没说,一个方子没写。
午时轮休,新的年轻弟子来接班,任焱焱他们这帮坐了一上午的弟子回去休息,跟各自的老师见面说话,然后在任师兄的带领下,师兄弟们一起去学堂的饭堂吃午饭。
饭后学生们回自己的寮屋午休,这是他们的集体宿舍,平日吃住都在学堂,只有放假才能回家。若是外地的。就只有过年才能回家了。
顾念跟小师弟徐文明分到同一间,弟子们不分年龄大小,寮屋都在同一个院子,上下两层木制瓦房,容纳了医学堂现有全部弟子。
顾念身份特殊,她半道进来,跟别的弟子不一样,她不用住在这里,但她仍然有一张床可随时休息。不过杨益怀以抓紧时间的理由,让顾念饭后再去找他。其实就是想让她避开那些男弟子们,宁可叫她在他的躺椅上睡个午觉。
小睡片刻,补足了精神,顾念与杨益怀聊起上午的过程和感想,深感自己要补课的地方太多。甚至冒出了跟徐师弟一块上基础课的念头。
顾念有这念头,杨益怀自然高兴,他拿出自己的课表。又找了个新历书,在上面朱笔画圈,勾出自己上基础课的日子。
虽然一个老师带几个弟子,但弟子入门时间不一。因此每人学习进度不同,加之每位老师擅长的医科不一样。为了保证同期弟子的学习水平,学堂里其实给每个老师都做了课表,同期弟子得以互相交叉找不同的老师上课,尽量从更多的老师那里学到医术和经验,而避免几年时间都在一位老师手下学习造成的局限和不足。
勾完了自己的课程,杨益怀又找了同事的课表,继续在历书上勾勾画画,还上午和下午,边画还边交待,哪几位老师擅长什么。他们的课一定要去,功课也一定要做,不准偷懒耍滑。要是老师来告状。他可不护着。
顾念悄悄吐吐舌头,连连称是。
年前的课要一直上到小年前一天。年假放到二月初一才开始上课,这段日子内的历书给画得红红黑黑的,黑的是油墨,红的是朱圈。
顾念接过历书,数了数,每个月,上课和不上课的日子,大概一半对一半,有时是上午半天,有时是下午半天,全天上课的次数很少。
小心地吹干历书上的朱红,收进书箱,两人继续聊天,主要是顾念说些她这一年多来在烟花后巷的生活情况,以及她蒙宋亦柏而编的身世故事,杨益怀听了听,帮着把那个故事又补圆了一些,以免万一碰到思维敏捷的发现故事里的一些前后不对应的疑点。
像最正常的疑点,老大夫既然是神医,为什么顾念的医理基础会如此薄弱。幸好顾念编的老师傅的年纪很大,口齿又不灵,杨益怀只稍微润饰修改一点点,就以这生理弱点的理由,去解释顾念基础差的事实。不要再编新故事,问问题的人很多时候并不存心想知道真正的答案,以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含糊地带过去就行了。
小厮进来送了两盏茶,两人一面聊,一面等着下午上课时间的到来。
杨益怀是最好的脉术老师之一,今年进来了六位新生,但另两位脉术上有造诣的老师有明年出师的弟子,没有精力照顾新生,因此,这批小猴子的脉术课就全部压在了杨益怀这里。
杨益怀带顾念去了平时上课的课室,徐文明和另五位新生已经等在那里,课室里摆着三纵三排共九张课桌,顾念给自己找了一个位子,与这些小弟弟们一起听老师上课。
重回课堂的感觉很奇'。:'怪,听着杨益怀在上面讲述脉术起源的历史,顾念恍惚间以为自己好像正坐在前世医学院的阶梯教室里上大课,听老师讲中医发展史。
下午一口气上了一个时辰的课,中间只休息了盏茶时间。下课后,今天的学习就全部结束了,学生们各自回家,顾念也告别杨益怀,从后门到街上,雇了辆小车送自己回家。
回到家,时间尚早,顾不上跟街坊们寒暄,顾念叫了哑姑到房里,拿出那张历书,叫她帮自己把九月的课程安排重新誊抄一遍,贴到街门上,让大家都能看到,免得她要上课的日子,有病人上门。
哑姑拿了一卷大纸,端端正正地抄了一个月的,小心地裁剪下来,拿浆糊贴到了街门上。
街坊们看到,叽叽喳喳各种议论不在话下。
晚饭后,顾念在书房,端着杨益怀给的课本预习功课,看着看着,她又开起小差来,能落在杨益怀手上真是太好了,师公一定会护她周全,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分担秘密,她的心理压力也小多了,这接下来的学习她得上点心,不要叫关心自己的人失望。
目光重新投到课本上,但又没看进去几个字,顾念仍然在走神。
脉术是疾病确诊的一大重要手段,但她前世到底受的是西医教育,有些时候,她或多或少地会用西医的眼光看问题,在西医来说,听诊器是现代医学的重要标志,或者说,现代医学始于听诊器的发明。
顾念认为,她的脉术基础太差,差到她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柳青泉的女儿,但脉术这门课,想学好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她的实际情况来看,很难说她能在医学堂学习多久,既然因缘际会拜了师,她好好学习是一回事,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所长是另一回事,毕竟她身上也曾经挂过听诊器的。
想到此,顾念扔下课本,找了纸笔,画起听诊器来。
放在病人身上的那个圆圆扁扁的金属东西叫做拾音部件,金属材质对音效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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