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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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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们原是一对辉煌出色的魔鬼呀!不是吗?」
「野性乐园的猎人!」我说。
「那麽我们就去巴黎吧!」说着,她的脸呈现一丝痛苦之色,是饥渴之色;她伸舌舔着 。她施诸予我的魅惑,够得上我施诸予她的一半吗?
将额上的头发往後抓,她的眼色深沈,言词激烈。
「今晚我得迅速喝血,」她说:「然後离开城市,到森林里,到任何不见男人女人的地方,到任何只有风吹树摇,星星闪耀的地方。一片寂静是最好不过了。」
她走到窗前,她的背狭窄而挺直,双臂垂着,戒指在手上闪耀,她的手看上去更加细致优雅。此时她的眼睛一定朝向昏暗的云际,凝望透过紫色轻雾的闪亮星星。
「我要先去罗杰那里,我必须打理尼克的事;编一些有关发生在你身上的谎言。」
她转过身,脸看起来变小又突然冷凛起来,有如在家时她不赞成某事的神情。
「为什麽要告诉他们我的事?」她问道:「为什麽还得跟他们打交道?」
我错愕不已,但也不见得完全感到惊讶;也许我早已等待良久,也许我早有预感;已料到她的反应,她未质疑的问题。
我想跟她说,当她在病塌等死之际,是尼克在陪伴她的,难道对她这不具任何意义?然而,这是何等滥情多愁善感呀!何等像凡人!又何等荒谬的愚蠢!
可是,这毕竟不真是愚蠢吧!
「我无意对你做出是非裁决。」她说着,双手环抱斜倚窗前。「我只是不了解;当你已不是凡人了,为什麽写信给我们?为什麽送来一大堆礼物?为什麽不就踩着月光,随处任意翱翔逍遥?」
「随处是哪里?我哪有地方去?」我说道:「远离我认识於深爱的人吗?我不可能不想你,不想尼克,甚至也不可能不想哥哥和父亲。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那麽这一切於道义良知无关?」
「倘若你为求心安,你自然会做想做的事。」我说:「简单的说吧,我渴望你於我共享财富,渴望你幸福过日子。」
她沈思了好一会儿。
「难道你宁愿我忘记你?」我责问,口气有些生气,有些怨恨。
她并未立刻作答。
「不,当然不是。」她说:「反过来的话,我也绝不会忘记你,这是我能确定的。至於其他的人呢?我他妈的不管,我不会跟他们交谈,甚至都不看他们一眼。」
我点点头,但是我恨她如此说话,她让我忐忑不安。
「我还没办法适应我已经死去的观念。」她是:「尚不能克服於所有生命断然割绝的凄惶;我能品尝,看见,感觉於饮血;但是却像个不能被看到,毫无影响力的怪东西。」
「倒不尽然如此。」我说:「你想想看如果没有爱,没有人跟你在一起,你能承受多久,你的感觉,你的视觉,你的触觉,你的味觉又有何意义?」
仍是没有领悟的茫然表情。
「哦,我为什麽跟你罗嗦这些?」我说:「我跟你,我们在一起。你绝不会明白当我孤寂时的滋味,你想像不到的。」
「我无意给你困扰。」她说:「告诉他们你要做什麽吧!也许你能虚构某种可信、又说服力的故事,我不知道。如果你要我一起去,我就去。你要我做什麽都行。不过我最後要问你一件事,你总不会要跟他们一起共享这种法力吧?」她的声音变低了很多。
「不,绝不会的。」我摇头,好像尽此一想已经难以置信。我望着珠宝,想起所送的礼物,想起给侄女的玩具屋;想着瑞诺跟演员们已安全度过运河的事。
「连尼古拉斯也不会?」
「不会!老天!不会的!」我望着她。她轻轻点头,好像赞成这样的回答。她心神不宁地拢拢头发。
「为什麽不跟尼古拉斯分享?」她问道。
我盼望这样的问话立刻结束。
「因为他还年轻,」我说:「他还有大好时光要过,他并未濒临死亡边缘。」我越来越不自在,我心如刀割。「时间长了,他将忘记我们……」我想说的原是「我们之间的无所不谈。」
「他也许明天会死。」她说:「一辆马车也许把他撞死在路上……」
「你要我怎麽做?」我怒目而视。
「不,我不要你这麽做。不过,我岂能告诉你该做什麽?我只不过试着想了解你罢了。」
她的浓密长发又披散在肩上,被激怒似地,她以双手捉住发梢。
猝然之间,她发出低哑的嘶嘶声,身子僵直,眼睛猛瞪着手上的长发绺。
「我的老天!」她轻呼,在颤栗之下,手放开头发,大声尖叫起来。
她的声音使我全身瘫痪,我的头感到剧痛。我从来没听过她的尖叫,而她却叫个不停,好像被火烧着似的。她身子跌靠在窗下,当看见头发时,叫声更加凄厉!伸手摸了一下,手又缩回,好像头发滚烫会炙人。她的身子在窗边扭来扭去,一边尖叫,一边甩头,似乎恨不得把头发给甩光了。
「别叫啦!」我大吼。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撼,她喘息着;我(炫)恍(书)然(网)大悟,她剪短的头发一夜之间又长了,长得跟剪短之前一样,而且更加浓密,更加闪亮。这就是她看起来不一样的原因,我刚视而未见,她自己也猛然发觉到。
「够了,够了。」我更大声地吼。她抖得那麽离开,我差一点控制不了她。「它又长回来了,就是这样嘛,没有什麽大不了。」我坚持道:「这很自然呀,不是吗?」
她哽塞着,试着想镇定下来。摸到头发时又止不住尖叫。她想挣脱我的怀抱,极度惊骇地直拉扯头发。
这回我更用力摇撼她。
「卡布瑞!」我说:「你明白我的话吗?它长回来了,每次你剪短每次它都会长回来。这又什麽好怕的?魔鬼保佑!够啦!静下来!」如果她再不安定下来,我非发疯不可,我已经抖得跟她一样糟了。
她止住叫声,只是微微气喘着。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这些年来在阿芙跟郡的老家,她一迳是冷然沈着的。她乖乖让我扶到火炉边的椅子坐下,她把手放在发边,想镇定下来,身躯却不自禁前後摆动。
我想找剪刀,却一把也没有,那把小金剪掉在墓穴那里了,我取出身边的刀来。
她头埋在手里低低啜泣。
「你希望我再把它剪短吗?」我问道。
她不作声。
「卡布瑞,听我说。」把她的手从脸上移开。「你喜欢我就再把它剪短。每天晚上,剪掉烧了,就这样嘛!」
她只是呆呆地瞪着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脸因为哭而沾上血,血也渗进她穿的亚麻衣裳。
「我该剪它吗?」我再问一次。
她看上去就像被人打伤了流血一样,她的眼睛圆睁,惶惑失神,血红的泪滴落在她雪白的脸颊。在我注视当儿,泪停了,白色的肌肤留下一条条暗红的血痕。
我取出手帕细擦拭她的脸。我过去找衣服,这些衣服全是巴黎为我自己订制的。
脱掉她的外衣,她不动也没有制止;於是,我继续脱下她的亚麻衬衫。
我看到她的酥胸,除了粉红色的小小奶头外,那里一片雪白。我试着移转视线,尽快换上乾净的衣服後扣好。然後我梳她的头发,梳了又梳,完全无意动刀子;最後把它绑成长的辫子,再把外衣拿给她。
我可以感到她恢复镇静於精神,她并未羞愧於刚的表现,我也不希望她又任何羞愧。她似陷入沈思,没开口也没动静。
我絮絮叨叨了起来。
「小时候,你常告诉我去过的地方,给我看那不勒斯和威尼斯的图片,记得吗?那些老书?你还有一些小玩艺儿,在伦敦、圣彼德堡等你去过的地方所搜集的。」
她依然默不作声。
「希望我们一起去这些城市,我要去游览,去住下来;我要去更多更远的地方,在我活着时从不敢梦见的地方。」
她脸上的表情稍稍改变。
「你知道它会长回来?」她低语。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但没仔细想过。不过我应该清楚事情会如此演变的。」
有好一段时间,她仍以无精打采,定定的眼光盯着我。
「难道这些……事情,没有什麽让你惊惶害怕?」她问道,声调是不常听到的喉音。「难道没任何事曾让你灰心气馁?」她的嘴大张,完全像个凡人的举止。
「我不知道。」我无助地轻语:「我抓不住你问题的要点。」说着,我自己也混乱迷糊了。接着我又告诉她,头发反正每天可以剪掉烧了,很简单的。
「不错,烧了它!」她叹息着:「否则时间一久,塔里四处就被我的头发塞满了。
不是吗?这简直像是童话里,拉朋蕾不断长的头发;也像童话里,磨坊主人的女儿,听命替那坏矮人伦波金,以草纺成黄金,纺到後来黄金太多,坏矮人想叫停都没办法了。」
「吾爱,我们何妨写下自己的童话?」我说:「我们已学到一课;我们已具金刚不坏之身,头发剪不短,伤口会愈合,你是一个女神啦!」
「一个饥渴的女神!」她说道。
个把小时以後,我们手牵手,像两个小学生挤在人潮汹涌的大道。短发变长的插曲已丢在一边。我们脸色红润,肌肤温暖。
然而我没离开她去找律师,她也没如她所想,去寻求安逸宽阔的乡野。我们靠近在一起,只有那幽魂的微光,叁不五时出现,使得我们常不自禁回头张望。
吸血鬼黎斯特
第叁部:侯爵夫人的临终圣餐5
叁点钟左右来到出租的马厩时,我们知道幽魂潜近了。
大约半个钟头到四十五分锺,我们什麽也没有听见,然後那令人厌烦的嗡嗡声又现,这令我恼怒发狂了。
虽然我们试图捕捉一些可理解的讯息,但是却只感到怨恨於恶意,偶然有些不安骚动,像枯乾的树叶,焚化在熊熊大火里。
她很高兴我们骑马回家,倒不是有事惹她烦,而是她想接近安逸空漠的荒野。
开阔的田野呈现在目前,我们奔驰着,耳边只传来飕飕的风声,偶尔我好像也听到她开心的笑声,但并不能确定。她跟我一样喜爱奔驰在风中的感觉,她也喜爱黑暗小山岗上初升的闪烁星星。
只是,今晚她有没有黯然神伤的时刻呢?我不知道。她有时阴沈难解,有时不瞅不睬,有时眼眸眨动,好像泫然欲泣,但是没有掉泪倒是真的。
我思潮起伏,沿着浅滩河岸,我们来到一处茂密的林丛;猝然间,马後腿直立,马身歪向一边。
事出仓猝,我差一点摔出马下;好在卡布瑞紧紧抓住我的右臂。
每晚,我都骑到这块森林中的小空地。穿过狭窄的小木桥,我喜爱马走在林子里的碲答声,马跃爬河岸斜坡的舒畅感。这条路,她已是老马识途,未料,此刻却像置身陌生地带一样戒慎恐惧。
惊怯地,马几乎又再次後腿直立,她自己想掉头,想转回往巴黎的方向。我全神贯注,驱使她继续往前,同时也拉稳绳。
卡布瑞盯着後面的矮树丛,那黑黝黝的一大片,枝叶茂盛,遮掩了小河水面。风的飕飕声传来,树叶的籁籁声也穿来,紧跟着风声树声的是幽魂的喘息声。
我们同时听见了。我揽紧卡布瑞,她点头示意,抓紧我的手。
「它的声音更强烈鲜明了。」她迅速地说:「而且不是单独一个。」
「不错。」我生气地说:「它竟敢挡在我於我的墓穴之间!」「你不可以往那里骑!」她叫出声来。
「见鬼!为什麽不行?」我说着,试图稳住马。「离日出已不到两个钟头。拔剑吧!」
她还想说什麽,我却已勒马向前,她只好如我说的拔出剑来,她握剑的手,坚定正像一个男人。
竟然,抵达树丛之先,那些东西一定已抱头鼠窜,这点我是确定的。这群乌合之众,一向只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如今,它们不但吓了我的马,还吓了卡布瑞,大令我深恶痛绝!
双脚用力一踢,全身斗志昂扬,我驱马跑向木桥。
我的手抓紧武器,抱着卡布瑞伏身向前,我怒气冲冲,好像一只凶猛冒火的龙,当马碲声在桥上碲答着时,我看到它们,那群妖怪,这还是第一次哩!
白森森的脸和手就在面前,瞄了一眼,它们就张嘴吼出惊吓的怪叫,它们猛摇树丛,将树叶如淋水满我们一身。
「该死的,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当我们的马到达河岸另一边,卡布瑞猛然大叫。
有东西扑向马上的我,马在潮湿的泥地上滑行,这家夥捏住我的肩和手,我则试着挥剑迎敌。
剑越过卡布瑞的颈和我的右手,我愤怒地砍着妖怪,它飞跑了,黑暗中只见一阵白影闪过。另外一个也跳上来,它伸手如爪,卡布瑞的刀锋挥断它伸出的手臂,手臂飞上半空,血喷得像是泉涌,叫声顿然变成哀嚎。我恨不得把它们一个个砍成碎片,绳勒马太急了,马後腿直立差一点跌倒。
卡布瑞抓紧马鬃,躯马往大路奔驰。
我们往塔楼奔驰,跟在後面的妖怪大声吼叫;马不支倒地,我们只得丢下她拔腿就跑,手拉手,冲向塔楼前门。
我知道我们必须行动迅速,在它们攀墙之前,必须爬进秘道,躲进秘室,绝不能让它们看见我们移动秘道口的大石头。
尽快锁上门,我拉着卡布瑞迅速爬上楼梯。
我们终於回到秘室,大石头也恢复原位;我听到它们在墙角开始往上攀爬,它们又咆哮又尖叫不已。
我抓起一堆木柴,向窗外用力猛扔。
「快,去拿引火棒。」我说道。
然而,铁栏杆外已有五、六张白森森的脸,吱吱鬼叫回响在小室,益增它们的鬼魅之气,那一瞬间,我情不自禁退後,只能怒目而视。
它们抓住铁栏杆,好像一只只的蝙蝠,但它们不是蝙蝠,它们是吸血鬼,正如我们,是人模人样的吸血妖怪!
黑色的眼睛,在蓬乱的脏发下骨碌碌瞅着,咆哮着更大更凶;抓着栏杆的手露出赃兮兮的指甲,身上穿的是破烂的污秽布片,发出墓穴一样的臭味。
卡布瑞将引火棒丢向墙壁,当它们想捉她时,她跳开了;它们在栏杆外,露出獠牙,吱吱鬼叫,又伸手捡到引火棒回丢我们。在此同时,它们死命拉住栏杆,好像要把栏杆从石头上拉断一样。
「去拿火绒盒来。」我大叫。我抓起一根坚硬的木头,戳刺靠近的一张脸,轻易地让怪物摔出墙下,我听到它摔下去时的惊叫声!没用的怪物!当我又驱离一个怪物时,其他的全抓紧木头,剧烈地於我搏斗;此时,卡布瑞已经点燃了引火棒。
火舌往上跃起,咆哮之声顿止,却转成普通的话语:「烧火了,往後腿,往下走,快滚开,笨蛋,下去,下去,铁栏杆滚烫了,走!」
标准的普通法语,正确的说,乃是一种流畅、急促、咒骂叁字经越来越多的粗俗法语。
我捧腹大笑,一边看着卡布瑞,一边顿脚指着它们。
「渎神的人,诅咒你!」有一个喝骂着,火舌舔向它的手,它嗥叫摔了下去。
「邪魔外道,法外之徒,诅咒你们!」底下传来叫声,叫吼逐渐异口同声:「该死的法外之徒,竟敢大胆闯进上帝的圣殿!」一边咒骂,一边跌落在地面上。木头烧着了,火焰往天花板上窜起。
「回到你们来的坟墓里去吧,你们这群恶作剧的家夥!」假使我离窗子够近,真会把燃火的木头丢下去呢!
卡布瑞眯着眼静立,很明显地在仔细聆听。
啾啾鬼叫仍在下面陆续传来,新的咒骂之歌逐渐成型:打破神圣戒律的恶魔,亵渎神明的妖怪,向上帝於撒旦天遣挑的鬼魅!它们一边骂一边用力推着门於底下窗子的栏杆,像顽童似的向墙壁丢掷石头。
「它们进不来的,」卡布瑞音调平板地说,仍然歪头凝神细听:「它们打不开大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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