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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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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还是放心不下,——不甘心。

他骄傲的隐忍着。痛死,也不肯脱口呼一声。每次在痛极欲死的苦楚中生生痛醒过来。发现自己都是倦紧了身子,手中紧捉着的是任何他抓到手里的东西,冷汗早已是透湿重衣,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自己的。唇上的伤口会好,愈合得很快。可只有那道伤,就算不见血,也一样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若是痛得受不了,你就叫出来。”醒晨静静看他,眼中是一片痛楚的无能为力。

这样子,对已对人,都也是一种煎熬。是不是死了好些?他只感觉得到痛,也觉得冷,心跳一下一下,弱弱的沉。终只是淡淡一笑,苍白失色依然坚忍的——不肯。不愿意放弃。与生俱来的,没人看懂过的坚忍,就算是醒晨,也末必就看懂过。

一手执了雕花小壶,在阳光下一个人的自酌着,他的身子,是再不宜饮酒的,但醒晨在对面的花架下静静微笑看着,终是没有说什么。

酒是淡酒。心脉是日近一日的越缓越沉,他在一片温暖中,随意看去,零落的乱花飞过,迷了人眼,如在半梦半醒之间。

就连听到有人叫他,抬眼看去,半天才认出来。摆手免了礼,示意诺林在面前坐下。诺林神色间犹豫着,终还是在他面前,放心的落了坐。

坐下了,却也无话可说般。他也不开口,这儿是他的阑珊,又有醒晨在。左右早已屏退了待卫。横竖无人,然而这么些年来,他身边早年相识相熟的人,却是再没剩下几个。也不曾有机会,这么静静的相处过一时半刻。

心下想着,却是微微笑了。也不让人添杯,就了手中自己用过的杯子,浅浅倒了一杯,坐直了身,递了过去。多年的相识,虽是主从,但也亦兄亦友,离别之前,我这一杯酒,还请你受了。

诺林看着他无力的左手中递过来的小小一杯,脸上有些异色,终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将杯还回。

他收了杯,再次斟上第二杯。却就在他将要递出的一瞬间。破绽之间,面前之人已来迎接。一片寒光,比光更亮,更淡,炙了人眼。

眼前迎来他的,是一道光,从手间翻出。直直的对着他迎了上来。来得太快,几乎到了面前,才让人看清楚,那道光是冷冷的刀刃之光,凝在如同大梦末醒的眼眸间。

刀在诺林手中,在他一片惊愕质问的眼光中,剌来,剌到。先伤了心。

诺林却是低了头,不看他,不敢看他的眼。于电光火石间。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ωωω;ūdtxt;Còm

左手中杯子先就一沉,杯间酒尽数泼出,全向诺林脸上而去,在这一隙之间,右手中突然便也多了一道清光,毅然决然的向近在眉间的刀光徐徐挑去。

他久不用鞭,只有一这道青光从末离身,只是不想,居然只是在此时用上!事起之时,已是全无防备,他早是伤痛无力,这一挑,也不敢想能够将来势化去,只求能够缓上一缓,青光挑过,人却借势向后依去,擦着长藤,跌到栏外一边葱郁中去,耳边是刀光带起的风,冷冷的掠过。

肩上的伤,和着心上的伤,大痛。

这一刀落空,就知道再无机会。用幻术,还不待近身,必已经被发现。而比武力,只有他一时不防的失神间。致命的机会只是一瞬,一闪而逝,只是那一个机会,他没有勇气去把握得彻底些。那一刀,本可以下得更决绝些。只是为了什么就落不下去。心中只是一想,人却紧随了翻出栏去。

普一露面,眼前便是一道青光,将人堪堪逼退。

辉夜依在栏下,借着力没有倒下,眼中看他的神色却是坚决之至,愤怒而绝望。咬住一声痛呼,终是没有责问一句。

诺林却只顿得一刻,猱身近前,全不回封,一任他的青光冷冷地相执以待,居然是鱼死网破之势。看着面前之人神色一动,居然也不用幻术。手中青光扬起,刀锋凌厉,相迎而上,已是一心求死的招式。方才逼退诺林那一刀,居然还是手下留了情。

只是,你还再期待着些什么吗?王?看着他的刀锋也在面前,手中的刀刃却悄悄一偏,贴着他的颈滑过去,连着他的一缕散发,钉进栏上。而眼看着他手中青光,收手不及,虽避开要害,却也透身而过。

看着模糊之中,已有人影近前来,架在身上的多了几抹冰凉。他却微微笑了。对不起,眼看着你痛苦,却终还是下不了手去结束你的痛苦。王……小小的,看大的皇子。

不要期待什么。不要。让你的痛苦结束吧!我的皇子。

“王!”眼前是被制住的血色遍染的人,侍卫自责惶急的面容。耳中是一边惊呼。他却视若不见,听若无闻。退开两步,终于无力坐倒。

“诺林?诺林?”脸色已是惨白得近乎透明。只低低叫得两声,却再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若是慈悲些,就不要再死在我的面前。这条苟延残喘的命,要。只需一句话,便拿去。为了什么,你也用不着如此,死在我面前,手底,心里。所有的,至亲的人,至爱的人,至交的人。

那一番激烈的动作,只引了心跳,一下下的沉,弱而无力。突而狠狠地揪起,绞起最暴烈的痛疼。近来越趋越沉缓的心跳,经年里为了减少出血而不得不用药物压制着的心脉,在此时大痛。依稀中,想起有人,用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露的微笑,在面前不经意说过——是药三分毒!三分毒?

抬眼看去,醒晨在对面,微微笑着,无声看着,一任眼前一切发生着。神色间有丝婉惜,有丝痛楚。看着他的眼光迎上来,也不回避。一闪而过的从不在人前一显的金眸,其中却是一片沉沉的痛心的黑。

不顾身边人的扶持。他终还是挣扎着自己站起来,伸手掩了肩,却抬了左手向着醒晨指去。神色中,是一片心冷到了极致的萧瑟。血从指缝间,从他抬起的手指间,悄然滴落。而话,早已是说不出来。

醒晨站在对面,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他。一任众侍卫虽然惊疑,但还是极对顺从的依了他眼中的意思。将自己摛下。醒晨也不反抗。只是看着对面的人,在一片痛色中,血迹无知无觉,缓缓而下,永无尽头般。他的伤,在这番心绪与身家的波动下,终还是早早的发作了。

栏下重伤的人,跌了一地的杯壶,满院落花,一任风起风过。空气中混了花气酒色血香,醺人欲泪。

在被带走之前,已看到了那一身的清消,无声地跌落在了满地苍色中,血色在地上相会,亲密无间。

请你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眼中一片淡然痛色,在心里应着他。答应过你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就算是用一生来赎罪。

我已看不下去,看不下这样为难着自己,痛苦下去。让我们都放弃了吧。你我,都不用再痛苦!

弱水么?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剌心 (酌尽无相亲)

醒晨不反抗,任由着侍卫把他带走,然而眼光却一直盯着隐约之中,有些惨淡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不反抗,并不是无力反抗。只是不愿意反抗而已。任由他在最后的时刻,竭尽全力的在自己身上布下了一道禁忌的结界。力道弱弱地,冷冷地,带了丝失望的。

牢房的滋味并不陌生,很久之前不是没有尝过,被灭了满族的时候,怀着仇恨尝过。一直是抿毛拢爪的忍耐着。

他吞着笑,终究还是记起来了。我是最好的暗杀士,最好的谋士,辉夜终究是记起来了。

知道他是异族。可是从来都不问。是体贴吧。可有些东西是从来都不曾忘记过的,那怕是经年风霜的岁月,也无从抹去。这一点。辉夜应该知道得比谁都要明些,可是也没有想到会是他。对自己从小就照顾的人,一定想不到。又或者是不愿意去想。

只是让一切都结束而已。谈不上背叛。也没有背叛。那只是用我所能用的方式来解脱。

身上的禁制在慢慢的游走,仿佛有生命的一样。他默默地感受一下,不知所云的笑了。在这个时候,还用这样的术法。明明知道每次使用会带来怎样的痛苦,明知道他想下手也不会再等到此时,但还是用上了,从其中还可以感觉到那般的悲伤跟失落。不过也好。可以早早地将他生命耗尽。这样的多活着一时,不觉得都是种苦吗?已经是毫无倚望的留守。可是你从来都不选择最轻松的方式,偏偏要固执挣扎着。

“你笑什么?”笑容在暗暗的光线中不是很分明,可对面的人还是淡淡的问。

醒晨不回答,只是侧头看过去。诺林在对面靠墙坐着。血已经自行止住——不像辉夜。这样子,是不是也算是同是天涯伦落人?只是看看,在眼里交织一些彼此间心明的东西。虽没有预谋过,却是一同做出这样的一个局来。也算得上是吧。

诺林眼神微微有些空空的,看到他眼中不再掩饰的金眸也不惊异。仿佛早就预计下的阴谋,也引不起一点点的关注。良久,才是淡淡的一句。“我来,并不是为了杀他的。”

一样。都一样。醒晨回他一个无声的笑,他很快就会死的,他本来就如同风中殘烛,只是坚忍的不肯灭去。

忍受着常人不忍的煎熬,把几千年的生命耗在了短短二十年里,死亡应该是个很好的解脱。生命都有个生老病死,一样的。

只不过那是他的死亡而已。

笑过之后是无言的黯然。诺林是沉渊在长久之前就布下的,就算谋杀也不是多稀罕的事。只是沉渊当时的一点点恩情,就可以让之后数十年的情谊都付之流水,不存在么?

诺林话里淡淡的隐晦,醒晨不想去猜。其实一刀剌下去,也许好些。你下不了手,却只能选择死在他的手中,这样对他也许更加殘忍些。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理由。只不过都是想要他的命罢了。无论如何,想要的命都是同一条。同样都是眼看着长大的如亲如友的小小的皇子。只剩下这个结局。

辉夜没有问出口来的那句为什么,两人彼此都不再问对方。为了什么。

夜长,却不曾睡,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的应该是他的消息了。死讯,不约而同的目的。明知道也是避无可避,是注定的结局。却又害怕着。

在夜半时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轻轻悄悄,轻如无声。然而两人一开始就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一眼,却是如出一辙的惨淡,如此而已。

来人只在外面远远地站住,看向醒晨。声音里是压抑过的淡然。“王想见你。”

醒晨无声的笑着,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的处事大概也猜得出来,只是到了现在还不肯放下心来。

也不问什么,醒晨顺从地走出。诺林一时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忍住。

“我只是不想看着他痛苦。”他不看诺林,却只是轻得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一句话,一闪而逝。“你没有见过他的痛苦。”

够了,你能做的,你已经全都尽力做过了。所有的努力,都已经试过了。而我除了眼睁睁看着,再也做不了什么。

出来了,才发现外面的下着雨。打在廊外成片铺展的叶蔓上。一地里细细簌簌的。在静极的时分听得分分明明,一声声地响得没完。这样子的夜里,他应该会怕冷吧!日间里他凭栏看着的纷飞落花,这场雨之下,只怕剩下芳菲失净。

一边走,一边心念惴惴地。并不后悔,只是痛心,害怕面对。然而终还是要去见他的。他向来喜欢透澈干净的东西。而且他也有资格应该明白,一切的真实。

只是微微犹豫片刻,醒晨还是走了进去,不敢带一丝虚妄。这将是对他的最后的尊敬与送别。之后那道光,只怕是再也不能得见。

轻悄悄地进去,本是熟悉之极的地方,却是全然陌生的心情。要我如何跟你开口,如何告之。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注定的了阴谋,有关于肝肠寸断的阴谋?

见了他来,周围的人还是静静地退下。虽然对他的神色间冷冷的,但还是走得一个不留,就连屋外都没有留下任何防卫,想来是早早得了他的吩咐——全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为了夏树,他必然也要依重着自己,自己答应过的。你之后,无论如何,代替你好好照顾他们。我会做到的,一定的。

他也极放心,不怕醒晨企图不利,反正他也再没有劳人动手的必要了。只是,事到如今。你还会依然信任我么?

辉夜依坐在床沿,待人退尽,侧眼看过来。比他的想像之中还要平静,只是苍白的容色中有丝淡淡的悲哀,以及挣扎多年的疲惫。碧色的眸子看他,却依然是透澈淡定,无恼无怒、无喜无忧,带了一份了然于心。淡然朦胧得如同一边悲悲颤动的萤火。

很自然地,醒晨在他背下垫高一些,让他半依半靠着。坐到一边。

“你心脉已缓,今后是再不可以平卧的。”话幽幽说完,心中却想到,他是再没有什么今后的了。

看到神色间的暗然,辉夜却微微地笑了一下,像是反过来安慰他。只是那一笑也很淡微,是静池中风吹过的微漪,会随风而逝。

“那是我的命运,怪不得别人。只是——我不甘心、不愿意!”也想过熟悉的人当中,有谁来杀他,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只是——是你们么?伴了那一笑,他淡淡的断断续续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只是眼中依然淡淡清澈,像若有若无的火苗,将燃尽的薪下火,到死灰之前都有着暧暧的光和热。不屈,不死不休!

复国帝王,分命之人,弑而后立。叛命者,命叛之、世叛之、人叛之,必失至亲至爱。于大爱者,必无情。

命运么?神灵所昭定下来的?必需照着走?那是他的昭命。但,也许界定了一切的,并不是命运,而是人心?

“从当初见到前尘开始,我就想到。”醒晨轻轻地开口。他血脉已弱,再受不得任何剌激。就算是今日也是自己着手促成的,他已是将去之人,也不愿意多伤了他分毫。然而看他眼神坚决,却又不能不说下去。只能够轻轻柔柔地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吧。“也许是个机会。所以当初我才会那么全力的帮你,让他逃了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的。只是前尘也不知道,你为他是费了多大心力?甚至连青丝,也都是万死之人。你却悄悄的护下来。

“只是之后,前王终是疑心。”醒晨带了丝冷冷地无奈的笑,在当时想不明白前王为何会狠得心下得手,原来只不过为了那样一句,也许神灵是漫不经心说出的昭命。随意地界定了别人的人生。

“不放心。怕你的血也受过污染——有些没人知道的前尘的秘密,就算是到现在,只怕也只有前王知道。可偏偏,你在那时的昭命,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对你用武力和幻术,只怕还很难找到对手去,而且你是长皇子,论人望,行事风评,都找不到能够褒贬的地方。前王就是再有那份心也找不到可以对付你的借口。所以——你知道我在明里暗里,为你挡下多少次的毒杀?”

辉夜本来只是静静听着,任他把一切告知。无论他说到什么都不动一分容色,然而听他细细说到这里,却微微的坐直了身子。这一动作之下,牵动伤口,却顾不上。只是在惨痛的神色之中添上了一份哀伤的苍白。

“不是真的!”他急急开口,这一句话虽然低,却说得连贯。不确定的坚决,像是在说服自己。

“前尘走之后十年,你都一直被调防在外。再没回去帝都。没有机会回过帝都,就是证据!”那怕有时只是近在咫尺,都没有机会能够过门而入——从小长大的帝都,你拼死捍卫的都市!就连城破之时,都不让你回去!说出来也不过是再次伤他,却不得不说,轻轻地说得详尽,不得不——温柔的残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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