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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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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落荒而逃,出洞的时候几次磕到洞壁,连登山杖都落下了。

去到洞外,阳光炽烈地刺眼,季棠棠只觉得头晕,慢慢倚着石壁大口喘气,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发酸,俯下身子冲着洞内大声叫道:“大伟!大伟!”

没有回音,只高处秃鹰盘旋,风吹过,岩上的灌木丛草微微晃动,季棠棠站在最盛的日光之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直到左近传来絮絮人声。

回头一看,又有当地的藏民进来,是两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手里摇着转经筒,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念着六字真言,季棠棠仿佛落水者捞到了稻草,赶紧迎上去:“能帮个忙吗?我朋友在洞里……”

对方茫然,先是摆摆手,示意听不懂汉话,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藏语,这回换了季棠棠听不懂,她呆呆看两人过去,那两人似乎也觉得她很奇怪,走出老远还回头看她。

毛哥很早的时候就起身了,先把旅馆的门打开,他记得那对上海小姑娘前两天跟他说过,早上务必给开个门,因为要赶今天的早班车回兰州,然后从兰州转机回上海。

开了门之后,他又转回去睡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呵欠正式起床,先把锅庄的水烧上,然后挨个把架在桌子上的凳子放下来,最后去到隔壁的清真餐厅,给自己点了份牛杂汤,给岳峰和光头点了粥和馒头咸菜。至于鸡毛,他一直回家住,不需要自己负责早餐。

点完了忽然想起昨儿到店的季棠棠,也给她点了一份粥。

汤饭送来之后,毛哥挨着窗边的桌子坐下,很是心满意足地享受早餐,岳峰起的最早,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洗手间,接着下来的是那对上海女孩中的一个,好像是叫什么羽眉的……

毛哥的眼睛刷的瞪圆了。

羽眉跟毛哥道了早,懒懒地打着呵欠去洗手间,不一会岳峰进来倒水喝,毛哥腾的就窜了上去。

“那个……那个羽眉,”毛哥气急败坏,“不是说要赶今天一早的车走么?不是要赶飞机吗?我还特意起个大早把门给开了……”

“改签了。”岳峰答的轻松。

“为什么改签?”

“在这玩的开心,想多待几天呗。”

“是不是你?”毛哥咬牙切齿,伸手就戳岳峰的额头。

“哎,哎,”岳峰躲他,“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不好那款的。”

“那还不让人走?”

“都说了人自己乐意留的,再说了,现在人少,多些人多点热闹,不也变相给你赚多点房费么。”

毛哥没语言了。

说话的当儿,光头也进来倒水,听得挺乐呵,末了拍拍毛哥的肩膀:“岳峰也不容易,牺牲了色相给你赚那点房费,不值当。”

“呸。”岳峰和毛哥同时啐他。

“赶紧洗漱了吃饭。”毛哥没好气,“哎,谁帮我上楼叫叫那姑娘,就昨儿来的那个,怎么现在还没起?一会粥凉了。”

岳峰还没来得及说话,光头开口了:“我去叫吧。”

上楼没两分钟他就下来了:“那姑娘不在。”

“不在?”毛哥大吃一惊,“走了?”

“人不在,东西都摊着,八成是出去了。”

“出去了?”毛哥赶紧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主街上空的很,闲晃的人不过小猫两三个。

“不可能是去高原海子,下午才有拼车的。也不会是去天葬台,最近没死人,没天葬。”岳峰在对面坐下,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那就是去峡谷了?”毛哥纳闷,“就那么一破峡谷,有个什么看头?”

“话不能这么说,她从北京过来,见多了高楼大厦故宫长城什么的,还就看峡谷新鲜。”岳峰漫不经心。

毛哥想想,倒也是。

光头没说话,坐下来呼啦啦喝了两口粥:“那姑娘有点古怪。”

“一个人来西部地头的,谁没点古怪?”毛哥乜了光头一眼。

“谁古怪?”羽眉恰好进来,手里拈了片浸了爽肤水的化妆棉,小心地擦拭额头。

毛哥想示意光头别乱说,哪知眼神示意的慢了一步,光头已经接茬了:“昨儿来的那姑娘。”

“她呀。”住店的女客加上自己统共才三个,羽眉立刻就反应出他说的是季棠棠,“是有点古怪。”

“人家怎么古怪了,”岳峰的声音有点冷淡,“比你漂亮的都古怪,是吧?”

“哎,岳峰!”羽眉娇嗔之中带着些许不悦,“怎么这么说人家嘛,显得人家多不好看多小气似的。”

岳峰不理会她,自顾自伸筷子夹起一根咸菜搁进嘴里,羽眉有点尴尬。

毛哥虽然不怎么喜欢羽眉,也只得出来说和:“丫头,倒腾妥当了再下来。”

他推推原本为季棠棠点的那碗粥:“倒腾妥当了下来吃早饭。”

羽眉也知道毛哥是给她台阶下,甜甜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毛哥这才转头看光头:“怎么古怪?”

岳峰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停了。

“那丫头床头,挂了个风铃。古钱的。”

“挂风铃怎么了?”毛哥没好气,“她要是乐意,挂个冲锋枪我都没意见。”

“我也说不大清,”光头挠了挠脑袋,“那古钱都生铜绿了,钱上的字也看不清楚,看着是老久老久的东西了。怎么年轻小姑娘随身带这种玩意儿的?”

“少见多怪,”毛哥鼻子里哼哼两声,“没准是做古玩的。”

“她那样,不像做古玩的山西客。”

“又说没见识的话了,”毛哥伸长胳膊,照着光头圆滚滚的脑袋就是一下子,“做古玩的还非得在自己脑门上贴个字条?别看像不像,这年头,像啥不是啥,不像啥才是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光头嘿嘿笑起来:“还真有。”

正说着呢,岳峰忽然皱了下眉头,伸手指了指外头:“那不就是……那丫头么?”

顺着岳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季棠棠。

她正站在街尾达瓦旅馆的门口,跟人说着什么。

毛哥皱了皱眉头,拿胳膊捣了捣光头:“她在那干嘛?嫌这住的不舒服,换旅馆?”

“不知道。”

再看时,季棠棠忽然转身离开达瓦旅馆,快步拐过了街角。

“哎,岳峰。”毛哥支使岳峰,“你过去问问,那丫头是想干嘛?”

“我说老毛子你是闲的抽疯了吧,”岳峰动都没动,“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去打听那丫头?”

“打听一下怎么了?闲着也是闲着。”毛哥理直气壮,“横竖我们没事,现在生意这么清淡,这店里从早到晚进不了两个人,累着你了怎的?

“不去。”岳峰回绝的干脆利落。

毛哥没辙,刚好达瓦旅馆的老板丹巴过来,看情形,是去清真餐馆点餐,毛哥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中途截下他:“丹巴,刚刚那姑娘,跟你说什么?”

“她啊?打听个人。”

“谁?”

“说是找个汉人学生,叫陈伟的。我那没有,我让她去格桑家的旅馆问问。”

“哦。”

毛哥莫名其妙,只得放丹巴过去,岳峰哼了一声:“打听着了?老毛子你要真闲的发慌,下午我们一起跟车去高原海子那边逛逛,店面让隔壁看下就行。”

毛哥还没应声呢,丹巴又退回来了:“那姑娘还问了仙女洞许愿的事。”

“嗯?”毛哥看他,莫非还有后话?

“我同她讲了,要在神石前头不声不响的许愿,她马上问我,不能大声喊的嘛?”

“大声喊?”这下别说是毛哥了,连光头和岳峰都吓了一跳。

“可不?”丹巴皱眉头,“谁教她大声喊的?那会触怒洞里的仙女的。你们教的?”

毛哥赶紧摇头:“她连问都没问过。”

丹巴走了之后,毛哥和光头他们面面相觑,岳峰哼了一声:“这丫头要真敢在神石前头聒噪——这可是犯忌讳,老天保佑旁边没藏民,不然她铁定会被揍一顿。”

陈伟的确住的是格桑旅馆,双人间。

“房里还住了谁?”季棠棠问的急。

前台的藏人小姑娘翻了翻登记本:“没人,这几天客人少,统共才住了两三个,没必要安排挤在一起。”

“那陈伟有向你打听过仙女洞的事么?”

“没。”小姑娘摇头。

季棠棠失望,顿了顿又问:“仙女洞里能大声喊么?”

这问题,先前在达瓦旅馆,她就已经有了答案,但她想再确认一下。

果然,小姑娘吓了一跳:“不能,当然不能,那会触怒仙女的!”

季棠棠咬了咬嘴唇:“那怎么许愿?”

小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的相当愚蠢:“当然是在神石前头许愿,一进洞就能看到神石了,你不知道么?”

“那洞里还有没有别的洞了?”

“谁知道?”小姑娘有点不耐烦,“没听过。”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忽然想起,进洞前她问陈伟洞里是不是有活水,陈伟马上就答了一句:“不知道,那大哥没说。”

那个大哥,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向陈伟提起过仙女洞,提起过那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洞中洞,还有,大声的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

季棠棠的目光落在前台摊放的那本碌曲乡尕奈镇外来游客入住登记本上。

统共才住了两三个人,那需要怀疑的对象,就不太多了。

第六章

除了陈伟,格桑旅馆还住了另外两个旅客,均为男性。

其中一个是美国人,叫派瑞,二十四岁,来自亚利桑那州,挺精神一小伙,个子足有一米九,他不可能是陈伟口中的“那个人”,因为他统共只会说一句中文。

“你嚎……”

这是他下楼梯看见季棠棠时的第一句话,季棠棠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他接下来的更为艰涩难懂的普通话,但是派瑞很有自知之明的转母语了。

另一个名字签的特草,季棠棠连猜带蒙,估摸着这人应该是叫“贺文坤”,入住登记的所在地一栏填了“兰州”两个字,身份证号码的填写更模糊,有两处涂改,尕奈镇的旅馆联网设施跟不上,信息手工登记,所以很多人提供的资料并不确切,胡乱敷衍的也不在少数。

但不巧的是,贺文坤一大早就已经退房了,前台小姑娘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只含糊地说可能是回家了。

问起贺文坤的相貌,小姑娘也记不真切:“你们大城市来的游客,都戴那种帽子、防高原紫外线的面罩,还有墨镜,遮的那么严实,谁能看清楚长相?就知道他穿亮黄色的冲锋衣。”

季棠棠失望极了,她掏出腰包里的便签本,翻开空白一页,写上贺文坤的名字,然后在名字上重重圈了一圈。

陈伟口中的“那个大哥”,会不会就是贺文坤?

季棠棠慢慢走出格桑旅馆,快下台阶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将放回去的便签本又掏出来,翻回到前一页。

尕萨摩峡谷,阿坤。

阿坤,贺文坤,名字里都有一个坤字,只是巧合吗?

回到毛哥的青旅,已经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毛哥他们围坐了整整一桌子,菜式很简单,呛土豆片、锅塌豆腐、回锅肉,卖相都不咋滴,但闻着特别香。

毛哥倒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姑娘,要一起吃吗?添碗饭就行。”

季棠棠摇摇头:“不了,我有吃的。”

她慢慢走上楼去。

光头伸筷子夹菜:“丫头脸色不好。”

“这有什么,”羽眉扒了口饭,“到这地方来的人,多半是逃避生活当中的伤心事的,说不定她是失恋了,触景伤情,心里不好过。”

羽眉的同伴晓佳嘴里塞得鼓鼓,嗯了一声以示附和。

“这姑娘是有点不大对。”毛哥若有所思,没有理会羽眉和晓佳的话。

季棠棠回了房间,径直走到自己床边,伸手拨了拨挂在床头的那串风铃,古钱互相磕碰,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伟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呢?

季棠棠在床边坐下,伸手进兜,摸到了两个冰凉凉圆滚滚的鸡蛋。

她把鸡蛋掏出来,磕掉蛋壳,慢慢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地嚼。

常理来讲,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突然就不见了的,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洞里很黑,电筒照到了陈伟的两条腿,她为了省一点电池关掉了电筒,那之后大伟还同她说过几句话……

从大伟突然噤声到她重新打开手电筒,中间隔了一两分钟的时间,这一两分钟,她完全看不到洞里的情形。

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个洞里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瞬间转移了大伟,不管大伟是死是活,在那一刹那,他消失了。

二,摒除这些所谓怪力乱神的念头,所有的怪事件都是人为作祟,那么,当时大伟的消失,应该有着合理的渠道。

莫非,那个小小的只容一个人站得下的洞中洞,还有第二个出口?

理论上说不通,因为当时她曾经钻进去,那么小的空间,四围都是石壁,仙女洞在峡谷壁里,真有其它出口的话,要打通厚厚的山腹,没有机械操作,根本不可行。

当时自己有些太过慌张了,没有仔细地检查那个洞中洞,也许,在那短短的一两分钟,大伟也留下了一些可供检索的东西呢?

不行,还是得回去看看。

季棠棠站起身,一瞥眼看到床上扔着的手机,顺手拿过来塞进包里,蹬蹬蹬下了楼,毛哥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旅馆门口停了一辆金杯的八人坐面包车,驾驶室的门开着,羽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脾气:“不是说昨天都联系好了么?怎么要出发时少一个?”

藏族司机师傅也很不高兴:“昨天说的好好的,说了要在这门口等的,死小子。”

季棠棠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还有人没来?”

“有一个什么叫阿伟的,说好了拼车又不来,手机也不接,棠棠是吧,要不要一起去高原海子?”

羽眉原本看她不顺眼的,此时却忽然分外热络起来,多半是为了省下那几十块的拼车费。

“那个阿伟,是不是叫陈伟?”

司机师傅摇头:“不知道,就说叫阿伟,在格桑住的。”

那多半是了,季棠棠心中一跳:“他手机号多少?我也有事找他。”

师傅拿着旧旧的诺基亚直板黑白屏手机,将陈伟的电话报给季棠棠。

季棠棠用手机试拨了一下,居然能打通,但没人接。

早上在峡谷时,陈伟的手机是带在身边的,能打通但没人接,究竟是没留意来电,还是迫于什么威胁不能接?

季棠棠沉吟着将手机塞回兜里。

“哎,棠棠,你到底去不去?”羽眉不耐烦了,后座的晓佳也探头出来看她。

“不去。”季棠棠很干脆地回绝,“我要去峡谷。”

“峡谷有什么好看的。”羽眉嗤之以鼻,忽然眼睛一亮,脸上的不屑转作了娇嗔和暗喜,“哎,岳峰,车子空的很,跟我们一起去高原海子吧。”

“几个人去啊?”岳峰懒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八个人的车呢,除了司机师傅,能坐七个人。我们原本拼了四个人,我、晓佳、一个老外,还有那个什么阿伟。现在到处找不到阿伟,还有四个空座,不如一起吧,再叫上毛哥光头他们。”

“都走了,谁留下看店。”岳峰有点冷淡。

羽眉嘟起了嘴:“看店留一个人就够了,费那么大劲改签了机票留下来玩,你都不配合。”

“你也去高原海子?”

季棠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岳峰是在跟她说话,察觉到被冷落的羽眉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季棠棠简短地回答:“不去。”

岳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去哪?”

羽眉抢着答了一句:“她不跟我们去海子,她去峡谷。”

“又去峡谷?”岳峰皱眉头。

季棠棠答非所问:“那天你让我把自己的东西看看好,是什么意思?”

“什么看看好?”岳峰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我洗菜的时候,跟两个小朋友说话……”季棠棠指指旅馆前头的水泥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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