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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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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倒是无所谓,反而回过头安慰毛哥:“说的也没差啊,断过的腿,已经能走路了,你还指着怎么治?没瘸已经很好了。”
毛哥很有点怒其不争:“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身体上落下个病根老来多麻烦,还不都是为你好,死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岳峰沉默了一下,末了突然来了句:“其实,这样我心里挺踏实的。”
“找回棠棠之后,我心里一直很怕,我这个人,从小命就不怎么样,家里出了那档子事,手头存点钱,也不是大富大贵,又没做过太多善事,老天突然之间照顾我,我害怕,真的,我特别害怕。”
毛哥愣愣地听他说下去。
“我就觉得自己行善行的少了,我现在知足,特知足,我又觉得虚,怕老天玩我一道,我跟你说,有时候我半夜睡不着,我得起来去棠棠房里看看,看到她安稳在那睡着我才安心。有时候我做梦,梦见一切都是我做的梦,我根本没找回过她,那种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毛哥,我没那命,老天不会宠着我,我总觉得他给我什么,都是要从我这拿走点什么的,这样也好,踏实。”
毛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闷闷说了句:“峰子你真是魔怔了,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咱就不能身体也好感情也顺吗?”
岳峰没吭声,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了句:“就这样吧,已经挺好了,不求太多。”
回到毛哥的客栈,已经过夜半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四角的地灯打着往上的光束,映的周围的花木影影憧憧的,毛哥在前台翻了半天,扔了把钥匙给岳峰:“喏,棠棠屋的,知道你要看她一眼,开门小点声,别吵着人家。”
岳峰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接过来,解释:“棠棠容易做噩梦,夜里会惊着,我就是去看看。”
毛哥眼一翻:“后悔告诉我了是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要看赶紧看,这点出息!”
旅馆开的两层,但自家人都住的后院,毛哥先去取了牙杯到院子里刷牙,仰头灌一口水正咕噜咕噜漱口,眼角余光忽的瞥到亮了一片,转头去看,岳峰开了灯了。
毛哥开始刷牙,一边刷一边心说这不傻么开灯了可不得把人给吵醒了……
刷完了准备回屋,忽然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岳峰一直在门口站着,灯亮的刺眼,屋里没声音,也没见着季棠棠被吵起来。
毛哥有点不安,他走到岳峰身后拍他肩膀:“峰子,你这……”
刚挨到岳峰肩膀,岳峰的身子就剧烈颤了一下,紧接着倚着门框慢慢坐下去,毛哥这才看到屋里,被子掀着,床上没人。
毛哥惊着了,问岳峰:“人呢?”
岳峰不说话,两手抱着头,额头死死抵在膝盖上,毛哥弯下身子又去晃他:“人呢?”
毛哥也是急了,其实不该问岳峰的,两人一道回来,自己如果不知道,岳峰上哪知道去。
岳峰低声说了句:“我说了我能处理好的,不用担心,我都能想到的……”
说到后来渐渐没了声音,两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毛哥是真慌了,赶紧跑进屋,床上掀掀,床底看看,旁边东西翻翻,然后又跑回来蹲下:“峰子你别急啊,别多想,没走。”
岳峰抬起头看他,毛哥比比划划的:“东西没带走,要真心想走怎么会不带行李,估计上厕所……”
忽然想到这是单间,屋里有洗手间,后半句就吞进去了。
岳峰问了句:“没走吗?”
他撑着地站起来,起身时眼前直发黑,扶着门框平了会气,走到床前细看。
刚开始真的懵了,灯一亮心就凉了,就觉得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耳朵里嗡嗡的,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绕: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是玩儿我呢……
现在静下来,看看屋里的情形,就知道毛哥不是哄他,棠棠应该没走,只是临时起意出去了。
岳峰长长吁一口气,这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都汗湿了,毛哥在边上生气:“个熊孩子,大半夜的乱跑,回来我非敲她,骂不死她我这是。”
岳峰先去了夏城。
酒吧不比旅馆,夜半正是嗨的时候,大老远就看到灯火通明的,重金属的乐声,咚咚咚像是敲在心脏上。
夏城已经转手了。
叶连成死了之后,夏城等于是没了主心骨,闵子华一开始就想着转掉,庭如不同意,她说:夏城在我就觉着阿成还在,这是他的地儿,你不帮我我自个儿撑着。
年轻的不谙世事艰辛的女孩子,一根筋地觉得有爱撑着什么苦都能吃得下,接下夏城时刚刚大学毕业,手上没什么钱,朝父母借点室友凑点,就这么闷头上阵了,接下来才知道是个无底洞,酒吧运营样样都要钱:工钱要支,酒水要进,客人要应付,还有各种各样来查的,变着法儿占便宜的,帐上耍心计骗她的,耍无赖打秋风的……
闵子华是个闷葫芦,场面上的事帮不上,庭如咬着牙撑,很多晚上偷偷的哭,大学时候的室友打电话来劝说你有病吧,学什么贞洁烈女啊,你要真是叶连成未婚妻替他守着身后的产业咱也不说什么了,连个名分都没有,就是个没处几个月的女朋友,值当的吗?
父母也轮番打电话轰炸,小姑娘家家的,大学毕业了找个机关或者公务员的工作多稳定啊,跑到那种地方开酒吧,知道的是你义气,不知道的话说的多难听呢,你还能开一辈子酒吧啊?
庭如大哭了一场,在一个秋天的萧瑟早晨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夏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半年太累身心俱疲,最后一次回望酒吧的时候,看到夏城那两个招牌大字,心忽然就淡了。
她想着,夏城夏城,盛夏和叶连成,到底也没我什么事儿。
庭如一走,夏城几乎是顷刻间门可罗雀,闵子华的心思不在酒吧经营上,据说他喜欢精神病院里的一个叫阿甜的女人,每天都往那报道。
又捱了两个月,夏城彻底转手,随即就换成了眼前劲歌热舞推杯过盏吆五喝六的风格,估计是因为以前的名头响,保留了夏城的名字,留着招徕以前的老客人。
但是此夏城,再非彼夏城了。
一个相似的屋壳子,换了血肉换了骨头,连岳峰这样的局外人看到了,都陡然心生苍凉,何况是季棠棠呢?
岳峰向夏城对面杂货铺里的人打听,那人点头:“是有个姑娘,就是你说的那长相,在下头台阶上坐了挺久的。”
又问后来往哪去了,那人抬手指了个方向。
岳峰突然就知道季棠棠去哪了。
叶连成被害的地方,盛清屏的怨气最终释放的地方,自己开车轧断了秦守业的腿,与苗苗最终反目成仇的地方。
这个绕不开,避不过,无论多么不想回头,最终平静地站回来,插上香,点燃一沓纸钱,半空扬落,看纸灰飘落,未熄的火星灼痛了眼的地方。
季棠棠伸出手,顺着额头缓缓抚进头发里,深一些的地方凹了一小块,浅浅的窝,很久之前的疤了,再也不痛,却也平不了,以一种执拗的姿态,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鼻端是纸钱的火烧味,线香的白烟绕着绕着,像是留念着迟迟不去的魂,季棠棠轻声说了句:“妈,阿成,我现在挺好的,真的,真挺好的。”
第五章
现在回头去看,出事的那个晚上,真是平静的任何端倪都没有。
她急着去和叶连成打电话,下楼时被盛情屏叫住,问她饺子吃什么馅,韭菜肉还是韭菜蛋,选完了又被秦守成喊住,让她拎袋垃圾下楼。
她拎着垃圾跟秦守成讨价还价:“爸爸,待会包汤圆,你在放钱的那只上做个记号啊,我要吃到的。”
秦守成笑着说:“小夏,这个凭运气的,我不能帮你作弊。”
她瞪大了眼睛很是有理:“爸爸,我大四了啊,你不希望我找个好工作吗,有了好工作你不希望我嫁个好人家吗,这都是要运气的,包钱的汤圆一定要被我吃到的!”
她步伐轻快地下楼,那天晚上的楼道很安静,蹬蹬蹬的足音像在踏歌,那时她永远不会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家了。
大年初一,长途汽车站不出车,她一直等到初二早上,买了张出省的汽车票,脏兮兮的加班大巴车上除了她,只有带着孩子走亲戚的一对夫妻。
开车前,兜售报纸的小贩上车转了一圈,她要了一份。
天很阴,出城之后还飘起了小雨,后排的那对夫妻一直絮絮讨论着要给大伯家的小孩多少压岁钱,二姨她闺女结婚要随多少礼,她低着头攥着那份报纸发呆,眼泪啪嗒啪嗒浸湿了纸,透过朦胧的泪眼,她就看清楚大标题上那几个字。
海城除夕夜恶心入室杀人案件。
那一天都没吃饭,昏昏沉沉倚着车窗看外头变换的风景,车票攥在手里,目的地她从没去过,只知道很远,很远就好,离这里越远越好。
中途过了很多县市,上下车的人来来去去,暮色四合时车子停在一个偏僻的车站,死机站在车上赶人,:“到了到了,都下车了啊。”
季棠棠茫然地随着人流下车,这个城市,前后加起来,她待了一年多。
前一个月,她都住在旅馆,后来到底不方便,请旅馆的人帮忙联系中介看房子,看了几次之后定下一间小的一室户,房东太太对她不那么满意,签约的时候提了很多条件,要及时打扫,受不了房客不爱干净,房子是租给你一个人的,不能招朋呼友带人来住,最重要的是人要本分。
“我们的房子都租给大学生啊有正当工作的白领什么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的,绝对不租的!”
又说:“丑话说在前头,你没工作是你的事,不能拖欠房租的,拖欠的话直接走人,这房子不愁租!”
季棠棠不争不辩的,一一在指定的地方签自己的名字,这房子装修不算好,但清静,门一关,至少终于有了自己的地方。
她不做饭,也很少出门,出去了就买泡面和面包,置了台电脑,匿名看同学和室友们的消息,那时候微博什么的还不流行,朋友们还喜欢写博客,翻到出事的那几天,铺天盖地的日志标题,都是关于她的。
——难以置信!凶手该千刀万剐!
——知道消息之后哭了半夜,小夏太可怜了!
——人生无常,要好好生活!
——小夏安息,会永远记得你!
……
每一条,每一篇,那些煽情的文字,都让她止不住对着屏幕痛苦,有时候,她会悄悄地匿名上去留言,简单的两个字。
节哀。
按下回复键之后,她恍惚地想,朋友们永远不会猜到是她留的吧。
只有一个人的博客在出事之后再也没有更新。
阿成的。
她经常对着阿成的页面发愣,想象着他在听到消息的时候该有多痛苦难过,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她去楼下的公共电话亭拨了叶连成的电话,心里告诫自己绝不说话,只是听听他的声音,听一下就好。
叶连成停机了,这个号码是她买的和盛夏用的情侣号,出事之后,他也在没用过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太思念的时候,依然会跑去拨他电话,对着那头的一片忙音大哭:“阿成,我是小夏啊,我该怎么办啊。”
很久之后,再拨岳峰的电话,她已经不习惯哭了,揿下号码之后她会对着听筒听很久,然后轻声说:“岳峰,我是棠棠,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又过几个月,朋友们对她的提的渐渐少了,毕业典礼如期而至,各种各样的散伙饭的照片,伤感的日志里,有人提了一句:“小夏死了,阿成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也不知道去哪了,这原先最被看好的一对啊,生活无常,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下一个十年在下一个,还能常常相聚。”
再然后,不管她怎么刷新,都没有人在说起她了,她们会谈工作,晒美食,炫耀一下外派的工作机会,暗示着有了新的约会对象,讨论要买的车子,每个人都在风生水起地往前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遗忘在过往的尘埃里了。
生活教会她凉薄的第一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在悲惨不幸,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不爬出来,没人会主动拉你。
季棠棠开始认真审视这半年多的生活,恐惧的发现除了虚耗时日外一事无成,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永远这样吗?父母的仇怎么办?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就在这里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等着秦家人找上门来?
她翻出母亲的信再看,出事那天晚上的血腥气和烟火味道伴随着信纸的展开扑面袭来。
“小夏,路铃和骨钉会让你成为不一样的人,妈妈希望你开启路铃,化解怨气,真正强大起来。”
后来才知道,这封信是被秦家改过的,她再也无从得知母亲对她真正的期待,但那时的她不知道,她逐字逐句读完,泪流满面,痛恨自己的懦弱和胆小。
被封印的路铃有九根古线撞柱,按照母亲的说法,想开启路铃,要依次经历九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依华夏的大致版图,寻找东西南北中,东北,西北,东南,西南九个方向的九座无主荒坟,焚香,叩拜,每次用自己的血涂抹一根撞柱,供坟一夜,用客死异乡之人常年积下的怨气,一点点化开路铃的封印。
匪夷所思,毛骨悚然,这是让她干嘛?天南地北的跑吗?路上那么多坏人骗子,她不敢。
接下来的几天,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想请母亲原谅,又恨自己无能,一天晚上饿的难受,去泡面箱子里翻,才发现一箱又已经吃完了。
想就这么捱一晚,肚子实在饿得不行,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多,超市应该还没关门,索性穿戴了出去买吃的。
回来的路上,街上的人其实还不少,有几个小混混坐在路边喝酒,兴许是喝高了有点上头,有一个醉醺醺地过来拦她。
她没应付过这种情况,又惊又怕地让他滚,口音暴漏了自己并非本地人,另外几个也大着胆子围过来,说下流的话,拉扯她的衣服动手动脚。
她惊惶地四处去看,有人在远处旁观,有人指指点点,但没有人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这些助长了那些小混混的嚣张气焰,其中一个抱住了她的腰往旁边的巷子拖,她拼死挣扎,情急之下一口咬在那人胳膊上。
这一口下了死劲,几乎不曾咬掉那人一块肉,那个人气急败坏,操起酒瓶子狠狠砸在她头上。
温热而黏稠的血流了一脸都是,样子一定恐怖的很,因为那几个小混混明显害怕了,骂骂咧咧地走远,她瘫在地上一直哭,血混着眼泪滴在地上,只有一个路过的行人给她递了包纸巾让她把伤口摁住,最终爬起来,是因为有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在后头吼她,“要哭边上哭去,你占着车道,人家还骑不骑车了!”
就这样走回家,拿毛巾擦干血,用镊子对着镜子夹出砸在肉里的玻璃碴子,也没想着上医院,挤完了一大管芦荟胶堆在伤口上,在黑暗中坐了一夜,脑子里翻来覆去转着一个念头:要死的话今晚就让我死了,不死的话,谁也别想再欺负我了。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时候脑袋上被砸那么一下子真的让人醍醐灌顶。
这一夜,她想透了很多很多书本和课堂上不曾交给她的道理。
有人帮当然很好,但永远不要去指望依赖,非亲非故,谁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不帮是本分,帮你是情分,不帮不用去恨,该庆幸他没有随众口一刀,帮了的话就要记得,要感恩。
今天的事,如果换了一个人,会像她一样狼狈吗,应该不会吧,他们想欺负她,而她又那么无能,所以就被欺负了,如果她够强呢,会把他们抽的屁滚尿流,如果她足够强呢,秦家又能把她怎么样?
她需要一个目标,和一个完整的计划。
她决定开启路铃。
第二天,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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