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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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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九河对中原习俗都有研究,沈寒香一时语塞,半晌,她忽然平静了下来,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们那里人,讲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就是说,要是能得到一个人的一心一意,直到头发变白也不分离,这就是我们那里女人的心愿。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其余的人都是浮云过眼,不会留下什么。”沈寒香从座位上站起,九河眯着眼睛打量她,看着她走到堂下端正跪好,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个头。
  “我想回去,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思念我的丈夫,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逃跑,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抬起的脸没洗干净,隐约能看到沈寒香的眉眼,淡得如同一缕青烟,中原人的眉目落在九河眼里不算好看,鼻子不够远山凸显,眼睛不够深邃多情,然而她微微垂着眼,又磕了个头,“请你放我回去和我的丈夫团聚。”                        
作者有话要说:  

☆、一〇〇

  
  当天晚上沈寒香清楚听见门上落锁的声音。她蹬了鞋子,趴在床上,半天没法睡着。没有人在狼穴里能安然入睡。
  半夜时她还在辗转反侧,窗户上传来轻叩的响声。
  沈寒香屏息听了会儿,那是有规律的三长一短的声音,她趴在窗边,轻轻推开,但外面的锁链将窗户拦住,不让它展开超过三寸的宽度。
  “你怎么来了!”
  孙严武站着只比窗台高出半个头,眼睛盯着沈寒香,“他们看不住我。”不知孙严武从哪儿弄到一把匕首,他试图用那玩意儿弄开窗户,但力气太小,这里的窗户不是木头的,而是玉石镂成。
  “别弄了。”沈寒香说。
  孙严武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什么,你不想逃走了?那男人给了你什么?你打算留下来?”
  沈寒香喝止道,“胡说什么?”她嘴角难受地抿了抿,“就算从这里出去,我们也跑不远,你知道怎么回去吗?而且你觉得我们能安然无恙跑出这所宅子?说不定你跑过来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严武紧张地回头看了眼,黑夜很是阒寂,但毕竟是敌人的地盘,安静更像是匍匐在角落里伺机而动的一头巨兽。他看了沈寒香一眼,把匕首插进靴子里,为难道,“好吧,你有别的主意吗?”
  沈寒香坐在窗户边的炕上,背靠着窗台,失神地望着屋顶。
  “还没有,他们让你写家书了吗?”
  孙严武点头,“写了,我在信里没提家里的事情,只让家里准备赎金。”
  沈寒香微笑道,“你很聪明。”
  孙严武别过脸,“还用你说。小爷我只要回去了,就找人来救你,知恩图报我还是懂的。”他踮起脚,整张脸都从窗户里透了进来,孙严武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要通知你的家人来救你。”
  话音未落,矮树丛中一阵窸窣,孙严武没来得及告别就矮身钻入树影之中。
  沈寒香闭上窗户,只留下很窄的一点缝隙,看见一队巡逻兵从外面经过。她关紧窗户,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蛹,安静地等待睡意。
  接下去的四天里,沈寒香都没见到九河,婢女们个个装聋作哑,在她跟前用她们的语言交流。只有入夜时分,孙严武会被带到跟前和她见一面,说会话。
  孙严武是小孩,且受到的看管没有那么严格。
  “那个什么大王的为了让人做咱们那儿的菜,找了个妇人做厨娘,她叫葵娘。”怪不得这两天的膳食都改作南方菜色。
  孙严武在啃一个汁水丰满的水蜜桃,下巴被果汁浸得发亮,沈寒香给他擦了擦下巴,看了眼门口。
  婢女们听吩咐守在外面,九河笃定沈寒香逃不掉,守卫和婢女并未把她当作犯人拘着。
  “她说我们……我们的半壁江山都沦陷了,忠靖侯重伤回京……朝廷换了人上前线……”
  沈寒香手势僵住。
  “太久没打过硬仗,西戎人骁勇善战,骑兵一入中原有如破竹,现在以幽山为界,依仗山势和大江,才抵挡住西戎。京城的人都跑到南方了,她比我们晚被抓,原本是北边的人,想必战势从北起,她的丈夫被征入伍,她是在逃亡途中被抓的。”
  离京数月的沈寒香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这些话落在耳里像天方夜谭一般遥远,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目光直逼孙严武的眼底,“忠靖侯重伤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孙严武摸了摸后脑,“只是听说,也许并没有……”
  只有见到那个葵娘,亲自问过,但即便她这么说,也可能只是道听途说。沈寒香定了定神,喝了杯已凉了的茶水。
  “你得回去,帮我找个人。”
  才六岁的孙严武意识到事关重大,稚气的脸孔定定向着沈寒香,他捏紧茶杯,咬牙坚定道:“成。”
  当晚刚从议政殿出来的征南昌武大王九河听下人禀报说新抓的俘虏要见他,站在宫殿门口,搓了搓手,呵出口气来,“去看看,她有什么把戏。”
  那晚上用完膳,沈寒香跪坐到九河面前,看了眼他身边的四名舞女。
  九河也抬头看了眼,手掌竖起,摆了摆。
  几个舞女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沈寒香跪直身,低敛了眉眼,沉声问:“大王何时让我写家书给我丈夫?”
  九河不耐道:“本王以为此事已经不必再议。”
  “孙家局势瞬息万变,要是不能及时赶回去,家中老大人一旦辞世,长孙不在,恐怕家主之位即将旁落,大王的财宝也都会落空。”
  “本王会在乎那点钱?”九河嗤之以鼻。
  “可我在乎儿子的前程。”沈寒香抬起头,她的眼睛直直看着九河,“最疼爱的长孙被掳,我公公可能就不会再将家主的位子给我丈夫,将来我的儿子也就不能成为孙家的家主。这是我不想看见的。与其葬送儿子的前程,我也会让大王您什么都得不到。”
  九河摸着下巴,沉默半晌,方笑道,“你知道本王想得到什么?”
  那时分沈寒香听见自己呼吸顿了住,她离开坐垫,站直了身,决绝道:“我们中原女子视贞洁为性命,你放我的儿子离开,我的命给你。”
  华彩斑斓的西戎披帛离开她的肩膀,她的肩头空无一物作为遮蔽,肤色淡得如同一缕将化的雪色。
  九河睨起眼。
  “娘……”突如其来的一声颤音,让沈寒香目露惊慌。
  孙严武每日都在入夜时分来看她,谁想看见九河在,而且一路相伴被他视作亲人的女子正在向他献身?
  沈寒香匆匆拾起披帛拦在肩上,她的嘴唇哆嗦,脸色发白,吓得不轻。
  “你怎么来了?”沈寒香眉头蹙起,斥责孙严武。
  “不来怎么知道……娘你不要我和爹了吗?!你怎么……”孙严武小小的拳头攥紧,扑上去捶在沈寒香背上,他抱着她的腰发泄般地拼命捶她,“你不要我和爹了吗!爹还在家里等你回去,你怎么……”孙严武哽咽不成声地怒目望向九河,恨声道,“这个男人许诺你什么?给你荣华富贵和名分吗?西戎人是畜生!你忘了这一路死了多少我们的人,他们怎么对我们的老人孩子,那些男人怎么对我们的女人了吗?!”孙严武放开沈寒香,就朝九河扑去,九河却不是什么和善之辈,一把拧住孙严武的胳膊,疼得他嗷嗷叫了两声,又拼命压抑住,圆睁的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哀哀叫道,“娘……娘……”
  “你放开他……”沈寒香抱住孙严武,九河不得不松手,他不想伤到她。
  一时间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九河不耐烦地理了理袖口,端正衣冠,将沈寒香拽到身后,叫人进来。
  孙严武犹如一头幼虎,狠狠瞪视九河。
  “把他送回去,和第一批赎身的中原人一起。”
  “我不回去!我要和我娘在一起!”孙严武不知想到了什么,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沈寒香看得不忍,只见他的脸憋得通红,兴许是想到他奶奶去世的时刻。孙严武弱小的身板不停挣扎,奈何士兵都牛高马大,他的拳头就像挠痒一般。
  “回去告诉你爹,你娘已经死了,为了守住你们人说的……”九河仰起脖子笑了两声,才低头看住孙严武,“贞洁,所以她咬舌自尽了。让你爹绝了这念头,不然……”他看了一眼沈寒香,“再好的女人,总有厌倦的一天。我可以让你娘活着,也可以让她死得悄无声息,连埋身之地都不让人知道。”
  孙严武破口大骂,“你他妈不是人!是畜生!畜生……畜生!”直至被拖出门去,孙严武还在喃喃念叨“畜生”,他也是大户的子弟,翻来覆去就会那几个字骂人。而他的眼睛是真的红了,眼圈里都是血丝,他没有想到,沈寒香真的要留下来。他想过太多次,他有办法把她一起带走,然而这些天除了让他明白,有心无力是什么意思,并未带给他太多。
  在祖母辞世的那一天,他就已经长大了,他要保护中原的女人们,他一定能保护这个一路像母亲一样照顾他的女人。
  殿里一片寂静。沈寒香拢着披帛静静坐着。
  九河饮尽一杯酒,手持空杯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中原人,本王满足你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你怎么也该付出一些代价,对吗?”
  那一刹,有种无言宁静生长在沈寒香的骨头里,沿着她的身体,扎根在地上,她看了九河半晌,他以为这是一种把戏?而基于强大的自信,他觉得这无伤大雅。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但不是现在。”沈寒香眉睫垂落。
  九河紧绷的唇线停顿半晌,蓦然上扬,手指缓缓转动空杯,“我听说你们有个成语,叫欲擒故纵。我们草原人有的是耐心,驯马都得把它追到疲倦再赶入圈中。”蓝色的眼珠望向沈寒香,“但要是腻了,我们也会像狼一样,直截了当咬断对方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〇一

  半月后正午将至,沈寒香第一次离开九河的宅邸,牛车轮子辘辘碾压。宽阔的车厢内,坐着闭目养神的九河,另有两名婢女跪坐在旁照看茶炉。
  他们登上西戎都城最高的鼓楼,在那里为首批送回中原的俘虏送行。
  “你那个做茶叶生意的丈夫,会亲自来救你吗?”九河站在沈寒香身后,给她披上一件斗篷。
  西戎气候干燥,举目望去城下尽是万里黄沙,还有那些做小伏低的骆驼刺,顶着灰青的皮肤,在狂风中仗着矮小生存下去。
  “来不来都无所谓了。”沈寒香淡淡道,“就算他不来,我这里,还是只有他的位置。”她的掌心贴着心口,没有回头看一眼九河。她的视线跟着那些马车,回程比被劫掠来的条件好很多,沈寒香不知道原因,也并不想知道。只要孙严武能顺利回去,把消息带给她大哥。这些日子里每当夜幕降临,她就缩在被子里越胡思乱想越无法入眠。
  她害怕忠靖侯倒下给孟家带来灭顶之灾,孟良清那样的身体,真的可以出征吗?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他为皇帝肃清朝堂得罪的那些大臣,会不会趁机反咬一口。又或者,在与外族人的那场交战中,他已经受了伤,或是耽误性命。
  她尽量不去想,但只要一想,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拽也拽不住。
  沈寒香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九河说,“回去吧。”
  九河粗糙宽大的手掌顺着他给她带的斗篷,摸到她肩头厚厚的皮毛,塞外苦寒之地,即使烈日骄阳,气温依旧很低。沈寒香的耳朵被晒得发红,耳垂上缀着不说官话拒绝交流的婢女们给她选的红宝。
  “你说该怎么报答我?”男人迷恋地亲了亲她的耳朵,视线毫不回避地顺着她洁白的颈子探查,像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若不是在高耸的鼓楼上,也许他会直接扒了这一身。
  就在那股难耐的欲望生长在九河心里,激发他兽性的血液里本来根深蒂固的掠夺和占有时,沈寒香冷冷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怀孕了。”她的手落在腹间,神情里的柔和是九河没见过的,然而看他的眼神依旧冷厉,像他拿鞭子抽孙严武那时候的眼神,“这里,有我和他的孩子。”
  那晚上躺在床上,沈寒香依然觉得后怕。
  她发觉这个孩子,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她本可以不说。然而如果不说,就阻止不了九河碰她,她以儿子还在这里,不能行背德之事为由,拒绝九河求欢。不过是猫捉耗子的游戏,好在九河尚有些耐心。
  沈寒香明白他的眼神,西戎人的战神,有如猛虎一般。他不屑于以强迫的方式得到一个女人,尽管劫掳本身就是一种强迫。
  若说今日之前,她确实在假以各种借口拒绝他,今日之后,她却是实实在在必须拒绝他。她把这个弱势抛出到这个猎人的眼前,就是赌一把,他还有没有一丁点为人的本性。毕竟隐瞒没有任何好处,早晚肚子会大起来。
  这个孩子来得太过突然,沈寒香自己知道,小产对身体的伤害犹在,她本不合适现在孕育孩子。而如今,孩子却是她的护身符。
  当日九河像被惹毛了的狮子,直接把她扛在肩头扔到铺满柔软兽皮的大床上,圈地盘一般地在她的脖子里嗅闻。
  民族之间的差异让沈寒香不能明白九河的许多决定和举动,当陌生的鼻息熨烫她的皮肤,她内心似乎被灼开了个洞,她茫然而空洞地望着屋顶,一动不动,她不想触怒这个人。
  “你一直在骗我。”九河做出了判断,“为了拖延时间,好不让我碰你,现在拖不下去了?”
  沈寒香眼珠静静看着他。
  “你以为我会在乎?在我们这里,父死娶母,兄死娶嫂。”九河说话时鼻翼不断张合,他巨大的手掌盖在沈寒香细弱的脖子上,一巴掌就能捏死她。
  “这是个孽种,本王不会留他下来,你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本王让你一尸两命?”
  沈寒香闭上了眼睛,九河微微眯着眼,他鼻子贴着女人的脖子,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脖子上筋脉暴起,她其实害怕极了。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激怒本王?”九河冷冷地说,“以为本王不会舍得杀你么?你不过就是一个战利品,一件货物,毁了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中原人,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他的手指像利爪一样勾起她的下巴,抚弄那皮肤,那触感是他不能想象到的。
  中原的女人,像弱草一样,刚冒出头,就被疾风骤雨摧折殆尽。
  忽然间一颗泪珠让九河缩回了手。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有一滴水珠,更多的泪珠像是小河一样冲刷过沈寒香的脸,那双白里泛着红,有点肿的眼皮底下,到底有多少泪水。她淡淡的两道眉皱着,脸上没有多的表情,两腮依然消瘦而苍白,就像下了一场雨,大地仍自岿然。
  她只是在流泪,并未大哭,她身体在发抖,害怕却不挣扎,平静得不可思议。
  九河却忽然立起身,他绕着床边走来走去,最后心烦地一巴掌拍断了床边的灯柱,粗声粗气地叫人进来给沈寒香换衣服,恶狠狠地留下一句——
  “等我回来的时候,收起你的眼泪,那对我们西戎人没有用。”
  不久后,婢女给沈寒香穿上一件薄薄的洁白绣花裙子,九河来得比她想象的要晚。她正在发愣,背对着门,因而不知道九河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在想你那个懦弱的中原丈夫?”九河控制不住语气里的讥诮,却又怕女人再哭。
  沈寒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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