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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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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不及摸摸头顶,替孙严武整好衣服,摸了摸他开裂出血的嘴角,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皮靴,她记得这双靴子,抬头之前,她拉好自己的衣服,扣子都扯坏了,她以交领的方式掩盖到脖子,才抬起头。
“你不能杀他,你们要带他走。”沈寒香梗着脖子,盯着那外族人的长官,这些天她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些士兵偶尔呵斥俘虏,说这人叫九河,是他们西戎的战神,正因为有他,所以他们能一次次取胜。
“不能?”
沈寒香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珠是湖蓝色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本来是温顺的眼睛,眼神却冷厉。
“对,我们家里是大富商,做茶叶生意的,富可敌国,皇帝喝的茶都是我们庄子里吃剩下的。”沈寒香喘着气,一面想接下去怎么说,“用他可以换很多钱。”
孙严武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他是你的儿子,我们可以直接用你换钱。”
原来他们以为孙严武和她是同一家的,不用留着小的多吃一口粮。沈寒香摇了摇头,“你们懂什么,他是家中独苗,我只是个没地位的妾室。在我们那里,儿子比老婆重要得多。”她吞了口唾沫,又改了口,“不对,少爷你懂么?”
九河迟疑地点了点头。
“少爷是家族的继承人,比妾室重要很多,男人的妻妾都可以换钱,但儿子换得最多。所以,你不能杀他,也不能杀我。”
九河算彻底听懂了,然而他的下巴依然紧绷。
沈寒香屏住了呼吸,直直看着他,这个时候她的目光不能有半点闪躲,否则外族人会以为她在撒谎。然而她说的也不是谎话,除了孙严武家里是大茶商很有钱以外,都是事实。
九河抬起手,示意士兵收起兵器。
沈寒香身体一软,孙严武想撑住她,但个子不够,很是吃力。
横地里伸出一条壮实的胳膊,扯住沈寒香的手臂,将昏睡过去的女人抱在怀里。孙严武猛地像头幼狼扑上去,试图咬住九河的手臂。
九河不躲不避,孙严武却差点崩了牙,跌坐在地,被士兵架起重新塞进囚车里。
这一次他们真的要被送到西戎人的阵地了,孙严武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栏杆上,有人过来塞给他土豆,他自嘲地坐着,吃饱了就朝士兵乱嚎几句“放了我娘”,到天黑时候,他还没有看到沈寒香回来,心里涌起一股掏心窝的难受,不由得弯身把吃太多的土豆都吐了个干净。
这天晚上军队没有照例停下休息。
醒来时军队还在前进,沈寒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她的衣服还完好,虽然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马车很窄,只有她一个人。行进速度不慢,颠簸让她浑身的鞭伤都叫嚣起来。
她缩在马车里,双膝并拢地屈在角落里,微弱的光从门和窗的缝隙里透入一些。
嘴唇一抿起就尖锐地痛,昏暗的环境隐隐约约让她觉得像眼盲的时候,孟良清在她耳朵边上说,“过来,别怕,我牵着你。”
眼角的泪水一点点润湿她的脸,留下一道泥痕。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沈寒香忙拭去泪痕,没来得及起身,门已经打开。
“醒了?”九河说话的腔调轻佻。
沈寒香不说话,看到他手里端着一碗清水,下意识抿了抿干燥皴裂的嘴唇,尝到了唇上的血腥气。
“要喝吗?”男人笑了笑,抬高手里的碗。
沈寒香吞咽了一下。
“给你。”
清水在她眼前,水面上波纹微微漾开,沈寒香还有些愣怔,不相信自己的好运。
九河把碗向前递了递,看着沈寒香小口喝起来,忽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震得沈寒香的耳朵发痛。
“我们西戎人是不喜欢虐待女人的。”
一股愤怒让沈寒香忘了喝水,男人看出她有话要说。
“你们是外族人,我们没把你们当人。”九河道,“你们也不会把我们当做同类,否则就不会把我们赶到关外,看看你们拥有的疆土,和我们的,干旱,苦寒,都是你们给我们的。”
九河没有多说,似乎不屑于向一个女人说更多,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沈寒香的目光在手里的碗和门帘之间徘徊了片刻,抓住这微渺的机会,大声说,“我有个请求!”
高大的外族人背影停了停。
“我要我儿子。让他和我呆在一起,他太小了。”沈寒香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他死了,你们就换不到钱了。”
九河的低笑听起来像某种嘲讽。
然而他抬起手,沉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哦=。=
☆、九十九
不到半个时辰,孙严武就被送到沈寒香的跟前,她正半眯着眼睛歪在马车里。这是一辆太窄小的马车,多了孙严武一个都显得拥挤。
见到孙严武,沈寒香立刻坐起身来。
“过来。”她向他招手。
孙严武就像依赖自己的母亲一样,和沈寒香靠在一块儿,接下去的时日,直至获救之前,他都要以她儿子的身份去配合她的行动了。不知为什么,孙严武觉得,沈寒香一定会有些行动,她救下他的举动让他觉得她不是个寻常的深闺女子。
在九河吩咐的马车里,一切静谧而让人安心,三餐都有人送来,干净的食物和水是最实在的东西。
沈寒香总让孙严武先吃,等他吃饱之后,她再缓慢地用些。孙严武看得出她胃口不好,于是问,“从前你家里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吧?”
沈寒香想到凋零没落那些年的沈家,笑了笑,“猜错了。”
“那你怎么吃不惯?”孙严武理直气壮地辩驳。
“在家里我就挑食。”
“挑食不好。”孙严武拧了拧眉头。
沈寒香撑着木板坐起来,勉强又吃了一些,孙严武在旁看着,她用手拈起两片羊肉片,塞在面饼里,和着水在口中缓慢咀嚼。
“你再吃一些。”
孙严武谨慎判断沈寒香的表情,确认她吃不惯膻味重的羊肉,才大快朵颐起来。沈寒香的目光从被她挑起的一点窗帘缝隙里往外看去。
“你在看什么?”孙严武吃饱了,脑袋搁在沈寒香的腿上,空碗和盘子摆在靠近车辕的门边,每天准时会有人收取。
从孙严武的角度看,沈寒香的眼睛似乎在看窗外的天空,天空是苍蓝色的,没有一丝云。
“喂,我说,你在看什么?”孙严武摇晃沈寒香的手臂。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没看什么。”
“你撒谎。”
“……”
“你在想什么?还是……”孙严武踌躇片刻方道,“你成亲了?你也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儿子?你在想你的儿子?还是……你在想你丈夫?”
冷不丁一巴掌拍得孙严武“哎哟”一声。
“闭嘴。”沈寒香不悦道。
没见过沈寒香冷脸子的孙严武几乎立刻确定自己猜中了。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他低声咕哝,扭捏地揉弄衣服下摆,半晌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来,“大不了你把我当你儿子好了。”
沈寒香哭笑不得,“我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沈寒香一张脸从孙严武认识她的时候就糊得黑乎乎的,孙严武见她抱着自己哄时当娘的样子,娴熟无比,只道她是位母亲,却不知道这只是灵魂里的年龄积攒起来的母性。女人上了年纪都会保护弱小,这种本质不因为躯壳而改变。
“说说你吧。”孙严武板正着一张圆乎乎的脸,这些日子里的饥饿疲劳没有磨去小孩的生气。
“我不想说。”沈寒香闭起眼睛,手指不自觉蜷缩起,一想到孟良清,她的心内就像撕扯开一个巨大的黑洞,风呼呼钻进去,透过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漏到四肢百骸里去了。到底孟良清现在怎么样了,起初她希望他已经搬救兵去了,现在她只希望他还活着。
经历巨大变故的孙严武比一般小孩多了些老成稳重,但无论如何也还是个孩子,屡次得不到答案,也不问了,软趴趴地靠着沈寒香睡去。马车比囚车舒服太多,至少这里没有刀子一般割人脸的风沙。
午后被人从马车上叫出去时,日头正烈,晒得人头晕目眩。沈寒香带着孙严武,孙严武抱着她的腿,警惕而戒备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九河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抬起下巴,俯看只能到他肩膀的沈寒香,摸着自己生满刀茧的指头。
“你是我的了。”
沈寒香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九河拽了出去,与此同时,两个士兵抓住孙严武的肩膀,要把他推进俘虏堆里。
孙严武大声叫起来,“你放开,放开我娘!”随即一声痛叫,士兵毫不留情将他掼到地上,柔软的腹部被一只脚狠狠踩着。孙严武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望着沈寒香,继而无力地瘫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最好老实点,这些天里你享有的东西,都是我赐给你的。”九河的官话说得很好,但语气压迫,让沈寒香觉得不舒服。
“他是我儿子。”沈寒香看了九河一眼。
他们对视,九河不知道,一个女人也有这样冷厉的眼神,这让他想起草原上护崽的母狼,等他回过神,眼前仍然是个温婉的中原人,但他不确定,如果孙严武被打死了,这女人会不会咬断他的脖子。他当然不怕,他是战无不胜的西戎战神,但一切似乎有趣了起来。
九河摆了摆手,“算了,让他跟着。”
精致的食物,华美的衣裙,美轮美奂的府邸,没想到等待自己和孙严武的是这些。然而沈寒香却依然不太高兴,婢女捧着西戎女子的面巾和长裙,说话生涩但很恭敬,“请夫人沐浴更衣,大王随时可能会过来,看到夫人这样不会高兴。”
“大王?你们的大王是谁?”
婢女们对视一眼,再次催促沈寒香沐浴。
她们都是做不了主的人,这个她知道,如果不先虚与委蛇,就见不到正主。
“行,沐浴,我不喜欢人伺候,你们在外面呆着。”
草草洗了个澡出来,婢女梳开沈寒香纠结的头发,为难地对着镜子里呆坐的人说,“夫人,这样不行,还是我们服侍您再洗一次罢。”
沈寒香摆摆手,横眉冷眼道,“我就是这样子,不用洗了,我们那儿的人喜欢这样。”
婢女们将信将疑,中原人不都是爱干净的么,这个怪人头发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她们只好头疼地梳开沈寒香的头发,用梳子梳掉发上污渍,抹上香香的头油。
紧接着又看到她的脸上还有土,一个婢女拧来湿布想给她擦擦脸。
沈寒香立刻竖起眉,“这是我们那儿的风俗,第一次正式见陌生男人,都要这样。”
婢女们叽叽咕咕了一阵,却也不得不依从沈寒香,她根本不让她们近身,一副要是靠近就要咬舌自尽的样子。而中原的女人到了西戎自尽的确实不少。
“那请夫人先歇一会,但别睡着了,大王回来会邀夫人共用晚膳。”
那倒霉的婢女还没来得及退出去,沈寒香忽然问了,“我儿子呢?”
婢女疑惑地想了会儿,忽然表情松动,回道:“大王说他不在的时候,带小公子去另一间院子住,大王回来以后,夫人可以向大王请求见小公子。”
门关上一室的刺目阳光,大开的窗户正对着开得灿烂的花朵,没想到西戎也有牡丹花,红的绿的花枝招展。它们不为离开故土而哀伤,极尽绚烂地盛放。
沈寒香安静了下来,坐在床边上,地上铺着五彩斑斓的手织地毯,屋子很大,角落里摆放着镜子,床上四周垂落轻薄的纱帘。
一股强烈的香气弥漫在屋内,西戎人热爱使用香料,颜色使用非常鲜艳。
大朵盛开的花丛背后,是十米高的灰黑院墙,她从一处高宅,到了另一处高宅,而这里不知道离京城有多少里,万水千山的阻隔在沈寒香心里积起难言的思念。她脸贴着枕头,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孟良清温润的眉眼,他担心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细致周到的关心,甚至他病态的肤色。
一切都像一把锋利的爪子,挠着她的心。
当天傍晚,婢女带沈寒香去另一间屋子用膳,果不其然,婢女口中的“大王”正是九河。他不是个什么将军么?为什么又被称作“大王”?无论是这两个身份中的哪一个,她都惹不起。
厨子精心处理过的牛羊肉不像她想象中的油腻,热腾腾冒着香气,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无疑是种难以抗拒的催促。
九河根本不去管她,自顾自割肉吃酒。他的身边跪着两个西戎女子,穿着红色的轻薄舞衣,露出雪白的肚皮,头上珠帘下的两双大眼睛好奇地时不时瞥一眼沈寒香。
她还端坐着,没有动手的意思。
“吃。”九河挥了挥手里的刀子,只听“铮”的一声闷响,那把锋利的刀子准确地插在了沈寒香眼前那盘肉上。
九河从容不迫地取出另一把刀。
沈寒香嘴唇扭曲了片刻,她想说我不饿,然而这是违心的,也不利于逃跑。
于是沈寒香只得动手割下肉来,乍一尝肉味鲜美,她吃完了一只腿,才想起来喝水。婢女给她斟满金杯,杯子上镶嵌着大颗红色的宝石,杯中物也是红色的。
她在关外见过,是葡萄酒。
沈寒香皱了皱眉,“我不喝酒。”
九河就像没听见她说话,婢女垂着头像木头人似的跪在一边。沈寒香把酒杯推到一边,摘下青葡萄吃,没一会儿她就吃饱了,坐在那里等九河用完餐擦净手,才坐直身,开口令声音镇定,“我什么时候可以写家书?”
“你不用写。”九河第一次正眼看她。
沈寒香皱了眉,“什么意思?”
“本王说过,你是我的了。”九河谑笑道,“这么快你就忘记了?本王可以让你再记起来。”
“我有家人,有丈夫,有儿子。”沈寒香嗓子发干。
“你的儿子就在这里,你不是说妾室在你们那里地位不高,就算少了你,你的丈夫还有妻子,还有别的女人们,他没有那么需要你。”
“他不一样。”
“和别的妻妾成群的男人不一样?”
沈寒香深吸一口气,“我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回去继承家业。”
“他留在这里,可以继承本王的家业。”
“……”分明说的都是官话,沈寒香却觉得九河是无法沟通的,她顿了顿,伸手摘了两颗葡萄吃,再次试图说服他,“你的家业可以有很多你的儿子继承,但孙家只有我儿子一个,如果他不能回去,孙家的家业就要旁落。在我们那里这叫做不孝,我的家人都会因为我而蒙羞,我的妹妹会无法顺利出嫁。”
九河扬眉,“你还有妹妹?”
沈寒香夹紧眉头,“你在打什么主意?”
九河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已经嫁了一次人,你从我这里不能讨到任何好处。他们都叫你大王,你也富有一方,对你而言不过是少个根本还不认识的女人,这和少一头羊或者少一锭银子没有什么差别,对你的财产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孙家是一条血脉,他们会感恩戴德,送你很多财宝。”沈寒香觉得口干舌燥,九河大大的蓝色眼睛背后隐藏着什么,她完全看不懂。
“那就把你儿子送回去,你留下。我会写信让你儿子带回去,就说你死了,送孙家一大笔财宝,你的丈夫会高兴。就说你是因为贞烈?你们人是这么说的?女人不服从外族的男人,选择自己杀死自己。这样你的家人不会蒙羞,还会为你感到自豪。”
没想到九河对中原习俗都有研究,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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