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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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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回来了……”沈蓉妍站在窗边,看林氏走了出去,这才放了心说话。
  “别忙说,先喝茶。”
  沈蓉妍心神不宁地握着茶杯,眸光踌躇,沈寒香早知她要问什么,便道:“徐先生过年时要回来,届时必定要来咱们家里走动的,就能见上一面。”
  沈蓉妍心下稍安,不过仍挂着愁容。
  沈寒香心道怕是半年里家里有事,便问:“怎么姐姐有事,说来听听。”
  “不是什么大事……”沈蓉妍手里抓着条帕子绞来绞去,“知县夫人来过两次,母亲那人,你是知道的,跟人好一番哭穷卖苦,本来是马姨娘的亲姐,私底下也帮补了一些。还是旧事重提,想等孝期一过便抬我过去。”
  她抬起眼睛看沈寒香:“你是知道我的,我自是不愿意,但我妈总是满口答应,免不得在知县夫人跟前,我也做做样子。就是心里觉得不安。”
  沈寒香大概也知道,要是沈蓉妍一面在知县夫人跟前周旋,将来却嫁的徐荣轩,难免传出一女二嫁的丑闻,李珺从来也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人。只不过她依稀记得,李知县就在这两年,将要卸任了。到那时就算李家再要不依不饶,徐荣轩又到了御史台,倒是不怕。
  于是抓着沈蓉妍的手宽慰一番,姐妹两个说了些家常,揭过不提。
  回来之前,沈寒香已计划好了,钱自然不能全交给林氏,林氏这人爱体面,再多钱放到她手里也能花得干干净净,那三千两还在账目上,她也并没全带回来,只带了一千白银,锁在箱子里。
  过完年,她自然还要去京城,给林氏留个五六百两就是,家中明细都要自己过了目才算。沈寒香并不怕林氏闹起来要管家,毕竟徐氏还在,她大哥还在,只要是沈柳德管着家,林氏再闹也闹不出个什么。
  先是没日没夜赶路熬了这半年,回到京城又是没日没夜地算账,回到自己院子里,沈寒香才有点踏实下来的感觉,毕竟这是自己的家,她摸了摸釉色大花瓶里插的孔雀毛,知道沈寒香回来,早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
  睡了半日,沈寒香再醒来时,已过了吃午饭的时候。
  三两去吩咐厨房热饭菜,彩杏来说沈柳容来过了,现在已经在书房学下午的功课了。沈寒香睡得头疼,坐起来,一方敞亮的日光漏在床前,她趿着鞋,先捡了两个酥油卷吃,由得丫鬟拧了冷水帕子给她擦脸,粉腻在鼻梁上,擦净了去。
  吃过饭就带着福德和两个小厮去花市买梅树苗子,雇了两个花匠来栽。她自己也亲手栽了两株在庭前。忙活完时,沈寒香满头的汗,满手是泥。
  沈柳容正从门口进来,刚叫了一声:“三姐。”
  就被他三姐糊了一脸的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七

  就在小院子里吃的晚饭,沈柳容胃口大开,一面吃一面以黑亮的眼珠目不转睛打量沈寒香,大口扒饭。
  吃过了饭,又吃过了茶,沈寒香不让沈柳容吃多了,只给他吃了半碗。
  沈柳容垂在床边不能及地的腿下,显出一截光裸的脚踝来。沈寒香眉头微皱了皱,想也明白,她不在这半年,怕是除了孟良清遣来的教书先生,林氏对沈柳容再无旁的照拂。干脆等去京城的时候,把沈柳容也带着,但带到孟家的别院中教养自是不太妥当。
  寄人篱下,并非长久之计。
  不如在京城再置一间宅子,与两个兄弟住,之后再寻个由头把沈蓉妍接过去,还有孙氏的女儿。
  沈柳容已在把玩属于他的狼牙项链,自从挂到他脖子上,他就好奇地摸个不停。
  三两与南雁撤去了饭桌,小桌上摆着从塞外带的果干、肉干,福德刚去外面买的炒白果,沈柳容却看也不看一眼。
  “都给了你,还怕别人偷了去不成?”沈寒香笑道。她的亲弟瘦了些,也拔高了些,脸庞比她走时显得有精神。衣裳想也没另做,手腕脚踝都晾在外面。
  “三姐黑了。”沈柳容总算放弃和他的狼牙项链如胶似漆。
  “嗯,容哥倒是白了。”
  沈柳容趴在席上仔细看沈寒香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还糙了。”
  “……”
  就在沈寒香想叫个人抱他出去的关头,沈柳容蓦然笑了,露出一口不太齐整的大白牙,他还在换牙,大牙刚脱不久,能看到浅浅的牙根。
  “想你了。”沈柳容似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把玩狼牙,侧脸有点红,旋即又抬起眼睛,讨好道:“先生说我书念的很好,将来是要做老爷的,我问他能不能去京城,他说考上了做京官就能去。到时候就能和三姐天天见面了,就算三姐不在,我也可以常常过去玩。”
  沈寒香不禁莞尔,掐着他的腮帮子肉说:“本来想来年就带你去,你瘦成这个柴棒样,带着你也不成样子,又不想带了。”  
  沈柳容一愣,连忙又爬上席,像只狗儿似的在沈寒香跟前打滚,非得求着要去。
  “开春再看罢,你要是结实些,再说。”
  于是沈柳容从年前到年后都拼命吃喝不在话下。天色已经黑了,沈寒香提着盏白亮的灯笼带沈柳容在园子里看她种的梅花树,“明年过年时,可以在这里赏梅花,吃糖饼。”
  沈柳容憨憨地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除夕之前,沈家雇了批新的下人,从前要走的,现在愿意回来的,沈寒香也用了些,加上外头买回来的。
  梦溪县人口耳相传,都听说沈家又发达了,在翻新院子,招用下人,一时之间沈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沈寒香挑了一些要紧的,园丁、干活麻利细致的婆子、能管账做饭的媳妇们,其余的交给彩杏去打点。
  沈柳德到腊月二十八才从京城回,只见家中处处张灯挂彩,不禁想起去年在家中过的年,一时之间,鼻端发红。沈寒香没出来迎他,不过门房一声吆喝:“大少爷回来了。”
  直通往后院的道旁就纷纷点起灯笼,灯上画着各式美人美景,前刻还死气沉沉的大宅子,顷刻间火树银花,瑰丽无比。
  “这才像过年啊,还是得有钱。”沈柳德摘下重黑的厚毡帽,借着帽子拍去身上零碎的雪花。
  沈寒香拢着宽大的袖子站在廊檐下,叫一个沈柳德觉得面生的丫鬟把鹦鹉架子叉下来。
  “对,挂到南面去。”这才挪回眼睛来打量沈柳德,把手炉递给身旁的丫鬟,亲手拍去沈柳德领上的雪,笑道:“今晚上没有别人,就我们兄妹俩,叫人弄了一大盆卤得咸香入味的鸡爪,大哥多吃几只,来年赚得盆满钵满才好。”
  沈柳德“哎”了声,步入花厅。
  那晚上沈柳德喝了不少酒,倒在花厅席上就睡,沈寒香叫了两个力气大点的小厮把他搬到一旁榻上,叫人进来给他擦手擦脸,又取了一顶厚实的裘皮斗篷给他盖上。
  昏黄的烛光照耀在沈柳德脸上,他瘦了,也黑了,眉目里透出犀利精明的意味,睡着仍不曾舒展开。
  沈寒香叫人将他安置了,院子里弥漫着果脯和腌制品混合在一起的特殊香味,厨房所在的小院还亮着灯,灯光从墙上的方格子里透出。
  沈寒香走去看了看,三两在旁撑一把绸伞,遮蔽雪花。
  “明儿再弄,都去歇着,彩杏,你过来。”
  如今沈家管事的是彩杏,她是徐氏带过来的,在沈家侍奉多年,当个管家的人自是理所应当的。彩杏要水洗了手,才一面拍整裙子一面走来,脸上冻得有些发红。
  “明天把要留在这里过年的都登记一下,佃户那里要派个人去跑路,你使两个信得过的去,给各房发的过年银子写的红封我来,不过往年怎么打发的钱我不太清楚,早上你就过来和我一同吃饭,去容哥的书房里写,他那里宽敞。”
  彩杏应了,问沈寒香:“给孟家送一份吗?”
  “那倒不用,你怎么糊涂了,该等男方有礼过来,再回礼。”孟良清还在关外没回来,白瑞递来的消息是今年估计回不来过年,沈寒香写了封信,叫白瑞找人带去,一样是关心衣食住行的琐碎事情,没大可述。
  “是。”
  “对了,下午得去宰五头大猪,祭祀要用的你也写个单子,叫人办来。”
  沈寒香有心过个好年,一扫前一年的阴霾穷困,开春之后,要在梦溪也开几间米粮铺子,总归饭是人人要吃的。最缺的就是人,不过眼下还是过年重要,没有比这更大过天去的事。
  到除夕,天难得放晴。
  沈老夫人上座,那是沈寒香自关外回来之后第二次见到她,第一次在回来的第二日一早去问了安。老妇人精神头很好,穿一身绛紫金绣大红牡丹的衣裳,干巴巴的脸上难能带笑。
  一早去请的时候,沈老夫人就握着沈寒香的手,眼珠颤动,将她从未看仔细过的孙女好生看了一遍。
  之后祭祖、摆酒、守岁,及至次日散了,沈家大宅中遍地都是鞭炮红纸、瓜子花生壳、糖纸碎屑等物,都是不能扫的金银财宝。
  沈寒香一早即起,叫醒还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的沈柳德,带上沈柳容,底下的小妹,依例上族中叔伯家。沈蓉妍因照顾沈老夫人便不去。
  路上叫沈柳德别忘了物色几个来年好叫过去管事。
  沈柳德的头随马车轻慢的摇动一点一点,被猛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立时清醒过来,道:“知道了。”
  此时沈柳容正瞪着眼盯沈寒香,旁边奶妈抱着的幺妹也是如此。
  沈寒香忙笑着轻揉沈柳德被拍红的脑门,直至那红色散去,才向她弟弟妹妹小声解释:“大哥昨日饮酒过量,这会子头疼,我替他揉揉。”
  “……”沈柳德干巴巴咧嘴。
  正月里沈柳德在梦溪呆着,找了几间门面,沈寒香帮着招工,年节过完之后,从年前年后买来的、租来的仆役里挑出些机灵的,有经验的,让沈柳德自己过目,挑选能管事的。铺子开起来之后,沈柳德回京城里与他舅舅商量着盘下他管的那几间铺子。
  他舅自然是不肯。
  “那你就出高些,这几间的账我看过了,你按这个数出。”沈寒香把写好的条子给他,“再要抬就不要了,咱们在京城自立门户也不是不行。这话也不必瞒着他们,要不然将来真要一条路子上抢道走,总要打交道,瞒也瞒不住的。”
  正月底,梦溪开了四间米面铺子,二月中旬,沈柳德的舅舅亲自到梦溪登门,把钱结清,契书交清,账本一应等物清了。
  恰逢沈寒香换过了衣裙要出门,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那看着至多三十的男人是徐家人,探究的眼神将沈寒香打量了个遍,才道:“三姑娘出落地伶俐大方了。”
  马车在旁等,沈寒香不打算和他多叙话,却听他说:“三姑娘这是去哪?可不是要去京城吧?”
  孟良清在四天前回的京城,沈寒香听出他话里有话,便站住了脚,神色如常问:“倒是忘了舅舅也回京。”
  彩杏叫人卸了车,沈寒香干脆坐沈柳德他舅的车去京城,打算在别院住一晚。原来沈柳德这个舅舅是徐家的小儿子,比沈柳德大不了几岁。
  “侯府的亲不好攀,沈老爷病故了,沈家就算商贾了,如今无人入仕。”徐梦麟不无遗憾地叹道,“严相又有意与忠靖候家攀亲,怕姑娘往后日子不好过,要不然选个什么人家不好,姑娘这样貌品性,又精明能干,委实不该委屈了自己。”
  沈寒香这门亲,无人听了不说好,不恭维她,徐梦麟算头一个说这亲事委屈的外人。
  沈寒香手中握着的,正是当初孟良清给她的手炉,都已用得旧了,如今再好的也都买得起,但她偏就用着这一个。
  “那舅舅说,怎么才算不委屈?”沈寒香看了他一眼,徐梦麟精神头不错,面容板正,但肚子有些发福。
  “为人正妻,子女为嫡,才不枉做女子。”
  沈寒香不禁笑了,“舅舅说得是,就不知道,如今舅舅有几个姨娘在家?”
  徐梦麟一愣。
  沈寒香便即了然,端起茶来喝一口,看着徐梦麟说:“未必舅舅的姨娘们,都算是冤枉的了。”
  徐梦麟一时语塞,沈寒香也颇觉厌烦,发誓再也不搭顺风车了,视线调转向窗帘,撩起一角往外窥看。
  当夜孟良清并未依照信中所说过别院来,沈寒香不以为意,赶路也乏了,便就歇下。及至次日,白瑞再次带来孟良清无法过来的消息,沈寒香才觉有些不妙,怪不得徐梦麟会无端提及她的亲事。
  黄昏时刻,福德才支支吾吾回说:“夫人将郑家的女儿接到侯府里,少爷脱不开身……”
  沈寒香脑海里才朦朦胧胧浮现出阮氏严肃的脸来,她都快忘了她这位未来婆婆,不过这原因她隐隐也有些猜到,孟良清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有事,否则不会无端失信。
  “嗯,知道了。”
  福德小心窥了眼沈寒香脸色,见她神色未变,才大着胆子小声说:“少爷还说,明日无论如何都会过来,希望沈姑娘一定等他。”
  沈寒香没做声,半晌才又说了次“知道了,你下去吧。”
  晚上独自住在沈家的别院里,她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留,沈寒香坐在床上,这时节寒凉未退。她开了半扇窗,空气潮湿,带着泥土的气味。
  兴许孟良清比她还着急着见面。其实眼下见不见面,也不太打紧,总归还要等下去。也许见不到,反倒不会那么急着约见下次。在沈寒香看来,孟良清就是一个永不会对人红脸,以柔克刚的一个贵人。
  甚或在关外,即便骑在马上,即便对手是狼,孟良清给她的印象也不曾改变过。
  最终窗外不太规律的雨声让沈寒香睡了过去,天刚蒙蒙亮她起来写信,吃过早叫福德去送。
  “少爷一定会来……”福德犹犹豫豫地劝,“要是姑娘不在,说不定会怎么伤心……”
  “不会,只要他看了信。所以你一定要让他看,也不用跟我回去梦溪了。”
  鸟雀啼鸣,初春的京城霞光万丈,露珠从碧绿湿润的叶子上滴下来。沈寒香坐上回梦溪的马车,将身上大氅拢紧,她不觉得冷,反倒愉悦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八

  回梦溪的第二天,沈寒香就同沈柳德去米铺里走了一趟。招呼着四个管事的在最大的一间里坐着分茶喝。
  一来让掌柜们都晓得,每年六月、十一月把账本抱到沈宅去,给三姑娘看就成。二来也让他们都认个脸熟,铺子里但凡有什么要拿主意的事都知道找谁。
  “我也不同各位拐弯抹角的了,都亏了三妹的银子,铺子才开得起来,才请得起各位来为我管事。生意要是好,年底时候利钱自然就多,各位要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找我或是找我三妹,都是一个理儿。”沈柳德喝完茶,坦率道。
  管事的们听了这话,就有应承的:“咱们赚口饭钱,东家怎么说,咱们只管怎么做就是。听谁的不打紧,年底了能分点红利好生过个红火年就是了。”
  “这不消说,就看沈家才新修了的大宅子,你还怕拿不到利钱?”戴圆顶帽的一大伯说。
  沈柳德看一眼沈寒香,她穿了身石青色的蛱蝶比甲,静静坐了这么久,却没说话。
  这时被沈柳德一看,沈寒香才道:“总归银子不会少了各位的,不光是米,要是头一年生意做得好,吃饭穿衣的生意咱们都可以做。这第一年不算盈亏,我自然拿银子出来让各位能过个好年。只不过坐吃山空的道理长辈们比我要懂,下一年就得看铺子上的账了。我们沈家从来不曾苛待过人,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
  掌柜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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