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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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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英走去摸了摸手炉,便道:“这都不暖了,奴婢拿去给少爷添了火来。”提起来看过一回,奇道:“这个样子的奴婢记得还有个,从前都是换着用的,一个凉了便使另一个。弯月、簟竹两个会拣懒,待她们回来了,我要骂她一顿,叫她找东西出来,爷可千万别拦着。”
孟良清素爱这个兽头卍字的样式,喜其庄重,看着正气,便凑了一对时时用着。
“另一个给了人了,姐姐别来赖我要。”先听的其声,就知道是弯月。果她与簟竹捧了十八个狭长匣子进来,其间有各式各样的花纹,都有个小铜扣,封着的是夏用的扇子。
“又用不着,何必去讨人嫌,散了给小姐们岂不好?”年英走去拆开个匣子看了,是一柄紫玉描金的骨扇,绘的还是岁寒三友的老景,遂丢了回去,随口道:“这个咱们屋里也有十三四把了,怎的又送了来,这样俗。”
“看把你能的,你就知道俗不俗的了。”簟竹沉声训道,年英撇了嘴不与她说话,走去给手炉添炭。
弯月看她出去,笑道:“就是姐姐才镇得住这一屋子里的人,我要说一句半句的,她不扑来撕我的嘴才算完。”
簟竹未理她,叫她把扇子都收了,傍着孟良清跟前床边坐了,细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见他摇了摇头,神情似有些怔忪,知他有些疲惫,但才起来,也不好就睡,便道:“这些扇子年年都这样多,不过有一把上雕张果老骑驴饮酒的木扇,雕工其次,是黄杨木做的,驱避蚊虫最是好的,这入了暑热,梦溪县潮湿得很,叫人给沈姑娘送了去,爷要有什么话说,也一并带了去,岂不好?”
孟良清便叫找了来,弯月捧上,孟良清看了一回,确是黄杨木的,叫连匣子一并包了。
“话就不必说了。”他想了一回,又觉单送扇子不妥,扇与散岂非一个音了,怕沈寒香要会错意,又叫将早些时上赐的一把黄杨木梳一并找了出来,搭在一处送去。
使人出门前,簟竹又把人叫回来,吩咐道:“要送到沈家的三姐手上,叫她当你的面启开看过,你细细记下她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回头爷问起,我们好回话。”才打发了人走。
恰弯月在屋内也听见了,孟良清正搭桌坐着看书,也听见了簟竹方才在窗下吩咐,嘴角微微弯翘。
“人尚没来呢,你就知道卖她的好了!”弯月嗤道。
孟良清知她是这个性子,并不说什么。
只说那下人骑马去的,傍晚就到了沈家,叫门房去传了话,就在脚房吃茶,渴得狠了,克制着吃得两碗茶,里头出来个婆子引他进去。
他一路走一路觉得妙,沈家宅院虽比不得侯府,却也不似寻常此等人家,问婆子了才知,是买的从前一个亲王的别院,打点出来住了,婆子又说起老爷从前也在工部底下供职,如今出去庆阳办差。那下人一一记了下,及至引到林氏院子里,那下人径去沈寒香那儿送东西,婆子回完话出来,一个小丫头子来叫。
走至林氏那边,听林氏问:“来的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婆子道:“侯府差了来的,给三姑娘送点小玩意儿。”
林氏打发了去,想着马氏那边送走了人未必不叫她过去看看,总不过是要拿出来显的。却不料等到了日头落山,那侯府的下人也不在沈家就住,天黑时候出了去。
马氏那边直至亥时也无人出来叫林氏过去说话,她自有些按捺不住,见那边屋里还有灯,便带着两个丫鬟,自己过去寻马氏叙话。
马氏刚卸过妆去,南雁在给她梳头,听见林氏来,也没起身,懒怠坐着。等马氏梳完了头,林氏这才挤眉问道:“白天看妹妹这里来了生人,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马氏眼珠轻错,便即明白了,叫人去把送来的东西取了出来。沈寒香那边已睡下了,听丫鬟回了话,叫她们自取,又自睡了去。
“这个东西,虽不大起眼,却是好木头,名贵着。”林氏啧啧道,摸了又摸,心里欢喜那扇子,终归也不好就讨了去,显得她眼皮子浅,终究恋恋不舍,也还是放了回去。不免叹道:“早前没想到,三姐儿是能有这个命的,妹妹此生不冤枉过了。”
马氏眉头轻蹙,却没说什么。
林氏道:“知道妹妹不把我当知心体己的人,不过念着早前通风报信的恩,咱们多年为伴的情,你们娘儿三人住在我这里,我也没有半点苛待了的,将来若得了什么好,却别忘了姐姐就是。”
见马氏也乏了,林氏便就回去,躺在床上仍觉心头油煎火烧,免不得唉声叹气,一夜不得好睡。次日一早就叫沈蓉妍过来,又有一番嘱咐。
作者有话要说:
☆、书生
沈母那里正是痰重,醒得早,起来了一回,吃过早便又困了,沈蓉妍好生伺候着她睡下了,这才带着两个屋内常使唤的婆子,过林氏处说话。
林氏已等了她一早上,见她进来,忙问吃过了未,母女两个,一桌吃了早饭。沈蓉妍便道:“母亲怎一早就来叫,好在是老太太歇了,不然问起,不好答话。”
“怎么母女两个说说话还要偷偷摸摸的不成?”林氏面带不虞。
“不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在老夫人那里挣个脸面多有不易,咱们祖母也不是怎样的宽厚人,这话只与母亲一说。也不单就是爹送了我去,二爹三爹也都是送过孙女过去讨她老人家欢心,后来却都接了回去,娘也不是不知。如今咱们母女能时时见得面说得话,已是多少不易。那边差歇了,我自然过来,陪娘说话,送些东西都是无妨。只早上最是忙的时候,老太太五更就要醒,常是四更过后我就得起来,盯着那一屋子的人,烧水的烧水,煮茶的煮茶,仔细拣老太太要穿的要配的,这一日里的用度,午间吃什么,晚间用什么,样样都要亲力亲为,但凡底下有一个错了的,惹得老夫人不高兴,那一日里都得如坐针毡,更不论晚上睡不着都是常有的事。”
林氏诧道:“不过是个老妇人,怎就怕成这样?”
屋里只得她两个,沈蓉妍便道:“前些时候大哥那事娘莫非还不知道么,老太太只管要下手整治哪个,都不用她亲动手去的,且又不大有那慈悲心,仔细着些好。咱们阖府上下,祖母也就看得上爹与夫人,旁的在她眼里都是一般的人。”说罢又不耐道:“上回娘叫我与三妹妹传的那话,虽说我心里觉得不漂亮,却也照吩咐说了,下回莫要生出这些事情来,究竟那一个如今身份不同了。”
林氏冷笑一声,手指绕着块官绿的帕子,思索一番又问:“李家这些日可来人说定什么时候送财礼了么?”
沈蓉妍先是一愣,旋即满面通红:“这尚未下定,旁的更别说了。”
“原先以为老夫人疼你,却也不过表面风光,唉,不曾想这些年如此委屈了你。要是你不想往那李家去,娘非得替你再想个办法。要不然你随着你妹妹去,便做个陪嫁也未必就不好……”
林氏话没说完,被沈蓉妍即时打断,气得话声发颤:“母亲这是发的什么白日疯话,姐姐给妹妹做陪嫁的还未曾听过!娘莫非不知道‘灭门的知县’一说,娘这见着高的,就生出些胡话来了。”沈蓉妍话都说不出了。
林氏忙握了她的手,腆着笑,“这不过我们母女说些玩笑罢了,何曾真的打这主意。”林氏宽慰几句,高声叫外面丫鬟进来捧茶与她女儿吃,觑她生得姿容楚楚,隐约挂着自己年轻时候的相,一时感慨自身,又是叹了口气。
沈蓉妍眉毛皱着,因问:“娘叫我来,就是为的说这个事?”
林氏摇头,忧郁眼神望向窗口,轻道:“昨日侯府来人给你三妹妹送的一把梳子一把扇子,以黄杨木制成,好看得很。娘这一辈子都不曾用过这样的好东西……”
“黄杨木是珍贵,却不见得就稀罕到哪儿去了。”沈蓉妍道,“老太太那里也有一把黄杨木的梳子,不过跌折了一小块,拿去镶了银,也还使得。早打发了与我,我这使不过来,娘要想着,我便拿去叫人好好镶,镂了花在上头,送来给母亲便是。”
林氏一听便喜上眉梢,面上强自平静道:“早前听说今上的后妃也用的那个,想必用它梳头,安神是好,也免我成夜为你忧扰睡不安稳。”
沈蓉妍已听得不耐烦,便随便答应几句,辞了去。及至桥上,打发两个婆子先回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未,自站在桥上,顾影自怜了番。她与林氏自小分离,今日这话说得她心头极不舒坦,黄杨木亦分三六九等,有那好的也有坏的,但林氏稀罕成这个样子,旁人有了自己就要,叫她大为不快。
来日嫁了人,还求着她什么都朝娘家搬才是难做,竟动了叫她给沈寒香做陪嫁的心思。沈蓉妍一想到打小就被打发去给祖母使唤,往年来纵吃好穿好,心思却也掏空了讨沈母欢心。一时间疲乏非常,正发着呆,婆子转回,说老太太尚未醒转,沈蓉妍就在河边寻块大石坐着了,隐约听得一傍不知何处传来琅琅读书声,忽想起是给沈柳容修的书房就在近旁,不如就走去看看。
果然下了桥不过十来步,就到书房前了,沈蓉妍在那门口站了会,等着打发去取食盒的婆子过来,才亲拎了进去。
屋里却半个人都没有,只一室书香,天光自窗户落入,正映在书案上,恰是工匠的用心。沈蓉妍放了食盒,打发婆子出去,走至前头,看沈柳容的字,写得超出这年纪小子的功底,像是个读书料子。只没人倒是怪了,便去旁边茶房里寻个丫鬟来问,那丫鬟回:“姐儿何不去后院中看看,想是先生叫小少爷出去歇息一回。”
沈蓉妍没见着后院怎去,那丫鬟来至屋内,将墙上画撩起,现出门来。
只见后院里站着两只仙鹤,一只独立,一只埋头在那只身上。见得一身着素色直裰的青年男子埋头作画,傍边沈柳容在背书,想来在桥上听见的就是沈柳容了。
沈蓉妍刚要去叫,便听那男子声音——
“错了,此处作何,再想了来背。”
沈柳容连错三次,徐荣轩打发他取书再去背,沈柳容垂头丧气起来,转过来才见到沈蓉妍,沈蓉妍忙摆手示意他别叫。
沈柳容便先出去,沈蓉妍走近去看,两只仙鹤换过姿势,均金鸡独立,一只眼珠只盯着沈蓉妍转。
徐荣轩下笔有神,两只仙鹤落纸如生,点上双睛,徐荣轩这才用印,禾春居士。沈蓉妍觉这印极眼熟,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徐荣轩一画完,便即双臂一振。
沈蓉妍不妨被一拳击中下巴,哀叫了声,徐荣轩亦被吓了一跳,见沈蓉妍下巴起了红痕,忙取了水来与她冷敷,沈蓉妍便坐着,那徐荣轩掏出帕子来,与她轻轻擦拭。
“实在不知姑娘来,大有唐突,莫与区区在下计较才好。”徐荣轩专注凝视她下巴,见还红,便替她轻轻吹,一面以冷水浸润的帕子擦拭打圈。
“尚未见过姑娘,不知如何称呼?”二人呆对着俱有些尴尬,徐荣轩便找话来问。
“啊?”沈蓉妍缓过神来,方道:“容哥唤我一声二姐。”
徐荣轩便与她通名报姓,沈蓉妍笑道:“听过先生大名,年纪轻轻做了老爷,也是知道的。”
徐荣轩忙谦了两句,沈蓉妍觉着不大痛了,徐荣轩犹自不放心,吩咐她再揉着,沈蓉妍低着头,不很好意思,“先生读书写字的手,哪就恁大的力气了,不妨事,别放在心上。”
回转书房内,沈柳容在背书,两个婆子早把点心取出来摆了盘,直摆了三盘子搁在桌上。见沈蓉妍出来,彼此出去。回了屋子里沈蓉妍找镜子来一照,倒是脸红比下巴那红印还甚,她叫人煮了个蛋来轻自揉着,便趴在妆镜前,菱花镜里,女儿娇怯带羞,生得是好,自叹息两声命不由己,便趴在桌上睡了去。
沈母醒来时候有人来叫,沈蓉妍才去了,去前打发人将摔折了的梳子拿去镶好,心神不宁地嘱托几句,便疾步去沈母跟前。
那打发了送东西的小厮,天亮时回到侯府,孟良清刚起了早,坐着任弯月给他梳头。小厮便在旁蹲着,回道:“奴才将东西亲送到了那家的三姐手上,见她开匣验过了,才转回来的。沈家的宅子是买的前头穆亲王的别院,布置古朴雅静。”
“谁要听你说宅子了?”弯月眼珠一转,十指纤纤勾着孟良清的发,笑骂道:“爷何尝要打听这些?你就说那家三姐收了东西,欢喜不欢喜,有多欢喜,可曾拿出去与人显摆,又对你称赞千谢万谢,她要是欢喜了,咱们爷就欢喜了。”
孟良清拿她无法,只道:“见着什么,便说什么,莫听丫头胡话。”
弯月轻轻哼一声,地上小厮续道:“沈三姐没见得多欢喜,照着礼让奴才回来谢过,奴才急着回来复命,那家的又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回礼,便叫奴才下次去时再带。”
“再没旁的什么话?”孟良清问。
小厮想了一想,乍然抬头,“确还有一句,差点忘了,那家的小姐说叫少爷千万保重身子。”
孟良清嘴角弯了弯,叫簟竹打赏那小厮,打发了人出去,簟竹见孟良清脸色较平常好些,便问他今日是否要出去,不然便不换衣服了,家常穿一身茧绸直裰便是了。孟良清一想自回来尚未见过他妹妹,他难得十日里有一日精神是好的,兼之外头太阳也好,便说叫孟令蕊去花园坐一回,陪着吃两杯温酒。孟良清有三个妹妹,孟令蕊是最小的一个,现才十六,另两个一许了严家的二子,一许了要入宫的,如今闺阁中学规矩,不常出来。唯独孟令蕊素来爱跑爱闹,忠靖侯不大管她,生得平平,娘去得早,令陈姨娘管教着,陈姨娘的女儿已嫁了严家,对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女儿不大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银锭
叫在花园里摆了桌子茶果,红泥小炉慢慢煨着点子煖酒,孟令蕊姗姗来迟,人未露面,先闻其声——
“大哥回来这么多天,才想起叫我吃茶,当真不把妹子放在心里。”
观之,孟令蕊一袭泥金撒花褙子,四个丫鬟跟着,俱都跟不上她快步跑来,一把束腰纨扇捏在手中,向花蝶一扑,却落了空。不满地噘嘴向孟良清跟前坐着,桌上置盘,盘中一应十数枚青梅,孟令蕊才见高兴了些。
“爹不让我吃酒,要叫人看见了,就说大哥起的歪头。”
孟良清笑了起来,吩咐婢女煮些来给孟令蕊注酒,“只管告诉爹去,看他数落你还是数落我。”
孟令蕊撇撇嘴,“今儿爹又不在府里,便是在,我也不怕的。”正因不得宠,孟令蕊在侯府中乐得逍遥自在。她眉毛一皱,“只要莫叫陈姨娘知道,她那嘴,真真要气煞人。”
簟竹、年英两个在旁伺候,给二人添上酒来,孟令蕊细细问过孟良清在梦溪过得如何,自也想去看看,孟令蕊被陈姨娘管束得足不出户,连自家的马场也没去过,成日净是闷着,喝了两杯煖酒,脸上有点发红。
“去年荷花生日我知道大哥向姑妈说了要邀我去的,陈姨娘却说我着了风,回了夫人去。不叫我去,我哪里就着了风,看是她脑子中了风才是。”孟令蕊连连抱怨叹气,拈着杯儿向前一倾,身后丫鬟忙将她扶着,贴身伺候的那一个晓书忙将她扶着。
孟良清本是叫她出来一同吃酒高兴一番,见她心中郁闷,便道:“你莫理她就是,今年必叫你去就是。”
孟令蕊登时一喜,却也忘了气闷,笑道:“那大哥可别言而无信!”
她一时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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