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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争霸启示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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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有个特点,山中多东西向横谷(陉),著名的有军都陉、薄阳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帜关陉等,古称太行八陉,为穿越太行山脉的八条通道。井陉是其中最赫赫有名的,现在修有娘子关,当道据守。当初八路军的百团大战也在这里。这井陉在太行山东侧的开口,叫井陉口,井陉口的位置,就在今河北省石家庄以西不远的井陉县。

陈余下面也有著名的人物,就是李左车,受封为广武君(封君,地位比封侯略低一点)。如果说韩信是用兵天才,李左车就是后勤保障的专家,特别懂运输学和物流,他对代王陈余说:“我听说汉将韩信渡过黄河,生掳魏王,如今又有张耳相助,意欲攻下赵国,他这样去国远斗,其锋不可阻挡。但是我听说‘千里馈粮,士有饥色’,通过长达千里的漫长运输线去送粮,肯定不能使用直达运输,而只能用中转运输,中途经过多次落地并换装,一站站转运,经由不同的城邑承办者和路段负责,这样损耗严重,时间拖沓,前方的战士肯定是饿得病歪歪的。而且,如果是一千里的大平原,有河道运河倒还好说,可韩信的运输路况怎么样呢?您也知道,井陉之道,非常狭窄,两辆车不能并着开,马匹走也不能成几列,数百里都是如此。韩信在这样的路况下,不能使用集装箱货运,只能采取零担货运,裸装物品、散粒物品由人扛马驮,有形损耗极大,物流成本极高,效率低下,运货期超长,根本不能满足配送要求。我估计,他的集装箱肯定都拖在了后面。

“所以我的计划是,您借给我奇兵三万人,我从小道,迂回到他的身后,拦截他的集装箱,捣毁他的物流作业车辆和主要节点上的货栈,您则深沟高垒,坚营固守不与之交战。他向前不得战斗,向后不得回还,他的粮食物资也就断了。当然,他可以到后方已占领区里的小乡邑掠夺食物以补充自己,但是,在新战区获得补给是很不可靠也很不迅速的,我同时会以这三万人干扰他,使他野无所掠。不出十日,我保证韩信、张耳两个人的人头,必然交到您的旗下。希望您考虑考虑臣的计策,不然的话,您必为这两人所擒哪!”

陈余说:“你是学物流的吧,我跟你想得不一样,我素读诗书,学的都是儒家的东西,你这些形而下的东西虽然一时有效但都是技术上的问题,没有关注意识形态建设的问题,没有我们儒家的高屋建瓴。我认为,我们用的是义兵,堂堂正正,正而不谲,不用诈谋奇计,以正讨邪,仗义而行,方能力挽世风之浇漓,建设治民安邦的万久长策,民众才信任我们,在我们的言传身教下成为奔向大同社会的义民和德民。君子之德如风,小人之德如草,草上之风必偃,我们怎么能带头行不义诡诈之事呢?你还是改一个学校再念念吧。”

李左车一下子说不出来了,在他的知识体系里面,从来没有道德教化以治国的问题。

我们说,陈余这人喜好儒术,文章写得也好,为人也好,赵地的豪杰都敬佩他并愿意和他交往,所以当初张耳和他一起保着武臣来赵地略地的时候,赵国豪杰在他的说服和大义感召下,主动凑出了数万志愿兵,帮着他们打下了赵国十城,随后越滚越大,平定了赵国。陈余对自己的这种胜利模式,笃信不疑,认为唯有一个义字,才是为人行事可以成功的根本保证,所以对于儒术和义,是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因为他是儒家,所以另外他对旧贵族也非常有感情。譬如,当陈余把张耳赶跑以后,当即把赵王歇请回来,继续当赵王,自己并不见利忘义,贪夺赵王的位子。

但是,这些贵族,比如前面的魏豹,下场已经被看到了。陈余行着儒术,奉着贵族,而贵族也好,儒家也好,一味守着自己的仁义礼信忠孝的教条,这种教条,在群雄乱争的时代,只能致他们自己于死命。

陈余命令大兵在井陉口外壁垒内待命,单等韩信到来,就以自己的正义之师、有德之师,去把韩信军给打得焦头烂额、狼奔豕突。于是,陈余不去绝韩信后面的补给道路。韩信派在陈余那里的间谍,把李左车和陈余两个不同学派的学者之间的谈话,以及陈余的最终决议,跑回去报告给了韩信,韩信方才大喜,把一路上的满面忧愁和沉吟,一下抛到了太行山的另一边。

韩信传令:“全军继续前进,目标直向井陉口,后面的集装箱也不用派大批部队看护了,把骑兵都调到前方,用于侦察和待命攻击。”

一两日之后,韩信到达了距离井陉口三十里的一处驿站,止舍休息。士兵们都脱下裤子,抖落上边的虱子,然后拿出零担挑子里的铺盖,躺上去准备睡觉。十月的傍晚山风已经很冷了。他们得到命令,今晚不吃晚饭了,到半夜里再吃。

夜幕降临,星星透过茅壁或者树间的缝隙,晶晶亮地,透过来了,钉在眼里。寂静的夜晚,只有风的滚动,夜猫子偶尔扑打一下翅膀,而柴壁和树缝间的星星,多么宁静。

到了半夜,韩信就命令大家起来了。就像彭城大战时是清早开始攻击,而之前的组织动员和行军抵达战斗地点和列阵,则从夜里开始启动。古人比我们更珍惜时间,一清早就要开始打,不能浪费白天有阳光的时间。韩信这时候也开始启动战前程序了。他坐在自己的驿舍里,裹着军大衣,拿着一杯酒,下面垫着张兽皮做的地图,对站在面前的骑将某某说:“你的任务这次属于最轻松的,你们骑兵也只能干这些事了,不要怕以前没练过。这次很简单,每人取一面红旗,一共两千骑兵,现在就开始出发,从小道走,到了井陉口,靠近敌人壁垒,在附近的山上择地隐蔽,务必天明之前到达。待到战斗开始,我就开始溃退,赵人见我大败,必然整个壁垒全部出动,出来抢我的人头和东西,你们要急速奔驰下山,驰入赵军壁垒,把他们的旗帜都拔了,全部插上我们的汉军红旗(按照五德循环学说,秦的皇帝是白帝的儿子,汉刘邦是赤帝的儿子,红可以克白,所以汉军红旗)。这个任务很简单,你复述一下。”

骑将于是张了张嘴,看着韩信的酒杯,然后好像就有了一点精神,说:“红旗,拿着,天亮,山上,你败了,人头,都出来了,抢,我们奔驰,拔了,黑的旗,都拔了,红的旗,插上,很简单。”

“嗯,很好。关键词都有。”韩信半闭了眼睛。

“可是,插完以后,我们的人头怎么保住啊?他们返回来,砍我们的人头怎么办啊?”骑将终于想清了逻辑,问。

“这个你不要问。我传令,现在各军开始吃饭,是夜宵规格,等到今日在井陉口,我们大破了赵军,再会食吃大餐。你听到了吧,所以你们不用怕,插完了,我们就吃战胜后的大餐。各将布置吃饭,随后拔营前进。”

骑将和周围的各军将,听完之后,都没有一个信的。怎么,插插红旗,今天就能赢啦?但是看着韩信非常慵懒,好像待会儿还要睡一顿的样子,也都不敢问:“敬诺!”然后,就互相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看韩信再没有什么吩咐了,就一个个摸着黑,从大帐里出来了。

于是,汉军军营里开始传食吃饭,士兵们拿着饭盒拼命刮,一些山里的猴子,跟了他们一路了,这时候都玩了命地往蹲着的人圈里跳,抓了年糕和大饼锅盔顶在脑袋上就跑,虎狼则被这帮猴子吸引,也都跑来了,在旁边围着嚷嚷,这里好像一个天然的野生动物园。

吃完饭,韩信喝了点汾酒,对又过来的军将们说:“现在我们就要走了。赵军已经占领了有利地势,建筑了壁垒和工事,但是你们不要害怕,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共带领一万人,在前面先行,出了井陉口,有条绵蔓水,你们背水列阵,等待厮杀。”

军将说:“背……背水,似乎应该是左侧靠着水吧,左侧靠着水,这样敌人受水的阻挡,就不能攻击我们左翼了,减少了我们一定的压力。你……您说的,是背水?”

“是啊。”

“背水,那不太对吧?”

“你学什么出身的?”韩信问。

对方立刻没话了。韩信说:“我说得很清楚,背水列阵,你千万记住,这次胜败关键,就在于你是不是背水,背靠着水。你们三个,切记切记。护军,你跟着他们,确保他们背水列阵。”

军将说:“去可以,可是,我们一万多人,又不占地利,敌人空壁垒而出,二十万众,攻杀我们,我们如何抵挡啊?”这不等于直接把我们拉到河边砍头吗?——他这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

“不要怕,正是因为你们人少,不是主力,我的大将旗鼓和主力部队,都在后面的井陉道上,所以他们不会打你们。他们不会攻击你们这些先头部队,以免吓走主力,怕我们缩回险阻里不出来。你们快出发吧,你们先行。”

韩信说完,又说:“各部军将,按本部兵马,车步并进,跟从孤的大将旗鼓,三刻后出发!”

说完,韩信就拿起一卷竹简,抖抖地展开,开始假装看起来了。部将不敢多言,纷纷忐忑不安地领命出去。

韩信看完《孙子兵法》,又翻开《左传》看了一会儿,时间到了,方才整齐披挂,登上战车,乘着夜色,向东方前进,去谋求自己一次惊天动地的树名海内的大战!

两侧山上,早有陈余负责侦察的游骑,看到了汉军的东向,拍着马屁股,在老虎和大狼的追赶下,飞驰而去,把汉军拔营前行的状态,报给井陉口外壁垒内的陈余知道。

陈余的壁垒,距离井陉口有一段距离,他没有堵着陉口,以便留出一块空地,与汉军正面决战,谁也不欺负谁地打一场。他的壁垒,则扎在高阜地带,从远处一看,非常明显,但是他不准备坚壁固守,这个地利,对他也没有什么用。

陈余当即传令各部,结束秣马,准备编队决战。

不久,天光未亮,踩着高一脚低一脚的峡谷山路,那一万名等着在水边被砍头的汉军先遣军,到了谷口了,随即出了谷口,向北侧走,不远处遇到绵蔓河后顺着绵蔓河又往东,然后面南背北,背靠河水,列起大阵。虽然天还没亮,但是壁垒上的赵军都看见了,就见西北方向的这一拨汉军,面朝自己,背水列阵,揉了揉眼睛,果真如此,都把肚子笑疼了。陈余也趴到垛口旁观看,果然汉军是背水列阵,陈余也说:“呵呵,这韩信背水列阵,是不是要让这些兵,等着我们直接冲过去砍啊!哈哈!韩信难道会这样用兵吗?”

“代王,那我们要不要出去攻击?”

“当然不要,我没有见他们的大将旗鼓,而且这些人数量太少,姑且先让他们在这里等死吧。我们等敌人主力从山道里冒出来,再不能缩回去了,再鸣鼓而攻之!”

说着说着,天就开亮了,大平原上,右侧的太阳,好像一个被抬在轿子上的老太太,一点一点,时上时下地冒出来了。

因为是十月,山中还有雾气,就在雾气之中,听见了隆隆的鼓声,是韩信建起了大将之鼓,一步步地击着鼓,汉军也从井陉峡谷的井陉口,一点一点冒出来了,好像山洪,卷着雷震,冲泄出了峡谷。

陈余举起令旗,当空一摆。于是,壁垒里面的赵军,登上战车,拔开营栅,鱼贯而出,随着战车的,是骑兵步兵,周旋盘绕在壁垒之前,开始排列大阵。

当时打仗必须要有阵。打仗靠的是严密刚硬的组织,使勇敢者和怯懦者都不敢私自乱跑。这个阵列的组织,就像一场奥运会的开幕演出。

韩信那边,也在谷口开始布阵。但是汉军确实太少了,如果说赵军像奥运会的演出,他这就像亚运会。

双方把大阵布置整齐,陈余是一点也没欺负韩信——其实,陈余趁着韩信通过险隘,兵力难以迅速集结、展开之际,移阵倾师冲上去与汉军决战,也就是说,不等汉军全部出口摆出阵列,就抢先攻击,必能大破敌军。但是他跟宋襄公一样,一定要等敌人过完河列完阵再打。

等不了那么多了,打仗必须是需要拼命的,不管战前的奇谋如何如何,真刀真枪地拼起来对打这样的体力活,永远是无法规避的关键。时间也不能耽搁了,越拖肚子越饿啊,双方都不肯耽搁,火爆的两阵开战场面,已经伴着太阳的节节高升,残酷而血腥地开展起来了。

双方大战良久,韩信、张耳的主力大阵终于渐渐不支,韩信说:“放——旗!”于是下面的掌旗手、掌鼓手,把手上的旗鼓,好像烫手的山药一样都扔了。韩信、张耳,带着自己的败军,就争相往北面的水上军去了。所谓水上军,就是那一万个背水列阵的倒霉的人,这帮人一看,你们来找我们干吗啊?我们这地方背运得要命,你们刚才不来,他们还不打我们,你们一来,敌人就被你们吸着一起打我们啦。

于是,水上军把大阵一开,前面的盾牌战车开出若干道罅隙,佯败的韩信、张耳主力军,就全冲入到水上军阵里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水上军阵是个生力军,因为他们刚才一直待着没有用。须知,战争是件体力活,不管是魏国人,还是秦国人,还是淮北人,还是赵国人,这种体力活干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必然气力衰竭,如果我方突然又冒出一股一直放着没有用的生力军(预备队),冲进来加入战斗,虽然人少,但也可以一下子把疲劳的敌人给冲杀得一败涂地。

但是,赵军壁垒中也有生力军,陈余刚才并没有把所有军员都释放到开幕式现场。现在一看主战场上,汉军旗鼓弃了一地,壁垒里边的赵军也不管了,重开营栅,从所有的出口蜂拥闯出壁垒,猛扑到主战场上。陈余也亲自上马,跟在后面,挥军一起往水上军那里拥去。

水上军这里可热闹了,所有赵军像追星族一样,都往这边涌来了,终于水上军不坐冷板凳了。赵军像山移水涌一般挤压而来,汉军背水,皆殊死战,虽然不能向前打退敌兵,但是敌人亦不能将他们击败。这些赵军就好像火车站窗口挤着买票的人民群众,不管多挤多累多臭,不管周围其他人怎么冲压,依旧牢牢地抓着窗口铁栏杆,把大队向左向右扭来扭去——为了回家,他们都豁出去了。这些汉军,则为了不掉到河里,全力苦战,死不旋踵(死也不退),如果说,在以往战争史上,有士兵搏杀最卖命,最能激发出人体全部潜能战例,那就是这次绵蔓水边的数万汉军了。

人类的求生本能能催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汉军背水搏杀,不可挫败。赵军一次次组织对水旁汉军的大冲锋,但是一次次不能得逞,不能拼败汉军,于是士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这时候,就当汉军拼命抵抗的时候,韩信派出的两千潜伏的轻骑兵,终于念着韩信交给他们的命令口诀,从旁侧的山峦背后,盘旋飞驰而下,直冲进赵营的壁垒。赵营壁垒里面的人,全出来攻击水上军去了,营中大空。汉国骑兵,风姿飒爽,骑着飞驰的骏马,穿梭往织,揪着赵军的旗帜就往下拔,随后把自己每人携带的一面汉军红旗,高高插起。不出片刻时间,赵军营垒,上上下下,立起汉军红旗无数!

赵军军卒这时候,已经对打垮水上的抢购火车票大军不抱希望了,多次鏖战不能战胜对方。于是都打算收兵回营,脱开这个僵局。可是,就当他们刚一转身,向前一看,哇!自己的壁垒上,飘的全是汉军的红旗啊!啊?赵军全大惊失色,以为汉军已经尽把壁垒里边的主将陈余和赵王歇都给抓住了!

一下子群龙无首,赵兵大惊乱,阵形遂大坏,纷纷四向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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