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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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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众董事听说要纳税的蛋疼嘴脸,徐元佐真想好好跟他们掰扯一下什么叫百分之三到五、最高可以收到二十的企业营业税。
或者谈谈法定税率为百分之二十五的企业所得税,即便微小企业也要缴百分之二十。
当然,更不能忘记还有城建、土地增值、教育、印花、房产等等附加税和小税种。
要是再算上员工社保的企业缴纳部分,一家企业实际承担的税费负担,着实令老板头痛心痛肉痛。
这样比较下来,明朝商人实在是太幸福了。
从洪武立国开始,数十年间一直在裁撤税务机关,最终将商税定在了三十税一,禁止苛征多收,年经营额度小于四十两银子的微小企业免税。而全国收过路费的钞关,一共只有十七个。再加上大力打击牙行。洪武大帝简直是在不遗余力地扶持工商业。
从洪武至如今隆庆三年,唯一加征的税种就是门摊税和市舶税。不过这两个税的执行之弱,额度之低,置废不定,基本也是可以忽略不计。
就一个百分之三点三三的营业税,这帮大商贾还不愿意缴纳。足以见证人心贪婪了。
“乡梓公用,我等皆是劳心劳力,毫不吝啬,如今再议缴税,让人有些难以立时接受啊。”胡琛朝徐元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努力不叫气氛过于凝重。
董事会里的人都知道,袁正淳就是个泥菩萨,庙里的事都由住持徐元佐说了算。
果不其然,袁正淳目光涣散。好像在沉思,好像在打盹。
徐元佐咧嘴笑了笑,道:“非但如此。平日里扶持义学,接济贫弱,出钱剿匪防寇,大家都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
胡琛松口了气,却没尽数松完。
“但是……诸位谁敢说一句:咱们可以用不着朝廷了?”徐元佐脸色一正。
虽然大家心里都觉得朝廷是个累赘,但是无父无君这般颠覆世人价值观的话。终究不要说出来的好。商人最好是躲在暗处闷声发大财,风口浪尖可不是个妥当位置。
“看。既然咱们还需要朝廷,那多少就得给他们点面子,缴些税。”徐元佐顿了顿,又道:“何况咱们其实是缴而不纳。诸位请想想看,当初仁寿堂不也收规费么?收了规费之后,难道还给诸位分红?如今咱们把‘规费’两字换成了‘国税’。然后又作为分红,再回到诸位手里,其实是连规费都省了呀。”
一位泗泾的董事忍不住出口问道:“敬琏兄,在下越听越有些奇怪……如果是这样,那交给衙门的税款从何而来呢?”
“咱们都缴税了。下面的人不缴么?外面的人不缴么?”徐元佐轻轻道:“大股东缴九两,分十两,还能挣一点。小股东缴税和分红差不多持平,等于免了规费。至于外面的人嘛,自然是单纯缴税了。”
“仁寿堂如何向外人征税?”又有人问道。
仁寿堂之前作为松散的联盟,包税只是包会员名下产业的税负。如果问无关商家征税,那就成了打行收保护费。
“仁寿堂当然不收,是县衙收。”徐元佐道:“只是咱们的人帮着收罗税款,填发税票。唔,诸位把咱们想象成‘做公的’就行了。”
县衙收税也是聘用临时工跟地方里甲合作,收取税赋。这些临时工没有工资,没有编制,民间人称“做公的”,名声极烂。
不过谁都知道,做公的能够捞到不小的油水,乃是流氓破落户的最佳职业。
仁寿堂当然不是敲诈一家一户的破落户,而是一个可以算得上颇有体量的财团。如今总资产二十万两,相当于一户大户人家的资产量,而利用率可以接近豪门。至于人脉关系,就连豪门都相形见绌——三十二家股东就如须根一样,深深扎入华亭县的土壤之中。
在仁寿堂只是经营牙行的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直到徐元佐用仁寿堂打着县衙的旗号,开始登记造册,评估资产,收取商税,世人才发现仁寿堂是一头沉睡的狮子,而如今狮子已经醒了。
徐元佐花费了两天时间,做出了一张收税流程表。其中包括查核账目,评估资产的一些必要手段和公式。然后便是给经济学院速成班的少年们补课、考试,让他们学会制作报表。这些在后世根本不需要税务部门教,各个企业都有会计。然而此时,要想收税就难免得自备会计。
即便如此,还有很多商家连账目都没有。
有些是真的没有。自家小本买卖,要什么账目?墙上画几个圈,绳索上打几个结,并不妨碍做买卖不是?
有些是真的不想交出来。不过这些人大多不是仁寿堂的股东,地方上的老人和衙门略一施压,他们还是不得不将账簿交出来。至于是真是假,徐元佐却不担心,因为他还有个精锐小分队进行验证。
本福特原则现在已经被称作徐氏验法,在精锐小分队里颇受推崇。
最让徐元佐头痛的反倒是配套法律。
大明律里对于隐匿田亩逃税有明文定法,但是对于逃避商税却没有相应条款。如果没有公权力作为后盾,那么仁寿堂可就真的成了黑色组织收保护费了。
第252章 律师团
律师的法律思维跟非专业人士真是大大不同。
徐元佐担心的合法性问题,拿到了律师团手中,根本就像送分题一样。
“凡送本户应纳税粮课物,及应入官之物,而隐匿费用不纳,或诈作损失,欺妄官司者,并计所亏久物数,准窃盗论。”程宰代表众多律师说道:“仓库卷第七,有隐匿费用税粮课物条款。”
徐元佐看了一眼在座五位知名讼师,他们也都纷纷点头,显然意见十分统一。
“这个说的不是农税么?我记得下面的集注中说的课物只有蚕丝铜铁。”徐元佐迟疑道。
程宰在仁寿堂总掌柜与徐元佐的私人法律顾问的身份之间,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世人都觉得,在权力核心远比职权更重要——除非职权本身位于权力核心。
他道:“这条可以拆开逐字解:费、用、税、粮、课、物。其中税自然也应该包括商税。而且后面字句中有‘应入官之物’,商税显然也是应入官的。适用此条绝无问题。若是送到衙门,李文主那边肯定也是这般给县尊解释的。”
徐元佐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仁寿堂可以找些人,将条款贴出来,叫人知道。”
“敬琏兄,”程宰微微前倾,“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啊。”
徐元佐摇头:“不教而诛谓之虐。咱们的目的是叫人乖乖纳税,又不是弄一帮窃盗犯出来!对了,说到以窃盗论,是否有些太重了?”
大明的窃盗罪大致相类于后世盗窃罪,属于刑律。初犯者在右臂上刺字“窃盗”,二犯刺在左臂。三犯直接绞刑。
如果你以为这个惩罚就很重了,那么恭喜你,答错了。
刺字只是大明的附加刑,还不是主刑。
基于盗窃数额不同,主刑量刑标准也不同。
盗窃一贯以下杖六十。一贯之上至一十贯杖七十。二十贯杖八十。三十贯杖一百。五十贯杖六十徒一年。六十贯杖七十徒一年半。七十贯杖八十徒二年。八十贯杖九十徒二年半。九十贯杖一百徒三年。一百贯杖一百流二千里。一百一十贯杖一百流二千五百里。一百二十贯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一贯折银一两。也就是说,偷税一百二十两及以上者。除了刺字,还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从松江而论,往西三千里已经过了重庆府。往北偏一偏,可以领略大西北的广袤荒漠,往南偏一偏是后世的著名旅游胜地和艳遇首府。若是往东三千里,可以在日本屯田,东北得在长春一线——如今大明已经放弃了那块苦寒之地,实在不适合人类生存。
如果往南三千里。台湾都打不住,得一路流放到菲律宾。
所以说,这对于徐元佐而言有一文钱好处么?
只是偷税而已,罚点款,坐个牢,最多做点苦役,这就足够了吧!
程宰听徐元佐说罢,略有为难道:“国法如此。恐怕县尊那边也没办法吧。”
郑岳的确没有权力减轻刑罚,尤其是偷税五十两以上。主刑之中要并罚徒刑。这就超出了州县官的司法权限,得呈交到府,乃至提刑按察使司进行审判。
“敬琏兄,这些人照理说都是不给您颜面的,何必如此看顾他们?”程宰道。
徐元佐却从是商人生态圈考虑。
能够偷税五十两银子的人,身家起码在千两左右。已经算是富户了。这种人在地方上是重要的消费群体;又因为经商,有一定的经济概念,比农民的思想更加开明;对物质的欲求也更大——否则也不会偷税了。
偷税固然是挖大明的墙角,然而真要铲除他们,就是在动摇商业社会的基石了。换言之。这些人才是徐元佐的同类啊!
在如今整个群体都不算强势的情况下,同类互保才是明智的做法。
这么深刻的道理当然没法跟程宰一一说明,徐元佐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谁不想发家致富?谁不想节省一些是一些?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何必赶尽杀绝?如此对我仁寿堂的名声也不好听。”
程宰略一沉吟,道:“莫若这样,将他们偷税的证据做得小些。先打几十杖,若是还执迷不悟敏顽不灵的,再挖出一笔打个几十杖。”
“如此最好,也不能让衙门把他们家产全都收了,否则咱们收什么?”徐元佐再看程宰,觉得他还是做法务更加熟练,真要指望他掌管整个仁寿堂的业务发展,怕是有些疲惫。
大企业的掌门人,最重要的还是理解市场,掌握渠道。
仁寿堂主营业务除了查税收税,还有牙行。相比较而言,牙行的市场更加成熟,收益更加稳定,所以下一任总掌柜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其一,对牙行业务十分熟悉;其二,效忠于徐元佐。
程宰的位置可以调整到助理。
徐元佐心中已经默默安排妥当,同时关注了一下没有资格说话的几位讼师。程宰陆续为他推荐了十位讼师,在编写文本上帮了很大的忙。如今在座的五位是徐元佐颇为认可的,另外五位则被交代了诉讼任务,游走衙门和富户,解决田土争端。
徐元佐暗中以律师事务所的模式运营,将律师推荐给需要打官司的富户,收取佣金。然后与讼师四六分成,徐家六,讼师四。这些讼师因为徐家的名声和关系网才能接到案子,自然要让大头给徐元佐。
虽然案子不多,标的也不过几十两近百两,却是新的运营模式尝试。
结果不尽如人意,百八十两的收益如今已经激不起徐元佐的食欲了。宁可将他们当做清客智囊,总还能帮上不少忙。再不济,也可以帮着带一些学徒出来。生员的价值在于在公堂上的种种优待,繁重的书面文字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学徒去做。
“牙行那边也要动起来,帮着收取客商的货税。”徐元佐顿了顿:“我觉得最好是以交易额抽税,税率定在二十税一,买卖两家平分负担。”
程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第253章 精英小分队
技术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没有计算器,徐元佐可以靠心算、珠算。没有计算机,徐元佐就差点被击败了。后世简单数据库就解决了的问题,在如今却是一屋子青少年,就着油灯,通宵达旦地写出好几本簿册。
全部人力工作,最大限度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在后世,或许智商九十跟一百二差距不大,都属于正常人,然而现在这种差距却很明显。同样看过一本账簿,有人记住了百分之六十,有人记住了百分之八十,那么后者的工作效率就不仅仅是超越前者一些些。
而是足以脱颖而出,成为组长,继而进入徐元佐的目光之中。
经济学院为这次商税大作战提供了四十个毕业人,就如速成林一般,只是希望能成为人材,而非人才。朱里少年在大半年的商业实践之后,也越来越加强了财会方面的训练。加上各地新招收的学徒,徐元佐手下查账的人就有一百二十名。
……
“高强度的工作,就跟战士浴血奋战一样。每完成一个项目,他们就会成为淡定从容的老兵,效率越来越高。”徐元佐捧着手里的定制的茶缸,如同牛饮水一般喝着茶。
没有咖啡,没有功能饮料,浓茶是如今最时髦最实用的饮品。
隆庆三年的九月,注定是要轰轰烈烈的。
萧安坐在徐元佐对面,已经不见曾经那般局促。九个月里,他跟着徐贺、陆鼎元从南走到北,再从北走到南,眼界大开。虽然仍旧不擅长说话,但是成长很快。颇有些老僧入定的气质。
因为有萧安的监督,陆鼎元又是归心似箭,徐贺这回没有在路上滞留,九月二十三就回到了松江。回程时走的仍旧是商榻渡湖到朱里,所以徐贺和陆鼎元就此停步,萧安则马不停蹄地带着账簿、押着银两赶赴唐行交差。
一进入唐行。萧安就看到了许多昔日的同伴,不过他们在朝气之中,掩不住连日来辛勤工作的疲惫。
“佐哥儿,我想去查账。”萧安轻声道。
徐元佐当然不会放过萧安。当初就是因为觉得他可靠,有能力,是个堪造之才,所以让他走一趟远门,开拓眼界增长见闻。
当然也得负责看住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父亲。
“不休息几日么?”徐元佐问道。
萧安微微摇头:“佐哥儿,我已经落后许多了吧?”
“其实并没有。”徐元佐微微沉思:“现在查账用的那套东西。比你走时也没发展多少,你无非缺少了一些锻炼罢了。不过我相信你能很快补回来。”
萧安凝重地点了点头:“请佐哥儿吩咐。”
徐元佐轻轻拍了拍桌案上一摞卷宗,道:“九月十三,咱们仁寿堂定下了章程。股东三十二家,总资本二十四万两。如今仁寿堂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包税——当然,这是违法的,但朝廷需要咱们违法,懂吧?”
萧安点了点头。
“要收税。首先就得登记各商家资产。衙门对此是自愿报名,不过在咱们这里。是得挨家挨户敲门查账,年流水低于三十两的免税,但一样要登记再案,万一他们哪天做大了呢?对于年流水超过三十两的,咱们就照着三十税一收。”
萧安仍旧点了点头。
“如果你是开店的,愿意缴税么?”
萧安摇了摇头。
“那你会怎么做?”
“假账。”萧安淡定地吐出两个字。
“是人都有贪欲。都会考虑这个,所以咱们查账造册主要是两个方面。”徐元佐竖起食指:“第一是我总结出来的秘法,他们叫徐氏验法。”也就是本福特法则。然而本福特法则近似数学界的灵异现象,所以还需要真凭实据,叫人心服口服。
“其二。”徐元佐竖起中指:“查上下游。”
某布行大量进布之后,要出售给各个布店。布店的帐目上肯定有一笔进货记录。将各个布店从此布行进货的记录加起来,就能得出此布行在此地一年内的销售量。排除漏查的、外销的,这个销售量肯定低于真是销售额。如果进货量高于布行的销售量,那么布行做假账偷税就确凿无疑了。
“这是查下游。”徐元佐继续举例道:“查上游也是一样。比如某布行从牙行购进了三万疋布,在本地销售了一万疋,外销一万五千疋,库存五千疋。咱们虽然找不到他们外销的记录,但是牙行的出货账和他们的库存相差太多,可见他们必然是偷偷卖出去了。这也能证明他们偷税。”
萧安仍旧点了点头。
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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