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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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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该猜得出这是谁画的。看到这些画,那双眼睛是我这些年来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的纯净,突然记忆里的你变得鲜活起来,我一下子就能回忆起所有关于你的事。你教我剪刀石头布,你跟我在院子里玩官兵与强盗,你和我一起堆雪人,你教我背那些之乎者也,你拍着我唱歌哄我睡,一切都那么鲜明。从那时我就在想,要是能再见到你有多好。”
  “这画是我偷走的。他不敢问我明着要,可我知道他来找过好几次。这一年来我常常看这些画,然后我就会很生气。凭什么他把你画得那么传神,让我看到了就忍不住想再见你。从没听说他还有画画的才能,肯定是他在心中描绘了千万遍,才能画出这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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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颤抖着伸出左手向他要这些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我。我一张张缓缓翻,看着笔触由生涩渐流畅到最后的一气呵成。难怪他说十年前,十年间一直在犯戒。我竟然不知不觉间进驻了他的心,直到最深处。
  我连泪都流不出来。心里的那个洞不断扩大,再扩大,我的心,彻底丢失了。
  “艾晴!”他突然扶住我双肩,惊恐地大喊:“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一滴红色的液体落下,打在画中我的笑容上,那个傻的纯真的笑,被血红色的粘稠覆住。又一滴,落在画中我的眼睛上,遮住了那灵动的波。
  一只手伸到我前,无措地抹着我的上唇。他的指头染了那刺眼的血红液体。勉强抬起沉重的头,看到他惊惧的表情。想说一声我没事,只一张嘴,又是一口血红的液体喷出,如点点盛开的花,妖艳地四洒在我的画像上。我的身子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一切颠倒了,狰狞地向我扑来,顿时一切寂然。
  费力地睁开眼,我依旧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弗沙提婆红肿着眼,坐在我身边。看见我醒来,不停地问寒问暖,有些语无伦次。
  我示意要喝水,他马上端来温水喂我。暖暖的水咽下,周身终于有了感觉。我看向他,不说话,也没力气说。
  “艾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将头偏开,声音有些哽咽,“从你看到那些画时,我就知道我输了。其实我从来就没赢过,你一直都是他的,十年前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甩甩微微颤抖的手,竭力平复起伏的胸膛:“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他了。”
  我一惊,身子仰起,却疼得跌回去。他赶紧按住我,眼里闪着刺痛的光,喉结在细长的颈项上下起落:“等他回来,我会去跟王舅说让他还俗。他若不同意,我会用拳头逼他。”
  “不要!”我的声音听上去虚弱不堪。
  “为何不要?”他凑近我的脸,眼里的伤痛更深,“你们难道不是相互爱慕么?你们这么要死要活地不痛苦么?他若真的爱你,就不该要那个身份!”
  泪水划过脸庞:“弗沙提婆,来不及了……”
  手臂上迟迟不好的伤,两次莫名其妙地流鼻血,甚至吐血,我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体在穿越中受到了某种程度的伤害。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我知道我一定得回去了,而且是尽快回去,可能不光是手臂受伤那么简单。我心中苦笑,果然,改变历史是要付出代价的。
  “把那个大镯子还给我吧。”我艰难地吐字,“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话……”
  “艾晴!”他抱住我,失声痛哭,“是我不好,我强行要留下仙女,我忘了,你不属于这里……”
  他小心地把我放回枕上,深陷的大眼睛蕴着滚烫的泪水,嘴角颤抖:“我放你回天上……”
  龟兹极少下雨,尤其在秋天。可是我在龟兹的最后一天,居然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丝,天色昏暗,寒气逼人,如同我黯然的心境。弗沙提婆将府里的人都放假了,免得有人被我这样的莫明消失吓到。我身体虚弱,靠一只左手根本无法穿上防辐射衣。弗沙提婆拿过衣服帮我。
  如果不是生病,我的脸肯定红得不敢见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男生服侍,还要这么贴身地为我穿衣。我靠在他强有力的怀里,脸上发烫,指示着他如何将那些复杂的拉链拉开。他做的很笨拙,却无比认真专注,一点一点地将紧身的防辐衣从脚部套上,时不时停下来问疼不疼。
  他的脸也透红,眼里却是无尽的悲伤,让人不忍注目。穿到手臂处,由于右手过于肿大,很难塞进去。我冷汗直冒,他马上停了下来,捧着我的手臂又是满眼哀伤。我示意让他继续,他咬了咬牙,费力将袖子部分套上,摩擦到伤口,我差点疼得晕倒。
  “我还从来没有费过这么长时间穿衣服呢。”我忍住疼,对着他笑一笑。
  他微微地愣住,勉强露个难看无比的笑:“我也是第一次给女人穿衣服呢。”
  他眼光落到我脖子上挂着的玉狮子,伸手磨挲着:“答应我,一直戴着它。这样,也许你还能想起我来。”
  我点点头,总觉得这样哀哀凄凄的气氛太难过,扯个艾晴的招牌傻笑说:“弗沙提婆,告诉你我们学校男生追求女生的‘三草定律’。”
  他果真被吸引住了,有些好奇地问:“什么叫‘三草定律’?”
  我笑着,用最轻快的语气说:“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念一遍,又对着我戏谑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的话,到时我这匹好马,绝对不会回头吃你这棵不怎么样的草。”
  我呵呵大笑,牵到伤口了,忍一忍,继续笑。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原来的弗沙提婆了。
  他帮我在防辐衣外套上我原先带来的汉服,把两个NORTHFACE大包扛到我面前。“我还是不同意你背着这两个包走。太沉,你现在的身体……”
  “没关系,你把它们绑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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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默默地抱住我,动作极其轻柔,跟平常的他全然不一样。
  他抱了许久,我不得不狠一狠心:“我该走了。”
  他慢慢放开我,偏过头轻声问:“真的不等他了?他应该快到了。”
  我摇头。那晚他曾问过我是否要让他还俗,就算我可以不顾历史让日后的大翻译家鸠摩罗什消失,可是我若点头了,置他于何地呢?他有自己坚定的伟大理想,他的人生观价值观,离开了这个他从小熟悉的环境,到现实中当个凡夫俗子,他能做什么,能适应么?
  童话里的结局总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生活在一起之后呢?柴米油盐酱醋,很快会消磨掉他初期的新奇。他慢慢会失落,会无所适从,会失去生活方向。再美好的爱情,弥补不了理想破灭的精神折磨。所以,我不能残忍地非要让他做那个选择题。
  我是个现实的人,回去是为了保命。既然无论如何都得走,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两难,见不如不见,又何必徒添伤心?见了他,我没有信心能把持住。就这么一走了之,也许,是对我和他,最好的告别方式……
  “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无奈地苦笑,真的是不知道。回去后,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研究小组是否还会让我继续穿?不知道。就算能再穿,会再来这个时代这个地点么?也不知道。太多太多未定的因素,太多的偶然性,按概率论来说,几率几近于零。所以,此生应该都无法再见了……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我喃喃念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心中的苍凉让我瞬间老去几多年华,我已经将所有的感情留在这里了。带走的,不过是个缺了心的残破身体……
  “艾晴……”他再次将我抱住,低头吻在了我的额头上。他的唇没有一丝热气,有几分决绝的意味。然后,他将我轻轻放开,帮我把防辐衣的头套拉上,罩住头,拉上了拉链。他慢慢地退出,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弗沙提婆!”门关上的那刻,我大声喊,“一定要过得幸福啊!找个爱你的女人吧……”
  “我会的……”他战栗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入,“等你回来的时候,你会看到我活得开开心心的……”
  旋开按钮,绿光闪动,开始记秒。环顾一下我的房间,看到墙上弗沙提婆稚嫩的字帖,看到桌上一摞罗什画的我,弗沙提婆答应会还给他。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了。离开了,但愿就能遗忘……
  在腾空的瞬间,似乎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喊,是谁?用那么悲凄的声音呼唤着我?为何我看不见……
  温暖在哪里?——小弗的番外(
  一般人对自己四岁时发生的事,能回忆起多少?我就不一样。四岁时的记忆,在我,是道分水岭。四岁前,家里有父母和哥哥,四岁后,就只有我和父亲了。
  记得哥哥在院子里牵着我的手,不像以前一样陪我玩,而是屏住呼吸朝父亲和母亲的房间望。那时的我想知道什么,都会问哥哥。哥哥在我眼里,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所以哥哥告诉我,母亲已经不吃不喝六天了,为了要出家。
  出家是什么?
  出家就是母亲要搬出家。
  趁哥哥不注意,我跑进房间。我想求母亲别搬出家。可是没看到床上的母亲,却看到父亲捧着一缕褐红长发在哭泣。看到我时,急忙把长发藏到身后,胡乱抹一把脸,要哥哥带我出去。
  我问哥哥,母亲搬出家,为何连那么好看的头发也不要了?
  哥哥说,出家,就什么都不能要了。
  母亲果然如哥哥所说的,搬出了家,什么都没带。离开家时,母亲是被抬出去的,躺椅上的母亲脸色很差,一头美丽红发不见了。突然觉得害怕,那样的母亲,我不认识。几天后,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去王新寺,本来喜欢总是一身漂亮衣服的母亲,却穿着刺眼的袍子。印象中美丽的母亲,再也看不见了。
  从那以后,父亲隔三差五就会带着我和哥哥去寺里。母亲好像变了个人,以前看到父亲触碰母亲时母亲总是笑眯眯的,现在,父亲想碰她,她会躲,然后摆一个我后来才明白的合十礼。而我,当我想要母亲抱时,母亲却犹犹豫豫。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会抱起我,眼里流出我不喜欢看到的眼神。长大了后我知道了,那种眼神叫悲伤。而我,也不再缠着母亲让她抱了。
  父亲会带着我和哥哥在寺里待一整天,听那些跟母亲穿同样衣服,同样没有头发的人念我听不懂的话。要我乖乖地坐着真是难受,实在没办法了我也只能睡觉。可是,哥哥就不一样。他能很认真地听,结束后居然能跟那个老头讲他听到的东西。老头好像很喜欢哥哥,一直对父亲和母亲嘀嘀咕咕。后来,哥哥告诉我,他也要出家了。
  哥哥也要搬出家么?那谁来陪我玩?
  我的哭闹依旧没挡住哥哥。我和父亲眼睁睁看着哥哥穿上了跟母亲一样的那种袍子,他跪在地上,由那个讨厌的老头一点点削去他原本卷曲的披肩红发。父亲抓着我的手抓得太紧了,我有些疼。想喊,看见父亲眼里又有那种我不喜欢的神色,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忍住了不喊疼。
  哥哥陪着我在寺里的一个小院子捉迷藏。哥哥蒙着眼抓我,我闪身。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哥哥还是会陪我玩。哥哥扑到了一个人,他大声叫“捉住了!”我来不及告诉他那不是我,哥哥自己就发现了。那是他的师父——王新寺高僧佛图舌弥。哥哥见了是他脸色就很不好看,低着头听他讲什么静心禅定。那是记忆中哥哥最后一次陪我玩。
  从此父亲带着我去寺里时,总看到母亲和哥哥捧着厚厚的书。看见父亲和我时,只是笑笑。没人抱我,没人陪我玩,我越来越讨厌去寺里了。只是,父亲喜欢去。那好吧,我就装作自己很喜欢去吧。从四岁起,我就知道如何装样子讨父亲欢心了。
  六岁时,哥哥因为每天能背出好多难记的经文,整个王城内到处都能听到对他的赞美。母亲对父亲说不能让哥哥在这种盛名下被吹捧太过,要和哥哥去游学。我记不住名字,只知道是个很遥远的地方,要好几年才能回来。父亲带着我去送行,眼睛里又是那种我看了就难过的神情。我想父亲会希望看到我哭,于是我就哭了。可是,心底下,我很开心终于可以不用再去寺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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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去寺里的父亲却好像一下子没了支撑,总是会抱着我在院子里看天看上许久。宫里带来母亲和哥哥的消息,父亲总是很激动。然后会絮絮叨叨地告诉我他们现在到那里在做什么。四年间父亲一直告诉我哥哥如何得到众人的认可,拜了高僧为师,受了多少赞誉。我的印象渐渐模糊的哥哥,好像成了大人物了。
  十岁时,他们终于回来了,王舅还特意去接他们。听说,哥哥在温宿赢了一场论战,一下子,无人不识我的哥哥,街上到处有人提哥哥的名字。我应该骄傲吧?有这么优秀出名的哥哥。可是,当太多人指着我说“那就是神童鸠摩罗什的弟弟”时,我开始无端地反感。我叫弗沙提婆,记住,我不只是鸠摩罗什的弟弟,我是我,弗沙提婆。
  记得迎接母亲和哥哥的典礼很盛大,我终于见到离开了四年的他们了。他们其实对我来说还不如府里的仆人熟悉,可是为了让父亲开心,我还是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四年没有母亲怀抱的记忆,这次的相依却并不让我开心。母亲的怀抱,是冷的。我将头搁在母亲肩上,想着要抱到什么时候才脱身。突然对上了一双灵活的眼睛,那双眼,正骨碌碌地在我身上打转,眼里干干净净地如同龟兹的蓝天。
  她的脸一看就知道跟我们不一样,身子比龟兹人娇小,整个人看上去好舒服。我在城里见过这样的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父亲说他们叫汉人,来自很远的东方,要经过无穷无尽的沙漠戈壁,行走一年时间才能到达这里。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她对着我笑。其实她的笑很好看,小小的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酒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笑有些傻,傻的纯净,跟她的眼睛一样。然后,她又偷偷努嘴,对着我做了个鬼脸。我突然觉得,她会是个好玩的人。
  她真的是很好玩,跟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从她住进了我家,原先白天进宫跟着表哥们读书练武打架都舍不得回来,有了她在家,我就每天盼着赶紧下学回家,因为逗她玩更有意思。她的龟兹语讲得不标准,我总是学她的腔调取笑她。她生气时表情夸张,瞪眼咧嘴,全然不像宫里那些装模作样讲话都细声细气的女人。
  她有个大包,里面都是新奇玩具。她用那种可以反复擦反复用的纸笔画了很多画,不过画得一点也不好看。她曾经给我画了一副,让我在凳子上坐半天不能动,可是画出来的实在太丑,一点也不像我。她还时不时往包里塞东西,好像一块破布她都能看上半天,然后塞进包里。所以我经常拿着不值钱的东西,告诉她这是王舅,我妈妈,或是我哥哥用过的,她就会两眼放光地拿纸笔跟我换。我诧异的是,那个包好像个聚宝盆,似乎能塞进所有的东西。
  她教哥哥汉语,父亲让我也跟着她学。那个难念难记的汉语,父亲之前给我请过一个汉人教我,被我气走了。而她不一样,她不像那个人整天叫我背书,她在教我时更像是在玩闹。她教我什么剪刀石头布什么小蜜蜂飞到花丛中,我输了就要背一篇《论语》默一篇字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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