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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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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散步好几小时,无须和任何人说话,甚至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她搬到“礁岛群”--格兰安西少数几间美国饭店之--待了七个星期,除了在海滩上散步、吃一种名叫“抬下巴”的水果之外,几乎无所事事;这水果让她想起瑞典的醋栗,她觉得很美味。

此时是淡季,礁岛群饭店的住房率几乎还不到三成。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隔壁房间隐隐约约的暴力不仅扰乱她的平静,也使她无法专心研究数学。

※※※

麦可·布隆维斯特按了莎兰德位於伦达路公寓的门铃。他并不期望她会开门,但已经习惯大约每星期会上这儿来看看有无任何改变。他掀起信箱盖,里面依旧是成堆的垃圾邮件。由于时间已晚,光线太暗,看不出自从上次来过之后,邮件数量又增加多少。

他在楼梯顶端站立片刻才失望地转身离开。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位於贝尔曼路的住处后,他煮了一点咖啡、翻翻晚报,接着才看电视上的夜间新闻报导。不知道莎兰德的行踪让他又气恼又沮丧,内心感觉到一股不安的情绪翻腾,也自问不下千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曾邀请莎兰德到沙港小屋过圣诞假期。他们一起散步许久,平静地讨论着两人过去一年所卷入的戏剧化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布隆维斯特事后回想起来,认为自己当时提早经历了中年危机。他因为诽谤而被判入监服刑两个月,记者的专业生涯进入低潮,创办的杂志《千禧年》多少受到拖累,他也辞去了发行人的职位。但就在此时一切有了转机。他接受企业家亨利·范耶尔委托代写传记,并认为这是一种报酬丰厚得荒谬的治疗形式,不料竟演变成一段追捕连环杀人犯的可怕过程。

在追捕的过程中,布隆维斯特认识了莎兰德。他下意识摸摸绳结在他左耳后方留下的淡淡疤痕。莎兰德不止帮助他追踪到凶手,还救了他一命。

她屡屡展现出惊人的特异才能,例如过目不忘的本领与不可思议的电脑技能。布隆维斯特自认为几近於电脑白痴,而莎兰德对电脑的掌控却有如与魔鬼签了契约。他后来才发现她是世界级的骇客,而且在一个致力研究最高层级电脑犯罪--但并不只是打击犯罪--的特定国际团体中,她还是个传奇人物。网友们只知道她叫“黄蜂”。

正因为她能够轻易侵入他人电脑,取得了资料,才使他在专业上遭受的羞辱得以转变成后来的“温纳斯壮事件”。直到一年后,这则独家报导仍是国际刑警调查经济犯罪的研究对象,而布隆维斯特也仍继续受邀上谈话性电视节目。

一年之前,他对於这则新闻报导深感满意--无论就复仇或名誉重建而言。但满足感很快便减弱了。才短短几星期,他已经对记者与经济警察重复提出的问题感到厌倦无比。

“很抱歉,但我不能透露消息来源。”当英语报《阿塞拜疆时报》某位记者大老远来到斯德哥尔摩,又问了相同问题时,布隆维斯特忍无可忍了。他将访谈次数砍到最低,最近几个月也只通融一次,是TV4电视台“SHE”节目的女记者说动了他,而且完全是因为调查显然已经进入新的阶段。

布隆维斯特之所以配合TV4的女记者,还有另一个因素。她是第一个大肆报导这则新闻的记者,《千禧年》杂志若非通过她晚上的节目发表新闻稿,恐怕也无法如此轰动。直到后来,布隆维斯特才知道为了播出这则报导,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主编。电视台里有莫大的阻力,不让《千禧年》“那个小丑”有任何出风头的机会,即使到了播出的当口,她都还不敢确定公司的律师团会放行。有几位比她资深的同事都不赞成,还告诉她如果判断错误,她的事业就完了。她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结果这则报导成了年度最佳新闻。

第一周的新闻都由她自己播报,毕竟她是唯一深入研究过这个主题的记者,但约莫在圣诞节前不久,布隆维斯特发现该新闻中所有新的发展全都转由男性记者播报。过年前后,布隆维斯特听到传闻说她遭受排挤,藉口是处理如此重大新闻,理应交由经验丰富的财经记者,而不是随便一个来自哥特兰或贝里斯拉根这种乡下地方的小女生。当TV4再次来电,布隆维斯特便坦白表示,除非由她提问,否则他不接受访谈。沉寂了几天之后,TV4的男士们终于投降。

布隆维斯特对温纳斯壮事件逐渐失去兴趣之际,莎兰德也刚好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还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圣诞节过后两天分手,接下来整个星期都没有见面。除夕前一天,他打电话给她,没有人接。

除夕当天,他去了她的公寓两趟,按了门铃。第一次屋内亮着灯,但她没有应门。第二次屋内没有亮灯。新年元旦他又打电话给她,仍然无人接听,只收到电话公司的信息说该用户无法接听。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他见过她两次。由于电话联络不上,他便在一月初到她的公寓去,坐在前门旁边的阶梯等候。他带了一本书,固执地等了四小时,她终于在晚上快十一点时从大门走进来,抱着一个棕色箱子,一见到他便猛地停下脚步。

“嗨,莉丝。”他合上书,招呼道。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中毫无热情甚至友情。接着从他身旁走过,将钥匙插入门孔。

“你不请我喝杯咖啡吗?”他问道。

她转身低声说道:“滚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他听见她从里面将门锁上,不禁感到迷惑。

三天后,他从斯鲁森搭地铁到中央车站,当列车在旧城区停下时,他从车窗看见她就站在不到两码远的月台上。瞥见她时,车门正好关上。她凝视着他五秒钟,目光直穿而过,就好像他是个透明人,当车子开始移动,她也掉头走出他的视线。

这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她坚决地将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就像删除电脑里的档案,毫无解释。手机号码改了,也不回电子邮件。

布隆维斯特叹了口气,关上电视,走到窗边,凝望外头的市政府。

也许不应该时常到她的公寓去。布隆维斯特的态度向来是:只要女方明白表示不想再有牵扯,他就会走自己的路。在他看来,若不尊重这样的信息就等於不尊重女方。

布隆维斯特和莎兰德曾经发生过关系。是她采取主动,而且持续了半年。如果她决定就这样结束--和开始一样地突如其来--布隆维斯特也没有意见,反正是她作的决定。如果他算是前男友的话,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扮演好这个角色,只不过莎兰德对他的决绝实在令人惊讶。

他并不是爱她--他们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却很喜欢她,也很想念她,尽管有时候她确实令人着恼。他原以为他们是互相喜爱。总之,他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莎兰德如此蔑视他,就连在地铁站相遇也不肯打个招呼,那么他们的情谊显然已经结束,伤害已无法弥补。他不会再试着联络她了。

※※※

莎兰德看了看手表,这才发现尽管静静地坐在阴凉下,仍流了满身汗。时间是上午十点半。她背下一个长达三行的数学公式,合上她正在看的《数学次元》,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和香烟。

她的房间在四楼,也是饭店的顶楼。她脱掉衣服,走进淋浴间。

连接天花板的墙壁上有一只二十厘米长的绿色蜥蠍瞪着她看,莎兰德也瞪了回去,但并未出声嘘走它。这岛上到处都是蜥蠍,会从敞开的窗户的百叶窗、门缝底下或浴室的通风孔爬进来。她喜欢这种不吵人的伴。水近乎冰凉,她冲了五分钟让自己凉快些。

回到房间后,她赤身面对挂在衣橱门上的镜子,吃惊地检视自己的身体。她依然只有四十二公斤重、一百五十四公分高,这点她无能为力。四肢细瘦如洋娃娃,手掌小小的,臀部也几乎没有肉。

但现在她有胸部了。

她长这么大,胸部始终扁平,像是没有发育。她自认为看起来很可笑,赤身裸体时也总是感到扭捏。

如今,一眨眼间,她突然有了胸部。当然不是一对巨乳--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否则在她乾瘦的身上出现这种胸部应该很可笑--而是两个大小中等、浑圆结实的乳房。隆胸手术很成功,比例也适当,但她的外观与自信却产生天壤之别。

她在热那亚市郊一家诊所待了五星期,进行隆胸手术,造就出新的胸部。那间诊所与所里的医师绝对是全欧洲名气最响亮的。她的医师名叫亚莉珊卓拉·佩里尼,是个冷静理智得令人着迷的女性;她告诉莎兰德说她胸部发育不全的情形异常,因此隆胸可视为医疗行为。

手术后的复原十分疼痛,但胸部的外观与触感都非常自然,到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疤痕。对自己的决定,她一刻也未曾后悔,甚至感到满意。即便已过了六个月,每当赤裸着上身经过镜子前面,她还是会忍不住停下来,并很庆幸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品质。

在热那亚诊所住院那段期间,她也将身上九处刺青除去了一处,就是脖子右侧那只二点五厘米长的黄蜂。她很喜欢自己的刺青,尤其是右边肩脾骨上的那条龙。不过黄蜂太显眼,让人很容易记得她或指认她。莎兰德可不希望被人记得或指认。刺青以雷射方式清除,现在用食指触摸脖子还能感觉到微微凸起。近看可以发现原本刺青的地方比其他晒黑的肌肤略白一些,但若是很快一瞥,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在热那亚总共花了十九万克朗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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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二○○四年十二月,十瑞典克朗相当於一点一欧元、零点八英镑或一点六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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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负担得起。

她穿上内裤,戴上胸罩,不再对着镜子作白日梦。离开热那亚的诊所两天后,她走进内衣店,这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买内衣,因为以前从来不需要。从此以后,她变成二十六岁了,现在戴上胸罩的她确实心满意足。

她穿上牛仔裤和黑色T恤,衣服上有句标语写着:“这可是个合理警告。”找到凉鞋和遮阳帽后,她将一只黑袋子甩上肩头。

经过大厅时,她听见一阵细语声,原来是一小群房客聚在柜台前。于是她放慢脚步,竖起耳朵。

“到底有多危险?”一名黑人女性操欧洲口音大声地问。莎兰德认出她是十天前抵达的一个伦敦住宿团的团员。

弗瑞迪·麦班一脸忧虑。他是柜台经理,头发已渐花白,每次见到莎兰德总会露出友善的微笑。他告诉他们说所有房客都会收到指示,只要完全遵照指示行事,就不用担心。接着他又去应付一连串的质问。

莎兰德皱起眉头走到酒吧,看见艾拉·卡麦克站在吧台后面。

“那是怎么回事?”她用拇指指向大厅柜台。

“玛蒂达恐怕会来。”

“玛蒂达?”

“就是几星期前在巴西外海形成的飓风,昨天直接扫过帕拉马里博,苏里南的首都。谁也不确定她接下来的行进方向,很可能会往北朝美国前进。但如果继续沿着海岸往西走,那么特立尼达和格林纳达便会遭殃。所以风可能会有点大。”

“我以为飓风季节已经过了。”

“是过了没错,通常是九月和十月。但现在很难说,因为气候变化、温室效应等等的,很麻烦。”

“好吧。不过玛蒂达什么时候会来?”

“就快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吗?”

“莉丝,飓风可不是闹着玩的。七十年代有一个飓风在格林纳达造成重大灾情。我当时十一岁,住在大湖山区通往格林维尔的一座城镇,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景。”

“嗯。”

“不过你不用担心。星期六就留在饭店附近。把你不想弄丢的东西打包好,比如你老是不离身的那台电脑,万一接到指示要躲进避风地窖,就能马上带着走。就是这样了。”

“好。”

“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莎兰德没说再见便走了。艾拉微微一笑,也不计较。她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终于习惯了这个怪女孩的特立独行,也才了解她并非傲慢,只是与众不同。不过她付钱喝东西从来不罗嗦,通常都十分清醒,少与人交际,也从未惹过麻烦。

充满想像力的彩绘迷你巴士是格林纳达的主要交通工具,但乘车没有固定的时间表、也没有其他可依循的章法。接驳车只跑白天,入夜后若没有自己的车,便几乎动弹不得。

莎兰德在通往圣乔治的路上只等了几分钟,便有一辆巴士靠站。司机是拉斯达信徒①,车上音响正大声播放着《女人,不要哭泣》。她充耳不闻,付了钱,挤到一个头发灰白、身躯庞大的女人和两个穿着学校制服的男孩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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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九三○年代源自牙买加的一个政治宗教运动,尊衣索匹亚前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为救世主,相信黑人终能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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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乔治所在之处是一个U形海湾,形成了内港卡里内吉。海港周围环绕着陡峭山丘,山上散布着房舍与老旧的殖民建筑,鲁伯特堡垒则远远地高踞在一座悬崖顶端。

圣乔治是个紧密而紮实的市镇,街道狭窄,并有许多巷弄。房屋沿着山边往上盖,除了市区北部边缘一个板球场兼竞赛跑道的场地之外,几乎找不到一块平坦土地。

她在港口下车,走过一道短短的陡坡,来到位於坡顶的麦金泰电器行。格林纳达出售的产品,几乎全都从美国或英国进口,所以售价要比其他地方贵上一倍,但至少店里有冷气。

她为她那台苹果牌强力笔记本(G4钛本,十七寸萤幕)订购的备用电池终于到了。在迈阿密时,她买了一台配备有摺叠式键盘的PDA掌上电脑,可以用来收发电子邮件,放在背包里携带容易,省得还要拖着强力笔记本到处跑,但用PDA的萤幕来代替十七寸萤幕实在太简陋。原来的电池已经退化,只用半小时就得充电,若想坐在池畔的露台上,简直麻烦透顶。而且格林纳达的电力供应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在此地的几星期当中,便经历过两次长时间停电。她用黄蜂企业的信用卡付款,将电池塞进背包后,再度回到正午的热气中。

她去了一趟巴克莱银行,提了三百美元,然后到市场买了一把红萝卜、六个芒果和一瓶一点五公升的矿泉水。现在袋子重了许多,等她回到港口时已经又饿又渴。起先她想去“肉豆落”,却见餐厅门口已有排长龙的等候队伍,便又继续走到位於港口另一头,较安静的“龟甲”。她坐在露天座上,点了一盘炸乌贼配薯条,和一瓶当地产的加勒比啤酒,接着随手拿起被丢在一旁的报纸《格林纳达之声》,浏览了两分钟。其中只有一篇颇具戏剧性的文章值得一看,除了警告玛蒂达飓风可能来袭,还附了一张房屋毁损的照片,提醒民众上次飓风侵袭本岛时所造成的灾害。

她折起报纸,刚喝下一大口啤酒,忽然看见住在三十二号房的男人从酒吧走到露天座来,一手提着棕色公文包,另一手拿了一大杯可口可乐。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但没认出她,之后便坐在露天座另一端的长椅上,凝望远方的海水。

莎兰德发现他的神魂似乎完全出窍,动也不动地坐了七分钟,然后才举起杯子喝了三大口,接着放下杯子,又继续凝视大海。过了一会儿,她打开袋子,拿出《数学次元》。

莎兰德这辈子都深爱着解题与猜谜。九岁那年,母亲送给她一个魔术方块。她的能力受到考验,但受挫的时间几乎不到四十分钟,她便理解其中的运作模式。从此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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