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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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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德曼不止一次出现不理性的行为,有时还吓得蜷缩起身子,最后都得札拉千科出面解决。

这让他很担忧。他相信既然尼德曼尚未落网,那么从哥塞柏加逃离后的二十四小时,他的行动想必很正常。他很可能去了塔林,向与札拉千科犯罪帝国有联系的人寻求保护。目前令他担心的是,谁也说不准尼德曼的心智功能何时会瘫痪。如果发生在他试图逃离的期间,他可能会犯错,而他一犯错就可能被捕。他绝不会乖乖就范,这么一来警察会死,尼德曼很可能也会死。

想到这里,札拉千科不禁感到心烦。他不想让尼德曼死。尼德曼是他儿子,但遗憾的是他也不能被活逮。他从未被逮捕过,札拉千科无法预料他接受讯问时会有何反应。他理应保持缄默,但札拉千科忧心他做不到,所以最好还是被警察给杀死。儿子死了固然令他伤心,但若非如此情况会更糟。假如尼德曼说了什么,一辈子要待在牢里的就是札拉千科自己了。

如今尼德曼已经逃亡四十八小时,还没有被捕。这是好事,表示尼德曼一切正常,而一切正常的尼德曼无人能敌。

然而长期而言还有另一项隐忧。他不知道少了父亲引导的尼德曼该如何独自度日。这些年来他发现,只要他不再下指令或是给尼德曼太大的自主权,儿子就会不知不觉地进入犹豫不决的怠惰状态。

札拉千科曾多次承认,自己的儿子未能具有某些特质是耻辱也是遗憾。尼德曼无疑是天赋异禀,身体上的一些特质让他成为难以对付且令人畏惧的人。他也是个冷静又优秀的谋划者。但问题在于他完全没有领导天分,总是需要有人告诉他该筹划些什么。

不过眼下这一切都已在札拉千科的掌控之外。现在他得专注在自己身上。他的处境很危险,也许是前所未有的危险。

托玛森律师稍早前的来访,并未让他完全放心。托玛森一直是企业律师,无论他在那方面表现多杰出,这次毕竟是不同领域的事,他的帮助不会太大。

接着又有那个自称乔纳斯的人来访。乔纳斯提出一线强烈许多的生机,但这丝生机也可能是个陷阱,他得下对棋,也得掌控局面。掌控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他还有自己的资源可以依靠。目前他需要医疗护理,但再过几天,也许一星期,他便能恢复体力。万一事情到了紧要关头,他恐怕也只能靠自己,也就是说他必须从将他团团围住的警察眼前消失不见。他将需要一个藏身处、一本护照和一点现金。这些托玛森都能提供。但首先他得强健起来才能逃亡。

凌晨一点,夜班护士进来探了探,他假装睡着。当她关上门后,他费力地坐起身来,两脚垂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测试自己的平衡感。接着小心地将左脚放到地上,幸好斧头砍中的是已经残废的右脚。他从床边的柜子取出假肢,装到截肢了的脚上,然后站起来,先将全身重量放在完好的一脚,再试着以右脚站立。转移重心时,右脚立刻感到一阵刺痛。

他咬紧牙根,往前迈了一步。他需要拐杖,也知道医院很快就会提供给他。他倚着墙壁,一跛一跛走到门边,花了几分钟时间,而且每走一步就得停下来缓和疼痛。

他以单脚支撑着,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往走廊上窥视,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他把头再往外探一点。这时听到左边有微弱的说话声,转头一看,只见走廊另一头约二十米处的护理站内有一群夜班护士。

他转头向右,看见了另一端的出口。

当天稍早他询问过莎兰德的状况,他毕竟是她父亲。护士们显然已接到指示,不得讨论其他病人病情。有一名护士虽只是用平淡的口气说她状况稳定,却仍下意识地瞥了左边一眼。

莎兰德就在他的房间和出口之间的某间病房内。

他小心地关上门,跛行回床,脱下假肢。终于钻入被窝时已是汗水淋漓。

霍姆柏巡官在星期日午餐时间回到斯德哥尔摩,人又饿又累。他搭地铁到市政府站,步行前往柏尔街的警察总局,来到包柏蓝斯基巡官的办公室。茉迪与安德森已经到了。包柏蓝斯基在星期日召集他们开会,因为他知道负责初步调查的埃克斯壮正在其他地方忙着。

“谢谢你们能来。”包柏蓝斯基说道:“我想我们也该安安静静地讨论,试着理出一点头绪来。霍姆柏,有什么新消息吗?”

“我在电话上都说了。札拉千科丝毫不肯松口,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没什么好说。只不过——”

“什么?”

“茉迪说得没错,他是我见过最卑鄙的人之一。听起来可能很蠢,警察不应该用这种字眼思考,不过他那狡猾的表面底下真的有种很可怕的东西。”

“好。”包柏蓝斯基清清喉咙。“我们有何进展?茉迪?”

她无力地笑笑。

“这一回合私家侦探获胜。我在公家档案中完全找不到札拉千科的名字,倒是有一个卡尔·阿克索·波汀,好像是一九四二年出生在乌德瓦拉。父母亲乔治和玛丽安·波汀,死于一九四六年一场车祸。卡尔·阿克索·波汀由住在挪威的叔叔抚养长大,所以直到他在七十年代搬回瑞典之前都没有他的记录。布隆维斯特说他是从苏联叛逃的GRU情报人员,这点似乎无法证实,但我倾向于相信他。”

“好,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地他被赋予了假身份。这肯定经过有关单位的同意。”

“你是说国安局的秘密警察?”

“那是布隆维斯特说的,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的。这说法成立的前提是,他的出生证明与其他不少文件都是造假,然后偷偷塞进公家档案库。我不敢评论这种行为的法律后果,很可能得看是谁作的决定。但要让这些合法,作决定的肯定是相当高级别的人。”

四名刑警思索着此话中的含意,办公室内一片沉寂。

“好吧。”包柏蓝斯基说道:“我们只是四个笨警察。如果这案子涉及政府官员,我不打算讯问他们。”

“嗯。”安德森也说:“这可能导致宪政危机。在美国,可以在一般法院诘问政府官员,但在瑞典却得通过宪政委员会。”

“但我们可以问问老板。”霍姆柏说。

“问老板?”包柏蓝斯基不明白。

“图尔比约恩·费尔丁,他是当时的首相。”

“你是说直接找上门去,问前首相有没有替一个叛逃的俄国间谍假造身份证件?不会吧。”

“费尔丁住在海讷桑德的欧斯,距离我的家乡只有几英里路。我父亲是中央党党员,和费尔丁熟识,我从小到大见过他几次。他很平易近人。”

另外三名巡官诧异地望着霍姆柏。

“你认识费尔丁?”包柏蓝斯基半信半疑。

霍姆柏点点头。包柏蓝斯基撅起嘴来。

“老实说,”霍姆柏接着说道:“如果能得到前首相的陈述,便能解决不少问题,至少可以知道我们在整件事当中的立场。我可以去找他谈。如果他什么都不肯说,只好顺其自然。但如果他愿意说,我们就能省下很多时间。”

包柏蓝斯基考虑他的提议后,摇摇头。眼角则瞥见茉迪和安德森两人在深思后都点头认同。

“霍姆柏……谢谢你的提议,但我想这个想法还是暂时先缓缓。再回到我们的案子吧,茉迪。”

“据布隆维斯特说,札拉千科是一九七六年来的。依我推测,他的消息来源只可能有一个。”

“毕约克。”安德森说。

“毕约克跟我们说了什么?”霍姆柏问道。

“不多。他说这全是机密资料,没有上级准许,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的上级是谁?”

“他不肯说。”

“那么他接下来会如何?”

“我以违反娼妓法逮捕了他。达格的笔记里有完善的数据。埃克斯壮很气恼,但我已经写了报告,要是他结束初步调查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安德森说。

“了解。违反娼妓法。可能会罚他日薪十倍的罚款。”

“应该是。不过反正他已经牵涉进来,我们可以再传讯他。”

“只是现在几乎就要侵犯到国安局的范围,可能会引起一些骚动。”

“问题是如果国安局没有涉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札拉千科可能真的是叛逃并受到政治庇护的俄国间谍,他也可能以专家、网民或任何头衔为国安局工作,所以有正当理由让他匿名并提供假身份。可是有三个问题:第一,一九九一年导致莎兰德被关的那次调查工作是不合法的;第二,从那时起,札拉千科的活动就和国家安全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黑道分子,很可能涉及几起命案与其他犯罪活动;第三,莎兰德确实在他哥塞柏加的农场土地上遭到射杀并活埋。”

“说到这个,我还真想看看那份大名鼎鼎的报告。”霍姆柏说。

包柏蓝斯基脸色一沉。

“霍姆柏……事情是这样的:星期五埃克斯壮要求看报告,后来我请他归还,他说他会给我副本,但一直没给,反而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和检察总长谈过,发现有个问题。据总长说,报告被列为最高机密就表示不得传播或复印。总长还要求回收所有文件直到案子调查清楚,也就是说茉迪也得交出她手上的资料。”

“这么说报告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了?”

“是的。”

“该死。”霍姆柏说:“从头到尾没一件事顺利。”

“我知道。”包柏蓝斯基说:“最糟的是显然有人在跟我们作对,而且动作非常迅速又有效率。我们好不容易因为这份报告找到正确线索。”

“所以我们得找出是谁在和我们作对。”霍姆柏说。

“等等。”茉迪说:“我们还有彼得·泰勒波利安。他曾经为我们分析莎兰德,协助调查。”

“没错。”包柏蓝斯基的声音更低沉了。“他怎么说来着?”

“他非常担心莎兰德的安全,也希望她好。但讨论结束后,他说莎兰德有致命的危险性,很可能会拒捕。我们的推断有一大部分是以他所说的内容为依据。”

“法斯特完全受他煽动。”霍姆柏说:“对了,有没有法斯特的消息?”

“他请了几天假。”包柏蓝斯基冷冷地回答。“现在问题在于我们应该从何着手。”

接下来他们花了两小时讨论一些可能性,最后只作出一个实际的决定,就是让茉迪隔天去哥德堡看看莎兰德有没有什么话说。最后解散后,茉迪和安德森一起走到车库。

“我在想……”安德森话说到一半。

“想什么?”

“我们和泰勒波利安谈的时候,只有你对他的回答提出反驳。”

“所以呢?”

“所以……呃……直觉很灵。”他说。

安德森向来不善于赞美人,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对茉迪说出这种正面或鼓励的话。他走后,留下茉迪一脸愕然地站在车子旁边。

第五章

四月十日星期日

布隆维斯特与爱莉卡一起度过星期六夜晚。他们躺在床上,详细地谈论札拉千科一案的细节。布隆维斯特对爱莉卡是绝对的信任,从无一刻因为她即将为竞争对手效力而无法畅所欲言,而爱莉卡也从未想过将这篇报道带过去。这是《千禧年》的独家,只不过无法主编这一期让她颇为沮丧,否则这将为她在《千禧年》画下完美的句号。

他们也讨论了杂志社未来的组织结构。尽管不能干涉杂志的内容,爱莉卡仍决心保留她的股份,继续当董事。

“让我到日报去待几年,再来谁晓得呢?也许我退休前还会再回《千禧年》。”她说。

至于他们俩复杂的关系,又何必非要改变不可?只是见面不会再如此频繁了。就像八十年代,《千禧年》尚未成立前,他们各有各的工作时那样。

“我想以后我们见面得先预约。”爱莉卡说着淡淡一笑。

星期日早上,他们匆匆道别后,爱莉卡便开车回家,回到丈夫葛瑞格·贝克曼身边。

她走后,布隆维斯特打电话到索格恩斯卡医院,试图打听莎兰德的情况。没有人肯透露任何消息,他只得打给埃兰德巡官,警官可怜他,这才吐露:以目前的情形看来,莎兰德状况不错,医生们都抱持审慎乐观的态度。他问能不能去看她。埃兰德说莎兰德其实已经被捕,检察官不会答应让她见任何人,但反正她也无法接受讯问。埃兰德又说如果她的情况恶化,会打电话通知他。

布隆维斯特查看手机发现有四十二条短信,几乎全都来自记者。自从得知是布隆维斯特找到莎兰德,甚至很可能还救了她一命之后,媒体便开始胡乱臆测。他显然与事件的发展有密切关系。

他删掉所有来自记者的留言后,打电话给妹妹安妮卡,邀她中午一块吃饭。接着打给米尔顿安保的执行官德拉根·阿曼斯基,他正在利丁粤的家中。

“你对上头条确实很有一套。”阿曼斯基说。

“这个星期本来想打电话给你,听说你在找我,可是一直没时间……”

“我们米尔顿一直都在持续调查。我从潘格兰那里听说你有一些消息,不过你似乎遥遥领先于我们。”

布隆维斯特略一迟疑才说:“我能相信你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站在莎兰德这边?我能相信你是真心希望她好吗?”

“我是她的朋友。不过你也知道,这并不表示她是我的朋友。”

“我明白。但我想问的是你愿不愿意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与她的敌人展开激战。”

“我支持她。”他说。

“如果我告诉你某些信息并且和你讨论,你应该不会泄漏给警方或其他人吧?”

“我不能卷入犯罪活动。”阿曼斯基说。

“我不会要求你这么做。”

“只要别告诉我你正在进行某种犯罪活动,那么你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我。”

“这就好。我们得见一面。”

“今晚我会进市区。晚餐行吗?”

“今天不行,但如果能约明天晚上,我会很感谢。你和我,也许还有其他几个人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欢迎你到米尔顿来,就约六点如何?”

“还有一件事……待会儿我要去见我妹妹安妮卡·贾尼尼律师。她正在考虑为莎兰德辩护,但她不能做白工。我可以自掏腰包付她一部分费用,米尔顿公司能不能也奉献一点?”

“那孩子将会需要一个顶尖的刑事辩护律师,请恕我直言,令妹恐怕不是最佳人选。我已经和米尔顿的首席律师谈过,他正在研究。我想到的是像彼得·阿尔汀之类的人。”

“这样做不对,莎兰德需要的是截然不同的法律协助,我们细谈后你就会明白。不过原则上,你愿意帮忙吗?”

“我都已经认定米尔顿应该为她请个律师了——”

“所以是愿意或不愿意?我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我大概知道整个内幕,而且我有策略。”

阿曼斯基笑起来。

“好吧,我就听听你怎么说。合我意的话,就算我一份。”

布隆维斯特亲亲妹妹的脸颊后立即问道:“你要替莎兰德辩护吗?”

“我必须拒绝。你也知道我不是刑事辩护律师。即使杀人一项她被判无罪,也还有其他许多罪名。她需要一个影响力与经验与我截然不同的人。”

“你错了。你是律师,而且以争取女权闻名。几经深思熟虑,我认为你正是她需要的律师。”

“麦可……我想你不太了解这涉及什么。这是个复杂的刑事案件,而不只是对女人的性骚扰或施暴这么简单。如果我为她辩护,结果可能会很惨。”

布隆维斯特微笑着说:“是你没弄明白。如果她是因为——比方说——达格和米亚的命案被起诉,我会去找席柏斯基等重量级的刑事辩护律师。但这次审理的案子却完全不一样。”

“你最好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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